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光線還算亮堂。

直到許霏將襯衫脫下, 將長發捋到腦後，江允終於看清她的右胸的地方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仔細一看，有些猙獰，像蜈蚣。

許霏輕聲道:“林太太，我從未想過冒犯你。我和林醫生只是單純的病患關系, 我去年因為肺氣腫開刀, 多虧了他，我才能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

江允別過眼，看了眼手機:“還有兩分鐘, 許小姐, 你想演的話可以繼續。”

許霏咬著下唇，“所以, 我很感激他，昨晚遇見讓朋友替我和他拍了一張照片留念有什麽錯？我一沒說暧昧話，二也沒出格的舉動，就因為一張照片，你就讓人攪和掉我的事業？”

江允回她一個無辜的微笑，本來就溫良的長相此刻更顯無害，“許小姐你這見人就脫衣服的動作，這麽熟練啊？”

她拿出手機, 飛快地拍下一張照。

“既然你都脫了，我拍回去欣賞也不是不可以吧？”

許霏不可置信地望著她，業內人士都說, 林家低調的長子雖然最後娶了小他八歲的江家小姐，但一直都是被人稱讚是佳偶天成的一對。

能入林家的，她想怎麽都該是溫婉大氣的吧，沒想到卻是一個不按邏輯出牌的，架子端得比林執還高的大小姐。

一點都沒想過在外面要幫著維護一下兩家的體面。

許霏眼淚出來了，“林太太，我真沒做過什麽插足的事，你能不能高擡貴手放我一馬？我在這個圈子混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有的機會……”

“你不要賣慘，”江允道，“做決定的人不是我，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和我老公是病患關系，為何不直接找他？”

許霏臉色發白，她哪裏會有林執的聯系方式，勉強靠關系要到的也只是他的助手的電話，接通了一次得知她的來意後直接拒絕，往後再打就是不接了。

“或者說，你根本就沒有我丈夫的聯系方式，”江允忽的笑了，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硬要在我面前營造出和我老公看似單純，細品之下卻有些暧昧的關系。也許你是當明星當久了，不管做什麽都要帶點話題度，那我告訴你，我這個人很簡單——”

“我善妒得要死，我一點都不喜歡從別的女人的嘴裏提到我丈夫，請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裝白蓮了。”

江允面無表情道，打嘴炮這種事，她還是很擅長的。

為了讓收尾看起來更加囂張刁蠻，江允揚了揚手機，“所以，許小姐，你是氣到我了。如果你繼續在外面亂說話被我知道，那麽不好意思，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的照片合法，合理地出現在一定場合裏。”

和曉瑤約定的時間到了。

江允狠話也放著差不多了，起身拍了拍衣袖，朝她笑了笑，推開車門，下車。

等和保姆車過了一段距離，曉瑤才迫不及待道:“怎麽樣，怎麽樣，剛才那位大明星和你說了什麽？”

接著又輕聲問:“你沒有被激怒到一氣之下左右開弓給她來兩巴掌吧？”

江允:“……”

她有這麽刁蠻嗎？

不過仔細想想，這種事她也不是做不出。

江允道:“她一上車就脫衣服，露胸給我看。”

曉瑤:“……？”

“哦，我還拍照了。”

“什麽玩意，”曉瑤不懂了，拿過她的手機，“明星都這麽開放嗎？在哪裏，我看看！”

“……怎麽沒有？”

“我又不是變態，我真拍她裸照幹什麽？”江允:“她可能就是想告訴我，我再氣也改變不了狗男人給她做了手術的事實，可是她還是太菜了，那個疤，一看就不是出自他的手，那麽醜。”

她批判完，長舒了一口氣。

當然，如果不是林執這只老狐貍有先見之明在昨晚提前跟她攤牌，沒準她還真有可能信了，說不定當場就和她扯頭發打起來了。

能讓貴婦險些焦慮的，狗男人也不無辜。

江允想起自己還沒有回覆他的微信，纖纖玉指勉強地找到林執，賦予了自己的全部情感，非常濃烈的回覆道:

