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被安排在了三日後，師父崇尚節儉，一切不可鋪張，但喜燭喜房、紅綢帷幔，也是一樣不少，喜服是師父多年前親手所制，據說我和師姐各有一套，這份恩情，當真不是一聲“師父”幾個響頭就能還清的。

樂棲山不小，可現使用面積就這麽大，於是只能從師父的房裏嫁到喜房裏，花轎什麽的太費銀子，剛好就剩了。

我坐在鏡子前，往臉上刷著腮紅，想要盡力弄出點羞澀的意思來。

“你刷夠了沒！？”師父想必是看不下去了。

“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該是要臉紅的，可是又羞澀不起來……這樣夠紅了麽？”我轉過頭，露出塗了半盒胭脂的臉蛋。

“……洗，掉，……”

我罩上蓋頭，突然想到了虞婉那日出嫁的情景，一樣的滿目鮮紅，只是她的一嫁毀足了她，可是我不會的，我一定會努力，正常起來。

“來，我背你。”楚漓捏捏我日漸長肉的手掌，輕聲道。我知道，這一項工作原本是該哥哥或是弟弟幹的，可顯然現在是不可能的。

楚漓背過身去蹲下，待我爬上再穩穩站起。他的體溫，透過兩層衣物傳來，是一種安穩的溫暖，我不禁的悠悠一笑。

不知師父是在哪裏清出了片空地讓我們拜的高堂，只知道那地面軟軟的，被打掃得很幹凈，上面鋪的是師父最愛的桔梗花瓣。

“送入洞房。”師父唱出了最後一句，一切落定，我甚至可以猜得到師父她老人家笑的幾近誇張的臉。

按照人間的說法，新娘子是該獨坐新房，等著新郎官招呼客人後再進來，只是這一來沒有賓客，二來我不太禁餓，是以，還是像往常一樣三人同桌進餐。

“小安啊，為師怎麽覺得你就要不是為師的了呢？”師父滿臉不快的嚼著野菜丸子道。

“咳……可是我什麽時候成您的了呢？”

“哼！小沒良心。”瞪了我一眼，又轉向楚漓“餵小子，我說，你知不知道上輩子你錯的一步在哪裏？”

“不該回楚家。……我早已移交了楚家主的位置，已經五百年未回，以後，也不會回。請師父放心，這樣的事再不會發生。”

“對了一半。你不是不該回楚家，而是不該放開我家小安的手，你要相信她不會是負累，而是可以和你一起去面對困難的人。雖說腦子笨了一點，功夫低了一點，反應慢了一點，但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

我咬了咬筷子，“……師父，這樣說，真的好麽……”

飯後師父開始返回房中修行，我和楚漓在山上溜達消食。

“楚漓……”

“叫夫君。”

“好吧，咳……夫君……”

“嗯。想說什麽？”

“我們成親了耶。”我這是廢話。

楚漓忽然停下，轉身面對著我，“我知道啊，我的小安成楚夫人了。”說著，掐了掐我的鼻子。

“開心麽？”我還是問了。

“怎麽了？當然開心了，等了五百年的媳婦到手了，怎能不開心。”

“開心……是什麽感覺的？”我也想要開心一下。

“別這樣。”楚漓一下將我拉入懷裏，耳朵正貼在他的心口上，一下一下的心跳沖撞著我的神經，可我卻做不出心跳的回應，“好了，別想了，天晚了，咱們回房。”

我點點頭，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房裏的紅燭燃了一半，燭光印在楚漓的臉上變的分外好看，一雙眼睛在明暗中顯得特別明亮，似乎閃著讓人迷醉的光。

“小安……娘子……夫人……”楚漓捧著我的臉，四目相對，“看著我，什麽都不要想，都不重要，只要我們還能在一起，我還能這樣看著你，就夠了。”

毫不意外卻又突如其來的吻，激烈而洶湧，像是脫水的魚在奮力呼吸。

我動彈不得，只覺得背後靠的什麽時候已變成了柔軟的床鋪，火紅嫁衣下的身軀什麽時候已暴露在了空氣中，體內的氧氣越來越少，少的有些窒息，思維開始出現間斷的空白，同樣的，心中的空白也越發明顯。

“唔！”一陣痛意襲來，神智稍稍的清醒，卻是什麽也想不清楚，只看到床頂上的流蘇微微晃動。心裏空的可怕，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更空些，我努力去感受楚漓的存在，他的親吻，他的撫慰，可是，沒有用。

這是我的新婚夜，紅燭還未燃盡，蓋頭還放在桌上，可是我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無依和恐懼，我從未這樣的討厭自己，這個感受不到愛也不會去愛的自己。

