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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伊人散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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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明月舊時花,舊時伊人散天涯。舊景舊物舊籬笆,哪來舊人數桃花?凡塵東風瘦西窗,紅豆鋤下荒百家。若借窈窕冠佳人,江南桃紅綠流沙……

夏末的日子,天黑得漸早了。

現下正值此地采蓮的時節,采蓮姑娘們嬉戲著晚歸。不遠處的荷塘中,碧綠的蓮葉上晃動著水珠,閃爍著金光。

她遠眺著那漸漸落下的夕陽,柔和的橘紅色光芒灑在湖面,恍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悲涼——如此美景,只可惜遠在異鄉,孤身一人……

隔了一日,阿絮早起,在屋外輕喚:“姨姨,我們該出發啦!”她收拾好了小小的包裹,同阿絮祖孫二人一齊去了蓮花澱。

滿載晚歸,阿絮晃蕩著腳丫,在水裏劃著。近處的采蓮姑娘們唱著歌兒,柳昔雨聽不太明白,只依稀可辨出兩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趁著美好溫馨的氛圍,月亮亦自天邊升起,托著氣氛。新月如鉤,泛著微微的亮白色,偶有清風襲來,拂過蓮葉,可以聽得荷葉微擺的聲音。

柳昔雨盡情地享受著大自然賜予的美景,不禁開口唱起了那首歌:

“依然還記得那段白月光

……

依稀還記得水邊唱呀唱

唱出綿綿無期的時光

……”

所有人,除了阿絮的祖父,都新奇地瞅著柳昔雨,她們從未聽過這首歌曲。而柳昔雨依舊忘情地唱著:

“我用情絲做你的衣衫

我用長夜換你的孤單

千言萬語融化不了一夜的輾轉

新月如鉤下江南……”

……

江之南,當真是美不勝收!只可惜,少了那最愛的人在側,多美的景色都缺了本該有的心境。已經數月未見顏路了,亦未知他是何境況,只求莫有生命之憂吧?

顏路……柳昔雨不會知道,那個如謫仙般的男子,早已是眾裏尋他千百度,然而,那人卻不在燈火闌珊處。獨自忍受一份悲痛與哀傷,在乞巧節一人黯然魂傷,戚戚然地行走在每條大街小巷。此時的他,早已是沿著桑海一路向南,行遍了村落,訪遍了山川。只帶著那一絲絲僅存的執念,拒絕了來自朝堂之上的壓力,只為尋到那個她!

她無法去往北方,因為她不知道顏路到了何處,更恐顏路已然到了南方,而自己卻與其相錯。人,不怕一時過錯,只怕一世錯過!所以,她在這裏等著他。她不知道他為了得以南下尋她,曾萬念俱灰,曾皮開肉綻,曾鳳凰涅槃!她也許猜得到他獨忍著相思之苦,卻是無法猜度到那個人除了飽受相思之苦,還經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酷刑。因為她不曾知道顏路最終也是最保密的身份,而正是這個身份,惹怒了那個專橫無能的未來的暴君,又或者說,顏路惹怒的是那個控制未來朝綱的人……

相對於顏路,也許柳昔雨的運氣算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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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前……

一個少女晃蕩著雙腿,腳丫劃在水中,無憂無慮的笑容恍若那三月的桃紅。少女突然好奇地指著遠處的水岸:“咦,那是什麽呀?”

少女的驚異之聲打亂了泛舟老者的思緒,回首望向遠處,依據多年來的經驗,水岸邊的一抹青色應是一個人,若要分辨出男女,還需再近一些。所以,老者劃著舟去往岸邊。小舟緩緩前行,漸漸近了,已然足以知曉被潮汐托起的青色,是一名女子,只是,女子的曲裾已被染了顏色,應是鮮血的色彩。老者最先想到的,並非是“這女子為何人”,而是“這名女子傷得不輕”!

老人將小舟穩妥地停靠在水岸近處,跳入水中,來到女子身側,探了探鼻息,又稍稍把了脈,遂將女子小心地抱起,一步步向前邁著。老人對舟上的少女喚了一聲:“阿絮,快坐穩!”

