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婉病了，病的很重很突然，臉上身上起了許多紅色的疹子，陪彭憲上京的任務交給了趙玥，而她則是搬去了別院，休養醫治。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治就是三年，三年間換了無數個大夫，不知道有多少個說她染了怪病沒救了。除了奶娘，沒有人願意靠近她，彭憲不曾來，彭家的老爺夫人也不曾來，現實就是這麽的殘酷，特別是對著這個小小女子的時候。

她在別院中苦苦掙紮，每日都在祈禱，渴望著自己的康覆，渴望著再次見到自己的夫君，渴望著那人也在想念著她，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一時一刻，也好。

三個春去秋來，一千多個日夜，就這麽在她的祈禱中過去，現實沒能成全她的愛情，卻是保留了她的性命，痊愈後的虞婉依舊美麗，卻是更加蒼白瘦弱，淺青色的衣袍套在身上，像是九天落下的仙子。她想了很久，等回到彭府，她會端著一杯茶，送到書房裏，輕輕的說一聲“夫君，小婉回來了。”

可事實證明，想法總是好的，且是永遠跟不上現實步子的。

彭憲不在書房，三年前金榜題名，回邕州做了個小官，終於迎趙玥進了門，做了妾室，一年前生下長子起名彭湛。現在這一家三口正在後院裏放著風箏，那麽完美，只有她，像個外人。

“誒，姐姐回來了。”趙玥最先看到了她。

彭憲楞了楞，“你……你回來了……”

虞婉有些不知所措，剛才那麽美好的畫面，因著她的到來戛然而止，似乎她才是個罪人，可是，不是她才是最可憐的那個麽，明明連她自己都開始可憐自己了啊。

“我……我先去拜見父親母親。”虞婉說完，落荒而逃。

世事難猜，先離開的，未必是錯的那個。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麽對錯，不過是這世上最沒有因由的事撞在了一塊兒罷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個人想必都能猜到，當然，不是人的也能猜到。無非是彭憲公子對虞婉姑娘愧疚不已，最後終於完成了那句“除了愛情，什麽都給你”，可是誰知，虞婉除了愛情什麽也不想要。

又是兩年，她的記憶中每一日都完全相同，沒有波瀾，沒有動蕩，沒有悲，也沒有喜，只是一直做著一個偷窺者，偷窺著她渴望的人，她渴望的人生。索性我的專業技術真的已經專業，一路跳轉，倒也不是太過冗長無聊，直到了半年前的時光。

“少夫人，少爺不知怎地怎麽也叫不醒啊。”

“哐當”我聽見什麽東西在虞婉的心裏碎去，這興許是這世上唯一一件比趙玥的出現更讓她不能接受的事。都活著才是希望。

彭憲的病比兩年前虞婉的那場更加棘手，換便了邕州以及附近所有的大夫，也沒有絲毫進展。幾個月後，虞婉不知是從哪兒聽到了我師父的大名，便帶著彭憲和少數家仆一路趕來了樂棲山，而趙玥此時，正身懷六甲。世事總是怪異的很，似乎對誰特別善待，似乎對誰特別苛刻，可是虞婉卻是甘之如飴。

“我終於可以單獨和你呆在一塊兒了。”樂棲山下，馬車裏虞婉邊餵這彭憲喝水邊輕聲道。

“我很開心，夫君。也許你一點也不稀罕我……可是，可是我還是很愛你……”虞婉臉上劃過了一滴淚，嘴角卻依舊彎彎。

“明天我就上山，求念師父救你，你一定要醒過來啊……你對我是這麽的不公平，可是，我卻做不到看你就這麽睡在我的懷裏。”

虞婉她就這麽上山了，山門前一跪就是十日，若是我不回來，她一定還會一直跪下去。

這是我見過最堅毅最不愛自己的女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男人。師父欣賞的如師姐那樣的決絕，和如我這般的，咳，放下，難怪不幫她，可是她已這般了，我們幫不幫她都走不出來，不過還是那句話，自己選的路，只要不後悔，就都是最好的選擇。

“他根本不喜歡你，甚至最初還傷害過你，你還要救他？如果他就這麽死了，對於你，也許才是最好的結局吧。”我對著悠悠轉醒的虞婉說。

“我做不到。”都說剛醒時最為真實，看來她是真的沒救了。

“他的心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的，放棄他才是救你，更何況這不是你的錯，是師父不願相救。”

“小師父，你還小，又是修道之人，不明白的，他沒有心，可是我有，我可以放棄他，可是我放棄不了我的心。”

我聽的一怔，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右手捂住了心臟位置。那裏傳來如心跳一般的震動，可是，畢竟不是真的。

