從表面上來看……那一夜似乎與之前每一個夜晚都極其相似, 沒有任何其他的差別的。

靜謐到極致, 沒有星雲，只有慘白的月光。

——這也是瘦長鬼影最喜歡的景致。

在樹梢上躺了一會兒之後，穿著西裝的怪物，又慢慢的顯現出了身形。

它歪著腦袋, 似乎想要看一看那十幾米之外的房間之中，自己那個可愛的所有物的身影。

盡管瘦長鬼影的面容上沒有任何的五官, 但是不知怎麽的，如果有其他人看到它現在的樣子, 一定會有一種它似乎放柔了神情的錯覺。

——我的所有物真的很可愛。

它近乎愉悅地想道。

夜晚，是獨屬於他們兩個的時光。

平日裏和少年見面的時候, 盡管自己不是人類, 盡管自己是屬於恐怖怪談裏面猙獰的生物, 但是，人類少年會用平靜的目光看著自己……把自己當做普通人一樣的對待。

起初是覺得有意思，又覺得少年的靈魂很好吃, 舍不得吃掉……不過漸漸的……

——漸漸的，它有些變了。

瘦長鬼影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它喜歡陪著少年入睡——作為一個怪物，其實它的確不明晰自己的情緒變化。

瘦長鬼影晃了晃自己的長腿。

——雖然自己的所有物很可愛, 不過，有的時候脾氣也不是很好。

——他會有不想見自己, 想要鬧小脾氣的時候, 他會選擇睡覺, 把窗子關上。

——不過……我知道他每次都在裝睡，但是我每一次，都想要縱容他。

瘦長鬼影如此想著。

它探出了頭，卻有些不開心了。

因為它發現，這一晚，他的所有物除了關上了窗……竟然把窗簾也拉了上去。

穿著西服的怪物感到有些不悅。

它慢慢地漂浮在了空中，就像是真正的樹影一般，瞬間就移到了窗邊，趴伏在了透明的玻璃窗一側。

在房間內，窗簾被某一種無法阻擋的力量，輕輕地拉開了。

然而，裏面的人，卻沒有絲毫註意到這些變化。

穿著西裝的怪物，在此刻可以輕而易舉的看到裏面的動態。

房間裏似乎是點著一種莫名的熏香。

瘦長鬼影把那沒有五官的臉緊緊的貼合在了窗上。

它用了一個障眼法，裏面的人是看不見外面的一切的。

不過，它能夠清晰的看到裏面的一切。

他看見一個比自己矮小許多的、一無是處的男人，抱著它乖巧可愛的所有物，喃喃自語地說著人類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自從你在十八歲那晚拒絕了瑪莎，並跟我說了那些話後，我覺得我自己似乎變了。”

“——我的孩子，這樣很不好，我感覺我對你不再是那樣的單純了。”

見鬼！

那個男人一邊若有所思地說著話，還一邊撫摸著他所有物的毛發，就像是摸著幼崽一般，而又不單單是那麽的溫柔，還帶著一絲不應該有的克制。

瘦長鬼影拍了拍窗。

而就在下一秒，它簡直就想要沖進去，將那個男人狠狠的撕扯開來，把它咬碎！

因為在下一秒，那個男人就親吻著它的所有物，盡管只是眼皮，可是那個位置也應該只有它的觸手可以觸碰！

——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這樣？

——憑什麽？！

瘦長鬼影的手掌似乎要滲入玻璃窗那單薄的隔層。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它想起了少年那雙清澈的眼睛。

…………

“您吃人嗎？”

在他們沒有那麽生疏了之後，某一個夜晚，少年坐在它的腿上，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瘦長鬼影猶豫著，最後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它的確是吃過人的，不過不吃小孩——這一點恐怖怪談還真的說錯了。

而就在下一秒，它可愛的所有物，彎起了眼睛，說道，“我不喜歡您吃人。”

少年伸出手，摸著抱著自己的怪物的手掌，“以後別吃了，乖。”

