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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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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竹林回總壇的山路上,展顥扶著受傷的餘火蓮緩緩而行,邊走邊念著無間道數萬教眾日後的安排。

餘火蓮知道,無間道是展顥半生的心血,其影響力廣大到難以想象。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他到外地辦事,總可以有個分舵給他依靠,總可以有上百個白衣衛士由他隨時差遣。展顥總笑說,這還只是身處明處的人,那些暗地裏潛伏的教眾更是數量龐大得無所不在。

如今,無間道在各地影響著地方治理,控制著賭博、皮革、藥材等大生意。只要展顥一聲令下,一場浩劫在所難免。這是一支軍隊。

要他們放下兵刃,卸甲歸田,讓不可一世的殺手組織歸順朝廷改入正道,展顥心中難免有些空落。但對展顥來說,這一劫,餘火蓮和眾人能夠死裏逃生,大難不死,已是萬幸,而自己也終於釋然的放下多年的仇恨,或許才是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此時,他感到自己看向餘火蓮的眼神,對待餘火蓮的心情,是二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坦率和放松,他覺得餘火蓮是一個值得他保護和珍惜的孩子。他終於解開了心上封印了半生的枷鎖。

餘火蓮一只手臂被展顥穩穩的托著,另一只手覆在依然滲血的腹部,腳步一重一輕。回憶他們二人一起走過的日子,他心中的感觸和激動難以平覆。最近的這一年中發生了好多事,接二連三的不曾停歇。從校場競技開始,到遇見方離,智鬥方旭,再到解救秋娘,與包青天周旋,這些事帶給了他很多傷痛,也帶給了他很多感動。好幾次情勢逼得他走投無路,無人可以求援,他想出的一個又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力挽狂瀾的把損傷降到最低。他不是沒有絕望過,他試過緊閉心門,想要退出痛苦的漩渦,卻一次又一次的放任自己卷入局中。怪只怪他太多情。只要他關心的人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他即使身負罵名即使傷痕累累又如何。總算老天不負他,他的努力都有了回報。人都有選擇幸福的權利,他不悔自己最終的抉擇。

然而這一路上,每當展顥投來關切的目光,餘火蓮總是不由自主的低目避開,因為他看不懂父親的眼神,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安詳和平靜。展顥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卻也不願追究,餘火蓮只好自顧自的想著爹先前說的錦囊。展顥一口咬定是他偷拿了,可他確實渾然不知這錦囊的來路,這讓他大為頭疼。他好怕剛剛準備接納他的人,會因為一個丟失的錦囊而對他有絲毫的懷疑。他盡力的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卻毫無結果。終於因為中毒加受傷失血過多,剛進大殿門口他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三日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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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壇,傍晚

駝子手中拎著一包藥,正走到院門口,忽然有人推門奔出。“哎呦”駝子嚇了一跳,急一閃身才沒有被門扉撞上,定睛一看,只見餘火蓮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褲,臉色倉白,想來是剛剛蘇醒。駝子又喜又怒,“你的病還沒好利索,有什麽天大的事,光著腳就跑出來了?”

“駝叔,我爹呢?”餘火蓮神色慌張,“我到幽冥大殿看過了,爹的臥房我也去了,還有書房、靈堂……”

駝子拉著他進了屋,板著臉道:“我只離開了半盞茶的功夫,想不到你竟跑了這麽多地方,看來你的身子恢覆的不錯!這都深秋了,天寒風冷的,穿這麽少到處亂跑,再添個病癥我可不知道怎麽治!”

餘火蓮無奈被拽進屋,卻仍愁眉緊鎖,一聽這話,心中一沈,失望道:“他走了是不是?……他還是不想看見我?”

“你跟著他這麽多年還不了解他的性格?他若真的不想再看見你,走的也會是你,不會是他。”駝子把藥放在木桌上,從衣懷中抽出一封信,仔細的撫平,交給餘火蓮,“你忘了秋娘還身中奇毒了?將軍昨日動身去尋夫人了,這是他留給你的信。”

餘火蓮空寂的眼中頓時有了神采,他趕緊拆開信,一目十行:“爹讓我,去邊關找陳方?”

駝子點頭,笑道:“你供認了潛入後宮殺害皇後的罪行,又在天牢中以遼刀“自盡”……雖然皇帝和包拯知道這其中的道道,但滿朝文武不知道、也不能知道。他們只當你是遼王室派來潛伏宋朝廷的細作!你倒是“死”得一了百了,但卻留下一根導火索。”

餘火蓮聽得微有些明白,神色一黯, “當時我只是不想破壞了爹籌策20年的計劃……”

“如今,將軍已經決定放了手,無間道的事務暫時交給了錢富,命之改入正道。於是,你的“苦心”反倒弄巧成拙壞了事。”駝子遞給他一碗藥汁,嘆道,“那日在行館,三個假遼使的身份當眾敗露,真遼使又百尋不見。遼人得不到遼使的回信,很快便會起疑心,早晚要向宋帝追查問訊使團失蹤一事,也就更會挑起宋遼間的不和。”

“所以爹覺得,宋遼邊境、不日必有異動,要我前去邊關相助於陳方?”

