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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醬鹵鴨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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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老道人坐在掌門位上,楞是沒個正形,歪歪斜斜地翹了個二郎腿,手中握著酒杯,抱怨道:“謝一斐這丫頭搞什麽,不是說好了辦三天的壽宴嗎?現在才一天,就把我們全都運回來,我這個做掌門的顏面何在啊?”

他吹胡子瞪眼,看似瀟灑地遞出酒杯,實則老骨頭在哢哢抗議:“還是你小子有良心,匆匆忙忙打包了這麽多菜肴,還有幾大缸十日醉,那我們就在山上好好把壽宴辦下去。滿上!”

紀明澤討好地上前為掌門斟酒,略帶渾濁的酒液漸漸盈滿整個杯子,偶爾有一兩滴濺到掌門的胡子和他自己的袖子上。

掌門心疼地看著自己的胡子,又不敢舔胡子,忙喝了一口酒平定心情:“聽說你師叔那天與人拼酒,到現在都沒醒,你快替為師去把廚房裏所有的醬鹵鴨脖都端來,免得那死老頭醒來管七管八的。”

“呃……”紀明澤的嘴角微微抽搐,“弟子這就去。”

他轉身正要走,掌門好似不經意地問起:“你們大師姐呢?我怎麽聽說,那天她帶回一個人,好像是,好像是鎖在了牢房裏?”

“師父,那可是六年前捅了大師姐一刀的妖,大師姐肯定是想報這個仇……”

“別解釋了,我早就清楚了。”掌門一揮手,打斷了紀明澤接下來的話,“不就是只毛沒張齊的小妖,連自保之力都沒有,你大師姐何苦下這個殺手。紀明澤,你趁謝丫頭外出練劍的時候,趕緊把妖放了。”

“不是,師父,不太好吧……”

“磨磨唧唧像個娘們一樣,馬上給我去,你難道想你大師姐渡劫的時候因殺孽生心魔嗎?”掌門摸著胡子,又小品一口酒,“對了,要是不想被謝丫頭發現的話,就先把妖帶到我這兒,你大師姐就放肆不了了。”

“是,師父。”紀明澤暗自摸了摸鼻子,這可是他第一次違抗大師姐的命令,想來還有些刺激呢。

光線昏暗的牢房裏,潮濕的墻角長出了大片的青苔,連門鎖都生了銹,紀明澤拿著鑰匙推了好幾下才打開,那妖雙手被高高地鎖在一根柱子上,當初的華服早已臟兮兮的,長發遮住了低垂的腦袋,看不清面容,想來是醉酒還沒醒。

紀明澤小心翼翼地上前推推她的肩膀,又拍拍她的臉,可那妖一點反應都沒有,常年沈迷各種話本傳奇的紀明澤心生一計,從門外哼哧哼哧地抱進一桶井水,從頭到腳澆濕了那妖,終得澆醒了她。

祁晴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冰涼,被打濕的衣服黏在身上,只覺得厚重得要命,她剛想擡手搓一下臉,就發現自己的雙手被鎖在柱子上。

什麽情況?我又被抓了?

祁晴開始使勁回想,她被獵人帶到城裏,在路上買了個項鏈,然後被托付給店小二,然後,然後她為了去壽宴蹭飯,變成了人,遇到了個怪大叔,兩個人開始拼酒,拼酒後呢?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朋友,你醒了嗎?”

祁晴聽到聲音,猛得一擡頭,沒想到面前的少年也湊近了腦袋看她,一時間兩個人都被對方的臉嚇了一大跳。

“……”

本就寂靜的牢房了又安靜了下來。

“……咳,”紀明澤率先打破了局面,“我先給你解鎖。”

“不對,我,為什麽,會被鎖在這裏?”

“那個,咳,你不是六年前捅了我大師姐一刀嗎,然後她發現你混入掌門的壽宴,還喝醉了酒,就,就鎖了你打算報私仇,掌門於心不忍,讓我放了你……”

“你大師姐,就她?”祁晴在腦海裏回想了一下那個模糊的人影,沒好氣道,“她想把我當寵物養,也不看看我是誰,稀有的白狐!我捅她一刀還算少呢,一個女人氣量這麽小!”

