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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別院,安置好春華後,立刻神識傳音請人過來幫忙。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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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理由。”

桓階怔住,驚詫地看著曹操。

曹操神情一肅,說道:“我了解你的為人,故而不希望有一天你因此身陷囹圄。桓階,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不要被表相所迷惑,相信你自己的判斷,讓我見識你的忠義之名吧。”

桓階跪直,應道:“諾。”

·

劉協已經完全習慣晚上有人堂而皇之地闖進他的寢宮了,尤其是前些年董承的事,就算現在大半夜曹操帶著軍隊沖進來,他也不見得會有多驚慌。

劉協爬起來披上外衣,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慢吞吞的下床。

“賈卿深夜造訪所為何事?”見到是賈詡,劉協更是放心。

“受人之托,來送點東西給陛下。”賈詡說完,一揮手,焦尾琴就出現在一旁的桌案上。

“這不是蔡伯喈的琴嗎?”劉協擺擺手,“拜托你的人是誰?”

“蔡邕之女。”這麽說也沒錯,本就是蔡琰的意思。

劉協皺眉,蔡琰從匈奴回來他是知道的,但這琴是怎麽回事?不是在董昭那裏嗎?“朕可以拒收嗎?”

“陛下為什麽不想要?”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朕沒有你的本事,也沒有權力,若有一天朕連天子的名號都沒有了,這個東西遲早會招來禍患。”他看得明白,“如果真要送人,不如把它轉送給曹二公子吧。”

賈詡心中一驚。

“不用感到奇怪,曹操願為周文王,總要有個人來當武王才是。”劉協語氣平平,似乎並不在意,“朕之所以安坐至今,是因為朕非紂王,大漢不是亡於我手。”

他問心無愧,何懼之有?

“陛下魄力。”如果說之前是欣賞多一點,那麽今天這番話,他對劉協更多是一種敬重。

換作別人,不一定能比劉協當這個皇帝更適合,身處亂世,恰逢朝代更替之間。

肅然起敬地一鞠,“臣遵陛下旨意。”

劉協眉眼一彎,“換作是誰,都不會舍得殺朕,你說是吧,賈卿?”

賈詡沒有應,但他心中卻對劉協的話無比認同,劉協能在亂世之中輾轉多人之手,還能好端端地活到現在,就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而且很好地發揮了自己的作用,這樣識時務的人,欣賞都來不及,又怎會去動他?

·

自赤壁之戰後,周瑜率軍圍攻江陵,得知劉備派人向孫權求借荊州,孫權提出要劉備親自到江東迎娶孫尚香,便寫了一封信勸孫權將劉備扣留。

將信交給信使後,周瑜對現在給他擔任功曹的龐統說:“我認為主公不會扣下劉備。”

龐統那塊玄色面具露出的眼睛閃動著笑意,“那你上疏?費力不討好。”

“為人臣者,當有所為。”自孫策故去,周瑜漸漸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哪怕有時候龐統激他,他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反應激烈了。

“聽著怪難過的。”龐統摸了摸面具,說道,“公瑾怎麽知道主公不會動手?”東吳的人都知道孫權有多在乎他的小妹,劉備若借了荊州還娶了孫尚香,孫權豈會善罷甘休?

周瑜嘆道:“因為主公身邊有魯肅。”

魯肅,那個最知道怎麽利用現有財產謀取未來最大利益的人。

也是在這次劉備來江東,唯一一個不支持扣留劉備的人。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魯肅的做法是最符合曹操心意的人,扶持劉備,有壓力的不止是曹操,還有他們東吳啊。

“或許劉備日後會為今日的聯姻付出昂貴的代價。”龐統說。

周瑜笑笑,走到龐統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士元,憑你的能為,不應該在我手下當一個小小的功曹,鳳當翺翔九天之上。”

龐統臉色微變,卻還是勉強笑了笑,“公瑾……”

“我後悔當初將你拉過來了。”周瑜收回手,半途卻被龐統拉住。

“可我不後悔。”龐統目光灼灼,下意識收緊了手。

周瑜用另一只手掰開他的手,“你的心從來就不在江東,不要勉強自己。”

“……”停在半空的手僵住,龐統垂下眼瞼,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我不該用友情留住你,而你也不該因友情被我絆住腳步。”周瑜笑著說完,臉色驀然一變,劇烈地咳了起來。