“他說,這是你挑起的事端,理應由你自己來擺平,切不可連累陳方一家犯險。”

餘火蓮:“爹真的了解我。上陣殺敵,報效國家,這才是我餘火蓮該做的事。”他仰頭喝了藥,苦澀瞬間泛了滿口,遂趕緊從桌上抓了一把蜜餞填入嘴中。駝子接過藥碗,餘火蓮起身舒展筋骨,笑言道:“駝叔,我明天就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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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方府

“哎,人家小兒女低言私語,非禮勿聽,你們兩個過來添什麽亂!”方子庵瞧著在方離院門口偷聽的方夫人和小姨,不禁哼笑捋須。

二人一窘,方夫人回身嗔道:“你整天就知道忙你的公事,小離的事你什麽時候操過心?這餘狀元大難不死,卻成了展雲陽了?……你說他那通敵的罪是場冤案,那究竟是……”方夫人見方子庵嘴角扯起一絲苦笑,便也不再多問,嘆到,“嗨,我也不想知道這裏邊到底有什麽事,我只知道啊,這個小子傷好了剛醒過來就來找了我們小離,我看他二人確實是互許心意,何不早些擇了日子完婚呢?”小姨笑著補充道:“旭兒他公務纏身,和李姑娘的婚事暫時怕是沒時間操辦了。可若是小離他們能早日完婚,姐姐也好放下心中一顆大石!”

“我倒也想,可是火蓮說展……他父親,當下出了遠門不在京師”方子庵正說著,裏屋房門打了開,只聽餘火蓮對方離道:“邊關的事一解決我馬上就回來,小離,不用擔心我。”

方離笑道:“能傷的了你的人不多,我不擔心。只是刀劍無眼,你不要輕易讓自己犯險就好。”

“什麽,你要去邊關?!”方離的話音剛落,方子庵就跨進了院門,身後跟著同樣詫異萬分的方夫人和小姨。

方離害羞的道:“爹,娘,小姨,你們怎麽好偷聽……”

餘火蓮倒不驚訝,唇邊勾起笑容,“火蓮真是有面子,讓幾位長輩在門外候了這麽久。既然該聽的都聽到了,我想,我也不必再向方大人講述一遍了。”

“你別岔開話題!”方子庵不悅思忖道,“這邊關戰事一觸即發,你去那兒幹什麽?沖鋒陷陣麽?”

餘火蓮點頭,道:“家父之命。”

方子庵瞅著餘火蓮等了半天,也沒等出第五個字來,詫道:“說完了?!……那你呢?你怎麽想?”

“我怎麽想於事無補。”餘火蓮笑道:“方大人應該也了解我爹的脾氣固執。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嗎?”

方子庵氣結,“這……”

方離柔聲道,“爹,火蓮自有他的打算。”

“他的打算?!他也不想想聖……”方子庵眼神微閃,向餘火蓮道,“那咱們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救回你一命,你卻要去邊關陣線冒風險?這戰場上你死我活的,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方子庵還沒說完,方離插口道:“爹,火蓮不冒風險,則可能會有更多的人要冒風險,要妻離子散,如此,當然值得。”

方離的深明大義讓餘火蓮心中一陣觸動,他拉過她擁在懷裏,雙臂越收越緊,心中湧出萬般依戀不舍,難以自抑。方離驚得臉頰一陣紅暈,直瞟眼看向旁邊臉色越發陰沈的方子庵,慌道:“火蓮,我父母都在啊……”

餘火蓮不理會,也不放開,一手輕輕拂開她耳際的發絲,湊在她耳邊低語:“小離,收好那塊玉佩,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你好,我才能上戰場,上了戰場,我便不是我,想不了方離,也念不了方離了……”

“我知道、我知道……”方離不再掙紮著推開他,雙眼盈滿了淚。

這時,方子庵低沈的一聲咳,打斷了二人情愫,餘火蓮輕輕放開方離,向方子庵笑道:“我知道方大人想說什麽,我想,他是不會反對的。”說完就朝門外走去。

方子庵拉住他手臂,“……若是他、當真有所異議呢?”

餘火蓮嘴角一勾,拂手而去,雙手交疊攬在腦後,哼笑道:“那也沒辦法,父命難違,我姓展。”

語落,人已繞過了院墻,方子庵怔楞著,無奈捋須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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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月色,餘火蓮踱至方府偏門,正要出府,忽然聽見腳步聲由遠而近,餘火蓮為了不洩露身份,一個飛身躍上了墻頭,不料還沒站穩又被來人拽了下來,餘火蓮定睛一看,卻是方旭。他一身捕快的服飾,餘火蓮看著就覺得熟悉,這渾然就是當年跟著包大人查案的自己。

“火蓮!”方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關切的道:“你還好嗎?身體都覆原了?”

“恩。”餘火蓮道,“你這堂堂方府大少爺怎麽也改走偏門了?”

方旭笑道:“我近來為包大人做事,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府門早就關了,不想驚動下人,只好繞到了偏門。”

餘火蓮哼了一聲:“婆婆媽媽,果然是方旭。如果是我,必然會大敲府門,直到吵醒所有貪睡的家丁才算罷休!”

方旭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忽而低聲問道:“還是……餘火蓮嗎?”

餘火蓮笑道,“名字不能用了,只好改了一個。”

“改作……展雲陽?”方旭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心頭一陣沒來由的糾痛,隨即舒顏一笑,“好!我記住了!”

餘火蓮覺察,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很好……”

“……嗯。”

“我會找機會替你解釋……”

方旭笑:“最好不要!他的脾氣你還不明白!這樣做不但於我無利,還會引火燒了你的身!”

餘火蓮低眸淡然一笑,“我要走了,替我照顧小離!”

方旭點頭,餘火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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