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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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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王若莞的白面具,林蘇有些不太順眼,計上心來道:“你過來。”

王若莞果然乖乖就過來了,低眉順眼一點不敢造次。林缺德提起了筆,嚴肅著臉在她面具上畫了好一會,才緩下了神色笑了笑,後來覺得少了些什麽,又拿起了朱砂筆塗塗抹抹了一番。

“好了,你戴著,直到明日考核完。”林蘇一本正經道。

王若莞頂著滑稽猴臉扭頭怯怯看了看花洗塵,花洗塵實在沒忍住淺勾了下嘴角。

這時,楊清風直接從沒關的門外邁了進來,迎面見到王若莞的面具時,嗤得一聲笑岔了氣,咳地面紅耳赤:“你中邪了?”

王若莞惱得不行:“閉嘴!”轉手給了他肚子一肘擊。

楊清風捂著肚子“哎呦”了一句,林蘇疑道:“你和這小姑娘很熟?”

楊清風望著王若莞,竟然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看得林蘇眉都挑飛入鬢。

花洗塵替他道:“未婚妻。”

楊清風睜大了眼望著他。

林蘇懷疑自己幻聽了:“啥?”

花洗塵道:“我只是看見她手上的鐲子猜測的,不是嗎?”

王若莞手上戴的是老閣主給小時候的楊清風打造的辟邪鐲,花洗塵入西閣時楊清風十五歲,仍然戴著那鐲子。可過不久有一次他同老閣主出了趟門後,鐲子就不見了。

花洗塵曾偶然聽老閣主提過一句,他給楊清風允過一門親,但很含糊,若對方長輩已經忘了,便就作罷即可。如今那失蹤十年的貼身鐲子再現,花洗塵不得不回想起這茬。

楊清風佩服花洗塵的判斷力,“是,但是老閣主說笑的,不能當真。”

林蘇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所以你這是趕過來救小嬌妻的?”

楊清風忙道:“不是,我不知道她在這,我是來看看你們想好了考核題目沒有。”話一說完,他又接了王若莞頗為惱羞成怒的一腳。

她踹了他後,飛奔而去。

楊清風“哎呦”都顧不上,頭朝著林蘇和花洗塵道“別誤會,別亂說”,身子追著出去了。

場面突變,林蘇沒跟上節奏,沈默了好一會。

她略有顫意,“清風的小嬌妻要竊題,被我拆穿了,我們剛剛還整治了她。”她扭頭對花洗塵道,“他會不會記恨我?”

花洗塵:“是我罰的,你不用怕。”

林蘇:“那他會不會計較你?”

花洗塵道:“不好說。”

林蘇吃驚:“你覺得他還真可能記恨你?”

花洗塵:“你覺得他為什麽來關心我們出好題了沒有?”

當年林蘇關心中宮考核題目,都是為了洩題給花洗塵,由不得她對楊清風此舉浮想聯翩,越想越覺得背後有點冷,心裏哭笑不得。

她道:“你都沒把話給我說全,你知道她是誰還罰她。”

花洗塵道:“你說想罰。”

林蘇笑道:“我不知情嘛!你不會因為我說該罰,又怕我得罪清風他收拾我,才主動罰的吧?”

花洗塵沒說話。

他這是完全對她言聽計從又為她考慮呢?林蘇一時有些感動,花洗塵此人,真是知恩圖報,忠義兩全啊。

她起身大步往桌前走去,一把將那寫著“小丫頭”的紙給撕成了沫沫,隨而冷靜了會後,又咯咯笑了起來。

“你聽過《十八相送》嗎?”

花洗塵搖頭。

林蘇道:“講的是一個姑娘女扮男裝混入學堂的愛情故事。”說著她還一人分飾兩角,唱了一段給花洗塵聽,聲音清越,唱到最後一句“你不見雌鵝她對你微微笑,她笑你真像呆頭鵝”時,她順手捏了指,配合唱曲指向了他。

花洗塵道:“誰是沒認出女紅妝的呆頭鵝?”剛才屋內四個人,只有林蘇是最後知道王若莞是姑娘的。

林蘇幹幹笑了一聲,唱戲嘛,莫要考究。她是轉話茬的能手:“禮尚往來,你會唱曲嗎?”

窮人林蘇為了給西閣攢錢,許久沒下過山聽過絲竹樂曲了。

花洗塵頓了許久,望著林蘇道:“你想聽,我就會一點。”

林蘇立馬道:“想聽。”

花洗塵竟有些不太自信:“偶爾路過茶館聽到的,只記得幾句。”他會留意路過的曲子,已經是件奇事,大概是因某人很喜歡聽曲,他便無知無覺中放心上了。

林蘇道:“你哼一下。”

花洗塵輕哼了起來:“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林蘇望著他笑:“我聽過。有點跑調。”這詞林蘇記得前面還有一句是“平日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不曾想漠然的花洗塵能記住這樣旖旎的詞曲。