“公瑾!”龐統手忙腳亂地扶他坐下,為他診脈——周瑜不願病情被別人知道,不曾請過軍醫。

“哈。”周瑜坐在席上,閉著眼輕笑,伯符啊,我很快就能見到你了吧,一個人離開了那麽久,丟下偌大的江東,沒有你這麽不負責任的主公啊。

光是看他的表情,龐統就知道周瑜在想什麽。

周瑜有親水的天賦,卻沒有修士的體質,與曹仁交戰受的傷,加上連日的操勞,身體的負荷已經達到了極限,任何一點小病就能摧毀他。

兩人相識那麽久,龐統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力。

周瑜睜開眼,將龐統的忙碌看在眼裏,瞇眼一笑,絕代風華。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說道:“別忙了,過來坐。”

“你啊……”轉過身,對上他的笑容,龐統卻發不出脾氣,只得在心裏嘆了一聲,拿出方才找出的藥,走到他身邊坐下,“先把這個吃了,等會兒我再幫你換傷口上的藥。”

“好。”周瑜笑瞇瞇地把視線轉向門外的一方天空,“早點把江陵打下來,早些會去,許久未能去看望伯符,他會不會生我的氣呢?”

你用生命替孫策守護江山,他又怎麽會生你的氣。龐統聽著周瑜的話,默默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公瑾也開始倒計時……

☆、長河

建安十五年,歷時一年後,周瑜攻下江陵,然後他去見了孫權一面。

龐統是最了解周瑜身體狀況的人,但他沒有出言勸阻,因為周瑜已經做了決定,絕不可能更改。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孫氏的基業。

“士元,跟我一起去吧。”周瑜說。

這種時候,龐統不可能說出拒絕的話。

孫權並不清楚周瑜的情況,在周瑜的示意下,就連傳回的戰報都未曾寫上周瑜有箭傷。

周瑜走進屋內,撩袍行禮:“拜見主公!”

孫權親自上前將他扶起,“公瑾快請起!”端詳片刻,笑道,“公瑾安好,我就放心了。”

言談間,並沒有半點異樣,若不是早就得知孫尚香嫁給劉備,他甚至要懷疑孫權和劉備相安無事了。

不過作主君的不提,這些事情他也不好開口。

他這次來,是為了進軍漢中一事,把自己的顧慮和打算告知了孫權:“因赤壁一戰,曹操暫時不敢再與主公對戰,我請求與奮威將軍孫瑜一起進軍蜀地,吞並張魯,然後留孫瑜固守,與馬超結盟。然後我再回來與主公據守襄陽,如此便可進一步規劃北伐曹操。”

孫權點頭,“善。”

雖然孫權同意了他的計劃,但從孫權的反應來看,對此事並不熱衷。

或者說,孫權如今更在意的還是劉備。

不日,周瑜辭別了孫權,返回江陵準備進軍蜀地一事。

自從周瑜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部署實施各種計策的時間非常趕,過度的勞累更是加劇了他的病情。

尤其是攻下江陵之後,他躺了整整三天,若不是龐統瞞過了所有人,只怕周瑜病重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吳地。

離開襄陽後,周瑜的病情再度惡化,臉色蒼白得嚇人。

就著龐統的手喝完藥,周瑜緩過神,說道:“士元,紙和筆。”有氣無力的聲音,讓龐統的心狠狠地揪著。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忙些什麽?”龐統惱了,卻還是乖乖把他要的東西找出來,扶著他到案邊。

誰知周瑜聽了他的呵斥,竟是低低地笑了,笑了兩聲,喘了口氣,“有些話這時候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龐統一僵,坐在案邊,垂著腦袋看不見他的眼神,“你在說我還是在說自己?”

“哦?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筆尖行雲流水,不消一刻,飄逸的字跡便占滿了一張不大的信箋,周瑜放下筆,輕笑著問。

不去看那帶笑的臉,龐統怕自己一旦看了,再也不忍說出那些話。

肩膀微微顫抖,顯示了它的主人此刻的內心有多痛。

龐統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責問:“周公瑾,你到底有沒有心?”

