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客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了起來，一整天飯都沒出來吃，到了晚上陸冬實在忍不住了端著飯敲了敲門。

“我進去了啊。”陸冬推了推門，發現沒鎖，於是直接進去了。

石客桌子前面坐著，低著頭像是在寫東西，陸冬走近了才發現是在畫畫。

陸冬把飯放在一邊，這心情好了畫畫，心情不好了也畫畫，之前沒讓他報藝術生是不是有點兒虧了？

“你這這麽長時間沒出去就窩在裏面畫畫呢？”陸冬走過去坐到了床邊。

“嗯，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麽，畫畫的時候能靜下來不去想別的。”石客邊畫邊說。

“一天了啊。”陸冬敲了敲桌子，“你這是打算怎麽著？升仙啊要？”

“啊……”石客精神有點兒恍惚，不知道是不是餓的，陸冬把飯菜端了過來，“吃吧，我給你端了過來。”

石客應該是餓的，看到飯後眼睛都亮了一下，陸冬難得的還能看到石客這種樣子。

石客也沒再說別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端起碗來就開始吃。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陸冬嘖了一聲，現在他最害怕聽見的就是電話響，都快比小石頭還神經質了。

石客拿著碗的手也楞了一下，明顯停頓了幾秒，然後嘆了口氣，從一邊兒的床上扒拉出了電話。

陸冬瞥了一眼來電，頓時眉頭皺得更深了。

——媽

千萬別有事兒，千萬別有事兒，陸冬在心裏畫著十字架。

但是電話一接起來的時候陸冬心裏那塊石頭還是狠狠的砸了他一下，電話那邊聲音很大，石客沒開著免提陸冬都能聽見說了什麽。

“你那個不聽勸的小姨要死啦——”

死亡對於陸冬來說不陌生，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體會到了這種痛苦，重要的是石客，他沒經歷過。

陸冬從這句話說完之後就盯著石客，生怕他有什麽反應，不過從宋真的電話接上到掛斷，石客都沒什麽反應。

電話掛斷之後，石客楞了幾秒，然後又重新拿起了筷子，“我……我好像……是有點兒餓……”

陸冬伸手去抓石客的手，結果還沒抓到，石客就蹭的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皺成了一團。

“怎麽了？”

“我……”石客還沒說完就跑進了廁所，陸冬趕緊跟了上去，石客抱著馬桶正吐得天昏地暗，整個人跪在地上，根本沒力氣站起來。

陸冬伸手拿了瓶水遞給石客，石客看都沒看就接了過來，漱了一口水。

“小石頭，你沒事兒吧？”陸冬輕輕地拍著石客的背。

“沒……”石客搖了搖頭，“冬哥，你聽見了麽？”

陸冬點了點頭，“小石頭，你別瞎想。”

“她……她怎麽會這樣的？冬哥，我害怕……我聽見這個消息之後我第一反應不是要去看她，而是害怕，冬哥，我這是怎麽了？”

“你沒事兒。”陸冬把石客摟緊了，“不管誰聽到這個都會害怕，你沒事兒，別瞎想，我在你旁邊，你別害怕。”

“我要怎麽辦？冬哥，我現在要怎麽辦？”石客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癱在了地下，要是沒有陸冬抱著，他一定會躺在地上。

“你現在先歇著，等緩過來了咱們再去看看，小石頭，不管你看到了什麽，你都還有我，知道嗎？”

“我真沒用啊……”石客扯了扯嘴角，“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我都沒當成一個好兒子，冬哥，我現在感覺我對所有的事兒都特別無力，你能明白嗎冬哥，被動的接受這一切，我覺得我自己就跟個廢物一樣。”

“你不是。”陸冬說，“小石頭，我不允許你有這樣的想法，你很好，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都很好，你沒有辦法去改變其他人的生活，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所有，剩下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不要把所有的事兒都強加到自己身上，這件事兒，和你沒有關系，你是受害者，這些一系列的事兒，和你都沒有關系，你不需要去往自己身上背一些莫須有的擔子。”

石客沒說話，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放空，陸冬沒再說什麽，把石客架了起來，放在了床上，石客剛才吐得很厲害，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本來就沒吃多少，現在估計肚子裏又一點兒東西都沒了。

陸冬給石客往身上搭了個薄被子，又輕聲的問了問石客：“餓不餓？剛才吃的都吐了吧？身上都沒勁了。”

