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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別院,安置好春華後,立刻神識傳音請人過來幫忙。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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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瞬間湧遍四肢百骸。

冰刺從地面冒出,並往四周無盡蔓延,傀儡破裂的碎片飛灑在空氣。

長時間的打鬥加上突如其來的傷勢,曹丕自身的病痛被引發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讓鮮血從他口中湧出。

“子桓!”這股血腥之氣不是來自她,那麽久只有一直護在她身邊的曹丕了。

“我沒事,咳咳!”曹丕捂著胸口,咬牙忍住胸中氣血翻湧。

八十一只傀儡被他們消滅了大半,剩下的傀儡更加瘋狂地沖來,退無可退。

如果很多年前有人對她說,有一天她將會同時嘗到害怕和絕望的滋味,以她的性子,絕對一笑置之。

可當那陣雷電帶走身邊的人,而將她置之不理的那一刻,現實變得如此殘酷。

什麽足以並肩,什麽生死與共,什麽絕不相棄,在他心中都抵不上那個令他心甘情願追隨的人。

“若非命絕,絕不相棄。”

她松開了握劍的手,暗灰色的傘孤單地在身邊盤旋。

是不是人在死之前都會把前塵往事回憶一遍?

轟!

大乘修士的力量充斥著整個空間。

黑暗的世界瞬間分崩離析,冰涼的臉貼上溫暖的胸膛,腰被緊緊摟住,費力地睜眼,一片熟悉的紫色。

“師父……”

“我在。”

一句話,驅散了所有的恐懼與絕望,宛若黑暗中第一縷光。

再無多餘的力氣去思考,春華彎著嘴角,在溫暖的懷抱中昏了過去。

懷中尚有氣息的人兒,手中真實的觸感,幾個月來懸著不安的心,終於恢覆了平穩的跳動。

從未有過的心悸,這種失而覆得的心情讓賈詡怔了片刻,旋即臉上掛上一絲苦笑。

·

由於春華體內的靈氣被劇烈收放,腹中八個月大的嬰兒提前生產。

賈詡陰沈著臉站在屋外,一旁的司馬蕙強裝鎮定拉著弟弟司馬師站在郭宸身邊。

“阿姐。”司馬師畢竟才三歲,小臉有些泛白,死死地抓著司馬蕙的手,身子不安地扭動。

“阿師不怕,娘親沒事的。”司馬蕙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拍了拍弟弟的手。

郭宸看得心疼,蹲下來摟住兩個小的,細聲安慰。

將近半個時辰後,司馬懿才匆匆趕來。

司馬蕙司馬師一見到父親,馬上撲了過去,“阿爹!”

司馬懿低下頭摸了摸女兒和兒子的臉,一手牽住一個。

賈詡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還知道過來?”

司馬懿無視他的話,問一旁的郭宸,“你嫂子怎麽樣了?”

“嫂子這個孩子是早產,還受了傷,恐怕有些吃力,但不會有大礙的。”郭宸說著,小心翼翼地瞅了賈詡一眼,賈大人身上簡直就籠了一層黑煙,義兄這下慘了。

“你無法護她周全,就不要強留她在身邊。”賈詡再開口,語氣緩和了許多,“春華正在裏面受煎熬,我不想這個時候當著兩個孩子的面給你難堪。”

司馬懿苦笑,“既然前輩如此看我,為什麽一開始不阻止她跟我在一起?”

袖子內的手難以遏制的顫抖,賈詡看著緊閉的房門,說道:“她相信你,把你當成生死之交,而且你以為我出面阻止,你的父親就會放過張家?”

“……”賈詡提到司馬防,這一點,司馬懿無法反駁,他自嘲一笑,“等她身子好些,我會把她送回溫縣,這樣前輩也能放心了。”

溫縣別院有他們共同布下的陣法,而且只要她不再懷孕,就不會再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了吧?只要有君墨在,賈詡就能感應到她的情況,一旦有危險,就可以撕裂虛空保護她。

司馬蕙低著頭安慰司馬師,把父親和師公的對話都記在了心上,輕柔地撫摸弟弟的頭,默默想道:“阿師,長大後一定要對娘親好啊。”父親是男人,比娘親更堅強,尤其娘親懷著弟弟的時候總是陷入危險之中,她一定要教阿師和正在出生的弟弟妹妹好好待娘親。

賈詡頷首,“希望這次你不要食言。”

郭宸靜靜地旁觀著一切,難怪剛才是賈大人把嫂子抱過來,原來義兄救了子桓而拋下了嫂子麽?投桃報李,如果有一天,子桓也一定會在她和義兄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義兄吧。可畢竟子桓和她之間還有愛,義兄和嫂子之間卻是有義無情。

建安十六年,司馬昭誕生。

作者有話要說: JJ好像不抽了?