迷人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周瑜動了動唇,沒有出聲。

龐統繼續問道:“這個世上除了孫策,是不是再沒有任何事物能被你放在心上?”

這一下,本就因病情變得蒼白的臉更是白了幾分。

周瑜無力地扯動唇角,最終放棄了勉強的笑,輕不可聞的聲音響起:“並不是……”

“那你可知你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有多殘忍嗎?”龐統忽地欺身上前,一把揪住周瑜的衣襟,玄色的面具幾乎貼上周瑜的皮膚。

突然被這般粗魯的對待,周瑜猛地咳了兩聲。

龐統空著的手緊緊握成拳,看似用力實則輕輕地松開周瑜的襟口。

背對著他,龐統壓抑著喉中的苦澀,開口道:“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你的病情,除了我,沒有人要承受隨時失去你的痛苦,周公瑾,你何其忍心……你說過若我走投無路,可以投靠你,若是你就這樣離開,我留在偌大的江東還有什麽意義?”

“……”周瑜不忍地閉上眼,咳嗽聲輕了下來,“我說過,我後悔用這個承諾留住你。”

明知道你的理想不在江東,明知道你對天下有自己的信念,卻還是忍不下這個私心。

只聞一聲冷笑,龐統的語氣硬幾分,“你就不擔心,你走後,我會輔佐江東的敵人嗎?”

周瑜笑了,聲音裏滿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就算如此,也不影響我們的友誼啊。”感情是真實,立場也是真實,這並不沖突。

“我交的是朋友,不是立場。”

龐統因這句話轉過身來,正好對上他的笑容,眉宇間是從未有過的挫敗。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真的生你的氣。”龐統認命上前照顧周瑜,整理之前被他弄亂的衣著,最後在他身邊坐下,嘆道,“你當初就是吃準了我的態度,所以才那麽肆無忌憚地對我甩臉色吧。”

“如果我說是呢?”周瑜歪頭問他。

“那就是吧,我還能說什麽呢?”龐統輕聲道,“公瑾,很久沒聽你彈琴了。”

周瑜直起身子,“想聽什麽?”

龐統笑笑,“只要是你彈的,我都喜歡聽。”

小心地把信箋封好,吩咐信使將信送到襄陽給孫權,龐統這才把琴取出來,在周瑜面前擺好。

修長的手指撫上琴弦,悅耳的琴聲縈繞在耳邊。

熟悉的曲調,龐統憶起年少時曾聽周瑜彈過,曲名似乎是叫《長河吟》。

清亮的歌聲隨著旋律放聲高歌,只聽他唱到:

風蕭蕭,水茫茫,暮雲蒼黃雁聲寒。斜陽外,浪濤濤,滾滾東流辭意健。

奔入海,何辭辛,長風亂石阻歸程。縱南行,揮手去,直搗滄海會有時。

問人生,嘆華年,時不與我華葉衰。舉杯醉,對月吟,愁腸千結寒聲碎。

長河水,奔騰急,壯志難酬空悲切。知音少,灑淚還,斷弦殘曲與誰聽?

這一曲長河唱盡多少心事,訴盡多少華年。

那一天的最後,周瑜對龐統說:“我死後,還要麻煩你把我送回吳郡。”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吧。

建安十五年,周瑜在巴丘病逝。

時,龐統為周瑜功曹,送喪至東吳。

孫權穿喪服為周瑜舉哀,並到蕪湖親迎周瑜的靈柩。

·

這一年冬天,銅雀、金虎、冰井三臺在鄴城落成。

曹操在銅雀臺宴請百官到銅雀臺舉辦宴會。

“名為慶祝,實為表功。”司馬懿說,“只怕丞相還另有打算。”

曹丕點頭,讚同道:“盛宴之下,難免要以筆墨抒胸中豪情,父親打算把子建推到前面了。”

“我雖不忍,卻無力阻止。”曹丕說。

話中有多少真心,只有曹丕自己知道,司馬懿沒有接口。

曹丕自顧自地說道:“從小我都跟在大哥後面,從沒留意過我這個四弟,他就像我跟著大哥一樣,跟在我身後,只記得我打小就對他不喜。等我真正有時間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再也不需要跟著我這個哥哥了。仲達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和叔達。”

“子桓……”他不知要怎麽安慰曹丕,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他完完全全是個局外人,他不是曹丕,叔達也不是曹植。

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甚至比不上同父異母的兄弟感情深。不,應該說曹植對曹丕的感情,要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深。

或許只有曹操這個做父親的才看得出來。

如果說曹昂是能讓曹操下定決心用別的兒子來為曹丕鋪路的原因,那又是怎樣一種感情,讓聰慧如斯的曹植心甘情願被父親利用,甚至面對兄長的誤解都能雲淡風輕呢?

