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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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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許詠本意是不想讓沈時珍與烏克銘有什麽牽連, 怎知隨著一道聲音響起,沈時珍已經走出了人群,施施然上前, 沖著烏克銘略略福身, 一臉的巧笑嫣然,卻笑中帶著漠然疏離, 款款道:“民女沈時珍見過吏書大人。”

沈時珍自是樣貌出眾,且氣質極佳, 不能視為一般女子相看。

烏克銘之前從未見過她, 卻對其醫術外貌略有耳聞。第一次相見, 便是眼前一亮, 詭譎的眼神頓時變得溫和許多, 輕聲問道:“你便是世安堂的沈姑娘?”

“正是。”沈時珍展容一笑,隨即不急不緩道:“早就聽聞烏克大人為官不拘小節,出手大方, 今日得見,似是果真如此。”

“噢?坊間竟有如此傳聞?”烏克銘油膩的臉上笑意盈盈, 顯然心情極佳。

沈時珍點點頭,見他這般, 便繼續堆笑奉承著:“烏克大人謀略出眾,對南齋更是一片赤誠之心, 可是要比我許郎好上太多。”

一旁許詠聽得有些發楞,不太解其意, 但想來沈時珍違心編造這些謊話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便選擇靜靜聆聽, 不插話亦不接話。

事出總是有因。無論做什麽,吃飯也好, 睡覺也罷,無一例外都有著緣由——餓了便要吃,困了便要睡。而沈時珍有意拍那烏克嵐的馬屁,自然是有原因。

不過這馬屁倒也拍中了位置,哄得烏克銘是歡歡喜喜的。

然而有人卻說,一個人越是將喜悅表現在臉上,越是容易被哄得高興,便越是證明其內心水深,極具城府。

此言並是不無道理,至少……烏克銘就是這樣的人。

周圍依舊安靜,來賀誕之人雖也有王宮貴族,仍是比不上烏克銘。

烏克是大家族,自久遠的那代帝王起便存在了,並且其族人大多數都位居高官,或成為將軍,或成為侯爺。

有著這樣背景的烏克銘,足以令許多人退避三分。

此刻便是他一人在笑,四下無一人敢言。

“哈哈哈,許大人聽了你這話,怕是要哭了。”

“真的嗎,許郎?”沈時珍故意轉頭盯著許詠,面露驚奇,卻是在暗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他們二人之間早有默契,不過一個眼神,便懂了七八分。

但見許詠冷面一皺,依舊淡道:“阿珍莫不是傻了,竟聽不出烏克大人是在說玩笑話嗎?”

“你才傻了,竟聽不出我也在說玩笑話嗎?”沈時珍瞪著許詠,墨黑的眸子裏綴著點點燈光。

“你在……”

“好了好了。”許詠還未說完全話,便被烏克銘打斷:“許大人,這沈姑娘還沒過門,怎能就嚴面訓斥呢。”一語未盡,他沖沈時珍揚揚下巴,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上去不僅猥瑣,更是顯得其又心懷詭計,“你說是吧,沈姑娘?”

“呵呵,烏克大人所言極是。”沈時珍沖他莞爾一笑,馬上又轉回臉去,瞪著許詠:“你可明白了?”

許詠沒有應答,平色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看來許大人是明白了。”烏克銘揚眉一笑,卻是沖沈時珍向前走了兩步,似無視許詠,道:“沈姑娘的容貌艷驚天下,因此本官早有耳聞,如今一見,只覺得姑娘你不僅外表出眾,更是聰穎過人。”

烏克銘似是話中有話,連眼神都仿佛在悄悄傳遞暗語,沈時珍心中大吐不止,卻還是裝出一副高興模樣,笑彎了眼睛,福身道:“大人過獎了。”

“哈哈哈。”烏克銘讚許的目光中帶了點貪婪,他又註視了沈時珍一會兒,便很快轉過身去,氣足而響亮道:“走了!回府!”

話罷,便被一群下人簇擁著離開,甚至沒再回頭同許詠告別。周圍人都看出,這是明顯的不屑與輕視。

烏克銘來得突然,走得亦突然。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眾人的視野,才漸漸開始出現交談聲,先是如檐下雀鳥的啾啾,再到若市般的嘈雜。

一開始,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盡好看,攀談的內容也枯燥無味,無了歡喜心。

不過一人的出現,竟是擾了這麽多人的心情。

然,許詠卻忽地站出,一手執著清酒,默默走到人群的中心,他的臉上掛著笑容,宛如烏克銘不曾出現過,他亦不曾動氣過。

對著黑壓壓的人群,許詠的視線從左到右一眼掃過,他的眸光略冷,言語卻是熱的,高聲道:“今日是許某的誕辰,還望眾賓們都忘卻方才的不快,繼續引吭高歌,把酒言歡。許某在此便先行賠罪了!”

