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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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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糊裏糊塗的報恩,不加思忖,不計後果,導致了今天的局面。俞鳴月來同她說的話,很明顯是挖人。要按平日,以她的性子早睥睨他一臉,扭頭走人了,能耐下心思聽他說完,自然是走心了的。

她從一開始被迫負責,至現在不得不負責。既然此恩必報,此事必了,於花洗塵的前途,她已然要深思熟慮。

昔日西閣鼎盛,她作為閣主能幫他的也不過是給他偷偷題的小事,想在臨死前幹票大的,把功德都給了他,不料反而害了他。現在,正如俞鳴月說句不好聽的,除了拖累,西閣倒真沒什麽能助他登頂了。

之前除了對她有愧,花洗塵一時在風口浪尖,的確沒什麽好去處。如今風平浪靜下來,俞鳴月拋出高枝讓她替他夠,縱然心裏不痛快,她也要對得起自己是來報恩的身份。

再則她一直跳不出這個死循環,便一直是個無親無故、面貌身份非己的孤魂野鬼。為人為己,她都該勸他。

一月親密相處,花洗塵也曉得以她的性子,要不是心裏有意,哪會聽俞鳴月費話。正是她心中所想如此,而非客套,才更讓人無所適從。

她是西閣主人,就算這裏空的只剩下房子,她也是主人,想讓誰走想讓誰留,不過一句話的事。況且她的好心好意讓人無從指責。

花洗塵心中一酸,沈聲道:“你可同楊師兄說過這話?”

林蘇楞了楞,俞鳴月今日只提了花洗塵,未提楊清風,她便也沒放心思去想過該不該讓楊清風也另攀高枝。

但現在得了花洗塵提點,她若有所思,別無他法道:“如果清風也想走,我也不會攔的。”大不了她一個人住在西閣,等到花洗塵飛升了,她自可以離去。

花洗塵臉上沒了血色,一雙深邃漆黑的眼被蒼白襯得愈發沈。他推開了林蘇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走。”

他帶著講義香料,直接朝門外而去,一副修長的身影,走得頭重腳輕、搖搖晃晃,望得林蘇心裏空落落起來。

他這是不高興了?

林蘇回望見他在桌上練的字,寫的是“錦繡叢中”四字,大有拿去做匾的寫法。她驀地想起前幾日她同他說給西閣換門匾的事。

她一番好心,卻最終露出了一張做了虧心事的臉,“死”得甚冤。

堂上講學,林蘇十二分有意地望了望花洗塵。平日他機警,一察覺有餘光他就會望向她,用目光關切,示問她有何事。如今她盯得眼睛發酸了,他仍然頭也不轉,瞧都不帶瞧她一眼。

下堂後,林蘇還沒從位置上起來,花洗塵只剩下了一道殘影。

心比鬥大的林蘇一下走路也飄忽了起來,終於領悟到她有可能說了不該說的話。可她自覺占理,毫無惡意,縱然她話語不夠溫和,說法比較直接,花洗塵這麽聰明,怎會聽不懂她完全在為他著想?

花洗塵躲瘟神一樣躲著林蘇的第一日,楊清風看出了端倪,問花洗塵怎麽回事,花洗塵道“沒事”。

第二日,楊清風問林蘇怎麽回事,林蘇想著花洗塵可能需要時間認真想想,也道“沒事”,反而試問了楊清風要不要去東閣,楊清風回了個惡狠狠的“滾”字。

林蘇推己及人,心有餘悸,覺得對花洗塵說的事真是自己一廂情願過頭。

第三日,林蘇開始動搖,決定主動找花洗塵分說分說,他不想走就不走嘛。可花洗塵遠遠在二十米開外就能捕捉到她的衣角身影,溜得比兔子還快。

第四日正好又有調香課,林蘇早早到了課室,大義凜然地決定待會花洗塵一來,她就拿繩子將他倆綁上,逼急了她,她就在課堂上同他分說。

可待課室坐得滿滿當當,只見一小弟子遞過來一本密密麻麻的講義,如實相告林蘇,矜矜業業的花書童抱恙不來了。林蘇飽受著弟子們求學若渴的目光,磕磕巴巴根據講義上了一堂課。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不得罪花洗塵。因為他躲你躲得讓你懷疑你比小人還小人。

第五日,林蘇同俞鳴月換的那份兩人任務,中宮催促了。林蘇沒法,去尋楊清風。

楊清風耐了幾日的老奶媽性情,就等著他們倆有一個來和他傾訴一番這場莫名的冷戰緣何而來。下午,林蘇到了楊清風的屋裏,親手給他倒了杯茶:“喝茶。”

楊清風目光如炬。

林蘇忽略他戒備的神情,直接把卷軸遞給了他,“我領了份外差,你同我去一趟唄。”

楊清風拉開卷軸望了一眼,“真是份量身定做的差事,不該我同洗塵去嗎?”

