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青碧水能靜下心來學做針線，起初白素貞倍感欣慰。青碧水那跳脫性子，以前總是待不住，要往外跑。而且她一出門，非得鬧出點事情不可，急得白素貞整日裏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看出什麽，發現她們不是人。

可現在長久的不出門，白素貞又著急了。她們出來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尋找恩人報恩的麽。不出門就沒有消息，那恩人得尋到猴年馬月去。

要白素貞自己出門探聽？拜托，她們是在守孝的人家。在外雖說的是過了熱孝，可要她一個適齡的大姑娘頻繁出門，那非得被鄰裏的唾沫星子淹死。青碧水臉生得嫩，又是妹妹，外頭才對她跳脫的行為容忍較高。她們姐妹既然要裝成人居於杭州，人的規矩表面上可是要守的。

見著青碧水又一次紮傷了自己，白素貞忍不住出聲了：“青兒，這做衣裳可是急不得的。尋常人家的姑娘要從描花樣開始學起。繡花、裁剪，最後才是做成一件衣服。你何必急於一時半會。”

白蛇話裏有話，可青碧水做衣服的興致正濃，哪裏聽得出畫外音。她憨笑道：“姐姐，我沒急呢。我先學，然後拿尋常布料練手，最後總能弄好的。”

到了嘴邊上的話就這麽咽了回去，白素貞也不好意思深說，只好放任青碧水做自己的事情。她也努力推演，試圖用蔔算之道找到自己恩人的痕跡。

既然是觀音大士親自點化，讓白素貞前去報恩，那恩情就必然不是那麽簡單。白素貞極盡所能，依然是算不出任何結果。就這麽一日日的推推延，夏天過去了。夏天過了日頭就愈發的短了，蛇類也開始貼秋膘以備冬日的冬眠。白青姐妹兩個雖然是妖精也逃不過這樣的規律。白蛇的能力不過是維持一個她們姐妹正常的假象，等她們真正清醒的時候，已是來年的春日。

借著大好春光，青碧水一鼓作氣將衣服做了出來。可當她喜滋滋的同白素貞顯擺時，白素貞那掩蓋不住的愁色也讓她心中一緊：這麽快就過了一年。

凡人不同妖精，妖精修煉是山中無歲月；凡人命賤，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沒了。若白素貞的恩人是個白發老翁，冬日裏一場風寒也許都會要了他的命。要知道，雙茶坊前兩日就辦了場喪事。以前總囑咐青碧水要早點找個好郎君的老大娘就是因為倒春寒時的風寒喪了命。

“姐姐，可別這個樣子了。瞧你眉頭皺的。”青碧水折好衣服收了起來，“咱們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得找到什麽時候去。觀音菩薩指點一場，總不會一點線索都沒留吧。再說說看，說不定有什麽咱們遺漏了。”

“觀音娘娘的話姐姐我日夜銘記在心，如何會有遺漏。”白蛇忍不住的嘆氣：“娘娘指點我來杭州報恩，然後留了四句偈語，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咫尺難相逢。若問恩人何去處，且往西湖高處尋。”

沈思了一會兒，青碧水道：“往日我是沒仔細聽。如今看來，玄機應該在這偈語中。且往西湖高處尋。莫不是要咱們找杭州最高的去處，然後最高的地兒上頭有個高人？”

“誰知道呢。”雖然青碧水提出了新設想，可白素貞依舊愁容未減，“如何是高，什麽是高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雖然來杭州也有些時日了，可我們只熟悉雙茶坊附近這一畝三分地。該如何是好呀。”

白素貞這模樣急得青碧水簡直想撓頭，她跺了跺腳：“咱們不知道，杭州本地的妖精總有些頭緒吧。我去找景兒問問。”

“景兒年紀小，修為也不夠，她哪裏會知道。”

“她家不是有個雲芙姐姐麽。景兒老說她姐姐如何如何厲害，問她家姐姐應該可以的。”青碧水頓了頓，又說：“再不我問問魚大哥去。雖是新認識的，但他可厲害了，懂得特別多。”

“新認識的，你又不熟，麻煩人家不好吧。”聽青碧水提到了新認識的朋友，白素貞有點點警惕。做姐姐的有些方面總會操點心，比如擔心妹妹交錯朋友。

“沒事的姐姐。”青碧水笑得格外燦爛。她指了指包裹裏裝好的衣服：“青兒我不同往日，懂得分寸了。這個衣服就是謝魚大哥的。總要找機會見上一面，到時候順便問問。魚大哥挺好的，不會介意。”