☆、離分

作者有話要說: 荀令您的便當!

咳咳,昨天的……

這次生產讓春華的身體經歷了一次巨大的打擊,好在孩子出生後靈氣重新恢覆到正常流動的狀態,很大程度降低了損害,不過身邊的人對此心有餘悸,若是換作一般人,經歷這場磨難之後十有八九會留下病根,壽命更是會因此而折損。

正因為情況這般嚴重,賈詡才會對司馬懿下達最後的通牒。

春華休養了三個月,確定身體全然無礙後,司馬懿便著手安排她回溫縣的事宜,除了兩家的長輩需要司馬懿出面以春華身體不適的緣由解釋一番,身邊的其他人對他們的事情心照不宣。

考慮到次子司馬昭的情況特殊,就讓他隨春華一同回家鄉,等長到三歲再接過來。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期間只有郭宸到司馬懿府上探望兄嫂幾次。

盡管郭宸表面沒有透露出什麽,但春華還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而且她過來從未提起曹丕的情況。

出於關心,春華主動問起:“阿宸,子桓怎麽樣了?上次他也受了傷。”

從那天師父將她從傀儡陣中救出,直到現在,二公子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話,更多的是讓阿蕙帶阿師過來探望她,曹丕的情況畢竟不好拿來問兩個孩子。

郭宸的臉色十分不自然,笑得有些勉強,“子桓沒事……”

春華打斷道:“你說實話。”

郭宸猶豫片刻,說道:“好吧。”

“其實子桓的身體一直不好,在他少年時就患了足以要命的病,這些年一直用朱建平給他的藥方壓制著病情不至於覆發。這次的事,引發了病情,直到這幾天才好了一些。”郭宸拉住春華的手,安慰道,“子桓怕嫂子自責,所以不讓我告訴你。”

“什麽病那麽嚴重?”春華嘆了口氣,這種事豈是說不自責就不自責的?如果不是因為她,曹丕現在還是好好的,絕不會將自己病痛的一面表現出來,像他那樣的人,把脆弱的一面表現出來,一定比殺了他還難受。

郭宸眉頭緊鎖,搖頭道:“我只知道是肺出了問題,具體的就不清楚了。我現在擔心丞相那邊,聽說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丞相一直不知道子桓的情況?”郭宸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春華楞在當場,曹操一直被曹丕瞞著?所以才找的是朱建平而不是其他大夫嗎?

“或許是怕丞相擔心……”郭宸神色黯然,如果曹操知道,依曹丕的情況,怎麽都不可能當得上繼承人吧。

而在就兩人說著這個話題的時候,曹操已經回到了鄴城,並且親自到曹丕府上看到一臉病容的曹丕。

比起曹丕覆雜的心理,曹操的表現卻令他十分意外。

“好好養著。”父親的語氣十分平靜,在他肩膀拍了拍,沒有多說別的,甚至,沒有問他到底是什麽情況,更沒有詢問大夫。

曹操出乎意料的反應,除了曹丕自以為瞞了父親幾年的當事人外,早些年就知情的賈詡也對曹操的表現驚訝不已。

其實曹操的內心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至少賈詡很快就知道了,因為曹操從曹丕的府邸出來,就把他叫了過去。

他剛走進來,就聽曹操問他:“文和,丕兒的情況,你早就知道對吧?”

“……是。”賈詡毫不懷疑,只要他說不對,曹操的劍就能親上他的脖子。不過曹操能有這句話,說明他也是剛剛才知道曹丕的情況,那之前……

曹操點點頭,又問:“你有什麽辦法?”