林蘇摸了摸鼻頭,幹幹笑了聲:“他以前一直都在外奔波,難得過些安頓日子,我看這事不可怖,就不麻煩他了,我也能給你湊個數。”

卷上說二十裏外的水鎮裏出現了一只邪靈,每每傍晚時分在橋上發難,毀壞橋身,使橋上百姓墜入水中。鄉民們雖然水性不差,但這也給他們的生活造成了不少困擾。

一般害人的妖邪都需斬殺,林蘇管不動,而作祟卻意不殺人的邪靈,林蘇去狐假虎威還是能夠的。

楊清風歪靠在椅子上,並不認可林蘇的話,“卷上批了一日的盤纏,如果我同洗塵去,不日即可回來,你拖個後腿,耽誤幾日,我們哪有多餘的盤纏?”

林蘇哽了一哽,楊清風沒給她機會辯解,繼而問道:“你和洗塵鬧什麽別扭了,我從沒見過他這般消沈。”

林蘇回想到花洗塵那日離開她屋裏時搖搖晃晃的背影,心裏一陣緊了起來。

楊清風皺著眉,豎起耳朵,一副全然準備好洗耳恭聽的模樣。林蘇默默把方才倒給他的茶喝下,潤了潤嗓子,邊回憶那日同花洗塵鬧的別扭邊事無巨細地說了。

怎想楊清風正襟危坐聽完,一掌狠狠拍在了桌上。

林蘇被他震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迎面而來楊清風戳上她的脊梁骨罵:“你就為了一份兩人差事,要把洗塵賣給東閣?”

林蘇從不曾這麽想過,可楊清風這一句點撥,她再回想那日的場景,倒顯得確有其事。她的確是將俞鳴月同她換的活拿了回來,在花洗塵看了卷軸後同他道自己和俞鳴月嘮了嗑。

難道花洗塵也以為她是為了份差事才與他提建議的?不能夠吧。

“我毫無此意,我就是怕耽擱了他的前途才說的。”林蘇氣勢矮了好大截,儼然已經覺悟了自己的錯處。

楊清風心中寬慰了不少,語重心長道:“你就是個沒心肝的混帳,要知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你這邊想一出是一出的,可換了他怎麽想?”

林蘇再不服氣,也不得不認可楊清風對她的點評,掙紮道:“他這廂聰明,斷不會不知我是好心的。”

楊清風長嘆一聲:“就是因為知道,又感悟出你誠然對他無半分不舍得,才是真傷人。”

林蘇一怔,腦海中電光火石地通透起來。花洗塵成日晃蕩在她身邊,這幾日不晃蕩了,她心裏總是空蕩蕩的,有些無精打采。

她一直覺得自己說的話,於理無錯,不曾於情上去細想。如今真真切切這麽想來,她幾日空蕩蕩的心情終於有了著落,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花洗塵照顧她這些日子,盡心盡責,她對他也上心,哪裏舍得。

楊清風一眼望出她這小王八蛋開始內疚了,趁熱打鐵地同她道了一道花洗塵同雲錦閣主的往事。

好幾年前了,那時候花洗塵單是面上冷淡,性格還沒這麽沈穩。

一日上午雲錦坐在了屋裏批公文,楊清風沖了進來,急急道花洗塵用戒尺打了東閣的弟子。雲錦第一反應是心存僥幸,覺得花洗塵還有分寸,沒讓那夥人成為他古劍刃下的亡魂。

趕到中宮,一排鬧事的學生正在門外跪得齊齊,中宮管事有事上上宮去了。不知這個“有事”是不是推脫,如今門內只站了一位臉色不好的男子,俞鳴月。

雲錦一眼就瞧見了花洗塵,因為就他整潔異常。可他恨不得自己沖上去給他身上掛點彩,他這般不狼狽,要他怎麽護。

見雲錦踏進門來遲遲不語,俞鳴月先開了口:“雲兄這樣沈默,是在思考怎麽解圍嗎?”

雲錦和藹一笑:“老身只是沒明白怎麽回事?”

俞鳴月雙手抱臂,長嘆一聲:“想不到花洗塵入西閣不到兩年,長進了那麽多。”

“啊,要兩年了嗎?”雲錦的側重點好像有點不對,但他確實訝異時光如白駒過隙。

俞鳴月不同雲錦閑扯,開門見山地問他打算怎麽懲罰。雲錦笑道:“來的路上清風同老身說了大概,不過孩子們發生一些口角,無需如此介懷。”

俞鳴月涼涼道:“發生口角,一方打人。”

雲錦連忙不認可:“這話從何說起,兩邊都動手了,不過一方被碾壓了,另一方只有一個人。”

俞鳴月皺眉:“可說到底,花洗塵出手不留情,仗著自己學了些本事就對同門手足大打出手,難道雲兄覺得是對的?”

雲錦道:“俞兄,為何會私鬥,說到底還是你家這些兒郎對老身不敬。”

俞鳴月一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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