白發老人年近半百,卻是分外精神。老人將墜入水中的女子放在小舟上,掰開女子緊闔的薄唇,餵下一粒藥。

那女子因為失血過多發白的雙唇微顫,昏迷中嘟噥了一個字:“路。”

少女稀奇地瞅著眼前的女子:“這位姐姐好奇怪呀!已是在水上,何來‘陸路‘呢?”

老人並未回答,只是盡快地劃著舟。

碧波蕩漾的初夏,喚作阿絮的少女悉心地為病榻上的人擦拭著由於傷痛滾滾滑落的汗珠。那女子腿部的重創被老人悉心地包紮上藥,而那些因為浸泡過久而腐爛的糜肉,老人用自制的清酒擦洗刀葉,全部切除。除卻腿部的一處外傷,僅剩一些未有性命之憂的淤青。總體來說,若非因為腐肉高燒不下,加之體質單弱,女子應該於翌日清晨便可醒來的。

阿絮小心地按照祖父的吩咐照顧著臥榻上的陌生人,雖然年幼的她對於這些很莫名,有些不明所以,但仍舊盡心盡力。阿絮只知道祖父告訴她,這個女子應是從北方逃難而來的,既是有緣遇見,便盡可能以禮相待、以誠心相對。在這紛紛亂世,那朝廷高堂之上的人,一道令下便是數以萬計的人流離失所,甚至命喪黃泉。這,便是世道,便是帝心!故而,在這不安的時下,只有互相幫助,以自求多福了!或許,何年何月,自己遇難時,可以遇見曾相救之人,亦可得救呢?

三日後,那名被救的女子終於醒了過來。她緩啟雙眸,略顯迷茫與驚恐:“這是哪裏?!”

阿絮欣喜地瞅著她:“姐姐,你終於醒了呢!姐姐,庚齡幾何呀?”

青衣女子怔了怔,擡眼望向榻邊的少女:“你是?”

阿絮輕笑著自我介紹一番,問著她:“不知阿絮應當如何稱呼姐姐呢?”似乎是阿絮暖暖的笑容純真得令她無法懷疑什麽,便回答道:“我喚作‘柳昔雨’,今年27歲了。”

阿絮驚異得半晌合不住口,輕掩雙唇,瞪大雙眸:“27了呀?如此,即與阿母同庚,我便喚你作‘姨姨’罷?”

柳昔雨眉間略有隱晦,微微一笑:“嗯。只是我與夫君分離了,竟是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重逢。”

阿絮正待詢問,老人家進來,亦不多問,只道是此地安寧太平,囑咐柳昔雨安心養傷。於是,柳昔雨在吳縣定居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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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昔雨將來到此處的事情回想了一番,並不知阿絮早已喚了她數遍。她略帶歉意地望了望阿絮,又自顧自地想念起了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良人。也許,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唯一可擔心的,便只有他了吧?至於自己世界的家人,亦未知是何境地呢?若時光靜止,便可不必憂慮。然而,盡管知道家人對自己想念不已,卻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離開。

轉眼,已是深秋。柳昔雨被重傷之時的寒涼春水浸透肌體,體內的寒氣愈重,還未至冬日便已然有些扛不住了。阿絮的祖父醫術甚好,雖是可為她調理,總也是治標不治本。老人家每每嘆息:“若是有碧落草與雲竹花便好了!”

原來,柳昔雨這才知道,這雲竹花與碧落草疊加在一起,可謂是驅寒的最佳藥材。只可惜,老人已是年近花甲,阿絮年幼,二人的身體均無法忍耐雪域的徹寒。至於柳昔雨,若是去了雪域,則必須服食三年,徹底地除卻肺腑的寒氣。若非如此,再出雪域,怕是再無生還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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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稽的春日來得早,已有春鴨結隊而游。偶遇鴛鴦戲水,瞧著有趣,她倒是自得有趣地用蘆葦挑著水玩,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寵溺的笑意。

嬉水的少女轉頭望了望她,倒是有些賭氣般:“姨姨,可是取笑阿絮麽?”