紀明澤一時語噎。

我覺得你的心眼也不大……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祁晴一邊側著身子方便紀明澤解鎖,一邊暗自打量他。少年與她齊高,面容還帶一絲稚氣,穿著月白與白相間的短褐,衣袖上的酒香絲絲縷縷地鉆進祁晴的鼻孔。

十日醉,是十日醉的香味!

祁晴暗暗地咽了口口水,感覺腹中空空,想吃肉,差點把鼻子貼到少年的衣袖上。

紀明澤倒沒註意到她的小動作,解開鎖鏈後說:“跟我走吧,我師父要見你。”

祁晴點了點頭,揉了揉因長時間被鎖住而僵硬的雙手,正要踏出第一步,卻被厚重的裙擺絆住了腳,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紀明澤趕忙伸出援手,但他完全沒有謝一斐的能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祁晴在地上摔了個狐啃屎:“……朋友,你是不是腿腳有問題?我上次也見你摔來摔去的……”

腦門著地的祁晴摔得眼前一黑,她艱難地道:“……不是,我只是,沒有形成用兩條腿走路的習慣而已……”

紀明澤驚異地發現被華服包裹的少女失蹤了,華服塌下來,從領口裏鉆出一只白狐,快速跳入他的懷裏,蹭了蹭他的衣角。

“不走嗎,你師父不是要見我?”

紀明澤長大了嘴,輕輕地將手掌覆了上去,手底下毛絨絨的觸感帶著奇妙的溫熱,他悄悄揉揉毛,在心中默默讚嘆道。

“大師姐說的沒錯,擼毛真的很舒服啊!”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紀明澤,你呢?”

“祁晴。那你們大師姐呢,她叫什麽名字?”

“謝一斐,據說是很厲害的名字。”

“反正我也不懂,你們是重陽派?可是在段府的時候,你們不是說是來自那什麽觀的道士嗎?”

“呃,那只是個幌子,我們是修士,修士哈!”

“噢,修士,那是什麽?”

“是要修煉成仙的!像大師姐,她就已經是金丹了,而我還是煉氣……”

“那你們的掌門呢,他也要成仙了嗎?”

“我不知道啊,掌門那麽厲害,應該快了吧……”

“那你們大師姐呢?”

“她呀,她很厲害的,可能是我們這一批弟子中最早飛升的吧……”

“我聞到了肉的味道!”紀明澤站在議事廳門口,腳步未停,祁晴便從他懷裏飛出,直奔向掌門位。

座首上白發老道人笑瞇了眼,文雅地從盤子裏撈起鴨脖開啃:“喲,還真是只白狐!”

祁晴直撲向桌上那盤醬鹵鴨脖,悄悄看看掌門的臉色,然後趁其不註意舔了舔盤子邊緣,散落的醬汁略鹹,還帶著一絲絲的辣味,有些意欲未盡。

“哎呀,你這狐貍,你怎麽不變成人形呢?”掌門師父十分嫌棄地抱過盤子。

“呃……”趕上來的紀明澤尷尬一秒,“師父,變成人形是要衣服的。”

“我倒是忘了這事,小狐貍,你家裏人呢?怎麽也不給你備個乾坤袋,看來這屆狐妖不行啊,教出來的小狐貍也……”

“我沒有家人!”站在桌上的祁晴脆生生道,“我住的山上,只有我和另一條蛇,沒有別的妖了!”

“喲,還是只野生的,那老夫真是慶幸你還能順利化形了,真是傻狐有傻福。”掌門瞥了她一眼,從懷裏扔給她一個小小的乾坤袋,“送你了!”