賈詡好像從曹操身上看到了那個千方百計想要留住李儒的自己,動了動唇,“詡沒辦法根治,只能拖。”

“你說。”曹操道。

“借主公筆墨一用。”賈詡在曹操的默許下,提筆寫出了曾經給李儒服用的藥方,將它呈上。

曹操拿起看了兩眼,便朝他揮揮手,“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諾。”賈詡應聲退出。

走出府邸大門,賈詡重重地呼出一口。

原來在曹操心目中,曹丕已經重要到這種程度了嗎?哪怕耗盡自己的修為,哪怕放棄一統山河的夙願……現在回頭,真不知道當初宛城一戰,他所做的究竟是對是錯。也許真如師兄曾說,總有一天,他也會後悔所做的一切。

那個令人感到溫暖的少年就像是斬不斷的鎖鏈,緊緊將曹操和曹丕的命運連起來。

成也曹昂,敗也曹昂。

不敢想,這個天下如果沒有了曹操,自己是否還願意繼續走下去。

那枚冰冷的勾玉,這一刻卻變得如此燙人。

·

春華帶著司馬昭回老家的那天,司馬蕙和司馬師送別母親弟弟回來,司馬蕙把司馬師叫到自己的房間。

阿蕙搬了兩張矮凳,姐弟倆一人一張面對面坐著。

她神情嚴肅,像極了認真時的司馬懿,司馬師也不由坐得更直。

“阿師,知道娘親生我們的時候有多痛嗎?”

司馬師點頭,“知道。”他和阿姐在外面等著都感到害怕,娘親在裏面一定更怕。

“娘親和弟弟的身體不好,回老家休養,我們要見娘親一面只怕不容易,阿姐不希望你因此對娘親感到生疏。”阿蕙說,“不管別人對我們多好,一定不要忘記娘親才是那個對我們最好的人。”

司馬師包子樣的小臉皺了皺,遲疑道:“那父親也一樣嗎?”

司馬蕙怔了一瞬,繼而十分堅定地點頭:“對,沒有人能超過娘親。”

小包子乖乖點頭,“阿姐,阿師懂了。”

屋外,擔心兩個孩子會因為春華的離開而有想法的司馬懿,把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放棄了走進屋的想法,腳步一轉,輕輕離開了孩子們的院子。

擡頭看了看無雲的天空,原來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並不需要他說得太明白。

院子裏覆了厚厚的雪,雪依舊白,卻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

建安十七年一月,漢室賜曹操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五月,因馬超作亂,質留的馬騰被處死,並夷三族。

九月,江東孫權遷都建鄴。

十月,董昭向曹操建議進封魏公,遭到荀彧反對。

這些年,經歷那麽多事,天大的困難曹操都挺過來了,他甚至以為已經沒有什麽能阻止他時,荀彧的反對就像被摯友在身後捅了一刀。

在曹營,荀彧的地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於他的反對,甚至連提議的董昭都不敢多言。

那個二十多年來一直默默支持曹操的人,在曹操正要繼續向前走的時候,豎起了渾身刺,硬氣起來,不,他一直是硬氣的人,只不過從未像這一次,針對的是曹操。

就連與荀彧相處最長的“旁觀者”之一的劉協也看不懂了。

好在這些天賈詡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從鄴城躲到許昌,正好被劉協抓了個正著。

“賈卿,你說荀令是什麽意思?”劉協問他。

賈詡心不在焉,反應了好久才答道:“令君有自己的原則,潁川荀氏是陛下的子民,或許其他可以,但令君這個家主不能例外,就如同陛下您一樣,即使再怎麽認同丞相,您也不能主動要求丞相來當這個皇帝。”

“卿這麽一說,朕就懂了。”劉協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說,荀令在心裏其實是讚同董昭的提議?”

賈詡想了想,點頭道:“可以這麽說。”

豈止是讚同,當年荀彧冒險從袁紹手下逃出投奔曹操,並且毫無怨言地支持了曹操那麽多年,共同度過了多少困難,其中情誼已經不是語言能形容的了。

才想通一個問題,劉協又糾結了,“那現在這個情況要怎麽辦?”

賈詡好笑,“陛下,這個椅子很擱人嗎?怎麽好像很像把它讓出去?”