將搭在楚漓肩頭手臂微微收緊，企圖獲得慰藉，最後卻是做出了決定。

“小安？”

“誒？”我端著早餐進門恰好聽見楚漓叫我，“怎麽樣，比你起得早吧。”我笑著跳到床頭。

“幾時起的？我竟然不知道？”楚漓詫異。

“你不知道有什麽奇怪的，無非就是你睡得太死了唄，我的功夫又長進了唄。”才不會告訴他，昨晚偷偷餵了他一片安眠草呢，“還不快起來嘗嘗，我做的早餐。”

楚漓半坐起身，斜靠在床架上，挑眉一笑道“你這是打算做個賢淑良妻要洗手作羹湯了，嗯？”

“哼！”我一掌拍在他的腿上，道“本墮仙難得有興致親自下廚，愛吃不吃！”說著，作勢就要將早餐端走。

“誒，誰說我不吃的，為夫這就洗漱，立刻便來品嘗。”

我將碗放在桌上，微笑著看他把自己收拾妥帖，再遞了過去。

“你做的？”楚漓嘗了一口，表情大顯詫異。

“？？”

“竟然沒夾生也沒燒糊！莫不是其實你在做飯上其實頗有天分？？”

“……你就當是吧。”其實這是我反覆做了四五遍才得到的效果，前幾遍……咳咳。

“其實我是有事跟你說來著。”我正了正身子，“咱們成親了，你不用回趟楚家麽？”

“回楚家做什麽？我五百年都沒回去一次。”

“我……額，我的名字不應該入一下你們楚家家譜什麽的？”

“哈，這事？原以為你不會在意，或者根本沒那興趣的，不過既然你提出來了，那改日咱們就回去一趟，順便也去看看你姐姐和灰塬。”楚漓顯然沒理解我的意思，不過很快就會明白的。

“額……我就不去了吧，那地方我……額……我過敏，再說，估計你家的那幾位長老也不大想看見我，萬一一見我一激動又把我餵劍了還是小事，這萬一要是激動的羽化了什麽的，可不就是罪過了麽？”

“額，你的意思是，我一個人去趟玉溪山？其實我也不太想回去的。再說，師父不是已經把我記進那本樂棲名譜了麽？”

“這是兩碼事啊，這只能說明，樂棲山承認了咱們的婚事，也就是總共四個人承認，我覺得還是要再去你家登記一下比較好，這也算是我確實是你楚家的媳婦了。”雖然在師父眼裏我和師姐永遠是她的。

“可……我不想一個人去，萬一……”

“沒有萬一，放心吧，我就在樂棲山，哪兒也不去，有師父在你擔心什麽，再說我現在也很厲害的啊。”

“……好吧，可，我怎麽覺得這麽像是回門呢？？”

“……”你要真這麽覺得我也不介意。

關於這個問題又與師父商討了一番，在師父的再三保證下，楚漓終於安心的於第三日出發，我站在山門處望著他漸漸遠去，三步一回頭的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鳳尾竹之中。以他的速度，若是用飛的，來回最多兩天，是以我得抓緊速度了，在他回來的時候，讓他看見一個完美無缺的小安。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我躡手躡腳的溜出了房門，師父這個時候應該正在凝息修煉，且她老人家向來有晚起的習慣，我只要速度些，想必是來的贏的。

站在山門處，看著楚漓白天剛走過的路，這一步踏出，不是沒有回頭路，但會怎樣，我無法猜測。

“小安！”我一怔，是師父的聲音，怎麽會？

“師……師父。”

“這麽晚了，你去哪裏？”難得的正經。

“沒……沒哪兒，就去溜溜彎什麽的。”

“你是不是去藏書閣了？禁術被人動過，是不是你看了？”

還是被發現了，就知道，想在師父的眼皮子地下做出點什麽，真的是比登天還難。

“那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法術，但你不能用，若是被天上發現了，你受不住再死一次的。”

“師父！我知道，可是我不能這樣，我不能看著自己這個樣子什麽都不做。師父，你忘了那日我求您就虞婉的時候說的麽？我不能這樣了，我太厭惡這樣的自己了。再說，只要找到合適的就不會出事，我還有命活著，不就是最好的證據麽，師父，您知道的。讓我去吧，師父……”

“你讓我怎麽跟楚漓那小子說啊！”師父看著我，閉了閉眼睛“你真的決定了？知不知道，這要是弄不好，你的下場不會比你師姐好。”

“放心吧，我不會輕易動手的，一定找準了……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的，天亮前就回來。”說完，我頭也不回的離開。我終於明白了師姐當時的決絕，因為有些原狀真的太過讓人不能忍受。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