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歲月，無非就是那麽幾件事情，閑聊，針線，詩書，天氣冷，以寧懶得出門，除了偶爾去蘊香屋裏坐坐，更多時候就是在屋裏，這兩天想著給蕭瑮做點什麽，之前給他做卻改了給天歌的寢衣裁好了在縫，他是正月底生辰，又打好鞋樣，要給他做一雙玄色緞的鞋，雖然繡活不好，還是想親手給他繡個荷包，他不在的日子裏頭，倒把女兒家的傻氣都憋悶出來。

除夕夜，宮裏大宴，因為周王不在，敬貴妃特意向皇上求了恩典，允許周王府的人不必進宮守歲，皇上還賜了幾道菜，一壺禦釀。肅王不在家，梧桐終於鉆了空子從肅王府溜回來，晚上大家都在蘊香房裏，兩院的人一起玩玩鬧鬧，擺了大桌子痛快喝了半宿的酒，到了更歲交子的時候，外面鞭炮隆隆，煙花照空，醒著的大家都出來看煙火，互道著“吉祥如意，新年大吉”，睡了的就是從舊年睡到新年。

以寧也站在屋外看煙火，直勾勾地盯著天上，蘊香出來，看她有些醉意，扶著她說：“阿寧，新年好啊。”

以寧笑回：“二姐新年好。”

蘊香問：“站著發呆，想什麽呢？”

“想我們王爺這會兒在做什麽，邊關應該沒有這樣美的煙花，不過軍營裏人多，應該還是熱鬧的，二姐，你想他嗎？”

“還好，說起來，王爺很少在府裏過年，今年有你，我倒比往年開心，委屈你了，之前天天在跟前的人，一下離開這麽多日子，想見卻見不到，心裏難受了吧。”

以寧笑笑：“其實還好，我才不要想他想得難受呢，他未必會這麽想念我。”

“會的，一定會的，那邊蒼茫蕭肅，他不想念你，如何度過這漫漫長夜呢。”

“二姐，你真好。”

蘊香摟著她，兩人一起看天邊的煙火。兩院的人在一起，也算周正過了個年。到大年初二，以寧又進宮去給太後、皇上皇後和敬貴妃拜年請安不題。

年一過，邊關來了消息，因為天歷朝整肅邊關，軍容大改，壓制了西番王冒進的想法，周王一到，西番主動投誠，願意和談，大家都不願意打仗，能夠和平共處自然最好，因為要和西番的王子公主一道進京，蕭瑮的歸期依然不清不楚。

初五這天，以寧回了趟家，林母著了涼有些咳嗽，拿著正則侯府太夫人的壽辰請帖發愁。

以寧拿過請帖看了看，放下說：“娘身子不舒服，著人送禮去就是了，不會因為這點事情怪您的，愁什麽呢？”

林母道：“你文姨生過孩子一直養得不太好，盼著和我見一面，我這一咳起來十天半月不見好，去不去都要添她一樁心事。”

以寧想了想：“要不我替您去，一來不失禮數，二來嘛，我代您去看看文姨，我說您身子無礙她總歸信的，您有什麽話要帶給她，同我說也放心。”

林母接過以寧手上晾溫的銀耳甜湯：“也好，唯有你去我才放心，阿文想見你可比想見我多，只是那日侯府婦人必然不少，你別嫌煩。”

以寧笑笑：“我呢就是去送禮送信，陪文姨說說話，最多再逗會兒小世子，我也不去和她們吃飯喝茶，誰還能難為我不成。”

“要是聽到什麽閑言碎語，可別往心裏去。”

以寧玩笑：“她們別過分就行，太過分了，我要闖禍的。”

林母也笑了：“憑你的身份，倒也不怕。”

以寧眨眨眼睛：“真噠？大鬧正則侯府也不怕？”

林母點點她的鼻子；“你是親王夫人，不是山寨大王。”

以寧這幾日都住在家裏，和母親說好初九日去過正則侯府第二日便回王府，初九這天，以寧一早起來，同母親吃了早茶，見母親臉色比前幾日好許多，才放心出門，只帶了雪海同去。

到了正則侯府，因為回帖上屬的是學士府林二小姐，所以侯府沒有大張旗鼓的迎接通傳，文姨身邊的大丫頭芳鴿早在等她，領著她先去給太夫人拜壽。

太夫人房裏已有幾位老夫人在座，除了丫鬟嬤嬤，還有幾個年輕媳婦在各自長輩身邊或站或坐，太夫人身側也有一位美貌婦人伺候，以寧不大猜得出身份。

進了屋，以寧上前恭身拜禮：“壽星奶奶好，林二給您拜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夫人先是一楞，見她今日還是未出閣時的打扮，曉得她是怕麻煩，便受了禮，伸手笑道：“好孩子，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以寧走過去，太夫人拉住她的手引她坐到榻邊：“久不見你了，怎麽還是這樣瘦？”

以寧剛要答話，旁邊的美貌婦人突然開口：“母親，這位妹妹看著眼生，不知是誰家的？”