“如果卿經歷過朕的生活,一定能感受到朕的想法。”劉協微微一笑,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心結,笑容純粹得令人心疼。

賈詡嘆了口氣,“若換了一個人,可未必能活得像陛下這般瀟灑。”

少帝劉辯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董昭提議過了不久,就傳來曹操南征孫權的消息,隨之而來的就是荀彧被調到譙縣任參軍。

“主公……”董昭向對曹操說點什麽,被曹操擡手阻止了。

“公仁不必多言。”曹操擺擺手讓他下去,自己呆在屋裏。

大軍出發沒多久,譙縣就傳來了荀彧病逝的消息,曹操對此並沒有表現出異樣情緒。

夜晚的營寨上課,星光璀璨,荀攸迎風而立,衣袂飛揚。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荀攸回身一揖:“主公。”

曹操扶了他一把,與他並肩而立,“文若也走了,公達,你怪我嗎?”

荀攸說道:“叔叔不願阻礙主公的路,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既然是叔叔的決定,攸自是無條件支持。”

因為自己成了阻礙,所以不惜用生命了成全彼此。

正因為君臣相知,現實的到來才會如此的無奈。

蘭花雕零,唯留餘馨。

☆、三年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能讓幼小的司馬昭長成小包子,能讓司馬師從小包子長成小小少年,能讓小姑娘司馬蕙出落得亭亭玉立。

自三年前回到溫縣,平時除了照顧兒子,春華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修煉。

或許因某種原因,春華的修為有著“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的特殊性,在經歷一次內丹碎裂、兩次靈力全失之後,她的修為突飛猛進。

經歷傀儡陣勘破生死命數七情六欲,機緣巧合之下,她的心境更是有了質的飛躍。

在種種前提下,結嬰就如水到渠成。

道心既定,便不再有心魔的困擾。

結嬰閉關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春華把司馬昭托付給母親山氏後,閉關潛行結嬰。

再次見到兒子,恍如隔世。

“娘親,抱!”阿昭說起話來已經十分順暢,即使一年沒見,一看見她還是跟閉關前一樣,無論再誰懷裏都沖她伸手要抱抱。

“阿昭,乖兒子。”

上前將他抱在懷裏,春華那股因為成功結嬰而出現的不食煙火的氣息才有所減淡。

司馬昭窩在母親懷裏,咯咯地笑起來。

山氏本來擔心女兒過得不好,如今見到她的心境已經與往時不同,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了,“要去鄴城嗎?”

春華答道:“是。”

今年是她和司馬懿約好,把司馬昭送回去的日子。

“你和二公子……當初我不該同意你爹將你嫁過去。”萬般情緒只剩一聲嘆息。

春華釋然一笑,“娘親,我過得很好,二公子待我也很好。”

誠然司馬懿對她真的很好,只不過當有了兩者的選擇時,曹子桓的分量更重些罷了。

“那你們為什麽要分隔兩地?”甚至連孩子都不能留在你身邊。後一句,山氏沒說。

有些話,答的人沒有問的人痛苦。

孩子受的苦,在父母身上是加倍的。

“不瞞阿娘,有人想要我的命,那些人的身手不簡單,二公子不可能時刻在我身邊保護我,別院那邊有早年我與二公子布下的各種陣法,可以保護我的安全。”春華解釋道,“孩子跟著二公子也比跟在我身邊好,畢竟他們長大要能獨當一面,在鄴城學的東西要比這邊多得多。”

山氏嘆了口氣,眼角隱約冒出淚花,“你這孩子,也許從小不在爹娘身邊,即使真有什麽事,你也不會主動跟我們說,阿爹阿娘只希望你能過得好,別的也不強求。”

“女兒知道。”春華的笑容滿是歉意。

·

在孩子面前,春華和司馬懿都不會輕易施展法術,所以回鄴城也是乘著家中的馬車。

當馬車悠悠駛進鄴城,抵達家門口,一下車就看見早已等候多時的阿蕙和阿師。

“娘親,我們好想你!”看得出司馬蕙和司馬師十分想上前撲到母親的懷抱,但他們沒有這麽做。

春華笑著點點頭,“阿蕙阿師,這是你們的弟弟。阿昭,他們是你的姐姐哥哥。”