——很奇怪，竟然被屬於食物的人類管教了。

那個時候，起初它覺得有一些憤怒。

——人類、人類憑什麽命令我？

它有些生氣，轉過身子，不去看少年的眼睛。

黑發少年笑那雙清冷的眼睛掠過了笑意，一雙手抱著它比起成年男人更魁梧修長的手臂，像是哄著某一種動物一般說道，“乖，我們以後不要吃了吧，好嗎？”

…………

——我們不要吃人了……好麽？

腦海裏的那句話讓瘦長鬼影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

它想……不能吃人。

——無論如何……都不能吃人。

——否則……他會失望的。

——————

“這是一切的開端。”

說到這裏的時候，少女碧綠的眼眸就像是染上了層層洶湧的怒火。

它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

“那個人類……他點燃了熏香，占據了你所有夜晚的時光。”

——而我……我是那麽聽你的話，你說不吃人我就不吃人，你說不傷人我就不傷人，可是……

“而後來，我親眼看到……”

瘦長鬼影的聲音越來越輕，她伸出那漂亮的手指，輕輕地放在江以霖的面頰之上。

它的手慢慢地變形，恢覆成了原來那沒有手指的樣子。

“我看到了那個該死的小畜生，那個長著一臉雀斑、故意偽裝出甜美笑容來誘惑你的人……”

“他真真切切地親吻著你的嘴，並且，傷害了你，侵犯了你。”

“我看著在那個只屬於我們兩個的房間之內，他故意用手搓揉著你的襯衫衣領，故意壓在你的身上，吻著你的嘴唇。”

“那是白日，我的能力被消減了許多，難以用真身現形。”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他身上，明明不想哭泣，然而，眼角卻帶著淚光，就仿佛是在邀請別人狠狠的占有你。”

“我只能看著你身上的襯衫被脫掉，我只能在外面……卻像一個真正無力的玩偶一般，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不僅是那個，惡心的人類……還有其他人，他們在之後，都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從那一刻起，所有的理智都被那股怒火焚燒殆盡，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小寵物——所有從我身邊搶走了你的人，都得死。”

——都得死？

江以霖留意著瘦長鬼影的話，微微瞇起了眼睛。

“不過我又轉念一想，要殺死那些人的話，我真的怕你不開心。”

瘦長鬼影的動作變得溫柔了起來。

“你似乎……更喜歡人類的觸碰。”

“於是我想了一個計劃……我要附身在你身邊的人之上，慢慢的以人類的姿態，來接近你，在白日裏。”

“我學會了以人類的聲線喊出你的名字；

我也學會了用人類的笑容來迎接你；

我也學會了用人類的身體來擁抱你。”

“——白日裏的你也是屬於我的，不屬於他們。”

瘦長鬼影歪著腦袋說，“不過……現在你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你也忘記了曾經我們的約定。”

下一秒，它的聲音明顯放柔了幾分。

它化作的少女的眼眸，就像是藏著秋水般。

“很明顯你被那些擁有著叵測心思的人類害了……所以我可以一筆勾銷以前的過去，我可以原諒你對人類的寬容。”

“但是從今以後，在你完全知道了那些人類對你造成的傷害後，你要只屬於我，你要只看著我，你要成為我的新娘，在夜裏親吻我。”

瘦長鬼影說著，又把那形狀漂亮的嘴唇送了上去，淺吻著黑發青年的鼻尖。

就在這一刻，屬於少女的身形像是按下了某一個按鈕，一節一節的抽長，從撕裂的精美華麗的裙裝裏冒出，恢覆了兩米多的身形，幾根觸手包裹著，變出了西服般的幻象。

然而，它臉上的五官還是沒有變，還是如同少女一般的面容。

瘦長鬼影以前沒有覺得自己那沒有五官的臉有多麽的嚇人，而後來，在看多了人類的面容之後，它竟然隱隱有一些自卑。

它自卑於自己臉上沒有生氣的神情，它自卑於自己不是那麽的鮮活，不能像少女一般地，去引誘自己心愛的人。

——所以，它選中了維拉的外殼。

那張嬌艷的臉與它現在的身形完全不搭，紅潤的嘴唇裏，顯露出了一截舌頭，誇張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屬於怪物的聲音，充斥著放大的饜足。

“——現在你是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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