一年來,司馬懿第一次領會到曹家的人是多麽重感情。

多情的人,不適合那個位置,所以曹丕才要將自己偽裝起來嗎?

到了銅雀臺宴的這天,曹操率眾人登上銅雀臺。

酒席間,曹植揮筆寫下《登臺賦》,得到了曹操和眾人的讚美,他的臉上露出真誠的笑意。

然而也寫下《登臺賦》的曹丕卻沒有得到任何誇獎,但他的情緒與平時沒什麽兩樣,似乎自己被父親忽略也沒有放在心上。

曹操甚至有意無意地表示自己打算立曹植為繼承人,曹丕對此卻無動於衷。

等到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桓階被曹操叫到旁邊說了一句話。

司馬懿全程就留意曹操的動向——曹丕他是完全放心的。

所以回去的時候,桓階被司馬懿攔了下來。

桓階一見到司馬懿,張嘴就打趣道:“仲達,你今天的視線太咄咄逼人了,主公若是計較,你恐怕不會太好啊。”

司馬懿笑了笑,“伯緒明知道主公不會,還要恐嚇我。”

“你啊。”桓階仿佛很疲憊,長長地嘆了口氣,擡眼望著夜空,“這天只怕要變了。”

“哦?”

桓階指了指天,“屋內也會下雨,是不是很嚴重?”

司馬懿點頭道:“嚴重得不得了。”

“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桓階與司馬懿道別後,獨自回家,一路上,耳邊不斷響起今天曹操對他說的話。

——“伯緒,這些人都記住了嗎?”

若不能為曹丕所用,一旦構成威脅,就不擇手段除去。

所以當他轉身再看到曹植的笑臉,心中湧起莫名的悲哀,不是對曹操,不是對曹植,而是那個最終的受益人,曹丕。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批鬥我ヽ(。>д<)……

☆、心意

曹丕陰沈著臉走進曹操的書房,曹操聽到聲響擡頭望了一眼。

“丕兒,你來得正好,不日我將親率大軍支援你子孝叔父,後方的事務就由你來負責。”銅雀臺宴會之後,曹操有意無意地躲了曹丕幾天,畢竟是父子,他清楚曹丕為什麽會來,在那之前,他先說道,“子建會跟我一起西征。”

曹丕抿了抿唇,目光沈沈,開口道:“父親,您還記得倉舒嗎?您想讓子建成為第二個倉舒嗎?”

“住口!”曹操猛地一拍桌案,把手中的筆甩到曹丕身上,墨跡在他的衣襟留下一路痕跡。

曹丕捏著拳頭,“您怎麽忍心……”

“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嗎?”曹操的目光倏地冷下來,如一雙尖刀直直刺進曹丕的心,“曹子桓,你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麽說的?”

曹丕身形一滯,從譙縣回來的一幕幕紛紛湧進腦海,是啊,這些是他自己求的。

“非要這樣不可嗎?”聲音嘶啞,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

曹操的目光從兒子身上收回,別開臉看向別處,“這是最有效的方式,魚龍混雜,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董承,連我都沒有把握的事情,怎麽敢輕易留給你?還有,你不要小看了子建,他未必不知道我的用意。”

“就是可能知道,孩兒才會如此啊。”他跟曹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盡管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曹植有多聰慧,他比誰都清楚。

“二哥既然選了那條路,就註定背負的比任何人都重。”曹植解開一壇酒,肆意一笑,仰頭飲下,酒水沾濕了衣襟也渾然不覺,“母親的誤解、世人的目光、甚至手足的怨恨,都在二哥決定走上大哥的路就已經寫好了結局。比起他心中的苦,我不過是被拉出來做一個吸引眾人的靶子,又算得上什麽?能為二哥分擔這些,我這心裏只有高興。所以,叔達,你不必再勸我。”

“四公子……”曹植的透徹讓司馬孚深受觸動,這樣的人,就算不能封疆為王,也該在天下有一席之地,卻甘願為另一個人成為微不足道的墊腳石。

曹植伸手抓住司馬孚的袖子,使勁一拉把人拽下來,“叔達,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和你二哥。像我,打從懂事起,一直想得到兩位哥哥的註意,可二哥從沒註意到我,他的眼中心裏都只有大哥一個人。所以啊,在看懂了父親的打算之後,我便想著,若不能給他當幫手,那麽,能讓他愧疚一輩子,也是好的吧?”