“都怪姐姐沒用，總累得你跑來跑去。”白素貞拉著青碧水的手說道。

“咱們姐妹誰跟誰呀。”青碧水反握回去：“鄰居的大娘都說了，白家的大娘子最是嫻雅貞靜，活脫脫的大家閨秀。她家的青娘子就不一樣了，跟個陀螺似的，整日裏坐不住，野丫頭一個。”

青碧水學著大娘的語氣，那叫一個惟妙惟肖，終於把白素貞給逗笑了。她拿起包袱說：“姐姐，那我就出去了。趁早都問問，姐姐也能早日找到恩人。”

“且往西湖高處尋？是這句嗎？”對於青碧水來找自己玩，還有問題問，景兒感到很開心。她修為低，往日都是受人照顧，這會子有人找她問事兒，她心中可得意了。

“西湖邊上的高處？還有比靈隱山更高的嗎？”景兒手一拍，顯然是想到了什麽，“高處還要高人。那只有靈隱山上的靈隱寺了。聽說那裏有個道濟和尚，很是玄妙。莫非你家姐姐的恩人是他？那道濟多世行善修行，中間救過你姐姐也是有可能的。”

“好像說得通呢。”青碧水也點頭稱是。

“別聽你景兒妹妹瞎說。”雲芙端著一盤點心進來，“花汁、果露、芙蓉糕，這些都是我拿手的。”她看著青碧水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只管放心吃，都是含有靈氣的點心，不耽誤辟谷的。你若不吃，待會肯定全進了景兒的肚子。”

青碧水嘗了口花汁，淡淡的，又清又甜的味道從舌尖散開。她又拿了塊芙蓉糕，含糊的說：“雲芙姐姐為何說景兒瞎說。聽起來挺有道理的。”

景兒也趕忙點頭看著自家姐姐，覺得自己太聰明了，說得也太有道理了。

“別的我不知道，但是修行這麽多年，那道濟和尚的事情總聽旁的說過幾句。”雲芙也捧起一盅果露，“道濟和尚原是羅漢轉世歷劫。若是早些年，你姐姐來報恩，那時間就對得上。也算是替他修成正果積累功德的。可如今，人家早成仙成佛了。仙佛之人不沾凡塵因果，就算是欠下了恩情那也一筆勾銷了。所以你姐姐要報恩的人肯定不會是他。”

“中間就不會有勾掉的？人家都說大恩不圖報。如今眼巴巴的要人專門來報恩，肯定是中間出了差錯。所以才要白姐姐報恩來彌補？反正人家白姐姐日後也是要成仙的。”景兒又想了一個理由，聽起來也是那麽一回事。

雲芙笑著捏了捏景兒的臉頰：“你當人家仙家的事情是過家家呀。這個錯了那個來補，這不又成了一番新的因果。仙家不沾凡塵的因果，可自身還是在因果循環之中，他們不會做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事情。”

“那可怎麽辦呀。”兩個小的托著腮，異口同聲的嘆息道。稍後青碧水更加沮喪的說：“我就知道沒那麽容易。姐姐又得失望了。”

雲芙撫了撫她的發頂：“別那麽難過。你姐姐既然有成仙的想法，那必然是有大決心的，哪裏會這麽容易放棄。正果哪裏是那麽容易修成的。想想人家三藏法師，他可是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咱們還只是報恩，不是歷經劫難，好多了。”

“若是劫難，我便是姐姐的孫大聖，來一個我擋一個，說不定還容易些。”青碧水的臉色還是不好：“報恩這種縹緲的事情，太難了。”

見說不通，雲芙也不借著糾結，她轉換說：“偈語玄妙，咱們再想想何為高處。相對西湖水邊，岸上就是高；相對岸上的地面，那地面上的樹就是高；相對地上的樹，那樹上的鳥兒又是高……”

青碧水聽得頭都暈了：“到處都是高，跟沒說一樣，那還找什麽恩人呀。”

“越到後邊的高，離著西湖邊上就越遠。既然是且往西湖高處尋，那應該不會離西湖太遠，應該就在附近岸邊。”

“我們都安家在西湖邊上了，可是這麽久了還是找不到。”

說到這個地步，雲芙也沒有好的辦法，只好安慰：“急不得的，慢慢來。”

沒有新進展，青碧水也就找了個時候告辭。下山的時候已經是繁星點點，青碧水捏碎了片冰花瓣。因為滿腦子想的都是且往西湖高處尋，她也就幹脆同岑碧青約好，說是在西湖邊見面。

幾句偈語已經越分析越覆雜，青碧水也不指望能從岑碧青那兒隨便問出些什麽。她只想著去西湖轉轉，也許能抓住什麽新的想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