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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入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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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山往縣城去的途中, 關卿一直默默低頭坐在副駕駛上玩手機,時而皺眉, 時而沈思,清秀漂亮的五官在屏幕的反射下鬼氣森森。

蕭七冷不防一樣瞅過去, 被他嚇了一跳:“關小卿,幹嘛呢?”

關卿抿緊唇角, 一臉深沈地說:“我剛剛, 發了個帖子。”

“嗯?”

關卿盯著帖子的標題, 一字一頓地念道:“第一次和前男友去開房,需要註意些什麽, 在線等,急!”

蕭七嚴肅地糾正他:“不是第一次了哦, 關小卿, ”他舔了下唇角, 兩眼在車內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光, “那時候我們都是大學門口賓館的VIP客戶了, 親!”

關卿不樂意了:“這不是你成為前任後的第一次嗎, 可具有紀念意義了!嘻嘻!”他把前任兩字咬得特別重,一臉遮不住的眉飛色舞。

蕭七一腳踩停油門, 將車停在路邊, 幽幽地說:“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子特欠艹嗎?”

關卿嘴角的笑意倏地一滯。

蕭七勾起他的安全帶向外一拉,露骨的眼神在他敞開的衣領裏逡巡不停。

關卿緊張地一把奪回安全帶, 死死抓在胸前,拔高音量:“你不要亂來啊!我是個特別保守的人, 車震什麽的絕對不可能!”

蕭七勁瘦的腰身斜探過來,以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姿態籠罩在關卿上方:“哦?車震不喜歡,那咱們去外邊的小樹林?”

關卿大驚失色,眼看蕭七伸出狼爪,他心中悲痛,視死如歸地閉上眼,哽咽道:“就算你得到我的身體,也得不到我的心!”

“哢噠”他耳邊清脆一聲,清爽的晚風灌進車裏,他茫然地睜開眼。

那頭蕭七已一躍下了車,溜溜達達地鉆進路邊的灌木松裏。

關卿對著車頂燈眨眨眼,趴在車窗上弱弱地問:“親,你要去哪裏親?”

“撒尿!”蕭七中氣十足的聲音伴隨稀稀拉拉的水聲傳來。

關卿:“……”

蕭七回到車上,關卿態度自然地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淡定地拉開車門:“我也要去方便一下。”

蕭七:“剛才為什麽不去?”問完他了然地沖關卿一笑,“我懂,關小鳥~”

關卿憤恨地向他比了個中指,沖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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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涼山縣城在山下不遠處,八九點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可整個縣城從外圍看去灰蒙蒙的一片。蕭七繞進城區,街道兩旁的建築充滿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風格,許多店鋪已經打烊了,霓虹黯淡,行人都沒幾個。

蕭七和關卿簡單解決了晚飯,兜了一圈,找到了縣城唯一一家據說是四星級的酒店。

酒店大堂看上去還算光鮮,可能平時也沒幾個人來住,前臺乍然見到兩個風格迥異的帥哥,一時激動地手續辦了小二十分鐘。

關卿假裝若無其事地趴在一旁,和羅影聊微信,瞥見蕭七要的是標間後暗暗松了口氣。

蕭七餘光瞥見他這小動作,低頭簽字時忍不住笑了一笑。

……

酒店裝修得有些年頭了,關卿用房卡刷開門,撲面而來一股刺鼻的黴味,他趕緊將僅有的兩扇窗戶全敞開了。轉身環視這間撐死二十平出頭,設施陳舊的標準間,嘆了口氣:“四星級……”

蕭七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拇指大小的葫蘆香插,又從懷中抽出根明黃線香,筆直地插入香插裏點燃。

一縷清香裊裊升起,頓時驅散了房中黴味。

關卿好奇地湊過去問:“這是做什麽?”

“辟鬼。”蕭七言簡意賅道,伸出根手指將他腦門頂開,“有你這個行走的人肉‘犀角香’,不得不多做一手防範。而且這個酒店的味道不對,以前應該發生過一些事,小心一些總沒錯。”

關卿被他說得心惶惶的,拍拍胸脯,轉身和羅影發了條信息:“我總感覺你們老大在有意無意地嚇唬我啊QAQ?”

羅影:“大嫂,這是情趣呀!愛你才嚇唬你,這樣你才能順理成章地躲在他懷裏嚶嚶嚶呀!”

