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翻了個白眼，想說點什麽，又怕楊開剛醒過來禁不住氣。硬生生閉了嘴。

我也沒有說話，低下頭來喝粥，就著粥吃了一個饅頭。楊開才醒。味口不是特別好，才吃了半碗。就已經吃不下了。

醫生來查房。告訴他要少吃多餐，養胃。

我看楊希在這裏也沒有什麽事，便對她說：“你中午再來吧。我陪著他就行。你在這兒也沒什麽事。”

楊希看了一眼楊開，征求他的意見。楊開說：“你去吧，中午吃飯的時候來。”

阿姨留下了幾個小蛋糕。還有雞蛋。叮囑楊一覺得餓了一定要吃。

等她倆都走了以後，我便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跟楊開說了。說完以後，我留下很長一段時間給他消化。看他好像想明白了。才說：“我跟你說這些。是知道你會擔心會想知道，並不是要你做什麽。”

楊開沒有說話。只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我只好又說：“你是不是要睡覺了？你要多休息。”

“沒想到我曾經病到那麽嚴重，我竟然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楊開彎起嘴角笑道：“說來也怪。那天我很難過，卻很快就睡著了，那一覺竟然就睡了半個月。你說這是不是匪夷所思？那些植物人。是不是也像是睡覺一樣？”

他說的話跟我的話題完全風馬牛不相及，我都有一些跟不上他的思維了。

楊開又說：“朱言，你說……要是離開這裏，會不會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什麽？”

楊開解釋道：“鬼魂的力量也是有局限性的吧？就比如中國的神仙和國外的上帝，他們是因為管轄範圍不同吧。”

“你在說什麽？”這楊開是不是病了這麽多天，把腦子給病傻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到了地球的另外一邊，‘三爺’的力量再怎麽樣也威脅不到你了吧？對不對？”楊開說。

我一怔，“地，地球的另外一邊？”

“‘三爺’的力量不至於有那麽大……不是聽你說，人是不能離開自己的死亡之地嗎？就算是‘三爺’比一般的魂魄要厲害，那他也不可能飄洋過海，到那遠的地方吧？”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方面，一時間有些懵，好半天才問：“你是什麽意思？”

“不要學什麽道術了，誰知道能不能學好？就算學好了？誰又知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是不是真的？萬一你只能成他，而敗不了他呢？”楊一轉過頭來，嘴角微微地揚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怔怔地看著他，這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雖然我懦弱，可是我從來沒有往逃跑上面想過，潛意思裏我覺得自己無路可逃。可是現在，有人忽然給了我另外一條路，好像讓我看到了一絲曙光，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見我不說話，楊開又說：“如果，這裏的事情已經讓你身心俱疲，我可以帶你走。我在楊家不知道的戶頭上，還有一筆錢。夠我們生活了。”

“你……要帶我去哪裏？”

“美國，阿根廷，或者其他地方，看你想去哪裏。去哪兒都行……過個幾年，再看形勢，要是樂觀呢，咱們就回來，要是不樂觀，咱們就不回來了。”楊開笑瞇瞇地說。

我看著他的表情，這人是在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呢？如果是說真的，這笑也笑得太隨意了吧？

楊開見我不說話，追問道：“你怎麽不說話？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麽樣？”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剛醒過來，腦子給傻掉了吧？還是昏迷的時候，腦子不轉了？”

楊開嘆了一口氣，沈默了好半天，才緩緩地開口說：“我剛醒過來的時候，意識有好半天都是模糊的。那種感覺很奇怪，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後來，意識到在醫院，又想不起為什麽在醫院。楊希看到我醒了，激動得都哭了。我才知道，我自己昏睡了多久。我的手腳都失去知覺，仿佛動一下手指，都要花了很大的力氣……

那時候，我以為我自己是快要死了，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使我變成這樣。當我覺得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想起來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但是這些事情，都變得不再重要了起來。

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就是……在覺得自己的生命沒剩多長時間的時候，那些很多你曾經認為很重要的事情都變得不太重要起來。比如把楊銘軒趕出去，得到家族繼承人的位置……這些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都變得不再重要起來。

我想到了更加重要的事，那就是——活下去，以及跟心愛的人一起活下去。

後來，我知道我是死不了了，但你又告訴我，你要去學什麽道術，和‘三爺’去鬥。我覺得太兇險了。所以，我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楊開說了這麽一大串，聽得我一楞一楞的。聽完後，心裏很水是滋味。就像是被一個剝了皮的大橙子壓在了胸口，酸酸的澀澀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楊開盯著我看了半天，最後笑道：“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這病成這樣，暫時也什麽都幹不了。所以，你可以慢慢考慮。”

“我……”我本能地想開口拒絕，但一看到楊開那張枯瘦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可是，你的家人還都在這兒呢，你想走到哪裏去啊？”

楊開笑道：“我剛剛才說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命，和你的命。”

我想了想，說：“那你哥的真相了不查了？”

提到這個，楊開長久地沒有說話。他不說話，我也沒有開口，兩人就瞪著天花板發呆。

過了一會兒，楊開說：“你把那個小蛋糕撕開我吃一個。”

我連忙爬起來，應了一聲‘好’，就把包裝給他撕開了，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楊開就著我的手喝了一口水，又拿了小蛋糕來吃。他吃得很慢，吃一小口蛋糕，就喝一口水，喝完了以後，把水杯遞給我，包裝紙扔進垃圾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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