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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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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蘇道:“你不要我,我要你。”說著捏了一把她的腰。

荑娘一掌過來:“鬼丫頭!”

林蘇又一躲,咯咯笑著安分了下來,靜靜靠著她。

荑娘好奇:“你被誰吃了?”

林蘇靠在了她肩頭,閉眼不動了。荑娘見她不肯說,也不再過問,揮滅了燈,同她一起歇下。

昏暗中,林蘇輕聲細語:“荑娘,你放下梁曄了嗎?”

荑娘歸來了困意:“嗯,前塵往事總要翻篇的。”

“你怎麽放下的?”

“時間久了,他的好在我印象中淡化了,對我的絕情卻越來越清晰,我便愈發不樂意想起他,久而久之,自然解脫了。”

黑夜沈默了會,林蘇的聲音輕輕淺淺:“梁曄絕情,你放得下,倘若他不絕情,倘若你永遠只記得起他的好,你該怎麽放下?”

“你想放下誰,他有這麽好嗎?只有好沒有壞?”

良久,林蘇道:“他真的很好。”

“既然這麽好,為何要放下?”

“太好了,配不上。”

荑娘摸了摸林蘇的頭,她開店百年,林蘇蹭飯百年,對於這個丫頭,她還是略懂七八。林蘇極能想的開,是因為頗有自知之明,從來不為難自己。而這份自知之明生來久了,帶出了一些固執己見,她認定了的事,很少自我否定。若她認為配不上,便會將自己禁錮在配不上的牢籠裏,不敢踏出一步。

誰也說服不了她,除非她自己走出來。

林蘇只恨自己沒老老實實待在地府,一出門,運氣也不濟,總要撞上他。如果一直見不到摸不著,她僅止於臆想和偷樂,千萬年,這一汪春水都能沈寂在心底不被翻攪。如今這份心思不停被抽絲剝繭,苦得還是她自己。

她雷厲風行地想,幹脆灌下一碗孟婆湯,往忘川河一跳得了。她唯唯諾諾不敢實踐,要是下輩子遇人不淑怎麽辦,何必去找罪受,且這世間男子,可還有幾個能入她眼。

呵,說到底,不過是舍不得忘記他。

第二天,荑娘醒來,林蘇已經走了。花洗塵一向說到做到,她從不負他小時候的教養之恩,既然允諾過,怎麽也要回去幫暮景探出靈水。

又忙乎了幾日,這幾日,花洗塵不在。

暮景奮鬥多時,最終告訴林蘇,那結界是她娘在世時設的,他不會破。蘇晨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她的術法極少有外人了解。

除了一人。

天空泛起魚肚白,暮景要去找花洗塵,林蘇老大不情願:“你不是說他生氣了,哪裏會搭理你?”

暮景不要臉道:“他是不理我了,我就跟他說是你求他的。”

林蘇跳腳:“你嫌我欠他不夠多是不是!”

林蘇淡定:“你說了也沒用,他也不理我了。”

暮景道:“那試試。”

他說走就走。

林蘇又有了一個自己要留下來做鬼的由頭,不滅暮景,她誓不為人。

掂量不出花洗塵來不來,宣明邀林蘇去隔壁東海坐藍鯨觀賞珊瑚群,她應得爽快,直接跟他走了。

這可不算她逃跑,她是真有約。

宣明深深被林蘇的談吐折服,林蘇裝了一上午端莊溫婉的女人,覺得下午很有必要休息。宣明同她回谷,將至谷口,他溫聲邀約她晚上再去東海看魚姬的歌舞,卻見林蘇身形一滯。

谷口石柱前,站著一個修長好看的背影,好像在等人。

明明只是一個背影,卻還是讓林蘇毫無安分地悸動起來。

果然不能見,一見就起“歹念”,林蘇忙轉了身喃喃:“我好像有東西忘拿了。”說著匆匆要回去。

沒有得到邀約答覆的宣明心一急,下意識抓住了林蘇的手:“孟姑娘丟了什麽?在下可幫忙去尋。”

林蘇只得停了步子,一側首不由往內心深處想看的地方先瞧了一眼,不料花洗塵聞聲已回了頭。

林蘇只得不動聲色,對宣明溫言道:“小玩意,我自己去尋即可。”

宣明抓得緊,林蘇掙了幾下,他自知失禮,忙松開了手,又懇切著再約了林蘇一遍。

餘光瞥見花洗塵已經朝他們這方邁了幾步,林蘇微笑道:“晚上見。”

她踩著小碎步逃去了。

宣明喜形於色,一轉頭卻對上了如晨天尊一雙深黑深黑的雙眸。

林蘇確認撞不見某人後,溜回了自己的廂房裏歇息,瞧著鏡中的自己發起楞。

方才谷口一眼,他是那般迷人。

林蘇望著鏡裏,突兒好想知道花洗塵到底是將她當做女孩,還是當做女人?

