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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別院,安置好春華後,立刻神識傳音請人過來幫忙。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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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瞬間,賈詡就想到了最佳人選。

“司馬懿。”

“你真會選。”曹操說道,“丕兒對司馬仲達也算是推心置腹,我要是想動司馬懿,丕兒還給我臉色看。也罷,就他吧,回頭我跟他說。這件事你不要對第三個人提起,你的徒弟最好也不要說。”

“諾。”賈詡應道。

·

在孫權和曹操的聯合下,當年十一月,關羽退守麥城。

十二月,孫權的部下將關羽父子擒獲,並斬首。

至此,荊州回歸到東吳版圖。

孫權派人把關羽的頭顱送給曹操,想要將燙手山芋丟到北邊,誰知曹操收下以後,為關羽風光大葬。

雖然是出於跟孫權的較量,但曹操對關羽的一番心意卻不是作假——就算是,單就關羽在曹魏過的那段時間,劉備也不會相信。

所以,最後劉備還是不顧文武大臣的勸諫,執意攻打東吳。

曹操在關羽的冢前舉著酒爵,半個身子挨在關羽的墓碑上,醉眼朦朧慢悠悠地開口:“雲長啊,想不到最後你還是回到我這裏……當年你放我離開華容道,我卻不能讓容你第二次,如此,能還你的只有千古不變的美名了。呵呵,不過,你的美名不用任何人成全,正因為如此,你才讓我不想放手啊。”

兩個人,一個在外頭,一個在墓中。

借著醉酒說了多少心裏話。

至於真醉還是假醉,恐怕只有曹操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變天

關羽死後一個月,迎來了建安二十五年。

對歷史來說,這一年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是王朝的交替。但二十五年建安與創造它的那個人永遠不會在歷史的書頁中褪色。

曹操走了。

遠在北疆的賈詡往洛陽的方向眺望,仿佛想要看見什麽,他攤開的掌心靜靜地躺著一枚勾玉,已經瓦解成碎片的勾玉。

春華自他身後慢慢踱過來,“師父?”師父這個樣子已經維持了將近一個時辰了。

“魏王不在了。”賈詡回過神,這麽說著。

春華一下子楞在那裏。

賈詡收回遠眺的目光,無奈地笑了一笑,“終於要變天了。”

變天嗎?春華似有所感地擡眼瞅了瞅蔚藍的天。

·

而這個時候,在洛陽跟在曹操身邊的人是司馬懿和賈逵。

魏王太子曹丕遠在鄴城。

離洛陽最近的是曹彰,很巧的是,曹操在去世之前還派人將他傳召至洛陽。

所以,最先到達洛陽的公子正是這位曹三公子。

曹彰跟曹丕都是曹植的同胞兄長,曹丕對曹植不好,但曹彰在曹植眼中的確是一位好哥哥。

賈逵頂著巨大的壓力發喪,毫無疑問會跟曹彰對上。

消息剛傳出的時候,駐紮在洛陽的青州兵陸續離開洛陽,回他們的自己的家鄉,據說這是他們當年歸降曹操時的約定。

因曹操過世引起的的動蕩都被賈逵一手壓了下去,所以當曹彰來到洛陽質問先王璽綬的時候,賈逵的態度十分強硬。

曹操的喪事由司馬懿主持,將曹操的遺體入殮,送還鄴城,再由曹丕主喪。這才算把這件事壓下去。

許都,聽聞曹操過世的消息,劉協感覺數十年堆積在胸口的郁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對皇後曹節說:“皇後,朕終於可以放下了。”

曹節被指給劉協時尚未及笄,但曹家的女兒怎會是普通人?她們姐妹三人被父親送入宮中,本身便逃不開棋子的命運。即便如此,在宮中的這些年,劉協待她並沒有因為她是曹操的女兒而有所偏頗,相反,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良人。

她甚至想過,如果不是伏後當年擅作主張,劉協對她也會一如既往地好下去。

這個認知讓她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如果劉協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那麽這些年打著維護漢室口號被處死的大臣,在他眼裏豈非早如棄子一般。

“皇後……”劉協看她神色不對,不由擔憂地蹙起眉,“皇後節哀。”

他以為她在為父親的死神傷。

“臣妾沒事。”曹節搖搖頭,她能看出來,劉協的擔憂是發自內心,她便道出心中所想,“父親過世,二哥若是繼承王位,陛下將如何自處?”

