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望飛的一顆心, 如在油鍋裏煎。

孫子被廢了，丹田破損, 再厲害的武醫, 也無法修覆, 鄭南陽此生將與武學無緣。

這個莫琉璃, 是個狠角色，她竟然誘南陽使出那一招“黑虎摧心拳”，那是自己重傷石益謙的那一拳！琉璃就是要讓自己看看：

當年你傷我爺爺, 今日我就傷你家人！

當年你用黑虎摧心拳, 今日我就讓你看看, 我如何用石門的功夫來破！

根基不穩，偷別人的真氣？神經性的毒氣，能夠刺激腦垂體分泌腎上腺激素, 讓人力道陡增，理智降低？

鄭望飛的思緒，已經飛到了當年自己與石益謙對戰的場景。鄭陌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 他在自己上場之前，輕輕地抱了抱自己，她聞到了一股不屬於他的香味, 對戰之時，她明顯感覺自己心跳加快、力量異於平常, 整個人有一種近乎亢奮的感覺。她以為是因為見到了父母、見到了弟弟，所以興奮，現在想來, 是中毒了吧？

她把石益謙打傷後，鄭陌過來安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的手上帶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類似於雨後的泥土氣息，聞過之後，她就清醒了過來。現在想來，這是解藥吧？

鄭陌和莫氏關系密切，這個鄭望飛知道。但是，偷別人的真氣？他們有這麽大的膽子？有這樣的本事？

誰也不知道鄭望飛在想些什麽，只有最熟悉她的鄭陌，在她平靜的背後，感受到了電閃雷鳴。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她察覺了嗎？她到底在想什麽？”

鄭陌更關心的，是自己最愛的這個孫子，鄭南陽的傷勢。他和鄭克玉低語了幾句，轉身對鄭望飛道：“小飛，我去看看南陽。”

鄭望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她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待得鄭陌與鄭克玉走下主席臺，她思索良久，終於拿出手機，對著電話說了一句：“嗯，是我。開始動手吧！”

休整半小時，第二戰，開始！

石學文對戰鄭東陽。

鄭東陽是鄭門小輩中的第一高手，由鄭望飛親自教養，基礎極為紮實，二十五歲已經踏入天級的門檻，感受到了天地之氣。鄭望飛是個天才，她對於蠢才、庸才毫無耐心，她的教學方式只適合天才，而鄭東陽，沒有讓她失望。

這一戰，鄭望飛很有信心。

很快，鄭望飛就發現，弟弟的這個孫子，也是一個武學天才。她收到的消息，石學文今年年初方才晉級玄級，在此之前因為鄭門插手，斷絕了鄭門功法傳承，這孩子一直是地下武館的“沙包”。可是，才短短半年，石學文竟然已經能夠感應天地之氣，推動萬物流轉變化了？這……若是假以時日，他將成為超天級的宗師！

愛才心起，鄭望飛認真地觀察著石學文的一進一退。

三局結束，兩人竟然戰了個平局！

很久沒有過這樣精彩的比賽了！觀眾都紛紛起立，恨不得整個人都站到比武臺下，這兩個出色的年輕人，將是祁連的驕傲！

裁判在緊張地商量，記分員將記錄的分數本遞了上來。裁判舉手示意：“鄭東陽，多兩分，勝利！”

沒有相像中的歡呼，觀眾的表情有點奇怪：有一種欺負外地人的感覺？良久的沈寂之後，還是鄭門的人率先叫了起來：“鄭東陽，勝利！”

體育館裏這才熱鬧了起來。

開始有人走動，有人喝水，有人說話，議論紛紛：

“哪來的兩分之差？”

“沒有看出來。”

“嗐！祁連是鄭門的地盤，他們說怎樣就怎樣吧。”

“這青石武館的美少年，挺厲害啊。”

“可不是？太養眼了。”

“你這個蠢女人，我說的是武學水平。”

“呵呵，好吧！”

石學文走下臺，步履輕松。今晚的比賽結束，候場區已經聚焦了一堆人，鄭克玉和鄭陌都來了，他們不敢移動鄭南陽，莫氏武醫莫心恕，正在滿頭冒汗，給鄭南陽治療。

琉璃抱住石學文，道：“已經很棒了！”

石學文讓她抱了一會，笑道：“我一身都是汗，你別挨我太緊。”

琉璃站直了，笑嘻嘻回了一句：“我也一樣啊……”兩人相視一笑，溫馨默契皆在這一笑之中。

鄭克玉在一旁看著莫心恕治療，急得直跳腳，罵道：“你到底會不會治病啊？你是不是武醫啊？怎麽這麽久過去了，南陽還是沒有蘇醒？”

石學文捏了捏琉璃的手，在她耳邊問道：“來，告訴我，他的那些膠囊、毒藥、蠱蟲，都藏在哪裏？”聽完琉璃的指點，石學文哈哈一笑，拉著琉璃，向鄭克玉走去。

鄭克玉一看到這兩人，雙目冒火，罵道：“你們！滾開！這個仇，我們鄭門記下來了。”

石學文面上帶著一絲譏諷：“說起來，好像你還是我的表舅舅？都是親戚，何必打打殺殺的？上次你來江城，送我的毒氣膠囊，挺好的。這一次，只是回禮罷了。”

鄭克玉沖上前來，一手指著石學文，手指頭氣得直哆嗦：“小子！你別狂，信不信老子動動手指頭就能弄死你？”