往往像曹植這樣看似灑脫不羈的人,流露出的沈重越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兩人挨得很近,司馬孚甚至能嗅到曹植身上的酒香。

清風拂過,曹植那略顯淩亂的發絲飄揚而起,輕輕觸到司馬孚的臉上。

“不要想太多了,來,陪我喝酒!”曹植把手中的壇子往司馬孚懷裏一推,隨即拿出兩個酒爵,“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建安十六年正月,曹操任命次子曹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署,並為丞相之副。

三月,司隸校尉鐘繇征張魯,賈詡亦隨軍出征。

出行前,賈詡到司馬懿府上見春華一面——春華正懷著孩子,這次照樣是靈力全失,但沒有出現嗜睡的情況。

春華倚在榻上,旁邊是乖乖做針線的司馬蕙,而三歲的司馬師有些束手束腳地坐在春華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肚子。

“師父,你怎麽來了?”春華坐起來,她記得二公子前些日子說過這次師父是要跟鐘繇大人一起出征的。

賈詡說道:“你的情況我總不能放心,所以臨走前過來看看。”

“師公好。”司馬蕙已經八歲了,都說女孩像父親,她簡直跟司馬懿學了十成十,跟賈詡打過招呼後,再跟弟弟說了幾句話。

阿師聽了姐姐的話,掰著手指歪頭瞅了賈詡兩眼,便由著阿蕙拉著他的小手走了出去。

瞅著兩個孩子出去了,賈詡輕點了下頭,說:“阿蕙的眼光很厲害。”

“阿蕙從小跟二公子在一起,多半是學了他吧。”若是司馬懿不在家,都是阿蕙在跟阿師說話,也不知阿師那麽小能不能聽懂自己姐姐想表達什麽,春華想到這裏,無奈地笑了笑。

賈詡叮囑道:“你這次的情況跟上次懷阿師的時候一樣,萬事小心。”想到上次司馬懿剛被支開春華就被人抓到鄴城,賈詡的臉色變得不怎麽好看,連眼神都尖銳了起來。

春華說道:“有心害我的人如今想必正為益州忙得焦頭爛額,不會有時間顧得上對付我。不過我會小心的,師父放心。”

“嗯。”賈詡點點頭,又說了幾句,這才離開。

賈詡剛走,司馬懿就過來了。

一進來先上前查看春華的情況,由著她拉他坐下,他抓著她的手,輕聲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春華笑笑,問道:“阿蕙去找你了?”

“嗯。”司馬懿的語氣淡了下來,他越來越不喜歡見到賈詡了,就是在春華面前,也不再刻意裝個樣子,直接將那種排斥表露出來,阿蕙跟著他,自然被他的情緒感染。

就算他再有容人雅量,也不會對一個曾經不止一次流露出要殺自己的人有好感,他有他的驕傲。

或許彼此都心知肚明,春華從來不提他跟賈詡的關系問題。

司馬懿輕柔地摸了摸春華微微隆起的小腹,微笑道:“那麽調皮,跟他哥哥一樣,這一定是我們的昭兒了。”

春華低頭,笑得溫柔。

·

大軍征討漢中,必須經過關中,而關中屬於韓遂、馬超的勢力範圍。

關中眾將合兵十萬盤踞通關,一時難以攻下,曹操暗中派出徐晃、朱靈夜渡黃河,在通關以北的黃河西岸建立營寨,然後全軍北上,從蒲阪津渡河。馬超等遂退至渭口設防。

兩軍對峙,曹操堅守不出,馬超多次求戰不得,一直拖到九月,馬超等人派出使者與曹操議和。

先打發了使者,曹操瞥了一眼下方杵著還沒從走神狀態中緩過來的那席紫袍,咳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文和啊,馬超請和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回過神對上自家主公那一臉看好戲的模樣,賈詡不動聲色,說道:“主公可以假意應允麻痹對方,然後,再離間他們。”