她搖了搖頭:“非也。阿絮極乖巧,我豈會取笑?不過呢,那鳥兒懼人的,阿絮莫要嚇著它們了。”

喚作阿絮的女孩兒點了點頭,乖巧地跑去另一邊戲水。

今早,是那夢裏的清晨,身側有著那個人的竹墨香氣,有著溫柔的話語,卻被窗外的鶯啼驚擾。打起枝頭的黃鶯兒,驚擾了她的春夢。驀地望著南歸雁出神,未知那鴻雁可否捎去自己的縷縷思念。洗漱好,出門便見到那鄰家的女孩兒在岸邊逗著水鳥。

怔怔地發著呆,轉瞬便是黃昏了。微風拂起柳絲,水面便蕩起了一圈圈的波紋,那張不再年輕的面容亦碎成千萬點。

顧影自憐的她撫著臉頰,驀然一笑:“老了啊!”

岸邊的桃花仿似在回答著她,偶然跌落一兩瓣,花瓣小舟便趁著水流遠去。亦未知他可好,自己竟是不知如何去尋他!兩人重逢結為連理的三年,均是他一邊為自己施藥調理一邊為自己運著內力護身,更多的是徹骨的寒冬裏運功為自己驅寒,如此,多少亦是損耗著他的身子。卻不知為何,似乎他的內力已然深厚得到了可怕的境地——即便是重逢後的那整個冬日,皆運功,他的身子依舊強健,並未有過多的不適。不知是否乃他勉強撐著的?

阿絮的祖父是遠近聞名的醫者,他告訴柳昔雨,雖說眼睛已被顏路調制的藥治愈,但體內的寒氣終是或多或少地侵蝕著心肺,可用雪域的碧落草加上雲竹花,方可卻寒。

那位老伯並不知曉顏路的方子,故而無法對柳昔雨施藥,只得告訴她去往雪域的路線。那老人家嘆息著為她解釋一番:若非擔心阿絮的身子受不住那雪域的寒涼,便親自帶她去了。

而柳昔雨的身子現狀,若是在今年的暑熱天氣趕到雪域倒還好說;若無法趕到,只怕挨不住再一次的冬日來臨了。然,若是入了雪域,以柳昔雨的身體,是無法獨自出雪域的——入雪域已令寒氣侵體,再出來,只怕無法支撐……

柳昔雨拜別了那祖孫二人,便踏上了去往西邊的道路。臨走前,她告訴阿絮:“若是見到了一位‘名喚顏路,字子路’男子,記得問他那個問題,若他回答對了,便將我留下的那支竹簡交由他。”

呵呵,橫豎皆是死,何不試試看呢?只是,路,你會來會稽麽?但願你還記得我的心願,但願你還知曉我喜愛南方啊!

春日,柳昔雨便出發了,她要在盛夏到來之時入雪域,以求生機。她不想離開這裏,不願離開這個世界,只因放不下那個人。

一路橫穿,從會稽郡向西,越過湘西,進入滇黔。她無奈及郁悶的,並非以身體為主,而是交流問題。她發誓,若非自己曾在南方老家住過,根本聽不懂那些人說的是什麽!語言,有時候還真心是致命傷啊!最要命的是,碰到一些少數民族,不但不知道人家的忌諱,還聽不懂話語。這樣,簡直就是作死的節奏嘛!柳昔雨不止一遍地在心底起誓,還是最愛現代了,通行普通話,走到哪裏都能聽得懂,好歹不會這麽無知吧?

兩三個月後,她是一邊用山間野食果腹,一邊到處乞食。生活,甭提多麽淒涼了!這一路西行,都不知道究竟身在何處了。唉!苦逼的日子啊!