她二哥的野心,在家中已不再是秘密,雖然她不明白父親為何對此視而不見,反而在大家都以為父親會把四哥立為繼承人的時候,不僅立了二哥,還把四哥的人用各種理由鏟除殆盡。其中最惹眼的,大概就是楊主簿了,他就是在去年被父親下令斬殺的。

在這個關頭還能替自己著想,劉協真不知該說這位妻子什麽好了,嘆了口氣,伸手將人摟在懷裏。

曹節看不到劉協覆雜的眼神,卻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受寵若驚,“陛下?”

“皇後不用擔心,曹子桓……魏王太子一直都是魏王心目中的繼承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朕會因此受罪。

曹節聞言一怔,劉協話裏的意思她不是不懂,而是驚訝於真相的殘酷,若真是如此,以四哥之才,為何甘願做到這番田地。

懷裏的溫香軟玉輕輕一顫,他知道她理解了,劉協無奈地笑了笑,“節,這些事情不是我們應該擔心的。”

“陛下的意思是……”曹節擡眼看著他堅毅的下巴。

劉協說:“未來的魏王還需要我們為他演一出戲。”

棋子就要有棋子的樣子,在棋局結束之前,要發揮最大的價值。

等曹操的後事辦妥,曹丕私下見了曹植一面。

這是兩人自魏王太子之位爭鬥以來,第一次私下見面。

“二哥。”曹植剛開口,就被曹丕擡手止住了。

曹丕不看他,轉過身背對著他,問道:“子建,子文的事情,我想聽你說。

曹植急忙解釋:“三哥都是為了植,二哥要怪就怪植一個人……”

曹丕轉過身,目光帶著審視,“子文問梁道要父親的璽綬,是為你。那子文後來肯退兵,也是你的意思?”

“是,一切過錯都在植一人身上。”曹植答道,沒有絲毫不甘願。

殊不知他越是這樣,曹丕心頭的無名火越是難以熄滅。

曹丕死死地盯著在他面前低頭認錯的曹植,腦中飛快地閃過關於他的一幕幕記憶,從小時候總跟在他身後吸引他註意的小屁孩,到懂事後在眾人面前展露才華的少年,再到甘願為他做擋箭牌的“對手”。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曹丕只覺口中直發苦。

“子建,我可以用子文,可以用你的人,但我不會用你。”曹丕冷然開口,不留情面。

即使你再有才華,也不會用你,更不能用你。

曹植的臉色瞬間蒼白得可怕,沒有什麽比曹丕這番話更傷人。

結局就跟曹丕說的一樣,他將曹植調出了政治中心,只有爵位,沒有實權。

卞夫人知道曹丕的做法後,把曹丕叫過來,當著左右的面下了他的面子。

無論話有多難聽,礙於對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曹丕沒有當面反駁,但不代表他不會表達自己的抗議。

曹丕把曹操的原配丁夫人封為魏王太後,無疑是對卞夫人最好的反擊。一個已經休妻再無關聯的人,卻淩駕於名正言順的正妻之上。

卞夫人怎麽想,曹丕不管,等劉協配合他演出一場禪讓的大戲之後,他徹底斷絕了後宮幹政的可能。

所以,除卻血緣這層關系,卞夫人在曹丕面前已經沒有多大的影響力了。

睚眥必報,曹家的人都一樣,尤其是他們兄弟幾人。

曹丕正是深知這一點,才斷絕了曹植的仕途。

他的身體撐不了多久,所以他決不允許第二個曹丕出現。

曹植對他的執念,不亞於他對曹昂,這便是他們兄弟之間註定以悲劇收尾的根源。

往後,建安二十五年(黃初元年),曹丕稱帝,國號為魏,定都洛陽。

早在他繼任魏王時,便以郭宸為魏王夫人,及踐祚,封貴嬪,地位僅次於皇後。而他的妻子甄氏卻一直被他留在鄴城。

曹睿卻是被接到了洛陽。

這個時候的曹睿,跟郭宸有玩伴的原因,兩人關系還算過得去,沒有因為郭宸是他父親的妾室而生出敵意。

郭宸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她知道甄氏永遠不可能到洛陽來了,因為曹丕的使者已經在去鄴城的路上,同時帶去的還有白綾和毒酒。

