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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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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八暗黑無光的眼珠子一言不發地盯著關卿, 謹慎地斟酌了很久,輕輕點頭:“好, 跟我來。”

他轉身徑自走進定坤觀,寬大的道袍在他身上晃晃蕩蕩, 很快飄得沒影了。

關卿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蕭七。

蕭七將嘴裏的煙摘下, 往地上一丟, 整整襯衫領帶, 瞬間從個痞子奸商轉變成個儒雅溫文的道門精英。他掀起一邊嘴角朝關卿笑了一下,手搭在他肩上向前輕輕一推:“走吧, 觀主大人。”

他一笑,關卿心慢慢定下來了, 跨入定坤觀之前, 仰頭再次看了一眼定坤觀古舊的牌匾, 登時心潮澎湃:“感覺有點小激動呢。”

蕭七幽幽道:“不慌, 以後有的是你激動的時候。回頭我給你定幾箱速效救心丸和太太靜心口服液, 尤其年底道門大會的時候, 記得一定要隨身攜帶。”

關卿:“……”

定坤觀內部和它的牌匾一樣樸實無華,進門是座太清像, 蕭七嫻熟地拈了三根香拜了太清。關卿跟在後面有樣學樣, 也拈香三根一絲不茍地向太清神位拜了拜。

蕭七看著他從容自如的舉動,嘴角微微上挑了下:“很上道嘛, 關小卿同學。”

關卿一派大將風範,風輕雲淡道:“入鄉隨俗, 應該的。”

蕭七指著太清像下破破爛爛的功德箱:“那入鄉隨俗,捐個香火錢唄,親~”

關卿:“???”

讓觀主給自家道觀捐香火錢,是什麽騷操作?

他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僅有的三個鋼镚,姿態虔誠地一個個投入功德箱,邊投邊念念有詞:“禮輕情意重,禮輕情意重,以後太清爺爺咱們就是一家人,記得保佑我茍到長命百歲。”

蕭七:“……”

三個鋼镚就想收買太清爺爺讓你長命百歲,太清爺爺怕是要直接把你送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繞過寒酸窄小的太清閣,便是個頗為寬敞的庭院,幾乎占據了整個定坤觀一半的面積,庭院裏有亭有水還有並列的兩株參天古木。尺八正握著掃帚站在樹下,像是在等他們,又像是在對樹發呆。

關卿和蕭七走近了,尺八喃喃地說:“這是先生親手種下來的。”

關卿看他神色黯然,心道雖然這個納音觀主在蕭七的刻意抹黑中形象刁鉆又刻薄,但是對尺八這小孩卻好像是真的不錯。在所有人都忙著爭奪定坤觀這塊肥肉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真心實意地這位前任觀主傷心難過。

尺八快速地擡起袖子擦擦眼角,對關卿說:“觀主生前每個禮拜陪它們聊三次天,以後就是你陪它們說話了。”

“……”關卿默然仰望那兩株比他腰還粗的古木,平靜地說:“好的親,沒問題親,不就是樹洞嘛,我懂噠!”

尺八對“樹洞”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看著關卿應下,想了想沒多說,“嗯”了一聲,朝著正殿右後方的一排小屋走去。

關卿小聲對蕭七說:“當大佬壓力果然好大哦,連個吐槽對象都沒有,天天對樹碎碎念。”

蕭七反應平淡:“還好吧,納音那老東西自己不開心的時候一般會選擇讓別人更不開心,基本上只有別人壓力山大、痛不欲生地時候,至於對樹說話嘛……”他嘴角抽抽,“如果說尺八是他二兒子,黑喵是他三兒子,這兩棵樹就是他大兒子,百分百親生的。逢年過節,還要觀裏小輩給它磕頭拜年,連老秦都被納音逼著跪過。”

關卿黑人問號臉:“啥?”

蕭七淡淡地說:“尺八來定坤觀比較遲,不了解。這兩株樹不是納音種的,而是他死去的師父種下的。”

關卿看蕭七諱莫如深的樣子,不好再多問。路過那兩株古木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剎他的視線恍惚了下,似乎看到樹下站著一個鶴氅長發的男人。

他回眸的瞬間,那人扶著樹也看向了他,微微一笑。

關卿驚了驚,定睛看去時樹下青磚破舊,落葉堆疊,空無一人。

蕭七:“怎麽了?”