“阿姐,阿兄。”司馬昭笑瞇瞇地打招呼,一點也不認生。

兩人都摸了摸他的頭,“阿昭。”

司馬師上前牽著弟弟的手,司馬蕙則先安排了家丁把他們的行禮搬進去,回頭再趕上母親和弟弟們的腳步。

“阿爹他在書房,娘親要現在過去嗎?”司馬蕙問道。

“也好。”春華點點頭,“那娘親先帶阿昭去書房見你們父親,等會兒再到你們的院子看你們。”

“嗯。”阿蕙阿師乖乖點頭。

等春華走遠了,司馬蕙的臉色頓時沈了下來,司馬師馬上發覺姐姐的不對勁,忙問道:“阿姐,怎麽了嗎?”

司馬蕙沈聲道:“剛才我讓人拿行李的時候,發現都是阿昭的東西,娘親只怕還要回去。”

司馬師的臉色也陰了下來,“阿姐,阿昭出生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時候他還小,只記得娘親很危險,弟弟生下來不久就跟娘親回了老家,從那以後阿姐就時常叮囑他一定要替娘親著想。

“阿昭是早產……”司馬蕙剛開口就止住了話頭,四下看了看,才道,“去你的書房,我慢慢告訴你。”

另一邊,春華帶司馬昭見過司馬懿後,司馬懿讓人把司馬昭帶下去,獨留下春華一人。

他起身從一旁的書架上翻出一封信,“這是阿濟給你的。”

春華有些疑惑,蔣濟怎麽會給她寫信?

一邊拆了信瀏覽,一邊聽司馬懿說道:“阿宸要出嫁了①,你留下來觀禮吧,這也是她的心願。”

“阿宸要嫁人了?”春華驚訝地眨眨眼,“是嫁給子桓嗎?”

“是。之前公子跟阿宸提了幾次,都被阿宸以等你回來的理由給推了,我便告訴公子,你今年會回來。”司馬懿把緣由說了。

春華皺了皺眉,如果她沒記錯,曹丕的正室是甄氏吧,那阿宸嫁過去,豈不是做妾?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司馬懿接著道:“公子說不會讓阿宸受委屈。”

而且等他日後踐祚,封阿宸為後也不是沒可能。

早些年曹丕讓郭宸帶曹睿的時候就已經為將來做鋪墊了吧?

思緒轉了一圈,春華頷首,“那我就等阿宸出嫁後再回去。二公子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帶阿昭去看阿蕙阿師他們了。”

司馬懿點點頭,“嗯,去吧。”

目送看似纖弱的身影往門外走去,不知為何心中一動,司馬懿聽到自己開口:“春華……”

“嗯?”春華回過頭看向他。

司馬懿猛地回過神來,牽起一個笑容,“別忘了給阿濟回信。”

“我記著了。”春華說著,頭也不回也離開了他的視線。

其實在叫住她的一瞬,他是想開口讓她留下來,可他已經沒有任何立場。

在托付生死的選擇中,是他先拋棄了她。

他們的孩子可以出言挽留,阿宸也可以,唯獨只有他不行。

這一切已經沒有了退路,他不能再勉強束縛她的自由。

·

郭宸嫁給曹丕,換句話就是曹丕納妾。

這個時候的妻和妾有天壤之別,通俗來講,妻是人,妾就是牲口。

姬妾甚至在王公之間可以當作禮物送來送去,一個人妾若是死了,就跟損失了一頭牲口,不痛不癢。

沒有了,再買便是。

但曹丕對郭宸顯然不是對一般的妾,他給她一個婚禮,雖然不能像娶妻那樣隆重,但該有的儀式一樣不落,甚至為了補全文定之禮,專門派人到郭宸的家鄉祭拜她的父母。

這些事情都是郭宸告訴春華的。

春華作為嫂子,為郭宸梳頭。

盡管她們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郭宸的性格十分好相處,或許一開始她接觸司馬懿是有私心,但並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相反,她讓曹丕重新感受到了溫暖。

有一件事一直擱在春華心底,如今約莫著等郭宸出嫁,兩人見面的機會只怕不會太多,春華便道出了她的疑惑:“阿宸,你是不是有類似朱建平的能力?”