“我……我吃不下去。”石客眼睛看著天花板，“算了，還有粥嗎？”

“我給你去端。”

石客躺在床上，剛才的那句話一直在他腦子裏回旋著，老媽說小姨是自殺，護士來換藥的時候，小姨順手順了一瓶安眠藥，發現的時候心跳都快沒了。

石客晃了晃腦袋，又疲憊的掐了掐，對於小姨，他現在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他一直覺得死亡離他很遙遠，但是它還是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陸冬把粥給他端了進來，石客慢慢的把它喝了，喝完之後就覺得腦子沈得厲害，往下躺了躺，抓著被子睡著了。

陸冬把碗放回去再回來的時候石客已經睡著了，陸冬替他蓋了蓋被子，又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石客還在夢裏無意識的蹭了蹭陸冬的手，陸冬心裏一陣發軟。

石客總會在不經意間讓人想去保護他，他就像個孩子，恨不得一直抱著哄著。

石客一睡睡到了第二天，陸冬跟宇哥又請了幾天假，宇哥在電話裏罵的不輕，暴脾氣一上來就攔不住，陸冬都快把電話調成靜音了那邊還跟開了外放似的。

掛了電話又去看了看石客，那邊還沒醒，陸冬摸了摸石客的額頭，昨天半夜裏石客有點兒發燒，陸冬又把他叫了起來喝藥，現在摸著燒退了不少，陸冬嘆了口氣，這顯然是著急了，石客心裏估計都快燒著了。

起來做了飯，陸冬準備去叫醒石客，進去才發現石客醒了，坐在床邊上發楞，陸冬走過去摸了摸石客的頭，“醒了？吃飯嗎？”

石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後知後覺的聽見肚子叫了一聲。

“收拾好了起來吃點兒東西。”

“冬哥，今天我得回去，我想去看看小姨。”

陸冬心裏咯噔了一下，他不太能摸清石客現在的狀態，怕他一個不註意就犯傻，嘴上猶豫的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石客像是看出了他的猶豫，嘴角扯了扯，“放心吧，我沒事兒了。”

陸冬沒說話看著他。

“真的沒事兒了，我想通了，再說了，昨晚也發洩完了，剩下的也沒多少了，我覺得我還是有點兒抗打壓能力的，小石頭硬氣的很。”

陸冬揉了一把石客的頭，“先吃飯吧，吃完我陪你去。”

“宇哥得氣的瘋了吧。”石客說。

“不管他，他就沒不瘋的時候。”

“要不……你……”石客有點兒猶豫。

“我要是走了，你自己得成什麽樣？”陸冬說。

“會死。”石客擡頭看了看他。

“瞎說抽你。”陸冬看了一眼他，繼續說，“所以我還走什麽走，我家寶貝兒都這樣了我能往哪兒去？再說了，我去了我能訓練好麽？不得時刻在你身邊我才放心啊。”

“冬哥……”

“感動嗎？”陸冬說了一句，“感動快以身相許得了。”

“不是許過了？”石客接了一句。

陸冬突然被噎住了，咽了咽口水，過了一會兒才說，“快收拾一下吃飯。”

石客覺得這幾天在路上的時間總是特別多，而且都是熟悉的路，不過石客一點兒也不想看見。

這條路石客每多走一次，那種心裏難受的感覺就會加深一次。

“就這次吧。”石客靠在陸冬背後，抱著陸冬說了一句。

“什麽？”陸冬在前面問。

“這次是最後一次了，我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我回來了。”

陸冬沒說話，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握了一下石客抱在自己腰間的手。

病房裏就幾個人，姥姥在椅子上坐著，看著樣子已經哭了不知道幾輪了，宋真在旁邊站著，手裏還拿著紙巾。

楊書茂也過來了，站在門口沒上前。

看到石客來了之後，楊書茂迎了上去，臉上笑臉揚起，“石客，你是不是想通了？我已經失去了宋如，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石客沒說話，看了看楊書茂的臉，然後笑了，“您可真會說笑啊，自己女人死了，臉上看不到一點兒難過，演技不行啊。”

楊書茂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你怎麽能這麽說爸爸呢？爸爸是很愛……”

楊書茂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石客的拳頭攥的很硬，打在臉上什麽感覺不知道，但是石客的手還是能感覺到有點兒疼。

不過石客沒顧得上，他拳頭落下去的時候，心裏想著，去你媽的爸爸，去你媽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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