我妥協了，還是決定再幫她一次，真是可笑，明明是沒心的，卻一再被人用上心軟一詞。

其實我不是想幫她，我只是羨慕她，可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有那樣深的一個執念，又有什麽不好。

我們都沒有權利去評價別人的人生，再怎麽去恢覆劇情的真實，也不過是個看客，劇中人的思想情感，我們可以理解，卻始終無法感同身受，既然連他們是怎麽想的都不知道，又有什麽資格去幹涉呢。以前總想著知道個清清楚楚，以為自己是個救世主，以為別人都是在水深火熱之中，其實天知道，沒準我們自認為我們活的很好的日子，在別人眼裏也是水深火熱呢。

我隨手扯下一朵桔梗花，才意識到又是它開花的時間了，上輩子最後爬上樂棲山的好像也是這個時候，桔梗初綻，那麽美好。還記得那個時候我閉眼前想到的只有楚漓，是他初見時的笑容，還記得我對那個笑容的評價“如春臨世，若水生花”，只可惜我已經忘記這樣評價的原因，那樣一眼就愛上了的悸動我再也不會有了，於是乎我只能愛他。這場愛情就像是一個加成，他滿足了所有條件，完美達標，只是，我除了即將的婚禮，把自己好好包裝再送他一次外，什麽也做不到。

“走路又不看地，是等著再滾下去一次麽？這次我可沒辦法再在下面接著你。”楚漓不知何時已經起床，難不成所有來了樂棲山的人都學會神出鬼沒了？？

“誒？你怎麽就起來了？我還以為可以悄悄的回去呢。唉，要知道被人抓包的感覺最糟糕了。”我撇了撇嘴，剛才觀看故事後的壓抑心情尚未消散。

“咳，小安你可以看看天色再說話麽？我知道你心臟沒有了很可憐，可是這不是理由啊。”

我擡頭望望天，嗯，今日陽光不錯……誒？這是在說我沒腦子麽？怒！

“咳，其實我只是想說，我去買成親用的紅燭喜帳，你去麽？”

“我才不去，我身為弟子在外漂泊一年未侍奉師父，已是不孝，現在回來了自然是要時時刻刻的陪伴在側。”我是新娘子啊，當然是應該備嫁的，買紅燭這麽容易被大媽大嬸圍攻的事情，才不要去。

“這是你說的，聽……”

我剛略帶疑惑就聽見……

“小安！！！為師的早餐呢！！！！”師父，您就不能給我留點臉麽。。

等到師父一臉嫌棄的吃完我做出的早餐，我才顫顫巍巍的組織著語言，想著要怎麽才能讓師父在不把我扔出去的情況下，幫幫門外的彭少夫人呢。

“怎麽？一晚上，叛變了？”我確定我沒有出聲啊……

“哼！這天下事都沒幾件瞞得過你師父我，更別說你的那點小心思。想讓我出手不是不可以，給我一個理由，是什麽讓我的徒兒叛變噠？”師父把碗往桌上一磕，道。

“我羨慕她。”我如實說。

“什麽！！？？你羨慕她！她丈夫被別人搶了，不敢說一個字，還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你瞎羨慕什麽呀？”師父伸出手指在我的腦袋上重重的戳了幾下。

“她說，她可以放棄彭憲，但是不可以放棄她自己的心。”師父一楞，每次提到心的問題師父總是不大自在的。我微微一笑，繼續說“我知道，如今能活著全憑師父相救，已是不易了，可是，我卻不知知足……師父，您知道麽，我甚至不知道現在我是否愛著楚漓。他是我曾經的夫君，而且您說的那些，他都做到了，視我重過任何其他，不嫌棄我做的飯菜，一刻也不想讓我離開，甚至還有我的一滴眼淚，所以斷定我是愛他的，要一直在一起。可是，事實上我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

“小安，別說了……”

“是對視時的心跳，還是擁抱時的安然，我都不知道，這些全都沒有。我努力用腦子去分析應該是怎樣，該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表情，可是，這總是有區別的。我羨慕虞婉，羨慕我幫過的每一個，因為至少他們知道，堅持下去的理由是什麽。”

“好了！”師父打斷我，“說的這麽煽情，不就是要我救人，我救就是啊，別把自己說的這麽慘，馬上就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去補覺，漂亮一點，快去！”師父總是對沒把我修的完好無缺這件事耿耿於懷，最聽不得我說什麽這些，可是這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了。我要做新娘子了，可是一點也不激動。

我掐掐自己的臉，默默回房，師父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虞婉那便不用再操心。也許我真的該去好好睡一覺了，睡的稍微久一點，等睡醒了楚漓就已將一切布置好，我只要做只安靜的小狐貍，乖乖成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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