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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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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別秋娘,火蓮未敢設想有朝一日是否還能再見。因時機已到不能再等,遼王府裏有他必須要除掉的人。

夜已黑沈,霧氣更重。餘火蓮策馬經西郊山路越過險峰進入了遼境,身後緊緊跟著一隊精兵。精兵之中包括薛副將,共三百餘人,都是曾被餘火蓮援救,從耶律夜希的刀口下逃回來的宋兵。早些時候餘火蓮與陳熙說起今夜要獨闖遼王府,薛副將等人感念救助之恩早已把生命交給了餘火蓮,當他們得悉此計劃便紛紛請命定要隨同前去,不問生死。曰,若無當時恩,哪能活至今日!

早有無間衛士沿路安排妥當,一隊兵將沿密林小道縱馬輕馳,待順利到得遼王府境地時,一輪圓月恰在中天。

柔和的白月光灑在高墻,散出冷冷清輝。火蓮勒馬立於樹叢之後,淡淡的看著眼前這座巨宅苑邸,有些突兀的圍建在貧瘠荒野之中,院墻綿延深遠仿佛無端無期。高墻外錯落分布幾處崗哨,更有大批選自遼軍的強兵猛將紮營嚴守。火蓮哼一聲,王府侍衛不足以懼,但是僅憑三百兵馬而要攻入王府,必得先解決了這群固守在院墻之外的遼兵才是。

南方天際突有火光炸響,依方位判斷似是遼營正遭大火,遼人察覺軍營危機,幾番請示卻不曾得到主帥耶律夜希的回應,正在騷亂。餘火蓮打了一個手勢,薛副將帶領一隊騎兵即刻沖出密林奔向遼軍崗哨擊殺挑釁,後誘敵而逃,遼軍果然中計,集結了人馬大舉離府,一軍追擊敵兵,一軍急返遼營。

側門未落鎖,門內外幾個王府守衛大多已被遣散,留下幾個也被割喉殺死,餘火蓮的人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潛進了北院王府,各自換了遼國武士的衣服,依照事先計劃深入內庭院排掃障礙解除戒備。另有身穿黑色衣甲的影衛八人,繞到王府後身伏在墻外等著遼軍大批撤離之際,趁亂混入了府中尋救清月。

餘火蓮勒馬立在府外密林中,看著遼兵中計王府失守,想著耶律夜希此時或許才能從酣睡的夢中醒來,唇邊抿起微笑。若今日事成,潛藏在遼王府的間諜必居首功。

西北夜空忽起紅煙,餘火蓮一個縱身騰躍翻過高墻進入王府,逆著風如蜻蜓點水般疾行在回廊檐頂,一雙眼散發著刀鋒一般的森寒。淡淡一掃府內排兵布陣,只見幾處通道關卡已被手下控制住,兩方對陣拼殺也足以抗衡,餘火蓮心嘆這敵後間諜當真配合置辦得當,此番要想空手而歸也難了。一桿長槍斜擒,眼裏射著冰冷的銳利的光,聞得到死亡的血腥氣。

一個幽藍色的身影自寢殿而出,其後跟著一個身穿淡黃色輕紗羅裙的少女,餘火蓮看了一眼,冷笑一聲,撲身而去。

一把黑色的玄鐵劍與長槍相抵,幾聲尖利的碰撞響徹王府。餘火蓮感到一陣穿透軀體的壓力,就像是十幾年前初入殺場時,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和一點點的興奮讓他覺得窒息。極快的劍法,毫無漏洞的招式,玄鐵長劍被籠罩在幽藍色的光影裏發出逼人的殺氣。

只不過這劍招再是兇猛如狂風暴雨,卻是火蓮萬分熟悉的。這是他在竹林裏學成的耶律隆的劍法,他更曾用這劍法殺過王佑的妹妹王皇後。火蓮暗暗識得劍招路數,一個低身側閃,手中長槍忽然迎劍而上,槍桿纏繞著玄鐵劍飛轉突刺,槍頭摩擦出銀光火星迸濺。

眼見長槍如毒蛇般游走而來,稍待半刻就要觸及手掌,耶律夜希眉心一凜,不得不抖劍收勢,然後迎面一掌撞開火蓮,並向後撤了一步,撣撣袖袍上沾染的汙灰,嘆道:“……果真不簡單。”瞇起眼透過揚起的塵沙看向那手持長槍的白衣冷面人,只見一襲墨色披風逆風而展仿若蒼鷹,披風內側一朵暗金色的蓮花繡紋幽幽生光,耶律夜希別有興味的勾起微笑:“有趣。”

