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照例工作、吃飯、工作、吃飯，慕川早就習慣這樣單調而無聊的生活，也就是多了這張白色的被子之後才稍微改變步調，空閑時間多數膩在床上罷了。沒想到晚上多了場酒會，從紛紛攘攘的人群裏退出來，慕川實在受不了那些渾身是香氣的女人，無論是想要找機會上位的明星，抑或家世不錯尋求聯姻的嬌小姐，都讓他覺得厭煩。圍在身邊嘰嘰喳喳，聽在耳裏除了矯揉造作，再沒有別的。

“這不是慕先生，怎麽躲這裏來了。”旁邊湊過來的是一個曾合作過多次的人，慕川出於禮貌點了點頭，和對方碰碰杯。對方似乎是個花花公子，饒有興趣地看向背後大廳的鶯鶯燕燕，向他使了個眼色：“那幾個都很漂亮啊，而且追你挺不遺餘力的，怎麽就那麽鐵石心腸呢？”按捺住心頭的煩悶，慕川喝了口酒，倚在露臺的欄桿處開口：“沒興趣。”

對方“噗嗤”一聲笑了，靠在一旁戲謔地說：“果然是不近女色，哦，聽說連男色也不肯收？”這語氣裏並沒有奚落，更多是調笑，慕川也就沒有生氣，看著下方的花園，沈默片刻才回答：“討厭的東西，誰送都是垃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方被逗得大笑，連連讚嘆他的直接：“說得好。不過啊，我倒是喜歡在美人堆裏混。”說著，他就往大廳走去，幾個燕環肥瘦各不同的女人迎了上來，正賣力地展示自己的美麗。

掃了一眼，將杯裏的酒喝光，慕川轉身走向大門的方向，喊來了自己的司機。那些奉承的、假意的話語聽再多都覺得惡心，根本比不上曾聽到的那個聲音……

想到這，慕川捏了捏鼻梁，扭頭望向飛快從窗外掠過的霓虹，以及遠處簡直沈入夜色裏的高樓。有多少人為了一刻歡愉，又有多少人為了金錢權力，用身體做武器，用情欲試探底線，描繪出光怪陸離的景象。

“慕慕！”

耳邊仿佛響起昨晚的呼喊，是個小少年的嗓音，清脆而純真，就像春日裏流過山林的泉水，咕咚咕咚，在心底泛起漣漪。慕川突然很想回到自己的床上，裹上被子，看看能不能遇到聲音的主人。

抑或……只是自己的幻想。

如果秘書小姐知道，肯定會暗戳戳吐槽老板這是在思春，單身久了看被子都覺得眉清目秀。可惜，她人還在酒會上幫忙處理慕川偷偷提前退場的事情，分身乏術。

家裏黑漆漆的，慕川也沒把燈打開，只是扶著墻往臥室走。今天走得太急，被子還是維持堆在一邊淩亂的樣子，莫名顯出幾分委屈。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了，酒意上湧，也就幹脆赤裸著掀開被子躺進去，肌膚觸及溫暖而柔軟的布面，不由得發出喟嘆。

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在暗自期待著什麽。

猛地睜開眼睛，周圍都是白色，鋪天蓋地的羽絨。慕川站起來環顧四周，發現整個空間裏只有自己，低下頭發現身上不著一縷，就和睡前差不多。這是夢吧？但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自己會意識到是在夢境裏。

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眼前所見仿佛沒有邊界，全是雲海一般的景象，人就像漂浮在上面，卻沒有高處不勝寒的念頭，反而覺得溫暖到心裏發軟。只是走了很久，始終是寂靜，就連腳步聲也沒有，就像被世界遺棄在這裏。

“你在嗎？”慕川忍不住開口，這裏也沒有回聲，無法判斷距離。等了一會，他又不耐煩問了一次相同的話，才從不知什麽地方傳來一句怯怯的回應：“慕慕……”

果然不是自己的想像。

慕川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同時哄著對方多說幾句。因為從嗓音來聽，對方年齡應該不大，頂多是個差不多成年的少年，作為年紀大了許多的一方，慕川下意識就把態度放柔和了。更深一層，是被對方不經意撥動了心弦，根本說不出冷言冷語或是嚴肅起來。

找到了一個可能是正中心的位置，慕川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並沒有和他一樣的人在這裏。那個不知名的少年在哪裏？他呼出一口氣，聲音輕柔得可怕：“到底在哪裏？你在害怕我嗎？”