郭宸楞了一楞,旋繼“撲哧”一聲笑了,“嫂子,我哪有朱建平那麽厲害,只不過知道一些事情的結果罷了。”

春華看她笑得神秘,並不打算說出來,也不再細問。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郭宸不說有她自己的理由,她又何須刨根問底。

·

小少年蔣濟給她的信裏寫道,他聽說她因為身體不好回了溫縣休養,特地書信一封問候嫂子的情況,交代了他被曹操任命為丹楊太守,現在已經娶親,並且寫了“嫂子,我現在明白你那時對我說的話了”。

春華有一瞬的恍惚,那個時候,蔣濟問她愛不愛司馬懿,她說不愛。

其實真的是這樣,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愛情,還有責任、親情、友情,還有很多很多東西,不能因為不愛就任意妄為。

像曹丕那樣能在年華尚好的時候遇到郭宸幸運的畢竟是少數人。

信中還說了一些阿蕙和阿師的情況,直誇兩個小的聰明。信的末尾字字真切地讓她好好休養,保重身體。

離開鄴城之前,春華給蔣濟回了一封信,並請司馬懿轉交。

她是一點也不擔心司馬懿會偷看信中內容,何況她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做好這些,春華最後見了孩子們一面,便乘坐來時的馬車離開了鄴城。

三個孩子送別娘親,在馬車的影子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中後,司馬昭平日的天真活潑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屬於他這年紀應有的陰沈。

如果曹丕在場,一定會感激司馬昭的變化十分熟悉。

因為當年曹昂死後,曹丕的蛻變就是這個模樣。

“阿昭……”司馬師第一個發現弟弟的變化,擔憂地牽住他的手。

司馬昭的臉上綻出一個與平日無二的微笑,“謝謝阿兄,阿昭沒事的。”

司馬師動了動唇,終究是什麽都沒說,只緊緊地握住弟弟的手,默默給予他勇氣。

一夕長大,不是傳奇故事,而是殘酷的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①劇情需要,郭女王嫁給曹丕的時間延後一年。

昨天的……

☆、成全

春華離開鄴城回到溫縣,在別院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結嬰之後,很多事情變得不再能引起她的興趣。

別院裏為數不多的仆人都發現,他們這位夫人與過去不太一樣了,若要他們說出這麽個不一樣法,他們也答不上來。

就是那樣一種感覺。

這一天,守門的家丁來稟報有人到訪,春華有些驚訝,知道她回來的人不少,但交情足夠登門拜訪的,一只手就能數出來。

待她見到這位客人時,更是詫異不已——此人竟是朱建平。

自從知道這位不知比自己年長多少的奇人今後會變成自己的兒子,春華面對他時總會感到一絲微妙,尤其是他對她表現出來的那份明顯的恭敬。

春華收拾起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覺,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朱建平窘迫地抓著腦袋,頗有幾分孩子做錯事被家長責問的心虛,他躊躇了一會兒,才磕磕絆絆地答:“我,我是出來避難的,順路過來看看。”一句話說完,他的臉唰地紅到了耳根。

這幅模樣看得春華眼角一抽,他們還沒成為真正的母子吧?這副模樣是怎麽回事?

不過為了避免自己被他影響,春華及時打住了這些想法,抓住他的關鍵詞,“避難?”

“嗯,曹操封魏公之後把我叫去,說是給他家公子看相。”朱建平說著,有些吞吞吐吐起來,“可當我到了那裏,見到曹操,才發現曹丕的病情已經被曹操知道了,而且曹操似乎在用什麽方法為曹丕續命。我怕被曹丕追究,就逃了出來。”

春華奇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朱建平嘆了口氣,說道:“曹操的修為已經完全消失,只能享盡天命,不能長生了。”

春華聞言臉色微變,“我知道了。”

“什麽?”

“續命的方法。”如果她沒猜錯,一定是曹操從師父那裏問來的,他用自己的修為拖住曹丕的壽命。

“其實,續命一說有些荒謬,畢竟是有違天道之法,怎能真正存於世間。”朱建平頓了頓,感慨道,“不過是能讓被續命的人活得沒那麽痛苦罷了,總歸還是自欺欺人。”

聽朱建平這麽一說,春華的心情頓時沈重起來。

逆天續命,師父不會不知道,那麽,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用這個方法為師伯續命,卻又不肯在師伯離開前見他一眼。

“……”

朱建平見她久久不出聲,擔憂地問:“你還好吧?”