那天,曹丕突然把自己關在屋裏,害她擔心了好一陣,結果他自己開門出來了,第一句話就是“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麽?郭宸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等曹丕見到曹睿時無意中流露出的歉意時,她完全明白了,但她必須裝作不明白。因為她知道這是曹丕的逆鱗,沒有人可以觸碰。

可是,這麽多年都相安無事,甄氏即便被冷落也毫無怨言,這個原因卻讓她突然間歇斯底裏,會是誰把這件事告訴她的?

不用猜都能知道,這是卞夫人對曹丕最後的報覆,賭上曹睿這個孫子的一個報覆。

曹家的人都一樣狠,卞夫人也不例外。

郭宸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不會也變得跟他們一樣。

甄氏被賜死,一個天大的秘密似乎隨著她的離去而石沈大海。

自那以後,曹睿猶如變了個人,一如當年宛城歸來時譙縣的曹丕。

或許曹丕變相保護了曹植,但他的兒子,已經救不回來了。

·

新皇登基大封功臣,賈詡作為其中一員,自然是要到洛陽朝見受封的。

所以春華也跟著他一起到了洛陽,見到了司馬懿和她的三個孩子,還有司馬懿府上的新“女主人”,伏氏。

隨著司馬師長大,他長得與父親司馬懿越來越像,內裏透出的隱忍更是與司馬懿如出一轍。

比起他,司馬昭就要顯得隨性許多,至少他愛跟她撒嬌這點是半點沒變。

“娘親好久沒來看阿昭了。”他的語氣十分委屈,聽起來就好像受了誰的欺負,而這個欺負他的人正是他訴苦的對象。

春華心裏一直覺得對不起這三個孩子,溫柔地把司馬昭抱在懷裏,摸摸他的頭,笑得有些無奈。

“阿昭,男孩子不要那麽依賴娘親。”司馬蕙適時阻止了弟弟對娘親的抱怨行為,她目睹了娘親的苦楚,絕不允許娘親再為他們難過。

如果說司馬師學會了司馬懿的隱忍,那麽司馬蕙便繼承了司馬懿的鋒芒。

一個是藏在鞘中的寶刀,一個是耀眼炫目的利刃。都如此出色,也如此讓人心疼。

司馬昭聞言,果然乖乖從春華懷裏退了出來,乖乖地站在旁邊。

春華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她的孩子,都長大了。

那麽的自然,那麽的無奈。

“娘親,阿蕙已經跟荀家的二公子定親了,等先帝喪期一過,再擇日完婚。”司馬蕙不想讓春華為家中多出的伏氏多想,便將自己的親事與她說了。

“荀霬①麽?我聽說過他,是個不錯的人。”看女兒的神情,春華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擔心,便順著她的意思接下去。

至於伏氏……既然她的生活已經不需要司馬懿,那麽誰走進司馬懿的生活,她不想幹涉,只要不傷害到她的孩子。

不過,有阿蕙和阿師在,只怕這個宅子裏,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 ①荀霬,荀惲次子,曹丕外甥,司馬懿姑爺,其妻為晉景王司馬師、晉文王司馬昭妹妹,二王皆與親善,鹹熙中,開建五等,霬以著勳前朝,改封愷南頓子,官至中領軍,薨,謚曰貞侯,追贈驃騎將軍。

※劇情需要,阿蕙的年齡調到阿師和阿昭之前。

☆、命數

消失幾年不見的朱建平在曹丕登基時露了個臉,他一露面就被司馬懿找上。

“天。”意味不明的低喃,這些年,司馬懿的情緒比過去更難捉摸,有時就連同僚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朱建平恭恭敬敬地給司馬懿行禮,“尚書大人。”

司馬懿輕輕地“嗯”了一聲,問道:“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麽?”