思著索著,思緒越發亂,她出了門,決定去後院散散心。

王若莞在谷中雖然常和清風吵吵鬧鬧,但風清谷的人基本都看得出來王若莞一來,自家君主的心情很是舒爽,所以對她也是恭敬又喜歡。

清風今日沒空同王若莞吃午膳,寒冬臘月天,王若莞吩咐仙侍在後花園裏擺桌一個人吃起火鍋,偶遇了林蘇,順口邀她一起坐了下來。她倆吃的熱香火香,引來了一直住在後花園養老的幾代老臣,嶺爺。

嶺爺為人和善,熱衷美食,特特過來同她們共進午餐。

王若莞之前從未見過嶺爺,但她和林蘇都不是拘謹過頭的人,來者是客。

他們一直吃飯閑談,王若莞無所忌諱,聊到自己和清風在昆侖宮天天鬥嘴的日子,還提了自己遇到過一個很好的姑娘,雖然時時很欠揍,但又是真好,若不是看在這姑娘的面子,如晨天尊都不會收她為徒,可以算是她的貴人了。

林蘇笑了一下,不曾想能聽到王若莞說她一句好。

嶺爺和藹道:“老臣也是還小時,遇到了自己的貴人。”

王若莞一好奇:“嗯?是個怎麽樣的人?”

嶺爺懷念著:“他很果斷剛毅,那會白澤族內很亂,動蕩不安,是他力挽狂瀾,代替老邁的族長挺身而出和族內鬧分割的各分支首領鬥智鬥勇,最後穩下了局面,帶我們入住了風清谷。我們今日這樣舒坦的日子,我們風清谷現有的繁榮,都是他給的。”

林蘇給他斟了杯酒,他喝了一口續道:“那時他身邊其實很需要驍勇的人,但老臣很笨拙,可他未嫌棄過老臣,覺得老臣有一顆明事理的腦子,很適合當他的軍師,十分信任老臣。”

林蘇敬佩:“那真是一個讓人心生敬意的人。”

嶺爺道:“族內穩定後,老臣一直被當做功臣。”他說這話時,卻並沒有很自豪。

王若莞道:“你嘔心瀝血,自然是大功臣!”

嶺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帶著悔恨:“老臣不是,老臣雖然一心幫助主君,可是其實很多計謀,都是另一個人告訴老臣的。那人不讓老臣告訴主君,不然他就不再幫我們,老臣為了白族一族,一直沒和主君說。那時老臣每見那人,他頭上都帶著一個遮陽的鬥笠,笑容非常爽朗……”他低著頭,很是傷感。

王若莞不解:“那人是誰,為何不讓你說出實情?”

嶺爺又喝了杯酒:“那人,曾是主君最愛的人。為了穩定族人,主君娶了最大分支首領的女兒,他們相敬如賓,夫妻和睦,還有了孩子。但那人,直到最後,仍是主君最愛的人。”

王若莞猜測嶺爺的主君可能為了白澤一族放棄了和那人在一起,但心中一直沒有忘卻那人,那人幫主君,又不希望主君因此心中更加割舍不下,所以不讓嶺爺說實情。

林蘇進祠堂多次,墻上的刻文看了又看,已經了然嶺爺說的是誰的故事。

嶺爺嘆了聲息:“後來,主君知曉了一些真相,老臣也和主君坦白了當年獻計的事,主君沒有怪老臣,他仍然把老臣當心腹。風清谷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過,只有主君開始漸漸喜歡坐在院裏發呆。老臣知道,他在想那人。”

嶺爺比綠豆大點的雙眸閃著淚光:“主君只會與老臣說那人,一說就總笑著回憶那人同他再見時,與他聊了幾句,笑著抱怨起自己如今的住所有一片大黃沙,每次那人清清爽爽出門,一過那片沙海,風流倜儻的形象全毀,就只剩下一泥猴鬼樣。主君與老臣道完,還總會補一句含笑的譏諷——那人有個屁的風流倜儻。”

王若莞忍不住笑了笑,可笑完心懷又湧了一份悵然若失,嶺爺口中的主君和那人的回憶曾是那樣美好,卻又那樣遺憾。

嶺爺沈默了許久,聲音啞了:“主君仙逝前,煉出一種奇特的水,滴在土上,可覆靈元氣,致土壤不再貧瘠。他給那人送了過去,後來,那人住所的沙海,變成了一片花海。”

林蘇想起了地府從忘川河畔延綿到入口的曼珠沙華,獵獵紅艷,猶若大片火海。

原來地府以前的環境比現在差多了,原來這花海,是這樣來的。

嶺爺陷入了回憶,揚樞煉制出的神水,後來被奕蔚和蘇晨改善,成了活死人肉白骨的覆靈水,可惜這水逆天地倫常,被蘇晨永遠埋在了暗處。

他心裏感懷,再吃了幾杯酒,便告辭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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