“沒事。”春華搖搖頭,“你避難又與此事有何關系?”

朱建平說:“我和曹丕認識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因為他日後的命格與我下一世的身份,我們的交情還算不錯。他十四歲那年患了病,不想讓他父親知道,故而求我尋了一劑藥方壓制他的病痛,僅僅只能讓他看上去與健康人無二的藥方。如今曹操卻自損修為替他續命,我不敢想等曹操百年之後,他會如何遷怒於我。”

春華深知,朱建平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曹丕倔起來好比一個瘋子,如果他堅持的事情被人打破,他一定會讓那人生不如死。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朱建平微微一笑,“四處雲游吧,這些年天下安定了不少。”

春華想了想,說道:“那你什麽時候會轉生?”

“因為在我眼中,我自己的影像是相反的,故而我看不清自己的命數。”朱建平說,“不過一定會在您飛升之前。”

春華了然地點頭,“那你一切小心。”

“我會。”朱建平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告辭離開。

·

蜀中,劉備的大軍圍攻雒城已有一年,因為顧及劉璋漢室宗親的身份,劉備始終不肯下狠手。

這個時候,龐統想到了諸葛亮寫給自己的信。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特別是年少時在荊州的日子,一直被他壓在心中的念頭幾乎要噴薄而出。

尤其在見到孫夫人後,他才發現自己低估了周瑜對他的影響。

一邊是志同道合的主公與心中認定的大道,一邊是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的摯友。

想到周瑜病重時曾說要放他自由,可他不知道,越是想要忘記的事情,記得越清楚。

一夜過後,龐統做了一個決定。

既然無法做到完全割舍,那就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成全主公的理想,償還知遇之恩吧。

“公瑾,我好像又聽到你的琴聲了……”玄鐵面具陡然自面上滑落,冠玉般的白皙俊顏綻開一抹釋然的微笑。

劉備圍雒城一年,龐統為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歲。

聽到龐統的死訊,諸葛亮喟然嘆道:“想不到相交多年,他竟會為了那人在死前擺了我一道。”

龐統死後,劉備在軍事上重用半路投靠他的法正,反而把諸葛亮調去管理內政方面。

或許諸葛亮算漏了一點,劉備冷落他的原因不止如此,還有一點,那就是他諸葛一族的人不僅僅只有他諸葛亮一個人。

江東孫權有任中書令司馬的諸葛瑾,北方曹操有尚書郎諸葛誕。也就是後人所說的“蜀得一龍,吳得一虎,魏得一狗”的緣故。

君主在任用人才時,還要顧及謹防某個下屬做大。

所以,諸葛亮被劉備擱在一邊,一放就是數年。

而在劉備攻下益州的同時,孫權對他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

“玄德既已取得益州,還請將荊州歸還。”

劉備當然不同意,吃到嘴裏的肉焉有再吐出來的道理?於是說:“等備打下涼州,就把荊州歸還。”

這下孫權不幹了,先派人將小妹接回來,再派呂蒙帶兵把長沙等三郡奪回。

劉備那邊率兵下到公安,急忙調關羽入益陽。

孫權和劉備的內訌,無疑為北邊曹操提供了一個契機。

·

“啪。”

一張紙被丟到竹簡上,跪在下面的劉曄聽到聲響,頭埋得更低,他甚至不敢去猜測魏公現在是什麽表情。

許久之後,一雙黑靴子出現在他面前,繼而聽到略顯滄桑的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陛下怎麽說?”

“陛下說一切聽魏公的安排。”劉曄的壓力很大,這次的事在他的眼皮底下竟然瞞天過海了十四年才被發現,論起來,他也有疏於職守之罪。

這兩年,曹操慢慢顯露出老態,在權力一塊的心思在旁人眼中無疑是昭然若揭。

盡管在他為曹操效命時就已經拋棄了漢室宗親的身份,可抵不過有心人的構陷,沒想到他小心翼翼那麽多年,還是被伏後一個女人鉆了空子。

劉曄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因為下一刻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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