曹操大笑,搖搖頭,嘆道:“本以為可以捉弄你一下,沒想到就連前一刻還神游天外,你也能馬上回答。”

很明顯,曹操在逗他玩,而被主公尋開心的賈詡板著臉,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曹操拿出筆在緞上寫了一封信,寫完之後又把一段內容給抹黑了,一邊晾風一邊說:“文和,你怎麽最近一直心神不寧?要不要我給你點時間把憂心的事情擺平了?”

“主公要是真體恤詡,就趕緊打贏這仗吧。”賈詡看著曹操,書信寫得那麽順,還記得糊一段,他這種行為明顯是早就想好了對策,剛剛那句只是想看自己出醜罷了。

把信準備好後,曹操又把那使者叫進來,表達了自己願意講和,再讓他把信帶給韓遂。

送走使者,曹操站起來,負手走到賈詡跟前站定,擡眼看那張無論何時都波瀾不驚的臉,問道:“聽說張夫人又有身孕了?”

曹操這樣問,這個張夫人指自然就是張春華,上次劉曄讓去“請”人的時候,他對這個婦人的異狀略有耳聞,賈詡當年把家人丟給段煨眼都不眨一下,能讓他擔憂的,恐怕只有他的這個徒弟了吧。

賈詡楞了楞,答道:“是。”沒什麽好隱瞞的,既然曹丕要用司馬懿,曹操總不能再對春華做出什麽事。

曹操說:“鄴城不是還有司馬懿嗎?這次沒有我調虎離山,你寶貝徒兒不會有事的。”

賈詡也是這麽想,但他的心一直靜不下來,總感覺會有大事發生。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一起久了,彼此之間的毛病就會互相傳染,至少曹操這次是得了郭嘉的本事——烏鴉嘴。

這一年,就在曹操西征期間,河間郡百姓田銀、蘇伯聚眾起義,聲勢頗為浩大。

留守鄴城的曹丕命將軍賈信率兵平亂,並暗中派了司馬懿協助調查這件事。

“這次起義不會那麽簡單,我懷疑有人從中作梗,仲達此次前去,一切小心。”曹丕對司馬懿說。

這件事是有蹊蹺,司馬懿放心不下春華的安危,便將她暫時交給曹丕和郭宸代為照顧,家裏兩個小的也丟過來——現在曹丕有了自己的府邸,有更多的地方安頓他們。

曹丕欣然應允,因為郭宸非常喜歡那兩個小鬼頭,他也愛屋及烏,對阿蕙和阿師的態度甚至比對曹睿還要溫和。

·

此時與漢中相鄰的益州,州牧劉璋聽說曹操攻打漢中,便采納謀士張松的提議,派法正迎接同為漢室宗親的劉備到益州,共同對抗曹操。

法正對劉璋早有二心,見到劉備的時候,不止一次勸說劉備將益州據為己有。

已經被劉備任命為軍師的龐統也從旁勸說。

而諸葛亮,並沒有因赤壁一戰後得到劉備的重用,相比之下,劉備更願意相信原在江東任官的龐統。

如今法正和龐統的提議被劉備拒絕,諸葛亮私底下寫了一封信給龐統。

——主公不忍同室操戈,若有必要,惟以激將法激之。

作者有話要說: 捉

☆、永夜

置身於無盡的黑暗,看不到邊界,看不到亮光。

這是哪裏?

春華醒來就發現自己的處境,如果不是還能看見熒石手串發出的幽光,她甚至會以為自己的失明了。

“聽說心智再堅定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會崩潰呢。”清冷的女聲回蕩在空氣中,似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空靈而不真切。

不過說話的人,春華已經很熟悉了,這個聲音,她雖然只聽過一次,卻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春華皺眉,“黃碩,又是你。”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她的命就那麽重要?