所謂的乾坤袋就是一個像錢袋的普通小袋子,據掌門說可以裝很多東西。

祁晴叼了乾坤袋就溜到掌門的座位後,片刻就走出一名身穿銀朱色對襟襦裙的少女,隨著她腳步蹁躚,繡著蘭花的裙擺也飄揚飛舞。雖然她沒走幾步就摔了個屁股墩,可還是笑嘻嘻的:“謝謝你,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裙子,以前在山上,都是撿塊布湊合的。”

“這裙子是我準備給謝丫頭的,可惜她不要,天天穿著重陽校服。”掌門啃著鴨脖湊近看她,“喲,去掉這雙眼睛,這女娃子長得有點寒磣。”

祁晴:“……”

祁晴裝作沒聽見,幹凈利落地爬到掌門腳邊,毫不客氣地從盤子裏撿走一塊鴨脖,就放進嘴裏啃起來。

醬鹵鴨脖的火候有些過了,但還是盈滿了鹹辣味醬汁,很好地豐富了味道的層次感,對嘴裏淡了好久的祁晴來說,就像一把火點燃了嘴裏的每個角落,肉還特有嚼勁,就是啃骨頭,就夠祁晴啃個半天了。

從底下看去,糟老頭腳邊趴著一名頗有姿色的女子,怎麽想都不對,紀明澤有點想遮眼睛,要是誰進來看見這樣的場景,還指不定怎麽認為掌門荒|淫無道呢,於是他咳嗽兩聲:“祁晴姑娘,你還是躲一躲吧,萬一大師姐殺上來怎麽辦?”

“也是。”祁晴挪著屁股躲進掌門背後,小心收好那件漂亮的對襟襦裙,放進乾坤袋裏,變成狐貍再走了出來。

她迅速地從掌門的盤子裏扒拉了一塊鴨脖,然後飛快爬到房梁上,看樣子是打算長期駐紮,笑嘻嘻道:“老爺爺,你可要保護我呀。”

掌門一時被震驚到說不出話,良久後才道:“……你就不能有點狐妖的自覺嗎,連路都不會走?紀明澤,趕緊去把你的話本給她看,看看那些正統狐妖都是怎麽做的,連路都不會走怎麽勾|引男人?”

“呃,師父,祁晴姑娘也許會另辟蹊徑,不需要這些……”

“胡說!你看她隨便往地上一趴,那些男人是會抱她走,還是往她面前扔錢啊!”

“等等……”趴在房梁上的祁晴弱弱地道,“你們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啊……或許我,不需要男人?”

謝一斐每天堅持在山頂練劍,這是她十幾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站在山頂時,可以很清楚看見繚繞的雲霧,和遠方青山重重,仿佛自己也上了一個新境界。

起手式,指蒼穹,有少年初出茅廬,不識愁而狂浪之感;第一式,挽星河,大開大合,既顯示重陽派積澱的底蘊,也有震懾敵人之意……

謝一斐的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斬斷了一株草上新生的芽。

謝一斐的劍是掌門贈予的,名為倨浪,取自上古三仙中的品鶴仙詩號,“悵三山之飛鶴,憶海上之白鷗。扶雲兮歸來,倨浪兮仙去。”她本想待自己金丹後再將它認主,沒想到中途冒出了九星刺,但她還是堅持將倨浪掛在腰間,強調自己劍修的身份。

重陽校服已經被汗浸透,冠發也亂了,她仍恭恭敬敬比了個結束式,抱拳鞠躬。

“一敬陽春兮生碧草,二敬林塘兮寄綢繆,三敬宇宙兮長傷遠……”

謝一斐準備回屋時,鬼使神差又走到了那年久失修的牢房前,門沒掩實,柱上的人早已沒了蹤跡,只留下地上那件臟兮兮的華服。

謝一斐沈思許久,還是將那件華服疊好,放進了自己的包裹裏。

作者有話要說:

【詩句來自 陳子昂《春臺引》有改動】

祁晴趴在地上:各位好心人,有沒有願意收了我的?

掌門扔了錢:唉,可憐的女娃子,竟然傻了。

祁晴:……

謝一斐:小狐貍,願意當書童嗎?天天趴在床上不用走路那種。

祁晴:……

【先完結了再說,最近沈迷別的,不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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