朱建平後退一大步,一揖下去,“該說的,下官已經說了。”司馬懿是在問他曹丕的情況,當年他答應過曹丕不讓第三個人知道,面對司馬懿的質問,他無法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下官答應過陛下,還請大人不要為難。”

司馬懿的目光驟然冷了下來,“陛下一直在用你的藥方,我說的沒錯吧?”

“先前是這樣沒錯,但自從陛下為了那次受傷後……”原來是這個事情,朱建平張了張嘴,壓低了聲音說,“藥方已經換成先帝那副,至於藥方的來源,尚書大人不妨找修為高深之人一問便知其中內情。”

“……”司馬懿默了一瞬,頷首,“我懂了,你下去吧。”

“諾。”朱建平不疑問也不久留,匆匆離開。

司馬懿神色晦暗不明,“修為高深之人嗎?”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賈詡似笑非笑看著憑空出現在他家的不速之客,“我還以為主公已經把什麽都告訴你了,看起來並不是那樣。”

賈詡的這番話在司馬懿聽來十分刺耳,不過他面上並無不滿,“太尉何意?”

“藥方是我給主公的,至於你要付出的代價……”賈詡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貍,“我記得春華也回來了,你有時間去見見她吧,說不定以後就見不到了。”

賈詡的意思明擺著是春華也知道,司馬懿也不再多留,馬上折返回府。

·

他們之間曾經可以同生共死,不知何時起,除了有關那個人,他們不再有相見的理由。他們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該抽身時絕不拖泥帶水。

所以司馬懿回家直奔孩子們的院子找春華的時候,春華一點也不意外。

她主動開口對孩子們說:“你們三個先出去吧,娘親跟你們父親有話要說。”

孩子們出去時,回頭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擔憂。

報以一個安慰的笑容,春華面對司馬懿時內心十分平靜。

“春華,我想問你藥方的事。”果然,司馬懿一開口就是有關曹丕的話題。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之間除了孩子,已經再也不能找到交叉點了吧。

想到這裏,春華釋然,把她知道的如數告知:“這個藥方,並不能治療陛下,同樣也沒有續命一說。所謂續命,不過是讓他不受病痛的折磨罷了。一旦斷了這藥,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服藥與否的唯一區別,就是知道自己隨時會死,抑或感覺不到死亡的降臨,殘忍的悲憫。真不知當初她師父是怎麽寫出這樣的藥方給師伯服用。

她繼續說道:“正如你所看到的,這個藥方需要修士犧牲自己的修為,每一次熬藥,都會折損大量修為。”

最終的結果,就是救人者變成普通人回歸生老病死,被救者失去了藥的維持,痛苦地死去。

司馬懿靜靜聽完,微微一哂,“不愧是毒士賈詡的作風。”簡單粗暴,行之有效。

“二公子。”看得出來,司馬懿已經決定要繼續使用這個藥方——不僅是答應了曹操,還是他遵從自己的心,春華只能盡最後一份關心,給他一個忠告,“你現在耗損自己的修為替子桓續命,他的子孫就要用大魏的命數償還……”

司馬懿垂下眼瞼,沈默良久,淡然道:“我只要他活著,後人之事與我何幹?”

春華無言,司馬懿的堅持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在他的心裏,曹丕已經變得比天下還重要。

誰當皇帝,天下跟誰姓,仿佛從此與他無關。

因為曹丕是他唯一的帝王。

司馬懿弄請心中的疑問正欲離開,突然想到他應該對春華說點什麽,畢竟他們還是夫妻。

於是他身形一頓,回頭說道:“春華,伏氏不錯,府上的事如果你不方便,就交給她代為打理吧。”

“嗯。”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聽到他開口,春華還是有些排斥。

“還有,阿蕙和荀霬的婚事已經定下,她的昏禮,希望你能回來一趟。”司馬懿說。

春華頷首,“這是自然。”

兩人把要說的事情說完,司馬懿轉身離開。

司馬懿走後,三個孩子馬上走了進來,看了剛才都沒離太遠。

春華觀察他們的表情,阿蕙的擔憂都寫在臉上,阿師抿著唇,雖然看不出情緒,但也能猜出他心情不好,至於阿昭,他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但笑容有一股說不出的別扭。

