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天羅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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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找到那個老匹夫嗎！”孔二叫囂的聲音從青幫名堂的大廳中響起，名堂內一眾弟子聽聞他的稱呼，眉頭緊皺間，卻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想起那日孔二血洗青幫名堂，逼走吳四海時，許多忠於老幫主的兄弟，都在頃刻間被心狠手辣的孔二趕盡殺絕！此番這些人更不會站出來計較這些，所謂人走茶涼也不過如此，更何況他們還是混跡黑道，道口上舔血見風使舵的主！
寂靜人群中，趙二哆嗦著唇角硬著頭皮回答著：“暫……暫時還沒有。”
“都他媽的幹什麽吃的！那麽大一個活人，給你們人力物力，竟然找不到？”孔二聞言雙眼幾欲瞪出血絲來，勃然大怒間，已經上前幾步，對著一致排開的青幫弟子就是接連幾個大耳光！
啪！啪！啪！
正當耳光扇到趙四面前時，後者趕緊開口補充道：“可是二爺，我們在追殺老爺……吳四海時，卻得到另一條重要信息！”
“說！”孔二堪堪停住手掌，猶不解氣的對著被他打的臉頰紅腫的眾人，怒吼道：“都給我滾出去！滾！一群廢物！”
“二爺，我們在日租界暗中搜查吳四海消息時，竟然無意中從一名日本人口中得知，松下先生一直費盡心機求而不得的法幣印版，如今落在了方明昊的手中，二爺，這可是我們立‘投名狀’的好機會！”
“法幣印版？”孔二聞言微微一楞，也是，松下先生給了他三天時間找到‘帶頭大哥’，時間已經過去一半，可大上海人海茫茫，他都不知道從何找起。如果可以從另一途徑獲得松下一郎認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
“方明昊？”孔二朝著趙二疑惑的求證著。
“嗯，對，那個日本人是松下先生的親信，他說的很明白，就是今天與你對飲的方明昊。聽說松下先生曾親自帶人搜查過他的家，卻是一無所獲。”趙二一見此事果然引起了孔二的興趣，禁不住興奮的接著說道：“二爺，如果我們能將這個東西從方明昊身上逼出來，松下先生鐵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你的意思是硬來？”孔二不禁有些遲疑，雖然趙二的想法跟讓他心動，“可西北石油公司那邊我還需要他的配合，尤其是有關‘白崇德’的事情，沒有他們的配合，證券中心那些家夥根本不理會我們！”
孔二此話一出，從密電處被橋本多夫領回的趙五，已經很少主動開口與他們商談事情的他，卻在此時冷冷的插嘴進來道：“依我看，方明昊並不會真心配合二爺任何事情，他今天靠近你也許另有圖謀也說不定。”
“為什麽這麽說？”
“五弟！”
“二爺您或許還不知道，您的幺弟孔幺當日在合生酒店，就是死在他方明昊的手上！”不顧趙二的阻攔，趙五一鼓作氣的將話說完，看著孔二震驚到無以覆加的面部表情，趙五只覺得通體舒暢，那種暢快淋漓的報覆感，讓他多日來的陰郁一掃而空！
他永遠也忘不了孔二為了求得生機，而將自己當作人肉盾牌的情景，雖然最後也因他的一句話，而讓松下一郎出手，將自己從密電處撈了出來。可沒有人知道，那種被背叛、被拋棄的絕望感，終究是自己解不開的一道心結！
“你他媽的說什麽？”孔二嗔目切齒的一把抓起趙五胸前的領口，怒吼道：“你再給老子好好說一遍！”
“二爺是真的不知道嗎？”趙五任由著孔二拉扯折騰著自己，不怕死的再次出言火上澆油道：“難怪今天二爺和方明昊聊的那麽投機……”
趙五話未說完，孔二已經果決的伸手入懷，只一瞬，槍口便直接對準了趙五的腦門：“你他媽的是不是找死！說！孔幺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二爺！”
一旁的趙二驚慌失措的驚呼出聲，伸手欲擋在趙五身前的同時，卻被趙五一掌推了回去，“二爺，這是您第二次拿槍指著我的腦袋了，只是不知道二爺這次想打哪裏？膝蓋還是腦袋？”
孔二聞言，冷笑一聲，手指一扣，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咯嗒”聲，子彈已經上膛：“說還是不說？”