“不是！”這回倒是斬釘截鐵地喊出來，說完了對方才似乎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扭扭捏捏地說道：“我不怕。我喜歡慕慕。”

喜歡？

慕川被這句話弄得耳根發熱，不是沒有聽別人說過，但是殺傷力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他清了清嗓子，對著聲音飄來的方向說道：“出來吧，我想知道你是什麽東西。”

之所以用東西這兩個字，是因為他多少有點惱怒，這段時間被對方攪得心神不定，對方卻始終躲躲閃閃。

“那……我出來，慕慕不準害怕哦。”少年並沒有察覺他話裏的惡意，回答顯得沒什麽底氣。

“嗯，出來吧。”也許是鬼鬼怪怪一類，慕川並沒有什麽恐懼心理，他向來膽大。

“絕對絕對不害怕？”

“不會怕的。”

“要保證真的不怕才可以哦。”

“我保證。”

簡直就像哄孩子一樣。

6.

在虛幻的夢境裏等待一個不知名的人是什麽感覺？

慕川帶著一絲忐忑，視線游移不定，作出一系列保證之後也沒見到有人出現。“你還是不肯出來嗎？”語氣變得失望。

“我，我已經出來了。”少年的聲音這次非常接近，仿佛就站在身旁一般。

“在……我旁邊？”慕川往右側看去，只見滿眼的白色裏，一顆小小的光點漂浮在自己的肩上，見他看過來，光點跳動了幾下，似乎非常興奮又帶點害羞。他驚訝地伸出手，那顆光點就晃啊晃落到攤開的手心裏，同時少年的話語再次響起：“慕慕找到我了！”

居然是個白色的光點？

這有些超乎慕川的想像，換做普通人，應該會非常害怕或者感到厭惡，但他只是露出片刻的訝異，很快就收斂了表情，雙手捧著小光點直接坐在遍地的羽絨上。它實在太小，又和周圍的環境基本同色，就更難被發現了。怪不得剛剛一直沒有找到對方，也許就在上方偷偷看著自己。

與光點對視片刻，慕川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你……叫什麽？”以為可以得到對方的名字，結果小光點在手裏打滾幾圈，傳來了少年有些落寞的聲音：“不，不知道。”

這樣的生物，是幽靈還是妖怪呢？慕川陷入思索，結合對方的表現，覺得更像是新生的小妖怪，懵懂無知。他沒有加以追問，而是轉過話題：“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遇到了能夠回答出來的問題，少年，也就是光點，顯得非常開心，蹦跶了幾下就靠在掌心蹭啊蹭：“聽慕慕說的！”

聽到這話，慕川皺起眉頭，猜測了一下在什麽時候會講到自己的名字。如果是家裏……對了，偶爾他會在臥室和別人通電話，也許是稱呼他“慕先生”，被少年沒記全才喊成了“慕慕”，這也不難理解為什麽不是叫他“慕川”了。

等等，剛剛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重要的點？

將自己的思緒倒帶，慕川猛然醒悟過來，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只有睡著了才會聽到少年的聲音，而且名字也是在臥室的電話交談中得知的。那麽，也就是少年在自己臥室這個範圍內？

心跳不自覺加快了，湊近一些，慕川遲疑地問道：“你……你的本體是什麽？”多虧了被秘書小姐她們這些女下屬荼毒過，他還是知道一些妖怪小說或者電視劇之類的。然而小光點像是沒聽懂，跟不倒翁一樣左右挪挪，卻沒有回答。不禁想象是個小少年在傻乎乎地看著自己，慕川笑了笑，換了一個問法：“你在我的房間裏嗎？”

“嗯嗯嗯！在！”這次回應很快。

慕川接著開口：“你每天都在嗎？”

小光點飄了起來，靠近他的胸口碰一下，然後停在了肩窩裏：“每天都在！我抱著慕慕，慕慕也抱著我！”

可以每天抱著的東西……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前段時間迷之挪動的被子，這也許是慕川每天都會接近並且睡著的時候不肯放開的東西了。覺得自己找到了正確答案，慕川彎彎嘴角，摸摸肩上的光點：“是被子嗎？”

“我的名字是被子嗎？”清脆的聲音反問道，轉一圈不小心掉了下來，剛好墜到慕川的大腿根，弄得他趕緊撈起小光點，然後又是一句提高音量的話響起：“以前聽到過！”

用指腹揉揉摔疼了的小光點，亮亮的白色就在不住顫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在碰一個小少年，慕川咳嗽幾聲，縮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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