忽有震天徹響的拼殺聲至,宋兵陣腳微亂。自府外突然湧入大批遼兵,仿佛是那追敵擊殺的遼軍覺察中計又趕了回來,又或者本就是耶律夜希的迂回計策想要引敵入府。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然後漸漸連成一片,火蓮在混亂重圍中殺退十數人,口中發出一聲長嘯,身後立即聚過來八個黑衣影衛,“少主,地牢是空的。”

話音剛落,高塔上忽然扔出一個衣衫浸血的昏迷女子,那女子腰上纏著一根粗繩,直墜落到離地兩人高處才突然停住,腰上的緊縛引出低聲痛呼。

是清月,一道深紅的血跡正從她手臂上淌下來。

耶律夜希笑起來:“你是來找她麽?……拜你所賜,她已經備受折磨奄奄一息,此刻我手中一粒石子就能要了她的命。帶著你的人撤出王府,若想逃命現在還來得及。”

高塔懸掛的位置並不很遠,憑著影衛相助合力救走清月然後再拼殺逃出重圍也不是不可能。但餘火蓮只是看了一眼,冷笑:“你想多了。我是來殺人,不是來救人!”耶律夜希聞言略感驚奇,回頭看了看低著眼面無表情的莫煜,忍不住笑:“更有趣了!”

影衛聽了火蓮的話臉色頓白,難道少主竟已放棄了清月姑娘?還沒從訝異中醒過神來,忽見一個幽藍色的身影疾速飛掠而至罩住了視線。火蓮長槍橫掃擋開攻擊,然後迎敵而去緊追不舍,與耶律夜希戰在庭前高臺。影衛急忙趕去圍護,半路裏數十個遼兵圍過來,只得展開一場廝殺混戰。

就在這喧嘩混亂之時,高塔下的樹叢裏顯出莫飛的身影,他騰身而起割斷懸繩抱起清月落地,身後輕塵撲過來抱住哭叫:“小月、小月……”莫飛緊鎖的眉頭皺的更緊:“關鍵時刻,你除了哭還能不能做點更有用的事?”輕塵忙擦淚。

莫飛一手抱起清月,帶著輕塵向王府後門避退,沖出戰圍時腳步忽的頓住,回頭看了一眼。輕塵急道:“餘火蓮根本不顧清月的死活!你親眼所見!這樣一個絕情寡義的人,也值得你用性命去維護嗎?!他不配!”莫飛的眼裏充起血絲,那種失望的痛,糾得胸口絲絲的疼,沒有表情也沒出聲,沈默的垂下眼,終是轉身離去。

輕塵緊隨其後掩護,二人趁亂沖出了王府策馬往南奔去。輕塵心裏擔憂著清月的傷,卻也不禁一嘆:讓莫飛對餘火蓮死心,王爺,你做了許多,原是為了這個。

火蓮的槍說不上快,但是變化莫測,毫無固定的套路招式可以循跡,這一點常讓展顥暗暗讚嘆同時也覺頭疼,因隨心而來的招法雖勝在新奇,卻並不一定完滿。槍屬長兵器,一刺一回也需要時間,若是不慎露了破綻失於防守,再是絕妙的殺招也會被敵人一擊而潰敗。不過好在火蓮反應機敏過人,常常能於兇猛拼殺之中及時收勢以化解危機。正如此時,眼見著墨黑的玄鐵長劍直朝肩頭刺來,就要滑向心臟,火蓮立刻一個撤步側閃急退,槍尖割在高臺青石劃起一道銀光。

百十招下來,耶律夜希稍占上風,狀似毫不費力,氣定神閑。其實不然,他的體力已不支,手臂無端端酸痛不止,胸中一口氣不知為何斷斷續續的提不上來,腳下退了又退。而火蓮卻依然殺招不斷,一柄長槍上下翻飛騰舞,揮灑越發流暢自如,招招奪命索魂。耶律夜希拼力抵擋,於險象環生之中曾向站在寢殿門口的莫煜望了一眼。

那一眼,茫然錯落,仿佛對最熟悉的身邊人卻看不清晰,又像是自嘲一朝錯註,竟為自己設下了一場險局。棕黃色的冷眸裏卷起深惡痛絕的火焰,灌註了極恨的愁緒。嘆此生糾葛種種,今夜須有了結!