“為了對付你們這些修士,我特地研制了這個傀儡陣,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妙啊?聽說靈力全失?那真是太巧了。”黃碩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得意,“一接到冢虎出門的消息我就把傀儡陣給啟動了,八十一個玩具,你慢慢享受吧。”

“……”

重歸寂靜的黑暗,在雙眼看不見的情況下,人的聽覺會達到另一層境界。

但即使如此,她失去靈力後,甚至連君墨都無法喚出來,只能憑身手一邊護著肚子,一邊全力躲過傀儡瘋狂的攻擊。

已經八個月的身孕限制了她的行動,在閃過接連而下的暗器後,仍是不慎被利刃劃破了手臂,許久未曾感覺到的劇痛傳遍四肢。

春華咬著下唇,秀眉緊擰,照黃碩所言,這陣中有八十一個傀儡,縱使她現在靈力全失,但若有兵刃還可勉強支撐,可如今的……難道真的躲不過了嗎?

俯身閃過淩空刺來的利劍,接二連三的攻擊,漸漸的,鼻間充斥著血的氣息。

屋外,郭宸照例每天過來查看春華的情況,可今天無論她怎麽敲門,裏面都沒有回答,而且不知為何,她敲了很久,這扇門始終一動不動,就像一面泥墻,不會因她的撞擊而產生振動。

直到一絲腥氣飄出,郭宸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馬上奔到曹丕的院子找他,心中暗道:“嫂子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書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曹丕擡頭看見是郭宸,原本皺著的眉舒展開來,問道:“阿宸這是怎麽了?”

郭宸猛地喘了口氣,急道:“嫂子好像出事了!我敲了好久的門都沒有回應,我還嗅到了血的氣味。那個門好像有古怪,你說會不會有人對嫂子出手了?”

聞言,曹丕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不及多想,拿起掛在一旁的佩劍起身就走。

他走到門口,頓了頓,“阿宸,你去照顧阿蕙阿師,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讓他們知道姐姐的情況。”

“好,你要當心!”知道自己去也幫不上什麽忙,郭宸出門往兩個孩子的住所走去。

這一邊,春華的身上已經掛了不少傷,如果有光,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大半衣衫都被染成了紅色。

頭頂的氣流急速湧動,春華正欲翻身避開,只聞“鏘”的一聲,兵刃相接的聲音清脆地響起。

“姐姐,你沒事吧?”

下一刻,春華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攙著,傷口的疼痛讓她不禁抽著冷氣。

聽到她的聲音,那只手匆忙松開,一把劍被塞到她手中。

手中有了武器,她的心靜了下來,對身邊的人道:“子桓,這裏太危險,你趕緊離開。”

曹丕拒絕:“仲達把你交給我,我又怎麽能丟下你不管?”

曹丕的劍術師從史阿,在劍術上也是一流的高手,他和春華對付起這些傀儡,還是非常默契的。一人阻,一人斬。

不過再精湛的劍術也無法抵擋環境帶來的劣勢,在黑暗中,不需要依賴視覺來執行命令的傀儡顯然要比雙眼正常的劍客要有優勢。

“咦,為什麽普通人也能闖進陣中?”黃碩的聲音再次想起,帶著深深的疑惑。

“她是諸葛亮的妻子,黃碩。”春華對曹丕說道。

曹丕問:“她為什麽要殺你?”

春華答:“諸葛亮要殺我,我便廢了他一雙腳,所以她不肯放過我。”

曹丕輕笑,“姐姐你真狠。”

春華提起諸葛亮,便聽到黃碩冷冷一哼,“張春華,你如此狠毒也妄想飛升,老天果然沒有睜眼。”

“呵。”曹丕笑道,“在你眼裏,除了你丈夫,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吧?”

只是不知最後會是一種什麽情況呢,曹丕這個人非常護短,對別人可以說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黃碩的話無疑加了把火。

黃碩恨恨道:“曹孟德的兒子也不過如此,在激怒我之前,是不是更應該想辦法從這出去?”

平時越是清冷的人,生起氣來越是可怕。

黃碩一生氣,這些傀儡比起之前像是瘋了一般,敵我不分,就算前面還有同伴,也不管不顧地沖上來。

好在,傀儡是不知道痛的。

·

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什麽事情能令你陷入絕望?

春華從前不知道,可當那個被自己當作足以並肩的人所看重的人受傷時,她知道了什麽叫害怕。

恐懼能激發人的潛能,被肚子裏的孩子吸走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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