正當柳昔雨一籌莫展,遙遙地傳來了歌聲。

放眼望去,依稀可見遠處燃著簇簇篝火。再走得近一些,可以看見那些人的著裝,而再一些,便可仰望到遠處的巍峨雪山。那樣純凈的白色,仿似是存留在這世間最後的仙境與夢幻,不摻絲毫雜質。

柳昔雨安靜地前行著,帶著欣喜與好奇。可以望見雪山了,那麽,不就離雪域近了麽?雪域,碧落草、雲竹花,這是她此行的目的。然,柳昔雨也在擔憂,那雪域深處的仙湖,可是雪域主人——那群不知名的民族,傳說中的聖地他們會輕易地放自己進去麽?可能性,幾乎為零啊!只是,柳昔雨不知道,抑或是人們不知道,那個所謂的仙湖,並非是民族的聖地,而是禁地!可見,傳說真的不應該全信啊!

守山人攔下了正欲穿過暗處前往雪域的柳昔雨,將她交給了族長。族長見到了穿著奇怪的外族人,臉色由吃驚好奇轉為驚喜與歡迎。然而,當守山人將柳昔雨鬼鬼祟祟地去往雪域的行為告知與族長時,笑容轉瞬化為了憤怒與厭惡。陌生人,擅自闖禁地,想要對他們整個部族不利麽?

族長命人將柳昔雨帶去了暗室,對那些人來說,也許在寒冷的天氣生活成自然,反而覺得炎熱是一種刑法。於是,將她扔在了烈焰熊熊的房間,只留有幾扇堅實的露天窗戶。柳昔雨將背部稍稍貼著火熱的墻壁,這是土墻,並不很傳熱,倒是令她寒涼的身體倍感溫暖。她聽不懂那些人的話,只是感覺到,那些人似乎更加惱火了……

怪異的民族,像是藏族,卻又不太一樣呢?柳昔雨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民族。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什麽時候才能不當做“邪惡分子”給關在這裏了啊?若再不入雪域,怕是只能等死了吧?

三日後,這個神秘的部落族長命人將柳昔雨扔去屋外,任風吹雨打。柳昔雨不說出來歷與目的,他們便誓不罷休。無語的是柳昔雨的話他們聽不懂,而他們的話,柳昔雨同樣聽不懂。

在風雨的蹂躪下,她終於撐不下去了,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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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遙遠的地方,顏路終於來到了會稽郡,來到了吳縣,來到了柳昔雨曾經暫居的小村莊。這是他多方打聽的結果,尋到了一年前,柳昔雨曾落腳借居的那一戶人家。

阿絮拿著柳昔雨留下的那三只竹簡,一直等著那個柳昔雨口中的男子。阿絮以為,那個男子許是不會來了罷?卻未料到,清明節方罷,村中便來了一名男子。吳縣由於修長城、加之所謂的“坑儒”事件,多剩老幼婦孺。

顏路一襲素衣,尋訪著采蓮村的每一戶人家。直至找到阿絮一家,阿絮與祖父熱情款待了顏路。

晨飯方罷,阿絮便跑去裏屋,取出三塊竹片。阿絮笑意盈盈地望著顏路:“顏先生,你雖說是昔雨姨姨的夫君,阿絮卻不信。不若,回答一下姨姨留下的問題罷!如何?”

顏路淺淺一笑:“好。”

阿絮瞅了瞅三塊連在一起的竹片,直接問道:“好罷,她只說了一個問題,答案是三個。她的三個心願,分別是什麽?”

顏路不假思索道:“她素來喜為人著想,第一個心願自是願我性命無憂、身康體健。第二個心願,應是以餘生賞遍秀麗美景,亦不負一世愛好山水罷!第三個心願,她終是不是這裏的人,掛念的應是家人,願親人安康罷?”

阿絮將那三支竹箭遞與顏路,輕笑道:“果然是夫妻,如此了解對方呢!姨姨因體內寒氣過勝,恐今日之秋、冬再無法熬下去,遂去了西邊的雪域,那裏有雲竹花與碧落草。你去尋她罷!她定是在等你呢!”

顏路驚愕道:“雪域?!她的身體,如何可穿越茫茫雪海?!”

老者忽然入了房門,輕聲道:“你去尋她罷!你若不棄,她定不離。信念,便足以支撐她了。”

顏路只覺再不可多拖延,遂告別了阿絮祖孫二人,匆匆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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