數千遼兵密密麻麻的湧入王府,阻斷了各方通道出路,並有大批弓箭手伏擊在院墻高塔紛紛彎弓搭箭瞄向庭前高臺。這樣情勢,似是遼人已然控制了局面,無論高臺之上一場殊死搏鬥誰高誰下,早有勝負定局。

月光之下,玄鐵劍反射出眩目七彩,滿是肅殺冷意氣勢逼人,劍鋒冷厲,更有削鐵如泥之能,火蓮知正面相抗並無勝算,只得迂回以拆解招法。這一逼退,曾被一腳踢中心窩,連退六七步才得站定。銳利的劍尖多處劃開了血肉,白衣錦袍上染開鮮紅的血花。雖傷痕累累,火蓮冰冷的臉上卻揚起了一絲微笑。

耶律夜希於喘息中擡手示意士兵放箭,怎料數百弓箭手卻全將手中箭尖瞄準了他。

跳動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凝滯,本就紊亂的喘息越發急促,頓覺黑雲遮月,死亡的氣息籠罩而來,不是不驚悚的。

餘火蓮很滿意的看到了一個慘白失算的神情出現在耶律夜希的臉上。趁他惶惶不安之際,火蓮猛然提槍旋身襲過,槍身帶著渾厚內力撞向玄鐵劍,一股罡氣爆裂開來,耶律夜希重重摔下了高臺。

冰冷的槍尖直抵在脖頸,就像是索命羅剎降世,耶律夜希感到刺骨的森寒蔓延了全身。火蓮冷笑喝道:“你有遼軍,我有二十四萬無間衛士,就憑一出空城計,也想占我無間道的便宜?!我怎不知你擺兵設陣是要引君入甕?!只可惜你的遼軍猛將才一離府就已在半路被我設下的伏兵圍堵截殺,軍潰四散,難以成計!你可看清楚,現如今這高墻上的弓箭手,還有府裏的“遼兵”,可都是我的人!僅憑數百王府侍衛,你如何與我抗衡?!”

無間衛士們齊齊扯下遼國兵士的衣裝,各個白衣冷面,連成白茫茫的一片,很有劈天蓋地之勢。耶律夜希掃了一眼,人數足有萬餘。他緊捂胸口,痛苦的皺起雙眉,有濃稠的黑色血漿從嘴邊湧出來:“你把清月送過來只為放松我的警惕,同時暗中派人下毒損耗我的體力……原來你等了許久,只為等這一時機成熟……你果然心機深沈,手段陰險……”火蓮哼笑一聲:“陰險嗎?比起你企圖利用陳熙傷害我爹又如何?……我不過以牙還牙!”

火蓮高舉起手中的鋼槍,“為展家枉死的四百多條人命,你早就該贖罪!”槍尖閃出耀目的冷光,微微刺了一下眼,耶律夜希平靜的看著它急速的刺下來刺向自己的心臟,他已無力反抗,只是輕笑:“呵,你知道了……”我與王佑合謀害死展家全族,我早料到二十年前的這一頁,終有一天還得翻回來。

忽有一道淡黃色的身影閃過,餘火蓮的手猛然停住,只見莫煜撲在了耶律夜希身前,眼裏含著乞求的希冀的光。七王若活著,她是個任人欺辱的玩具娃娃,七王若死了,她什麽也不是,那是另一種恐懼。耶律夜希恨道:“你這個瘋女人!”我就知道是你動的手腳!

餘火蓮清晰的:“他必須死。”莫煜的眼淚掉下來:“不為別的,煜兒從沒想過離開王爺。”餘火蓮皺眉:“讓開。”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莫煜只是笑:“請你成全我。”

當鋼槍一刺到底,穿透了她的身體,也結束了耶律夜希的生命,莫煜清晰的感覺到內臟被刺傷粉碎,這種痛令她慘叫出聲,卻又喜極而泣。餘火蓮道:“比幹剖心……”莫煜輕聲:“鬼神……同泣。”一句話用盡了最後的氣息,眼裏湧滿了淚水,再也看不見什麽。意識中沒有風雪也沒有晴天,只有兩個人。她虛弱的笑:“王爺……”我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莫煜的手裏有一塊錢幣大小的木牌,緊緊握著,那是無間道的標志。餘火蓮輕輕閉上眼,心中感激清月舍命勸降了莫煜。遠處樹後,莫飛擔憂餘火蓮安危折返而回,卻親眼目睹了妹妹的死,當即無力的跌跪在地,眼中只剩殷紅如血。雙手緊緊握成拳,發出咯咯的響聲。原來悲哀與仇恨,根本沒有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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