言盡,酒入喉腸,一飲而空。

許詠端著空杯,還維持舉著的動作。起先,周圍鴉雀無聲,但很快,便有一人掌聲響起,如同引領者,帶起更多的掌聲,到最後,所有人都在鼓掌,同時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

這便是許詠強於烏克銘的地方——自謙,卻不自卑自弱。

有智慧,有膽識,有責任,有外貌……沈時珍覺得許詠簡直如同完人,只要他身子能夠好些,別再瘦得似一陣風便能吹跑。

“阿珍。”許詠有事要詢問沈時珍,以至於端著空杯就行了過來。

兩人剛湊到一起,等了他們許久的阿九便如鬼魅般悄悄出現,她懷中抱著禮物,卻還能做到行不出聲,幾乎可以用“飄”來形容。

“小姐,許公子。”

沈時珍和許詠都被微微嚇住了,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紛紛盯著阿九的臉。

而李時珍雖不怒,但也忍不住抱怨:“阿九……能不能偶爾也用用人的步子走路?”

“好,小姐。”阿九其實覺得自己此刻應該笑的,只是不知為何,面容有些僵硬,因此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怪異。

“對了阿九,你懷中的是什麽?”許詠這才註意到木盒,便出聲詢問。

“是小姐送給許公子的禮物。”阿九說著,將木盒遞過去。

“噢?阿珍送的。”許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轉頭瞥了一眼雙頰微紅卻故作肅然的沈時珍,心底積聚的烏雲不由得消散許多,待收回目光後,雙手伸前接過了木盒。

他將盒蓋輕輕打開,便有一股芬芳撲面而來,沁人心脾。盒中不過躺了一幅畫卷,而在角落裏,還有一個如香囊般的物什。

“這是……”許詠眼底似是倒映了夜空的星月,螢亮而清澈。他從中取出畫來,將之緩緩展開,一眼便得見那句“願得韶華剎那,開得滿樹芳華”。

如同樹盛之況,許詠亦覺內心喜悅滿滿當當,幾近溢出。

過往沈時珍也不是沒送過禮物,只是隨著次數的增多,他對她的歡喜便是更甚一分。

“情”之一字說來覆雜,實則簡單。興許便是……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裏湖光,與君同坐船頭,如見桃李爭妍,不覺欣欣喜喜。

“公子覺得如何?”阿九此刻面上無色,眼裏卻掛滿了笑意。

瞬也不瞬地盯著畫看,許詠只癡癡地答:“只要是阿珍送的,我都喜歡。”

只一句話便惹得沈時珍面容緋紅,如黃昏之時雲霞般,別有一番美感。明明內心動容,可她卻倏地板起了臉,別過頭去,輕哼一聲。

許詠自知沈時珍的脾性,本想與她閑扯兩句,剛擡眼,便瞧見從正廳到大門那拉起的繩上掛了許多的大紅的燈籠,個個裁剪得如蓮一般,遂是想到了什麽,立馬把畫卷起收進盒中,又張口喚來了下人,囑咐其將盒子放到臥房後,終於道:“我知道今夜街上有一處地方甚是有趣,正好遇上了我的誕辰,不如我們三人一起去玩玩?”

許詠雖說是在詢問,卻自顧自地一把拉起沈時珍的手往外走去,還回過頭來招呼阿九跟上。

壽星都已棄下了滿座賓客,如此,便是不去也得去了。

阿九難得輕輕揚唇一笑,答應一聲,快步跟上。前方的沈時珍嘴上罵罵咧咧的,腳下卻行得快。

待他們走出了較遠的距離,卻忽地停了下來,一齊回頭,看著後面走得有些慢了的阿九,招招手道:“阿九!快點快點!”

被人一催促,阿九只好小跑跟了上去。

不知為何,她只覺得此刻的一幕分外溫馨。應是秋風蕭瑟的天,不冷且寒,然而阿九卻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發熱,暖乎乎的,並且是從心窩處,一直傳遞到四肢百骸……

或許這就叫做“感動”。

為妖百年,阿九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受。

原來,竟是熱的……

夜晚月華如水,路上並無旁人,因此稍顯空寂。然而三人並肩同行,便不覺寂寥空曠。

沈時珍一路都在嘰嘰喳喳地說話,許詠一直保持淡然的笑容,附和著。但偶爾也會被性子怪異的李時珍揪起耳朵,卻也不怒,反而很享受的模樣。

他們下月便要成親,便要成為一對夫妻,從此相濡以沫,舉案齊眉。

阿九定是會伴在李時珍身邊,除了保護和照顧她,也是要照看著許詠。

畢竟除了主仆身份外,他們三人還是最要好的朋友。

至於能照看到何時,阿九也不知道。

如果自己的壽命只剩數十年的話,她定是要將所剩的時間全部用來守護。

因為這不僅是承諾,亦是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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