鄭陌輕聲叱責道：“克玉！回來……”

話音剛落，石學文一聲口哨，琉璃的土之氣已經暗暗流轉，“土之樊籠”，啟動！

這股土之氣悄悄從地底出發，順著鄭克玉的腳板慢慢向上，旁人半點察覺不出來，等得土之樊籠鑄成，再反抗已經來不及了。

鄭克玉整個人忽然就呆住了，這讓鄭陌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見石學文閃電一般跨前一步，一雙手如翻飛蝴蝶一般，把鄭克玉從頭到腳捊了一遍，嘴裏道：“表舅舅，我幫你撣撣灰，表示一下小輩的敬意。”

衣領的領角，捏破了。

武袍的袍角，捏破了。

腰間的圈扣，旋開了。

手指的指甲，撇斷了。

……

電光火石一般，鄭克玉私自藏在身上的所有毒物，都被石學文輕輕巧巧地弄開，盡數歸於鄭克玉。

蠱蟲，順著鄭克玉張開的鼻孔、嘴巴，爬了進去……

毒氣膠囊，捏破之後，被吸入了鄭克玉的肺部……

還有幾顆看不出來的毒物粉末，索性放在了鄭克玉手中，石學文一邊道：“表舅舅太客氣，還要握手麽？”假意右手一動，已經將所有的毒物全都借由鄭克玉自己的手，全部送入了他的口中。

鄭陌已經發現不對了，他大驚失色，怒吼道：“小子，找死！”，袍袖一拂，一股巨大的力量襲向石學文與琉璃——這位以溫柔優雅著稱的天級武者，竟然不顧武學廳的保護令，向競賽選手動手了！

琉璃正要回護反擊，卻不料從頭頂拂過一陣清風，鄭陌的攻擊竟然消散於無形。

眾人定睛一看，我的天！鄭望飛出手了……

鄭陌來不及解釋什麽，時間就是生命！他迅速拎住鄭克玉衣領，拖到自己身邊。滿臉是淚，望向這個自己最為疼愛的小兒子。

鄭克玉的面上，青黑之氣已經彌散開來，肌膚之下，似有蠕蟲在血管之中游動。他的鼻子有烏黑的血在不停地向下流淌，嘴裏也開始不斷湧出黑色的血沫。琉璃已經將土之氣撤離，但鄭克玉已經全身僵硬，氣息全無，眼見得，已經是活不成了！

鄭陌要瘋了，他狂叫道：“克玉、克玉，你怎麽了？”鄭望飛視線一掃，一掌擊在鄭克玉“靈臺穴”之上，激發其生命潛能，鄭克玉睜開了眼，鄭望飛厲聲喝問道：“你身上都有些什麽毒？解藥呢？”

鄭克玉看向鄭陌，右腿不自覺地抽搐了兩下，一臉慘笑：“爸，大伯給的……”

鄭陌渾身都在發抖，面色慘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渾無半點往日瀟灑風範，完全是一個被眼前一幕驚嚇到的老頭子。鄭望飛卻極為鎮定，她只花了兩秒鐘，“三十六路翻花手”瞬間封住兒子的全身經絡，阻止血液流動，鄭克玉進入假死狀態。鄭陌一看，“嗷”地一聲尖叫，道：“小飛！小飛！兒子死了，我們的兒子，死了！”

鄭望飛望向鄭陌，道：“這是假死，暫時封住心脈，保他性命。你趕緊給莫柯打電話，讓他帶著解藥趕過來。”

鄭陌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拿出電話，手抖得不像話，半天方才順利把電話撥了出去，那邊剛一接通，鄭陌就已經崩潰，狂叫道：“哥，你給了克玉什麽毒、什麽蠱？你快來，快來救他！”

鄭望飛拿過他的電話，冷靜地對著電話道：“莫柯，克玉上場之時，你在他身上藏了什麽毒？現在全部都被對手餵給了他。你趕緊過來，否則克玉性命不保。”

莫柯正在回家的路上呢，一聽到這個電話，頭皮都在發麻：“什麽？那麽多毒都混在一起了？好好好，我馬上過來，二十分鐘。”

鄭望飛掛了電話，看向鄭陌，眼睛裏透著讓人看不懂的光。鄭陌此時哪裏還有心情管她怎麽想，他只知道，自己的兒子，最像自己的兒子，莫氏和鄭門精心培養出來的接班人，快要死了，是那個石門的小子下的手！

他如惡狼一般，看向還在一旁悠然看戲的石學文，道：“小子，你膽子真大啊，敢傷我的兒子！”

石學文微微一笑，攤開手，道：“事實證明，他果然全身藏毒，今日若不是我喊破，估計我已經死在競技臺上。這就是你們鄭門的一流門派手段？你最好閉上你的嘴，否則我再喊一嗓子，讓武學廳徹查，破壞大賽公平規則，意圖謀害競技選手，你們鄭門和莫氏難逃幹系！”

莫柯連滾帶爬地趕了過來，他那黑色鬥篷之下，都是些瓶瓶罐罐。他察看了已經沒有半點呼吸、如同死人一般的侄子，試探性地給了幾種解藥。鄭克玉臉上的青紫之色漸消，鄭陌大喜：“有救！有救！”

石學文與琉璃對視一笑，攜手離去，宛如從來沒有出手。

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鄭陌的眼神之中滿是怨毒，他咬牙心道：“你們……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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