花洗塵幹咳了聲。

林蘇笑得更大聲了,餘音繞梁,怕要三日不絕。

花洗塵只好忍無可忍地一把抓過她來捂嘴。

這次中期考核,花洗塵最終畫了好幾副恩怨是非的畫,打亂了順序,讓弟子們憑畫中細節推測出前因後果,考察他們的分辨力、觀察力和推斷力。畢竟細密的心思對於他們日後修行以及下山歷練、降妖除魔也委實重要。

監考先生林蘇獵奇地拿了一份卷子來答,抓耳撓腮許久,終於下手。

花洗塵在一旁見她動筆,朝前去看。只見她倒真推理出了大概,是個機靈的。她寫了答案,還蓋棺定論了句“畫作不錯”,字跡潦草不失秀骨。

他何時缺過誇獎,但他見她誇他,心裏真歡喜。

王若莞實在有天賦去寫話本,什麽內容她都能聯想到愛恨情仇,離題萬裏還寫得繪聲繪色,著實讓花洗塵懷疑自己畫的是不是她寫的那番劇情了,看得林蘇“老淚縱橫”。

但因王若莞身份特殊,不好讓大水沖了龍王廟,林蘇同花洗塵一番商議,決定在考核上寬待她,給她放大水。

豈料楊清風知曉他倆假公濟私後,大發脾氣,苛責道:“我的事你們不要插手!”

林蘇雲裏霧裏,只得安慰花洗塵道:“清風這是害羞,男人嘛,好面子,不和他計較。”

花洗塵從未要介懷,倒不知她是在安撫他還是在慰藉自己,心中哭笑不得。

對於楊清風這段桃花債,林蘇此後避而遠之,均是後話。

中宮每過一月會定時分派些散活,功德明碼標價,昆侖宮上下都有機會去搶。花洗塵和楊清風尚需準備講義,閑人林蘇早早去湊了個熱鬧。

中宮琉璃碧沈,四角頂上有瑞獸雕塑,大理石門柱纏繞著細膩鳳紋,正門紗窗古色古香,長得比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西閣就差一拇指。

這日,人山人海。

林蘇在千軍萬馬中見縫插針往前竄,得,運氣好,領到了一份任務卷軸。

西閣興旺的人丁大部分離開昆侖宮投入其他仙門了,小部分納入了中宮,她能搶得一道卷軸,大抵得了點熟人心軟的照拂。可她一打開,愁雲慘淡,這是一個至少十人匹配的活,西閣屈指一數,一,二,三,肉眼可見,簡潔明了,連貓狗都沒多一只來湊數。

她不質疑花洗塵和楊清風二頂十,可西閣現在家底薄涼,實力級別跌至最低,不允許私攔外活,要接中宮的任務,就得守中宮的規矩。林蘇尚想對策,考慮同人置換,遠遠望見一寬廣的身影側過而來。

林蘇定睛一看,四方國字臉,滿身正氣風,正是東閣閣主俞鳴月。俞鳴月年過五旬,修為精深,模樣瞧著不過及冠,半分老態不見。

東西兩閣一向被外人定義為兩虎相爭,往往是西閣堪壓東閣一頭,說東閣不憋屈,林蘇不信。

天子後宮,林蘇小時候常去,剛好那會西宮娘娘比東宮娘娘受寵,西宮頗為囂張,東宮忍辱負重。戲劇化得很,待那西宮惹出了禍事,遭了貶謫後,東宮立馬趁熱打鐵將其壓得再翻不得身。

如今西閣還得以茍延殘喘,林蘇佩服俞鳴月不曾落井下石。所以他步步靠近,林蘇在他是想來同她換任務,想來借人給她,想來冷嘲熱諷三個念頭中來回斟酌,臉上已經輪變幾色。

俞鳴月站到了她面前,遞給她一份卷軸。

花洗塵今早備好講學的香料後,還得了一盞茶的空閑。林蘇回來時,他正在林蘇房裏的桌前寫字,一個月下來,林蘇的案幾已經成了他習以為常的書房。

見她進門,他放下了筆,“回來了。”

林蘇應了聲,走到了他面前,花洗塵見她手上拿了份卷軸,朝她伸手接了來,有些意外道:“你竟真搶到了?”

他拉開卷軸一看,恰好還是兩人即可完成的任務。

林蘇發了個楞,沒有回答他。

花洗塵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起身拉她衣袖,“怎麽了?”

林蘇望了他一眼,主動伸手拉了他的手肘。花洗塵心一跳,卻得林蘇啟齒幾番,語重心長道:“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去東閣?”

花洗塵如遭五雷。

林蘇只感覺到他手臂一震,不知他心中的晴天霹靂,分不清當不當說,心心念念著忠言逆耳利於行:“俞閣主今日特為你來尋我,同我道明了他對你的厚望。你是極有潛質飛升的,不該被西閣帶累。”

“之前我受傷嚴重,你需要照顧我,如今我已經好了,你大可以心安,不用愧怍。人往高處走,沒有基底往往會走得很辛苦,現在西閣功德不及三畝薄田,修行本就是一條縹緲的路,西閣幫不到你什麽。”

花洗塵神情恍惚,“是我何時讓你覺得我唉聲嘆氣了?”

林蘇道:“沒有,你一向極沈穩持重的,是我當初魯莽任性,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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