關卿:“……”

愛什麽不存在,他只能感受到來自前男友的深深惡意!

蕭七點完香,將房間各個角落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虞後徑自脫下外套,解開襯衫:“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關卿猶自沈浸在搜索這個酒店的過往事件裏,一擡頭冷不丁直面蕭七敞開的健壯胸膛:“……”

蔑視地瞥了一眼他線條分明的腹肌,淡定地低頭繼續搜索網頁:“你先吧。”

蕭七“嗯”了一聲,走到門口,忽然回頭挑挑眉:“要不要一起?”

關卿不動聲色地捏了一下自己軟趴趴的小肚子,果斷拒絕道:“不!我習慣一個人了!”他羞澀地用手機擋住臉,“人家害羞嘛~”

蕭七:“……”

MMP!關卿火冒三丈地戳著手機,等明天回去他就開始健身!

戳了兩下,一條若幹年前的新聞跳了出來。關卿迅速瀏覽了一遍,不由地抓起小抱枕按在砰砰跳的心臟上,看了兩眼並排的單人床,他立即挪開目光。

浴室裏傳來蕭七嘩啦啦的洗澡聲,他邊洗澡還邊哼歌,可惜五音不全得讓鬼聽了都忍不住想灰飛煙滅。

關卿聽了一會蕭七酷刑一樣的歌聲,居然奇跡般地不那麽害怕了,他將抱枕放下,飛快地跑過去把香插端到床頭櫃上。

蕭七點的不像是尋常廟宇道觀裏的檀香,香氣清甜不膩人,聞著很怡人心神。

關卿覺得底氣足了一些,壯壯膽,彎下腰小心地掀開床單,看向床底。

很好,床底很幹凈,什麽也沒有。

蕭七一出來就看到關卿一臉考究地趴在地上,忍俊不禁道:“關小卿,你這個姿勢什麽意思,等不及了?”

關卿面容凜然,抱著他的小抱枕坐回床上沈重地說:“我剛剛查了一下這個酒店近幾年前的新聞,發現幾年前有個工人在裝修期間,殺了自己老婆,將她的屍體藏在床下面。等到酒店開張了一段時間,他已經變成幹屍的老婆才被人發現。”

蕭七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目光在他屁股下的床墊上定了定,笑了笑沒說話。

關卿神經正緊繃著在,一眼發覺他笑得不對,緊張地說:“怎麽了怎麽了?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蕭七擦了幾下頭發,感覺不順手,將毛巾丟到一旁,朝他勾勾手:“你過來,關小卿。”

關卿揣著個噗咚噗咚跳的小心臟,忙不疊跑了過去。

蕭七將他的脖子一勾,鼻尖對著鼻尖,眼中滿是不懷好意的笑:“關小卿,看新聞要看仔細著點。當時那個工人把他老婆的屍體不是藏在床底,而是塞進了床墊裏哦~”

關卿一聲慘叫,屁滾尿流地想從床上跳開,結果被蕭七死死摁住,還將毛巾硬塞到他懷裏:“鬼叫什麽!幾年前的新聞了,幹屍都燒成灰了。別跑,給我擦頭發!”

關卿抵死不從,抓著毛巾重重抽在他頭上:“你放開我!放開我!你別想騙老子,幹屍燒成灰,又不代表她的鬼魂也一同走了!你自己和她抱團取暖去吧,我要去車裏睡!”

“關小卿!”蕭七被他拍得直吸氣,費盡周折壓制他的手腳,“你冷靜點,我逗你玩呢!”

“啪”關卿繼續慘叫,又一巴掌甩他的胳膊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關小卿!”蕭七怒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關卿靜止住了,和蕭七面對面,各自喘著氣,過了一會他不慍不火地說:“我也逗一逗你玩嘛~”

蕭七克制住將他當場艹翻的沖動,抓起毛巾重新塞進他手裏:“給我擦頭發。”

關卿面無表情地看看毛巾,又看看蕭七。

蕭七的態度很強硬與固執。

關卿妥協了,他的第六感告訴自己,如果他不向這個男人的幼稚舉動妥協,後果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蕭七的發質短而硬,粗粗的很紮手。

關卿用毛巾裹著他淩亂地發梢慢慢搓著。

蕭七弓著強健有力的肩胛,在兜裏掏出一根煙,搓搓煙蒂,塞進嘴裏嚼了一嚼,愜意地舒出口氣。

關卿“咦”道:“我每次看到你咬著煙都不抽,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蕭七楞了一下,從嘴裏拿出煙,看了一會說:“我也不知道。”

“啊?”

