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客走過很多次這條路，但是今天走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太快了的感覺。

“我不想進去。”石客站在門口，緊握著陸冬的手。

“不想進咱就不進去，再回旅館呆著。”陸冬半摟著石客。

“冬哥，你這麽順著我啊？”

“嗯，順著。”陸冬說，“你說什麽我都順著。”

石客嘆了口氣，捏了捏陸冬的手，“我進去了。”

“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就在門口，你喊一聲，我立馬進去。”陸冬抱了抱石客。

“能發生什麽？她們又不會打我，我就是……就是進去把那天沒說清楚的事兒給說清楚了。”石客說，“我哪兒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認，這件事兒沖擊太大，我接受不了……反正現在還接受不了。”

“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辦，要是她們不同意，我進去揍她們。”

姥姥的屋裏挺亂，一看就是沒收拾東西，昨天鬧得挺嚴重，現在客廳裏已經看不見人了，只有滿地的垃圾，石客找了個下腳的地兒，走進去看著屋裏，環視了一圈，沒找到人。

“姥姥？”石客喊了一聲，沒人回應，石客又喊了一聲。

“叫魂呢！沒死呢是不是挺遺憾的！”姥姥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後院傳來，一路走近了邊走邊罵，“還知道回來呢！比你那個就知道跑的爹強點兒。”

石客聽到這個字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小姨呢？”

姥姥似乎對這稱呼也沒什麽反應，“在醫院呢，宋真回來了，且鬧呢，這個家啊，算是完了！！”

石客扭頭就往外走。

“本來就是個笑話，現在好了！都逗樂多少人了！我當初做的最錯誤的決定就是讓宋如把孩子留下來！”

石客攥了攥拳頭，“您以後也可以當做我從來沒出生過。”

“喲！這是要幹嘛啊這是！都反了啊！都要幹嘛啊這是！一個個的都真長本事啊！”

石客沒再理姥姥，出了門直奔醫院，他今天必須說清楚了，這個家再待下去他覺得自己會窒息。

對，窒息，這種感覺會一步步的把他給憋死。

陸冬正在門口坐著，時不時的往裏面瞅著，石客站在外面跟著一個老人說著話，陸冬聽不見，但是能看見，那老太太的蠻橫不講理還有石客耐著性子說話的樣子他都看見了，甚至有一種想直接沖上去的念頭，還沒等實施，石客就已經出來了。

“說完了？”陸冬趕緊迎了上去。

“沒有，跟她說不通，我得去醫院，小姨……宋……她住院了。”石客到現在都不敢去給小姨賦予稱呼，他怕只要一說出口，全都亂了。

“我陪你去。”陸冬拍了拍石客的肩。

石客精神很不好，臉上的疲憊都能看得到，“冬哥，我一會兒該怎麽辦？”

“按你自己想的來，反正你記住，不管你怎麽說怎麽做，我都不會不要你。”

“好。”

石客打開醫院門的瞬間才發現，自己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過老媽……宋真了，而此刻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床上躺著的，是另一個讓他不知道怎麽開口的人，石客站在門口突然不知道該邁哪個腳了。

“來了？”宋真往門口看了一眼，“進來吧，自己搬凳子坐下，我沒勁兒了。”

石客沒說話，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了靠床腳的一邊。

“知道了吧？我就不重覆了，一會兒那人還來，你小姨不能見他，你直接出去找他就行了。”宋真拿起一個蘋果邊削邊說。

“我不想跟他走。”石客說。

“你……”宋真還想說點兒什麽，但是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算了，隨便吧，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我累死了，跟你們趟這趟渾水我容易嗎我。”

“你小姨懷你之前，我們都勸她，讓她別犯傻，可她就是不聽，非得跟那個男的走，結果呢，還不是挺著個大肚子回來了，你說她圖什麽啊，這樣再回來誰還要她？我這些年也算是好事兒做盡了，是，我承認，之前我是有私心，那會兒正好我生不出來，所以才找你小姨把你給要了過來，但是你也不讓我省心啊，你這些年除了氣我你還幹什麽了？石客，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這樣，我沒什麽本事，但是我覺得我對你們算是仁至義盡了，鬧到今天這地步，不光我的責任。”