“沒事的。”春華笑了笑,主動安慰他們。

這次春華在洛陽停留了兩個月,兩個月後她跟賈詡再次出發,這次他們的行程向南,自合肥一路南下。

在離開洛陽之後,他們遇到了顯然也是出游的朱建平。

“你不會是專程來送我的吧?”春華看著這個在她面前就會顯得靦腆到扭捏的人,半開玩笑道。

朱建平的臉紅了紅,回道:“您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春華失笑,她突然對朱建平轉生之後的模樣有了一絲期待,別的不說,他的性格就有趣。

“那個,其實我的時間不多了,這萬裏山川我還沒有看遍,所以想在剩餘的時間裏走上一次。”朱建平說。

春華訝然,“你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去世?”不是說他看不見自己的命運嗎?

朱建平解釋道:“其實我這一世是為見證一個人而來,他若不在了,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他的笑容有些無奈。

春華怔了怔,“見證一個人?”

“是陛下吧。”賈詡說。

“正是。”朱建平點點頭,“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太尉大人。”

賈詡搖搖頭,“很好猜,不說別的,單就之前陛下的藥方,就是出自你之手吧。”

朱建平笑道:“是。只是沒想到太尉的作法比我更勝一籌。”

賈詡說:“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你信嗎?”

朱建平點頭道:“當然信。我為了曹子桓,你為了曹孟德。”賈詡給曹操續命的藥方,無疑是同時把自己的主公葬送了。

“不過太尉的做法也沒有錯。”朱建平說道,“畢竟,沒有一個修士能當帝王的。”

朱建平這話一出,他跟春華都沒有註意到賈詡的眼中閃過一抹驚異。

·

記憶回到他們離開洛陽的前一天,不知道司馬昭通過什麽辦法避開了家裏的人,特地見了賈詡一面。

“你就是我娘的師父、我的師公,賈詡賈太尉?”少年帶笑的眼中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那一瞬間,賈詡知道,少年平時在所有人面前的表現不過是完美的偽裝,一方面,他對少年感到好奇,另一方面,他疑惑與他的目的。

“正是。”

他說:“師公,我想知道,當年我之所以會早產的真相。”

賈詡心中一動,“你娘沒有告訴你,自有她的理由,而我不想幹涉她的決定。”

“可我一定要知道。”司馬昭的態度十分強硬,大有賈詡不說他決不罷休的架勢,“難道,師公就不希望有一個人能保護娘親嗎?”

“……”賈詡被司馬昭說中了心事,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比他想的要聰明得多。

所以,他選擇了妥協。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司馬昭後,司馬昭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最後,司馬昭問道:“師公,那個三番五次要害我娘親性命的人,到底是誰?”

“阿昭,我想你娘親不會希望你生活在仇恨之中。”賈詡蹙眉,司馬昭的年紀容易被仇恨蒙蔽雙眼,想必春華和阿蕙不告訴他,就是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

司馬昭卻道:“師公,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娘親是我懂事以來對我最重要的人,既然父親在那個時候選擇放棄了娘親,等於放棄了我。阿姐遲早要嫁人,兄長要繼承父親的路,他們都有自己的顧慮。如果連我都不能為娘親做些什麽,還有誰能為她考慮呢?傷害過娘親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能說出這番話,證明他不會一時沖動,賈詡心情覆雜地說出諸葛亮的名字,然後便看到司馬昭原先詭異的笑容不見了,變得十分冷靜,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

“阿昭多謝師公。”少年對他說,“希望師公不要把我們見面的事情告訴娘親。”

·

微微失神,卻想到了這件事,想起那個少年的笑容,賈詡的心裏突然對司馬懿生出了幾分同情。

——傷害過娘親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那麽,阿昭,你會對你的生父做出怎樣的報覆呢?在司馬懿的心目中,最重要的,除了司馬家,只剩陛下一個人。你……

瞬間,一個念頭飛快地從他腦海中閃過,賈詡的唇角勾起一個弧度,他好像猜到司馬昭會給司馬懿怎樣的報覆了。

一個萬世都無法改變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 司馬昭V: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你在《晉書》,他卻在《三國志》。@司馬懿 @曹丕