蕭七重新叼起煙:“吸煙有害健康,為免得肺癌,我就銜個味。”

關卿茫然,還有這種說法?

蕭七銜著煙,像頭懶洋洋的獅子任由關卿把他的頭搓成了個雞窩。

關卿搓著搓著,莫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可他偏又想不起來一星半點他和蕭七的過去,手上動作頓了頓:“餵。”

蕭七閉眼嚼著他的煙,快活似神仙:“別叫餵,叫老公。”

關卿:“……”

關卿一聲不吭抓著毛巾,劈裏啪啦往他結實的腱子肉上抽:“老公?嗯?”

蕭七被他抽得一哆嗦,煙掉了下來,反身猛地一撲,抓小雞仔似的把關卿擰在了手心裏,吼道:“你這個潑婦!”

關卿也吼了回去:“你這個直男癌!”

蕭七額頭冒著細汗,低頭看看,一語雙關:“我要是直的,它能直的起來嗎?”

關卿神色猙獰:“把你家蕭大七挪開!要不然我和它同歸於盡!”

蕭七:“……”

蕭七翻了個身松開關卿,大喇喇地仰面躺在床上:“關小卿,你真得一點都不記得過去的事了嗎?”

關卿被他壓得渾身腿腳發麻,索性也躺著不動,郁悶地說:“是啊,我爸說我當時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瞳孔都擴散了。命都能留下就不錯了,至於失憶嗎,”他滿不在乎地說,“有利也有弊,比方說什麽分手了還要死纏爛打的前男友忘記也好。”

“你爸?”蕭七詫異地支起胳膊看他,“還有,關小卿!這麽明顯的冷嘲熱諷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關卿小小地朝上翻了個白眼:“說到我爸,他和我媽當時急得頭發白了一半。他兩對你一直都挺抱歉的,認為你是為了救我才死的。”

蕭七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半晌才說:“你沒事就好。”

單人床不大,關卿胳膊稍一動就能捅到他:“你給我說說當年我們兩的事唄?”

蕭七枕著自己的雙臂,望著天花板,神色有一瞬間的迷茫,過了很久他說:“當年,是你追的我。唉,追得呀,滿校皆知。我看你追得實在嘔心瀝血,殫精竭慮,一時心軟就同意和你在一起了。”

關卿:“???”

兩人視線沖撞在一起,幾秒後蕭七退讓了:“好把,我承認是我先看上的你。總之,費了功夫把你追到手了。不,應該說費了很大功夫。你這個人看著沒腦子,心眼比針眼還小,人又傲嬌得很,難搞得不行。我給你打了半年的飯和開水,把你們寢室的全都賄賂了一遍,才把你泡到手。泡到手後還不安生,今天這個小學妹送情書,明天那個小學弟請吃飯,我每天都感覺自己頭頂一片陰山大草原,草原上無數草泥馬奔跑而過。”

關卿漠然地爬起來,被蕭七一把扣住腳踝:“我還沒說完我們的戀愛史呢。”

關卿憤怒地蹬腳:“你和你的陰山大草原去過吧!我拒絕聽這種帶有你個人極端偏見的抹黑史!”

蕭七說:“好吧,關小卿。我真正想說的是,我挺想你的。”

關卿不動了,他板著臉一言不發地躺了回去。

蕭七笑了下,在關卿後頸輕輕捏了捏:“睡吧,明天還有重要的事要辦呢。”

他捏得的力度輕重適當,關卿意識隨著他的動作沈沈浮浮。床頭的線香無聲燃燒,香氣混合著蕭七發梢的洗發水味,形成一種很獨特的味道,讓關卿覺得熟悉而安心。

……

哢噠,時針走過零點零一分,關卿彎腰將落地座鐘的指針往回撥了一分,才滿意地擦去手指上的油漬。

給時鐘上好了油,路過一面一人高的落地古鏡,走到一張寬大的工作臺前。工作臺上擺滿了各種大小的覆雜零件,在燭火的照耀下,它們泛著明暗不一的冷光。他的手指在數以千計的零件中一一劃過,最終定格在一塊柔軟的皮料中。他拾起皮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著燭光端詳半天,微微笑了起來。

關卿轉身走向隱沒在黑暗中的一把椅子,一個人沈默地坐在椅中,對面的鏡子僅照出他過分瘦弱的下半身。他將皮料展示給那個人,溫柔地說:“喜歡嗎?”

