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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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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沈家世代為醫, 因此留下了無數的醫書。沈時珍回到府邸,午膳不過草草扒了兩口,就整個下午埋在書房翻找典籍記載。

肺癆乃為絕癥, 續命之方是有, 可最終還是要難逃一死。她不想再去麻煩阿九,畢竟解決麻煩是要以壽命為代價的。

因為, 阿九是妖,也可稱藥。

原本她只是一本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醫書, 落滿塵埃, 放置在一個木盒子中, 毫不起眼, 可最終被作為家傳, 交給了沈時珍。

沒過多久,書成了人,人以沈時珍為主, 成了她的貼身侍女。

這件事,只有沈時珍和許詠知曉。然而兩人卻不害怕阿九是妖之事, 更是將她以友相待。

大抵因為阿九的真身是本醫書,所以她的妖術不似別的妖怪般能夠禦風而行, 抑或是變幻千百樣貌。

是阿九自己所說,只要將她的真身撕下一頁, 燃成灰燼,再摻入冷水中服用, 如此便成了世間能夠治愈一切疾病的良藥。

阿九已經替沈時珍救治了太多的人,她的真身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個妙手回春的名號, 說來嘲諷——應是一半都得歸功於阿九。

沈時珍想著,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自己找到法子, 可忙忙碌碌了幾個時辰,還是一無所獲,不由得感到煩躁,將醫書扔得到處都是。

直至大地召喚了黑夜,暮色四合之際,沈時珍方才出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如鬥敗了的公雞般。

跟了沈時珍多年,阿九知她心思,沒有開口說什麽,只是將一方濡濕了的毛巾交予她手中。

沈時珍默默接過,胡亂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無精打采道:“梳妝吧,準備去赴宴了。”

“好。”

重新畫好妝容,又叫了馬車,阿九拿上昨日沈時珍買的畫,兩人一道驅車前往許府。

夜晚的南齋亦是無比熱鬧,處處燈火輝煌,街上人影湧動。青石橋下的河面倒映著周邊的萬家燈火,如同撒入了無數的紅色星星,隨著水流潺潺,便似一片璀璨的星海。

近年來能保持如此盛況,委實不易——南王繼位不過數載,卻漸漸展露了奢靡的性子,好在南齋尚且強盛,還有時間和餘力供其改過。

許府不算太遠,大概行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能看到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三個大字——尚書府。

此尚書並非許詠之父或他人,乃是許詠自己。

許詠年紀輕輕便是尚書,不僅光耀了門楣,更是被寄托了厚望。然而沈時珍只覺得他傻楞楞的,倒不太像是當官之人。這不,她一下馬車,就見身著綠袍的許詠抱著雙拳在門口迎客,喜笑顏開的樣子,就差在臉頰兩邊畫上胭脂,便可以去賣藝了。

哪有壽星自己當起門神的?

沈時珍皺起一對秀眉,大踏步地朝許詠走去。

“你在這裏做甚?”

“阿珍,你來啦。”許詠見到李時珍,頓時笑得更開心了,他轉臉,又對著阿九點點頭:“還有阿九。”但見沈時珍面色沈沈,遂感到有些不解,悄聲問道:“阿珍你怎麽了?面色如此不佳。”

“嗯?有嗎?”沈時珍摸了摸自己的臉,猜想會不會是阿九將妝畫得太過濃了些,以至於看起來面色不好。

“哎,別管這些了,同我進去。”懶得理會這種瑣事,沈時珍一把扯起許詠的袖子,拖其入了府內。

阿九笑笑,懷中抱著畫,跟了上去,卻迎面碰上正巧從府中出來的管家,於是便對其道:“外面迎客之事有勞方管家了。”

“是九姑娘呀,無妨無妨,這些都是在下該做的。”方管家年近花甲,倒還顯得十分精神。

“如此,那阿九便先進去了。”稍稍點頭,阿九一步跨進了許宅。

“好好好。”

許宅不愧是尚書府,一進大門便能感到迎面而來的輝煌。

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如今全都掛滿了紅綢燈籠,擠著人群,看上去喜慶非常。

沈時珍不知道拖著許詠去了哪,阿九尋了半天不見他們的蹤跡,便兀自抱著禮盒站在人群外的一隅,安靜得一言不發。

周圍是嘈雜的攀談聲,有侍女有朝臣。她素喜安靜,因此無意加入,而有意遠離。

忽然,外頭傳來長長的呼喚:“吏書大人到!”

於是人群一下子靜了許多,紛紛側頭看向大門。連阿九都抱有興趣,在暗處探了探腦袋。

只見迎門進來一人,大紅色的衣裳下是油膩肥厚的身子。那人滿臉的橫肉,眼睛小到如同黃豆,一頭長發以瑬冠束在頭頂,其身後跟了眾多的下人,其中有四個人手上都捧著大大小小的木盒,裝得應是禮物。

他一路走來一路帶笑,若是不懂之人,許是會以為這吏書才是今日的壽星。

這便是許詠常提的吏書大人烏克銘?原來長這般模樣。

阿九輕輕搖搖頭,收回目光,緊緊抱著懷中禮盒,垂下眸子,再無意關註。

彼時正是月上柳梢頭,暗送芳香時。沈時珍拉著許詠去了花園閑逛,正值賀誕之人全擁絡在大堂,便得園中幽靜。

兩人並肩而行,待渡過了一條長廊,方才開口。

“南皇昨日召你急切,可是為了那朝中有人貪汙之事?”