關卿憂郁地長長一嘆氣:“年紀大了,眼花了~”

蕭七:“……”

尺八將關卿他們領到一排灰磚灰瓦的平房前,房子年代久遠了,每間屋子前都掛了一把沈重的銅鎖,鎖身上刻滿了覆雜難懂的符文。

“這間房子裏放著的便是先生的遺物。”尺八指著其中一間,“裏面共有四百四十九個箱子,封存物件一萬四千九百九十九件。每一個箱子,每一個物件都是我親手收拾進去的,包括那個東西,”他不帶感情地看向蕭七,“那個東西在觀主去世前就被他封印,所以你說的情況根本不會存在。”

蕭七撥弄了下門上的銅鎖,笑笑說:“是不是在裏面,開門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尺八說:“好。”

他從袖兜裏取出一掛沈甸甸的鑰匙。

關卿粗粗掃了一眼,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幾十把。

尺八一秒停頓都沒有地從中挑出一把,插入鎖鑰。

鎖鑰裏像有無數齒輪轉動起來,接連不斷地發出哢哢的脆響聲,鎖身上符文快速流動起來。

關卿入神地盯著鎖鑰,關註到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蕭七將他的神情收入眼中,眼神覆雜莫測。

哢哢的聲響轉了幾秒,突然“叮”地一聲卡住了。

尺八的臉色瞬間一變。

蕭七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鎖鑰都被人動過了。”

尺八臉色難看到極致,又試了幾次想要轉動鑰匙,可鎖鑰始終凝固在那裏,動也不動。

蕭七說:“別浪費時間了,那東西跟著納音的時間和你差不多,你會的它也會。”

尺八仍然處於不可置信中,關卿第一次從他死水一樣的眼睛裏看出了劇烈的情緒起伏。他死死捏著那把鑰匙,幾乎要把它捏斷,齒縫裏森森擠出幾個字:“它居然敢逃出去。”

“逃出去就算了,”蕭七彎腰打量了一下鎖鑰,“要是再順手牽羊把納音那老東西的危險發明順走幾件,事態可比我們想象中的嚴重多了。”

尺八努力深呼吸了幾下,恢覆了一些冷靜:“不可能,它說到底只是個死物,沒有先生的術力,用不了那些東西。”

“難說,它都已經囂張地敢當著我的面,動我的人了。”蕭七哐當將鎖放下,拍拍掌心上的灰塵,“可見它底氣相當充足。”

關卿咽了下喉嚨,舉手發言弱弱地說:“那個,能容我問個微不足道的問題嗎?你們說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麽,是昨晚半夜出現在我們房間的‘幹屍’?”

蕭七代替尺八作出回答:“這個說來很覆雜,如果讓尺八說,他可能會先花上四五千字來吹捧納音觀主的無所不能,牛批轟轟,還是我來說吧。簡而言之就是納音他除了擅長的通靈風水之術外,還有一項其他道門各家掌門都沒有的絕學——開神。他極為擅長手工制作,可能小時候缺愛吧,這種嘴毒心黑的老東西小時候估計也沒什麽好朋友……”

“蕭七!”尺八厲聲打斷他。

關卿嚴肅地對蕭七說:“註意你的言辭蕭七同志!那畢竟是你的老上司,老情人……”

蕭七:“關小卿你一口陳年老醋吃到現在是不是過分了?我這輩子只在你身上眼瞎過一回好麽,還瞎到了現在!”

關卿:“對對對,你不僅眼瞎,你還抖M,要不然怎麽會喜歡我這個給你腦袋頂種陰山大草原的呢,我當初怎麽沒給你綠化出個撒哈拉大沙漠呢?”

蕭七:“放屁,老子是總攻!S!你是不是想試試字母圈那套?等著,今晚就給你綁上!”

尺八面無表情:“你們吵夠了沒有?”

關卿目光兇狠地絞殺了蕭七一萬遍,對尺八說:“對不起,你繼續。”

“是我繼續,”蕭七強行奪回話題,“說到哪了,哦說到納音那老東西缺愛。他平時沒什麽朋友,就愛自己搗鼓一些機關玩具。普通人做機關就是做機關,頂多發個朋友圈裝個逼。納音大概太缺愛了,就嘗試給自己做的死物賦予意識,開啟靈神,也就是開神。這個路子其實很危險,”他別有深意,隱含警告地對關卿說,“世間萬物所有生靈都是生自天地。所謂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只有天地大道才有資格孕育萬物。納音這種行為純屬打擦邊球,游走在天譴的邊緣,好孩子不要學哦~”

尺八繃緊著臉說:“你不要給關卿哥哥胡說八道!先生執掌定坤觀這麽多年,驅邪捉鬼,祈福避災,救了不計其數人的性命,以一己之身維護一國氣運,功德積累了不知多少,哪裏來的天譴?!”

蕭七攤攤手:“看吧,腦殘粉,無腦吹又來了。尺八小盆友,你心裏和明鏡似的非要和哥哥裝糊塗幹嘛?關卿他是個菜鳥不懂,你也不懂?”

關卿:“等一下,我躺著也中槍???”

蕭七:“你不是菜鳥?”

關卿瞇起眼:“你再說一遍?”