那個人沈默不語,關卿蹙起眉頭,自言自語:“不喜歡嗎?才剝下的新鮮皮膚,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呢。”

安靜而黑暗的空間響起極輕微的一聲,像鐘表裏齒輪的轉動聲,又像骨骼間的摩擦聲。

那個人緩緩擡起了頭,一雙黑得沒有任何光澤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看著他。

關卿倏地驚醒了過來,嘴裏幹得發苦,晚上吃得燒烤,又鹹又幹。他迷瞪瞪地推了一下旁邊的蕭七,咕噥著說:“我要喝水。”

蕭七發出聲悶哼,一杯水從左邊遞了過來。

關卿眼睛都沒完全睜開,抱著水杯咕咚咕咚一氣喝完,將杯子遞回給蕭七的時候,他全身血液似乎凝固住了。

杯子是從左邊遞過來的,可是蕭七睡在他的右邊……

他遲疑而緩慢地擡起頭,一雙黑得如無機質般物體的眼睛,靜靜地貼在他臉前看著他。

細長的手指握著杯子,與他指尖相碰。

滑膩的肌膚柔嫩而冰冷,關卿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屬於人類的溫度。

“我回來了。”

……

“呼!”關卿失重般地猛一蹬腳,把蕭七從床上一骨碌蹬了起來:“關小卿,怎麽了?!”

關卿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大口喘著氣,失去焦點的雙眼過了很久才緩緩聚起神:“我……做了個噩夢。”

蕭七捶了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些,給關卿倒了一杯水:“什麽樣的夢?”

關卿眼神恍惚,過了很久搖搖頭:“記不清了,我好像夢見了一個人,可他……又好像不是人。”

“是鬼魂嗎?”

關卿想也不想地說:“不是。”

蕭七給他擦去額頭的汗:“它們知道你能看見它們,也能感知它們,就會無孔不入地去接觸你。你不要想太多,它們大多數和徐蓉蓉一樣,想讓你幫忙完成它們的遺願而已。”

關卿攥緊水杯,想起夢中握著水杯的那幾根纖長蒼白的手指,慢慢地說:“我感覺,它剛剛……就在這。”

蕭七瞳孔一縮,看了一眼床頭的線香。

線香只燃燒了一半,輕煙裊裊,沒有任何異象。他鷹一樣銳利的視線掃過房間每一個角落,忽然他霍然起身,從口袋裏摸出單片眼鏡架在鼻梁上,赤足大步走到了敞開的窗前。

秋天的夜風很涼了,關卿坐在床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鼻翼輕輕扇了扇,在空氣裏捕捉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蕭七,你有沒有聞到一股……”他說不好是那是種什麽味道,努力尋找形容詞,“一股煤油味?”

蕭七背對著他站在窗戶前,沒有反應。

關卿楞了一下,揉揉鼻尖,納悶地小聲說:“我鼻子壞掉了?”

“你鼻子沒壞,”蕭七側身朝他招招手,“關小卿你過來。”

關卿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過去了,頭伸出窗外看看:“什麽都沒有啊。”

蕭七一頭黑線鉗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腦袋從窗戶拉回來:“看玻璃。”

關卿“啊”的一聲擡起頭,臉刷地白了。

玻璃上印著兩個細長的掌印,像一個人站在窗外,緩慢地,輕柔地將玻璃推開。

同時,蕭七在窗戶下方的毛毯上又發現了兩個極為不易察覺的腳印。它們和玻璃上的掌印一樣,都細長得近乎扭曲,不屬於男人也不屬於女人,更不是小孩。

關卿發出聲驚恐欲絕的慘叫:“幹幹,幹屍啊!是幹屍啊!!!”

“臥槽!哥們,大半夜了,還不消停?別幹了行不行啊!”隔壁房間發出聲憤怒的咆哮,“搞基了不起啊?!”