【哦。】

……

……

林執坐在床上，眼睛微閉著，半夢半醒，好像下一秒又要睡過去。

屏幕亮了一下，他看著她的回覆，眉毛擰了擰，懶得拿起來打字了，把手機拿起，幹脆發了句語音。

江允躺在床上，默念著背誦了一下明天直播會推廣到的選品廣告詞，和小北連線核對完環節後，已經接近淩晨。

她盯著林執發來的幾秒鐘語音，莫名有點虛。

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不可能是“明天加油”之類的溫情掛。

會不會要罵她？她默默地戴上了耳機，嗯，不能丟臉。

“別鬧。”

很輕，很輕的聲音，啞啞的，聽起來沒那麽冷。更像是初雪化融，那麽近又那麽遠。

江允摸摸長袖下的手臂，覺得自己好像被酥到了。她一聽就知道他要睡覺了。

怎麽辦。

畫面感更強了。

她將臉埋進枕頭裏，整個人縮在被子裏，手指都不自覺地蜷起，天哪，她的耳朵聽不得這些東西。

大半夜的，就因為兩個字心浮氣躁。

腦子裏閃過某些活色生香的畫面，江允起身，拿起放在床頭的水杯，急急得喝了幾口，才熄了燈，平定心態地入睡。

曉瑤起床時，房間外的客廳已經被布置成了戰場。

打光板，一個小箱子裏滿滿的化妝用品，各種單反鏡頭被小心地放在一邊，幾件禮服長裙被用防塵袋裝著，還有各種品牌的配飾和高跟鞋擺滿長桌。

這哪裏是普通的直播，是公主要出街吧？

五月和東南西北非常熱情地和她打了招呼，曉瑤楞了楞，想著自己還是分不清東南西北到底誰是誰後，轉頭去看江允。

江允正愁眉苦臉地猛吸著黑咖啡，喝一口吐一口。

曉瑤:“嫌苦就別喝了嘛。”

江允:“你懂什麽，這是貴婦的自我修養，昨晚沒睡好，感覺臉有點腫。”

五月看時間差不多了，催促道:“快來把直播開了，跟平臺打過招呼的，會到時間把你放上推薦位，別耽誤了。”

江允:“這麽快，我緊張。”

小東:“你又不是沒直播過，緊張什麽？”

“那不一樣，”江允道:“之前那次，也只是你們讓我上去直播嘮嗑兩個鐘，這一次要直播帶貨那麽久，我裝不了這麽長時間，會露餡的。”

小南苦笑:“說得你好像有端過，每次後期幫你剪視頻都要幫你消掉好幾個音。”

“……對不起，”江允找了個光線好的地方，打開手機上早就下載好的軟件，想到要直播好幾個小時，也不走清純主播蘿莉音了，隨便編輯了一下直播標題，同步發到微博大號上，一邊測試網速一邊等著她心心念念的四百萬粉絲。

曉瑤一邊刷牙，一邊捧場地點進直播app，看了眼標題差點沒把牙膏吞進去……

哪裏有人直播名字叫“進來挨罵”的？

混在一群能歌善舞的蛇精病女主播裏真的不要太違和，人家表演宅舞，她是想在線罵人然後被禁掉嗎？

十五分鐘後，人氣開始躥升。直播平臺方也給了第一的推薦位，數據顯示有六十多萬人次在直播間。

【真的是允妹嗎？？微博說可能要直播到晚上？她被盜號了吧！】

【嗚嗚有生之年，她終於來了來了來了！】

【1111老母親過來看女鵝啦！】

【這樣的恰飯視頻請多來幾次！金主爸爸我愛你！】

【愛女鵝也愛金主爸爸！】

【請金主爸爸多給允妹這樣的機會！謝謝！】

【這個直播標題隱隱讓我覺得…】

【標題很阿允！】

【老婆，給我沖！】

【寶貝，沖啊啊啊阿！今天抽獎嗎？你看我如何？】

十一點半，人氣終於到了兩百萬，只是白天的時間點，五月估計越往後走人氣會越飆升。

江允正式開播。

鏡頭前，她擺出招牌性的lo娘甜美笑容，穿著棉質長裙，綁著雙馬尾，嘴角的小梨渦輕啟，又甜又美。

粉絲們嗷嗷待哺，終於看到女鵝上線，第一時間就想抓起鍵盤刷一波“好美嗚嗚嗚”。然而，靜止不過一秒，鏡頭裏的萌妹微扭頭，看向旁邊坐著的好搭檔們，“怎麽這麽少人，我的四百萬粉絲呢？是不是都是你們為了蒙蔽我給我買的僵屍粉？”