蕭七:“……算了,這個話題掠過。尺八,我承認納音可能是定坤觀近百年來最傑出優秀的觀主,他所做到的,我們一輩子也無法企及。但是底線就是底線,納音為什麽突然暴斃身亡,你心裏真的沒點數嗎?本來吧,他做一些小鳥小蟲什麽的逗你和黑喵開心就算了,圖個樂唄。後來他做出那個東西,是什麽意思,嗯?”

說到這,蕭七有些暴躁了:“我他媽第一次見到那東西活活被嚇出一身冷汗,有手有腳,能說會道,離活人還有多少區別?”他像是對尺八說,也像是對關卿說,“人,是天地最傑出的造物。納音他代替天道,擅自給它開神,就是越了雷池,觸及了天道所能容忍的最後底線。他不死,誰死?”

尺八突然爆發,手中的掃帚“嘭”的一聲炸成無數片:“你根本不懂先生!你憑什麽這麽說他!”

關卿猝不及防,迎面和那些飛濺的碎片撞個正著。躲閃不及間,有人手疾眼快地將他往後一拉,炙熱的胸膛完完全全地將他圈在懷中。

“嘶!”蕭七摟著關卿發出聲痛哼,揩去臉頰上滲出的血珠,反手幹脆利落地給了尺八一巴掌,他的語氣卻異常地冷靜甚至到冷酷,“你給老子清醒點。納音已經死了,死得不能再透。如果他不死,會丟下你們不管不問嗎?”

尺八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雙眼中的赤紅慢慢褪去,他緩緩蹲了下來,捂住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他漫長的反射弧像是才擰了過來,他的先生死了,再也不會有人牽著他的手,將他從迷路的街口接回來;也再也不會有人耐心地教他認識這個世間的花鳥蟲魚,告訴他:你和別人是一樣的。

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丟下他,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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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分鐘後,關卿和尺八並肩坐在正殿的臺階上。

尺八的眼圈還是紅的,並腿低頭坐著,過了很久,聲音非常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關卿哥哥,差點傷到你了。”

關卿遞給他一張面紙,拍拍他的後背:“乖啦,別哭了,我不是沒事嗎?蕭七那個狗東西我已經幫你罵過他啦,等回頭我讓他跪搓衣板,不,還是跪榴蓮吧。”

在兜裏摸煙的蕭七:“……”

他將煙放回了兜裏,摸出手機,在群裏發出一個悠悠的“唉……”

羅影第一個冒頭:“七爺,咋了,昨晚伺候得大嫂不盡興嗎?”

沈潛:“……”

木非魚:“臥槽,這麽激烈的嗎?!這麽快七爺就把人弄上床了,真不愧是繼納音觀主之後定坤觀第一老牲口啊!”

群消息:木非魚已被禁言29天59分59秒。

我在東北挖明器:“微信群什麽時候可以禁言了……”

羅影:“……沒有七爺做不到的,只有七爺不想做的。七爺,您今天不是接大嫂過門嗎,大家夥都等消息落定,今晚給關哥搞個迎新宴呢。”

蕭七:“今晚估計不得空,改天吧。”

羅影:“哦……那你剛才嘆什麽氣七爺,事情不順利?謝容他們不同意?”

蕭七輕描淡寫地說:“不是,你們關哥鬧了點小別扭,我得費神哄哄他。嘖,他小心眼,沒辦法。”

我在東北挖明器:“我看出來了……您老人家是特意來秀恩愛的。睡了睡了,昨晚一定睡了!聽聽這事後的口氣!”

他邊說便發了個捶胸頓足的表情:“在一群單身狗面前秀恩愛,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七爺???喪心病狂,毫無人性,宛如牲畜!”

造成一片殺傷後,蕭七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尺八那頭已經被關卿安慰得差不多了。

尺八擦擦淚痕,嗓子還帶著一絲沙啞,不太好意思地側過頭和關卿說:“關卿哥哥,謝謝你。”

他兩坐得本來就近,他一轉臉幾乎是貼在關卿耳邊。

蕭七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走過去將關卿拎了起來。

關卿被他拎得莫名其妙:“怎麽著,你還想對我動手?”

蕭七:“不敢不敢,我可不想把榴蓮跪穿。”

關卿:“……”

蕭七看了一眼尺八,對關卿說:“我已經把風聲放出去了,最遲明天一早,觀裏陰陽六道的人都會趕回來。到時候反對你繼任觀主的人肯定不少,說不準除了我之外就沒人讚同,你做好一個心理準備?”

“陰陽六道?”關卿聽完更茫然了,“什麽心理準備,他們都反對的話我能怎麽辦……”

蕭七淡淡道:“也不需要什麽特別的準備,誰反對你就讓誰滾蛋,你是觀主你最大。真不行,直接弄死,也不用毀屍滅跡,”他在定坤觀的大院子裏胡亂指了塊地,“挖個坑,直接埋了,給納音兩大兒子當肥料,算是彌補它失去的父愛吧。”

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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