XXX年XX月XX日 西晉微博客戶端

☆、不住

黃初四年,當年共同經歷董卓之亂的最後一位梟雄劉備也在四月病逝於永安。這一刻起,屬於那個時代的星星都黯淡了光芒。

回到西涼閉關的賈詡踏出了他的洞府,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個沙盤。

不同於軍用沙盤,那上的沙礫呈現出的是夜間星河的樣貌。

“師父!”一瞥到熟悉的紫色,春華立刻走上前來,“恭喜師父出關。”

她明顯感覺到,師父身上的氣息已經變得與之前不一樣了,好像壓在他心中的最後一絲塵埃已經被完全消除,只剩下最純粹、最接近自然的氣息。

賈詡默默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即使經歷了那麽多起落,她仍能找回最初的一面,可他卻覺得已經過了那麽久,久到他幾乎要忘記她最初的模樣。

當年,他是怎麽選中她的呢?

記不清了,如果沒有這一遭,或許她不用遭逢那麽多變數,他厭惡司馬懿令她身陷險境,可他何嘗不是讓她面臨這一切的最大推手呢?

太多的思緒繚繞心頭,賈詡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尤其對上她欣喜而忐忑的表情時,那些話全都說不出口。

“我的天劫就在這幾天。”他只能說這些,這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實。

春華聞言,僵在原地,短短一瞬,賈詡並沒註意到她的異常。

“嗯。”她應道,頭低了下去。

一個沙盤突然闖入她的視線,順著拿沙盤的手向上擡頭,春華對上一雙她從未看懂的眼睛。

那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向上微挑,就像現在這樣,“這個沙盤,替我轉交給阿昭吧。”

“阿昭?”師父什麽時候跟她小兒子有了交集?

賈詡頷首,“嗯,我答應給他的禮物。”

春華把沙盤收下,說道:“那我就代阿昭謝過師父了。”

就在她準備將沙盤收進儲物袋時,驚異地發現沙盤上是一副巨制推演圖,推演的結果甚至已經到了往後一百年。

“這是……”春華雖然沒有細看,卻也瞧出內中的不尋常。

“莫問。”賈詡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

他們沒有朱建平窺視天機的能力,但他們可以推演出一件事情的各種可能,甚至可以演算出最終的結果。

即便如此,他們沒有幹涉和改變的權力。

這便是天道殘忍的悲憫。

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所以這些道理她都懂。

春華沒再多問,很快把沙盤收好。

師徒倆並肩立在山丘上,清風吹拂,衣袂微揚。

側著頭,目光微微往上,可以把那張保持著高深莫測的剛毅面容收入眼底。

春華就這麽看著,下意識地笑了。

“師父,早在三十四年前,我就很想任性一次,留在你身邊。”垂下眼瞼,春華聲線平穩地說出這些年來,在她心中豁然開朗的念頭,“可是我的理智告訴我,那時的我,根本沒有跟在你身後的資格。你看不到我,哪怕我是你唯一的弟子。”

那時的賈詡,心在天下,她的修為、她的見地,都不能分散他哪怕一點註意,如果不是還有師徒這層身份,只怕在冀州,她早就死在文醜的手上。

春華的笑容有太多情緒,賈詡竟不敢面對她的目光。

“春華。”他的聲音像她在西涼喝過最香醇的酒,令人沈醉。

下一瞬,他執起她的手,轉過身與她面對面站定,莞爾:“不要站在我身後……站在我面前,我自然就能看到你了。”

春華怔然,“師父……”

“為師或許早該對你說這些話,不過現在說也不遲。”賈詡笑笑,表情十分認真地說,“做你想做的事,我永遠都在你身後,做你最堅實的後盾。要是闖了禍,我給你擺平,要是天塌了,也有我替你接著。”

所以你不用那麽小心翼翼,你的理智令人心疼。

這番話加上指尖的溫暖,春華鼻尖一酸,眼中冒出淚花,她匆匆低下頭。

兩個人面對面,一人微笑,一人垂首。

半晌,異口同聲:“我——”

“你先說。”賈詡笑道。

春華咬咬唇,鼓起勇氣擡起頭,“師父,飛升之後不要走太遠,我怕我找不到你。”

賈詡含笑點頭,“好,我等你三十年。”

春華問:“如果三十年我還沒有成功飛升呢?”