來了，來了，這熟悉的每日質疑一遍“我的粉絲都是僵屍粉”的阿允來了。

“老娘寧願把這筆錢花去會所找男人，也不會用在你身上，”五月翻白眼，“死了這條心吧，你不配。”

“……”

江允被懟了一臉，回到鏡頭前，清清嗓子，“好的，我們繼續。我先跟你們說一下我今天直播的原因，前幾天我的小夥伴們因為見識淺薄把我為數不多的收藏品，整套冷翡翠給抽獎送了出去。所以我沒、錢、了。”

“我敢送，你們也真是敢要，不愧是我的粉絲，要撈就撈最貴的。跟我真是天生一對……特別是中獎的微博id叫肥宅水加冰的，我記住你了。你最好不要偷偷把它拿去賣，被我知道，我不會放過你。”

江允沈浸在損失裏，“這東西本來我也不是真收藏，我沒那個內涵。只知道它巨貴，打算過年時拿來送我婆婆，討好她的……”

“現在好了，要是我婆婆不愛我，我沒錢花了，日子過得不好。到時候你們肯定也只會哈哈哈哈哈又不會養我，所以，肥宅水加冰，你給我記住，我要真成了豪門棄婦，我就收拾行李上你家睡覺。”

她說垃圾段子根本不需要過腦，明明是用很兇的語氣在線教做人，但無奈長得實在太萌，在粉絲濾鏡中，就像被搶了牛奶的小貓，張牙舞爪的樣子真是又可愛又好笑，一點都沒威脅力。

【哈哈哈哈還抽獎嗎？中獎了要被掛的那種。】

【來我家！來我家！我家的床又軟又大又香！】

【第一次進來…看封面明明是可愛的軟妹，為什麽路子這麽野。】

【女鵝連罵人都這麽可愛qwq】

【你盡管罵，脫粉算我輸。】

【主播很瘋，愛了，關註了。】

小北在旁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桌子，江允才收回情緒，想到要打廣告的任務，坐回了放滿化妝品的桌邊，手機架好。

她今天是一條龍帶貨帶到底，用的穿的都是五月接觸過的商務品牌，所以現在是素顏狀態，打算一邊化妝一邊推銷。

江允打開眼影盤，展示在鏡頭前，照例地用手指一一抹了顏色塗在手臂上，近距離放大地讓觀眾大老爺看得更清楚。

“日本貴婦品牌，最新款的我給你們看一下，摸上去的感覺，粉質軟得像在摸棉花，暈染也是很輕松就推開了，不要以為每盤眼影都這麽……”

江允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辛苦背誦的各種商業用語，結果腦子卻像失憶了一樣空白。

就像……

就像什麽來著？！

算了，不管了。

五月臉色一變，還來不及把草稿翻出來給她過目，就聽江允頂著一張“沒錯，就是這樣”迷之自信的表情開始道:

“就像骨灰你知道吧？風一吹，說散就散，你就可以五彩斑斕地和這個世界告別，不僅飛粉，你要想暈開還得費力抹個二十分鐘，不然它就會一直牢牢地扒在你眼皮上，吸你的血，如果可以，它都能陪著你一塊入土。”

“……最新的口紅，是萬聖節的節日款，南瓜色，帶點橘調，很顯白，就是為了給你們這些找機會泡男人的臭妹妹們準備的，不管到時候有多少妖魔鬼怪要和你們搶男人，你都會是最漂亮的狐貍精！不要忘了還有優惠券噢！就算要買也不能讓商家多收你們一分錢！”

曉瑤不可置信：“她知道她現在在說什麽嗎？”

小北欲哭無淚：“我明明寫的廣告詞是carry全場百搭斬男色……昨晚抽背時她還背得好好的！”

“可是，效果好像不錯，”小西盯著電腦，“準備的一萬張張優惠券已經被搶完了！pr那邊也告訴我，鏈接開始崩了。”