太夫人依然笑著，以寧卻看到她眉間輕蹙了一下，轉頭向廳內眾人介紹：“這是林大學士家的二丫頭，不大出來走動，你們都不認識，這孩子臉皮薄，不愛出風頭，你們不要揭穿她。”

眾人會意，便都不開口提她周王妃的身份，也不介意她不一一拜見行禮，開口只問問林家的事情，以寧都仔細答了，太夫人曉得她一定急著去看阿文，主動替她脫身：“坐了這麽久，手怎麽還是冰冷的，快去你文姨房裏吧，她那兒暖和。”

以寧笑問：“您是疼我呢，還是疼文姨呢？”

“你這丫頭，我兩個都疼不行嘛。”

“這話我信，不過您一定最疼新添的那個小的，他肯定比誰都聰明伶俐，我得趕緊去看看。”以寧起身，出去前不忘給屋裏一眾人行禮道別，一屋子人目送她出去，幾位夫人都誇她進退得宜，惹人喜愛，也有真心實意的，也有巴結奉承的，總歸都是好話，太夫人身邊那位美貌婦人並不知道林大學士只有一個女兒，又在一旁插話：“林家這位二小姐可愛是可愛，卻太沒有規矩，恐怕因為家裏出了個王妃便無法無天，目無尊長了，長輩問話，哪有小輩兒坐著回話的。”

她這幾句話真是又蠢又壞，猜不出人家的身份也就罷了，怎麽也該看出幾位長輩都挺喜歡林二的吧，沒有一個人接她的話，太夫人越發看不上兒子這個妾室，忍氣道：“你去廚房看看，不必在這兒伺候。”

婦人撇嘴，還沒出去，一個丫鬟提著一盆碎木炭打簾進來：“太夫人，各位夫人，手爐該換碳了。”

旁邊一位老夫人從袖中取出手爐遞給身邊的嬤嬤：“巧得很，我這個正好不大暖和了。”

“我這也是。”

“我的也不暖了呢。”

侯府並沒有定時換碳的規矩，連太夫人都忽略了一早來的這些客人，手爐應該都不太暖了，只當是丫頭仔細，誇她說：“你有心，我倒沒在意這事兒。”

丫鬟淡笑道：“還是二姑娘提醒我們來換的，要說周到仔細，真是比不過她。”

丫鬟沒說是林二小姐，只說是二姑娘，聽到的人都以為說的是侯府的二姑娘，紛紛誇道：“你家阿蘭真是個人精，能掐會算。”

忠順侯夫人心下一動，笑道：“我想起一個人來，永寧王妃先前托我給她家世子說媒，別的要求倒沒什麽，一定要找個體貼的，我就沒遇著入眼的，怎麽把你家阿蘭忘了，快叫人把生辰八字寫給我，我說永寧王世子那樣好的人品怎麽總說不成親，紅鸞星在你家呢。”

來換碳的丫鬟出去才明白林二姑娘的意思，她囑咐自己，要是有人問起，只說是二姑娘叫來換的，恐怕真是能掐會算吧，永寧王家著實是門好親，忠順侯夫人瞧人也仔細，輕易不開口。太夫人心中也了然，阿蘭會體貼人但沒有這麽聰明，難怪阿文喜歡林家那丫頭，真是個好孩子。

這邊以寧和雪海跟著芳鴿往夫人院裏去，以寧忍不住問芳鴿：“芳姐姐，姨母身子養不好，和太夫人身邊那位有沒有關系？”

芳鴿嘆氣：“多少有一些吧，不過根本還是在侯爺身上，其實夫人自己也有錯。”

“好好的，侯爺怎麽想起來納妾了？”

“說得就是這話呢，兩個人一向都好好的，夫人這一胎來得晚，傷了身子，侯爺心焦得很，四處求醫問藥，連帶著小世子也不大關心，夫人就覺得侯爺不喜歡小世子，你說自己的親生骨肉，哪裏能不喜歡，偏偏侯爺那刀子嘴，說夫人的身子就是被這孩子弄得不好的，不生他倒也罷了，為這事兒吵了幾回，侯爺怕氣到夫人坐不好月子，便搬去書房住，二爺不知怎麽聽說的，竟往侯爺書房送人，就是那位齊氏，夫人好不容易被我們勸明白一些，知道這件事後，一句勸也聽不進去了，也就是劉姐姐和林夫人的話還有些用，這陣子劉姐姐外出游醫，林夫人又病了，我們都沒轍，我的好姑娘，你一向有辦法，千萬幫我勸勸夫人。”

以寧點頭：“我娘還不知道這位齊氏的事情呢，想來日子不長，侯爺和她，怎麽樣？”

“我瞧著是不怎麽樣，侯爺自己也說沒怎麽樣，可是誰信呢。”

以寧皺眉：“侯爺既然說沒怎麽樣，幹嘛收房做妾？誰送來的還給誰送回去呀。”

“我都不知怎麽說了，那齊氏要死要活的，侯爺也不願意得罪將軍府，就那麽養著了唄。”

“將軍府……呵，她們家真是一山望著一山高啊。”

芳鴿想起周王府也有一房側夫人姓齊：“跟王府那個，一家的？”

“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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