關卿倏地閉上嘴。

蕭七不滿道:“我根本就沒幹你好吧,你做出這副心虛的樣子做什麽?”

關卿兇狠道:“……收好你家蕭大七再說話!”

蕭七將窗戶關上:“這是正常男人應有的反應,關小卿你應該高興才是,你後半輩子的性福……唔!”

關卿抓著枕頭狠狠砸向蕭七恬不知恥的嘴臉。

蕭七一把接住枕頭,順手夾在胳膊下,走到床頭撚一把香灰,又回到窗戶前,仔細地用香灰一點點抹去指印:“這事不簡單,點了山香,那東西居然還能潛進來揩你的油,不是一般的妖魔。你剛剛說自己聞到了煤油味?”

“嗯。”

“不是幹屍,你聞個哪個幹屍有煤油味的嗎?有煤油的幹屍都化成飛灰了。”蕭七確定沒有遺漏的地方後,關上窗戶,拉起窗簾,將枕頭和自己一同扔回床上,疲憊地取下單片眼鏡放到一旁:“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定坤觀。”

關卿楞了一下:“定坤觀?”

蕭七打了個呵欠,這個男人身上的氣質很矛盾,戴上眼鏡就是斯文爾雅的敗類,摘下眼鏡就是兇狠跋扈的……敗類,總之都是敗類。

他眼都不睜地擡手按下關卿的頭:“你老公很帥,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看。現在,”他將關卿往身邊箍了箍,“睡覺!”

關卿覺得自己應該睡不著的,可被蕭七這麽一箍,他的睡意似乎也傳染到了自己身上。沒一會,便發出香甜均勻的呼吸聲。

蕭七睜開眼,看著漆黑的房間。他擡起沒有摟著關卿的那只手,撚過山香的指頭浮現出淡淡的焦黑痕跡。他搓了搓指尖,燒焦的皮膚不到片刻又恢覆成完好無損的狀態。

關卿翻了個身,自然而然地將臉埋進蕭七的胸膛,尋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後露出個美滋滋的笑容,沈沈睡去。

蕭七無聲地笑了下,捏捏他的後頸,重新閉上了眼。

雖然睡不睡,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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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半夜驚魂,關卿幾乎是被蕭七從床上扯起來的。夢游一樣被蕭七押著穿衣服,再夢游一樣被蕭七押去洗漱,在彎腰洗臉的時候,冷水潑到臉上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個激靈。定睛看去,洗漱臺上的鏡面完整無缺,只是打掃衛生的人員擦得馬馬虎虎,鏡面有些臟兮兮的。

自己家中的鏡子,不知道變成什麽樣了……

“關小卿,我問你第三遍,你早上是浪費漫長的時間去吃酒店難吃又昂貴的自助早餐,還是去街頭買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加一碗豆花,我們早點趕回定坤觀?”

關卿立即問:“自助你出錢嗎?”

蕭七冷漠地說:“我剛才‘不小心’摸過你的兜,兜裏只有三塊錢硬幣。不論是吃自助還是吃包子,你都無力支付。”

關卿放心了,大手一揮:“既然如此,那就吃自助!”

蕭七嘴角抽抽:我真是太了解你了。

吃完難吃又昂貴的自助,兩人馬不停蹄地往N市趕。

上車後一個小時零三分,關卿終於忍不住說:“真難吃。”

蕭七說:“不付錢的人閉嘴。”

關卿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他,“嚶”地一聲捂住心口:“睡過了果然就不值錢了,現在話都不讓人家說了!以後怕不是連吃飯都不讓上桌了,床不給睡……”

蕭七被他說得浮想聯翩,狀作不經意地瞟了一眼他的嘴唇:“不上桌,你蹲在桌下也蠻有情趣的……”

關卿:“???”

臥槽,這個畜生,不給吃飯還讓他在桌下給他做體力勞動???