宋真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後面覺得口渴了啃了口蘋果。

“你說這人，不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嘛，你說我自私也行，我不反駁，你那卡上我再給你打點兒錢，以後你要是有難處了，也能來找我，但是你們的事兒，我也不想跟著摻和了，石翕那邊兒也得有人照顧。”

石客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其實你那個爹挺好的，家裏開著公司呢，你去了也不缺錢，說不定就是找你去繼承家產的，你小姨不是說他媳婦兒兒子都死了嗎，你去了不吃虧，說不定這樣還能讓你小姨跟這男的再重新和好，石客，你把你任性的毛病改改，別老是想著自己。”

石客低著頭，不想去看宋真，她說的也許對，但是石客就是不想理，他腦子跟一鍋粥似的，還是加過膠的粥，稠的都快趕上漿糊了。

“我沒覺得自己有多任性。”石客動了動頭，“只是您從來都沒了解過我而已，當然，現在您也沒義務要去了解。”

“你這是還在怪我唄？石客，都這麽大了，你到底能不能懂事兒點兒！”

“能。”石客站了起來。“我沒有去怪誰，我這次來也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我不會跟任何人走，我的東西我會去收拾好，你們不喜歡的，可以當做握就沒生下來過，覺得我給你們丟人了的，我說聲對不起，還有就是謝謝您把我送到那個學校裏，我生活的很好，在那邊兒住的也挺好的，沒什麽事兒我就不回來了，以後考大學也不經常回來的，要是您覺得之前花在我身上的錢白花了，我以後掙了錢就慢慢還給您。”

“石客！你別這麽不懂事兒！”宋真一邊控制著分貝一邊說，“你以為你這說不回來就跟家裏斷了啊！你以為外面那麽好待啊！到頭來還不是得靠家裏！”

“我從來都沒覺得自己不懂事兒過。”石客說，說完又在心裏想笑，其實不懂事兒的地兒還真挺多的，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出這句話來了，但是說都說了，還是要繼續，“您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來，至於靠家裏，從您把我趕到姥姥家這邊兒的時候，這種念頭我就從來沒有過了。”

“我今天還得回去上課，我會去把我東西收拾一下，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

陸冬蹲在摩托旁邊抽煙，地下還有幾個煙屁股，剛抽了一口手裏的煙就被抽走了，陸冬擡了擡頭，石客正在他後面拿著煙。

“冬哥，你別抽煙了，對身體不好，你棒棒糖呢？”石客抽了一口被嗆了一下，“操，真嗆！冬哥你給我一塊！”

陸冬從兜裏摸出來根棒棒糖，拆開包裝遞了過去，石客順勢叼住了，“這味兒！簡直沒誰了！”

石客把煙往旁邊的垃圾桶上面摁了摁，熄滅了扔了進去，“咱們走吧。”

陸冬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摟了摟石客，“怎麽樣？”

“說完了。”石客把頭埋在陸冬的頸窩裏，“冬哥。”

“嗯？”

“我現在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童了。”石客看了看陸冬。

“瞎說。”

“真的。”石客擡了擡頭，“我跟他們說清楚了，我不跟任何人走，我自己還在三中上學，以後的事兒，他們也不用管。”

“你有我啊，這哪兒叫無家可歸了！”陸冬親了親石客的額頭。

“你說我是不是挺任性的？”

“小石頭。”陸冬把住石客的肩膀，“這件事兒，你沒錯，所以不管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要把錯歸到自己身上，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你怎麽高興怎麽做，其他的什麽你都不用管。”

“冬哥我難受。”石客撇了撇嘴。

“難受就哭出來，喊出來，說出來，怎麽著都行，只要不憋在心裏。”

“那我哭了……”

“哭吧！往我衣服上抹。”陸冬抱住了石客。

石客靠上去的瞬間眼就濕了，昨天跟沒哭飽似的，一邊哭一邊還想著，這幾天的眼淚真不值錢，一個男的怎麽哭的這麽頻繁？

過了好一會兒，陸冬都覺得自己麻了，石客才慢慢擡起頭來，目光跟陸冬的對上了，又過了好一會兒，石客才慢慢的回過神來，在陸冬身上蹭了蹭。

“冬哥，我想回家。”

陸冬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好，咱們回家。”

“不想再回來了。”

“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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