賈詡搖頭,“不會的,你是我的徒兒,我對自己有信心。”

春華失笑,“好,那便有勞師父,等我三十年。”

史載,黃初四年六月二十七,太尉賈詡壽終正寢,年七十七。

同年,涼州刺史溫恢、雍州刺史張濟去世,至此,屬於曹操年代有肅齊萬裏之才的六位刺史①,僅剩並州刺史梁習、豫州刺史賈逵二人。

多少英雄事,都付笑談中。

一顆星星的隕落,將會有更多的新星升起。

·

黃初元年至黃初七年間,曹丕三次南下攻吳,司馬懿勸阻無效。

如果春華在這裏,她一定會想到當年那個小男孩對她說自己討厭孫權的一幕。

黃初七年五月十六日,曹丕病危,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征東大將軍曹休、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並受遺詔輔佐新帝曹睿。

五月十七,曹丕病逝,時年四十。葬首陽陵。

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為自己的陵墓葬禮立下了遺詔。

曹丕離世的消息傳到東吳,孫權於八月出兵北進,命左將軍諸葛瑾兵分兩路進攻襄陽,被司馬懿擊敗。

次年(太和元年)六月,曹睿調司馬懿駐紮宛城,司馬懿對外稱病。

春華到宛城看孩子,順道探視司馬懿的情況,被司馬懿拒之門外。

“……”春華嘆了口氣,回到了一直留給她的院子。

似乎自曹丕登基後那一面,他們再也沒見過。家裏內院的大小事還是由伏氏打理,她回來後,伏氏還專程過來請安,幾個月前,伏氏的次子出生,名伷。除此之外,家中還多了一個柏氏,盡管春華沒有見過她,但這個柏氏和伏氏完全是兩個極端。

“父親的起居多是柏氏伺候,平日除了父親和大哥,其他人她絲毫不放在眼裏。”這是阿蕙聽說她回來,專程回家探望時告訴她的。

一個家主,一個家主的繼承人,這個柏氏還真會做人。

女兒來去匆匆,畢竟沒有和夫家鬧矛盾,不該在娘家久待。

春華對突然覆雜起來的內宅並沒有多大感覺,問了兩個男孩這些年過得怎樣,又細細叮囑了一番,才說道:“不過柏氏如何,她在你們父親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只要她不挑事,你們不要與她起沖突。”

“娘親放心,我們曉得。”司馬師和司馬昭兄弟倆應道。

母子三人又說了些話,司馬師起身道:“娘親,我去找父親談談,無論你們之間有多大的問題,對外總不好落人話柄。”

春華點頭,“他不肯來就不要勉強,左右我們沒什麽可談。”

司馬師卻道:“父親一定會過來的。”

司馬師出去後,春華把賈詡托她帶給司馬昭的沙盤拿出來,“阿昭,這是你師公給你的。”

司馬昭心中一跳,一瞬間以為娘親知道了他跟賈詡見過的事情,卻沒在她臉上看出什麽不對勁,這才放心接下,“謝謝娘親。”

“傻孩子,跟娘親有什麽好謝的?”春華摸了摸司馬昭的臉,多年不見,兒子都長這麽大了。

司馬昭咧嘴笑道:“該謝,娘親給了阿昭那麽多,阿昭卻什麽也不能為娘親做。”

春華說道:“你們平平安安的,就是娘親最大的欣慰了。”

“娘親……”司馬昭在心裏默默說道,您不會知道自己在孩兒心裏有多重要。

司馬師出去後回來不久,就聽下人說老爺過來了。

春華好奇地問大兒子:“阿師,你是怎麽跟你父親說的?”

司馬師被娘親問得臉色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娘親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見到大哥這副模樣,司馬昭忍不住打趣,“阿兄,你不會用了什麽爛借口吧?”

司馬師眉頭一跳,不作答。

司馬懿過來後,司馬師叫上司馬昭退了出去。

夫妻二人已經很久沒見面了,春華在司馬懿的身上已經感覺不到一絲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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