五月淡定指揮：“記得跟粉絲說，買的時候跟客服抱允妹的id還可以再減錢。讓那邊知道我們的粉絲有多活躍。”

她扭頭看著坐在鏡頭前早就把廣告詞忘得一幹二凈，盡情口吐芬芳的江允，再看一眼彈幕的實時留言。

【活了這麽多年，才知道眼影可以和骨灰放在一起帶貨？】

【鬼畜的形容詞……她應該不是學新華字典長大的吧？】

【賣貨真的很認真了，不知道的以為她在賣命。】

【我猜這姐平時肯定不看別人直播，一點客套性口播都沒學會呢。】

【姐妹們沖啊！！有狐貍精大家一起當！】

【莫名上頭，莫名下單。】

【剛剛我同學問我買了什麽好東西，我脫口而出骨灰……（再見）】

五月揉揉眼，她就知道場面一定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的，還還以為她做的是殯葬業務一條龍。

再看江允滿臉寫著“我是不是很厲害”“求誇獎”“我超棒”的表情，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是互聯網第一潑婦嗎？”

江允委屈:“……說都說了，還罵我！”

五月嘆氣。

一個小時後，江允終於全臉上完妝，接下來是要準備換上品牌公關送來的新款高定禮服裙。

小南帶了三件裙子，連著衣架套著防塵袋掛起來給大家挑。

一號和三號都是比較任何場合都不會出錯的日常向長裙，紅色和白色，紗裙處有繡著她的名字縮寫，二號則是江允比較喜歡的鏤空露背藍色人魚姬裙。

江允介紹完，打開彈幕助手，心裏雖然比較喜歡霧霾藍的那件，但今天總體看都不錯，便等著看哪號的呼聲最高，她就穿哪件。

【1號！！！崽崽，媽媽不允許你露太多！！】

【111111111】

【3號也很可！阿允你就是巨星！巨星要穿紅色！頂流！】

【服了你們，允妹心裏面肯定想她穿2號的！】

【人美聲甜小允妹，賣貨賣命小允妹，頂流巨星小允妹，最佳絕配三號！！】

【說好當狐貍精的呢？2號的姐妹扣起來！】

【你老公不會允許你穿2號的，不想當豪門棄婦好好穿1號好嗎寶貝。】

江允忽的道：“……胡說八道，我想穿什麽他管不了我。”

彈幕一溜煙的“你說啥，我不信”“騙人是小狗噢”。

曉瑤也在旁邊偷偷勸：“莫裝逼，會打臉的。”

“你們給我等著。”

江允拿出另一部空閑的手機，決定捍衛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深城第一貴婦人設，撥通了林執的電話。

響了三聲後，被接起，“餵。”

低低的聲音，非常冷淡。

她輕咳一聲，出門在外，不能丟了臉面，先發制人地捏起嗓子，用甜美的嗓音道:“老公，老公！”

林執：“……”

他頓住，她極少會這麽親切地叫他。

一般有事也是微信直接解決，忽然如此，他擰起眉，沈聲問道：“怎麽了？”

“我微信給你發三張照片，你幫我看一下哪件好不好？”

她柔聲地哄著他，嗓音甜得發膩。

那邊直接沈默了。

就這事？

江允心跳了跳，就在她以為他會繼續冷酷地維持著狗男人的人設，掛掉電話並附言一句訓話“沒事不要煩我”讓她當眾翻車，就聽他難得配合道:“沒有褲子。”

“人家是晚會誒。”

“能不能穿褲子和晚會有什麽關系？”

“……沒有，”江允輕催道：“你快選。”

他懶倦地道:“嗯，就第一件，”

“為什麽，”她循循善誘，“你不覺得第二件更好看更性感嗎？你不喜歡嗎？”

“喜歡，但是場合不合適。”

江允滿頭問號：“哪裏不合適，那穿在哪裏才會合適。”

林執拿著手機，對著身後跟著的一眾醫生微示意了一下，走進樓梯間，把門輕輕關上，語氣似笑非笑道：“我覺得在床上比較合適。”

“……”

江允震驚了。

彈幕直接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第三天

今天還有紅包噢！

速來占我便宜！

有便宜不占

我就……

算你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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