回去的時間總比來時要快,關卿發表了一通對蕭七汙穢思想的嚴厲譴責,掃蕩完車內僅剩的零食的,抱著靠枕舒服補了一覺,一睜眼就到了個似曾相識的牌坊下。

要不是牌坊太過醒目,關卿差點沒認出這是他第一次出警到的納音觀主葬禮舉行的地方。

同樣的牌坊,同樣的迷宮,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緣故,關卿感受到的氛圍完全不一樣。

蕭七輕車熟路地走在迷宮裏,像是看出他的困惑:“你那天來的時候,這附近方圓十裏聚集了不知道多少鬼怪妖魔,就等著納音一死,分一杯羹。”

關卿想起納音觀主葬禮上的“二口男”,有些懵逼:“你們定坤觀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麽會讓它們肆無忌憚地出現在葬禮上啊?”

蕭七沈默了一秒,說:“這相當於納音和它們定下的契約,納音生前驅使過它們。雖然納音給予了相應的報酬,但是有些是無法補償的。它們畏懼納音,也痛恨他,只等他一死就將他分屍吞吃下肚。也有說法,納音已經接近半仙,他的遺體具有不同尋常的功效,尤其是對魂魄來說。”

“唐僧肉呀!”

蕭七聳聳肩:“可以這麽說吧。”

正說著,兩人出了迷宮。

關卿怔在原地,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他的面前不是喪幡飄揚的寬闊場地,而是一座其貌不揚的道觀,規模尚可,只是石門墻瓦處處透露出歲月磨礪出的滄桑痕跡。尤其石門上方的牌匾——定坤觀,布滿了風吹雨打後的裂痕,看上去隨時會嗝屁碎成兩半,砸人頭上。

關卿認真端詳了下:“你們定坤觀那麽有錢,就不想著換塊牌匾???現在高空墜物是判刑的哦,親。”

蕭七擡頭看看說:“我早和納音那老東西說過,換塊新門牌。要不然每年年底道門大會,在同行面前丟人。結果那老東西說,要換,可以。但是他必須要換成一米寬兩米長,千足金不摻假的純金招牌,鍍金得都不行。”他頓了頓,“然後費用大家均攤,哦,均攤人數裏不包含他。”

關卿和他面面相覷,蕭七說:“他要是活著,一定能和你做對一毛不拔的知心好姐妹。”

關卿:“……”

宮觀門口有株扶桑樹,扶桑花開得紅紅火火,給這個古老破舊的宮觀點綴出一分燦爛生機。

他兩說話間,尺八一手拿著掃帚,一手提著個畚箕從樹後轉了出來,見了他們稍稍楞了一下,但也沒露出多少驚訝之色,仿佛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平淡自如地喚道:“關卿哥哥,你來了。”

蕭七搭著關卿的肩膀,面色不善:“尺八,你把納音的遺物都清理幹凈了嗎?”

尺八皺皺眉:“早就清點完畢,收整起來了。怎麽了?”

蕭七眼中迸出精光,連鏡片都無法遮擋住他強悍逼人的視線:“那為什麽昨晚那東西跑出來,找到關卿門上了?”

關卿留意到他僅僅說出了“那東西”三個字,尺八卻是立即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立即厲聲說:“不可能!”

“那東西”對於他們來說似乎有特別的定義。

尺八握緊掃帚:“在先生去世之前,他就將所有開神之物給封印了,除了……”

他看了一眼關卿,截斷了剩下的話。

“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看。”尺八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關卿,“但是定坤觀除了客人,只允許觀中人進入。”

關卿尷尬地指指自己:“呃,我不能算客人嗎?”

蕭七淡淡地說:“客人指的是有求於定坤觀的委托方,你不能算。”

尺八:“關卿哥哥,你想好了嗎?”

關卿今天來其實心中便是早有了決定,如果他一直能看見那些東西,那就如蕭七所說,徐蓉蓉的事件只是一個開始,往後的麻煩會源源不斷而來。而他不不相信自己每一次都有那麽幸運,碰到徐蓉蓉這個尚算理智的鬼魂。

萬一哪天碰到個殺紅了眼的厲鬼,自己不是只能送一首涼涼給自己嗎?

但真到了這一刻,他仍然忍不住糾結了起來,不由地看了看蕭七。

蕭七平靜地看著他:“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會給你任何建議。你只要知道,一旦你跨進這個門,以後你就是定坤觀的觀主,承擔的不僅是定坤觀的未來,還有自己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關卿看著他的眼睛,那一刻他說不清自己是被尺八說服了,還只是想走進蕭七所屬於的那個世界。

他不再猶豫,幹脆利落地點頭:“我想好了,我要進定坤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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