許詠聽言,頓時眉頭緊蹙不止,頗感辛累,卻還是輕輕“嗯”一聲,沈默良久,又道:“當今皇帝執政不過數載,雖漸露奢靡本性,但為了坐久帝位,自然還是要適當管理朝政。”

“說是出手整頓,然而實際卻是將事拋給朝臣去查,自己好日日沈浸於酒池肉林之中。”沈時珍撇撇嘴,不滿道。

此刻僅有身旁一人,她也不顧犯了大諱。

“身為朝中臣子,職責就是輔佐帝王,縱南皇為昏,臣子也應竭力效命。”許詠似是自嘲般笑笑,又嘆:“這便是亙古遺訓,盡忠報國,盡善為民。”

沈時珍轉頭望他一眼,卻見這園中微風慢慢,仍是吹不散他眉間陰郁。

既當官,便是心系百姓,便得肩負重任。許詠文弱,腹有抱負才能,然其上場殺敵不能,也只好留在滿是勾心鬥角的朝廷皇宮,用一己之力,盡一己之力,去覆了那二心之舟。

她亦笑笑,忍不住伸手挽著許詠,問道:“那麽事情可有眉目了?”

許詠習慣了沈時珍這般,只是男女之間肢體的親近還是讓他有些面紅耳赤,也只得裝作若無其事,平聲應道:“我倒是查清了貪汙之人是誰,只是屈於暫無證據。”

“誰?”

“那人你也是知道的。”許詠頓住了腳步,側過身子,望著銀輝下的李時珍,其眼黑如曜石,此刻卻折射出剔透瑩光,更顯面容白皙,驚艷動人。

“吏書烏克銘。”那個最大的佞臣。

彼此寂靜了良久,但聽花園一側遙遙傳來呼聲,略顯急促:“大人!吏書大人來了!”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沈時珍玩笑道,卻是重新挽上許詠,莞爾一笑,聲音朗朗:“走吧尚書大人,一起去見見你的死對頭……”

“那好,‘夫人’先請。”許詠半躬著腰腰,面露笑意,做“請”之勢。

“哈哈哈。”沈時珍不免嬌笑一聲,遂是一把扯著許詠向正廳走去。

說來那尚書和吏書本就職位相當。怎奈尚書許詠今年不過二十有二,而吏書烏克銘卻是三十有六,且膝下剛育有一子。

孰強孰弱,應是見了分曉。

沈時珍回到正廳後正好瞧見烏克銘,周圍鴉雀無聲,呼吸心跳仿佛都能聽聞。她遂斂了縱容嬉笑的表情,同時松開挽著許詠臂彎的手,逐漸變回外人眼中那個不可一世的自己。

“我說怎的這般安靜,原是烏克大人來了。”人群朝兩邊散開一條道路來,許詠拂袖而笑,朝烏克銘迎上去。

此話褒貶明了,烏克銘也並非愚笨之人,自然是懂其意思。卻是裝作一派和善模樣,笑道:“尚書大人可別誤會本官了,本官今日來此,單純是為了恭賀許兄誕辰。”說罷,他作勢拍了拍手,便有捧著禮盒的下人上前,將盒一一打開。

一盒一件珍寶,個個閃著溫潤的光,看上去價值不菲,足以惹人艷羨。

“此乃本官一點心意,還望許兄能夠收下。”

阿九擡眼細細看去,雖說只有四件寶物,可自己卻一件也叫不出名字來。

一佛一如意,一景一釵頭。

那裏面隨便一件,都抵得上沈時珍送的禮物。她指尖情不自禁輕輕劃過懷中木盒。

不過普通木頭盒子,連花紋都未雕上,也可見沈時珍的隨意。不過許詠也不註重這些,想來就算沈時珍送他一張破紙,也是會被好好收藏起來放在枕下回味的。

這種男女間的情愛,阿九懂其意,卻不含其情。

如此,卻也覺得不可惜。

“知道下月許兄將要迎娶世安堂的妙手沈姑娘,這些玩意兒,大多都是女兒家喜愛的。”

烏克銘顯然不是為了阿諛,畢竟討好許詠,不必如此。可反目相對,應是沒有必要。

“阿珍素來不愛玩弄這些,她是個俗人,只喜歡針灸配藥。”

許詠語氣淡淡,雖能聽出是為了拒絕烏克銘送來的禮物,然而隱在人群中的沈時珍還是瞪大了眼睛,略有不滿。

竟然說她俗?這個未過門的相公真是膽大包天。

“這樣看來,是本官送錯了禮。”烏克銘點點頭,倒也識趣,便沖下人擺擺手,示意他們下去,展顏道:“那本官便收回了,待改日造訪,再送些適合沈姑娘的玩意兒。”

他似是想起了什麽,搓著雙手,朝四處張望著,又添話語:“話說今日是許兄誕辰,想必沈姑娘必定也來了吧,在哪呢?”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說是練筆的文,怎麽感覺給我毀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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