“二爺……”一旁的趙二被眼前的情形完全嚇懵了，孔二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都知道，面對著這樣一個視兄弟性命如草芥的幫主，趙五顯然是用錯了方法來發洩自己怒氣！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據接觸該案第一手卷宗的法租界巡捕說，當日合生酒店發生血案時，他們一共在合生酒店抓回去兩個主要嫌疑人，其中一位是覆興社密電處的李尚武，但後來經調查核實，此人當日出現在合生酒店是因為他在那裏舉辦訂婚宴。而另一個就是方明昊，據聞當時他是從二樓跳窗逃跑的，而他逃跑的房間正是孔幺最後待的房間……”
孔二聽到這裏，見趙五有意停頓，手下一個用力，槍口便狠狠頂上了他的腦袋，冷聲喝道：“說下去！”
趙五無奈，雙手一攤的開口說道：“已經沒有然後了，二爺讓我說什麽？”
“巡捕房沒調查下去？”
“沒有，後來不久就成立聯合調查組了，案子便到了方明昊自己的手中，這事也就沒人提了。”趙五將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一字不差的全盤托出。其實趙五的消息來的很是蹊蹺，就像是有人故意讓他知道這些，然後告訴孔二一般，但趙五還是按照對方的想法做了，因為他的確需要一件事情來報覆孔二無情無義！
“好！”孔二聞言，反而沒有趙五預期中的發瘋發狂，他只是看似很平靜收起槍，然後對著趙二說道：“給你一個小時，我要方明昊所有的檔案資料，包括他經常去哪，做些什麽，還有他身邊親近的人都有誰！”
“是！”
趙二得令，躊躇著卻不敢輕易離開，直到孔二掉頭怒視他，趙二方才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出，隱約間，他聽見孔二咬牙切齒的吼出一句：“方明昊，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阿嚏！”
正站在郭淮仁辦公桌前匯報工作的方明昊，冷不丁狠狠打了個噴嚏，那誇張的動作表情，直看的郭淮仁皺起眉，“坐下說吧。”
“謝謝組長，哦，對了，組長我剛剛講到哪了？”方明昊一邊說著，一邊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郭淮仁看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暗自搖了搖頭，示意方明昊稍安勿躁，然後起身走向隔壁書房。不一會，便在方明昊訝異的目光中，手拿機密文件，從書房走了出來，說道：“你先看看這份國府方面發來的密令吧我”
方明昊聞言，心中一驚，臉色一凝，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來，從郭淮仁的手中接過文件，試探著確認道：“國府發來的密令？”
“嗯，你先看了再說，哎，在這偌大的聯合調查組內，我能信任的只怕也只有你了。”
郭淮仁突如其來的感性，嚇得方明昊連眼皮都開始‘突突’跳著，這老小子不會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吧……
但是當方明昊看完手中的密令時，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擡頭看著郭淮仁不解的開口問道：“何組長，國府密令為何不在聯合調查組公開呢，聯合日本人近期的種種行為，如果我們不采取相應措施的話，只怕他們會更加囂張跋扈！”
“密令上面的特別註明你看了沒有？”郭淮仁也是一籌莫展，他擡頭接過方明昊手中的絕密文件，指著一排紅色醒目的字體說道：“暫時只允許‘暗中徹查’，可能沒有確切證據，或者是消息渠道有待考證，一旦公開徹查日本的動向，無疑將矛盾白熱化，只怕到時局面會失控！”
“那如今該怎麽辦？”方明昊聽著郭淮仁的說辭，心中也知軍統如今正在全力圍剿中共地下黨，只怕根本無心與日本人交惡，所以才有了密令這麽一出！可明明日本人才是才狼虎豹，才是居心叵測的外敵！
看來自己得再次嘗試聯系‘槍膛’將這個消息傳回組織上！
“日租界宴會上，我見孔二似是有意與你多接觸，你不妨暫時停下手中‘合生案’的所有事務，順水推舟以孔二為突破口展開調查，查清滿洲密使來瀘的真正目的！”
方明昊聽著郭淮仁的安排，想起孔二在宴會對自己的態度，心知也未嘗不是一個方法，可讓他停下‘合生案’跟進工作？
方明昊想到這裏，看著眼前的郭淮仁，不禁猶疑著開口說道：“組長，合生酒店血案的跟進工作中，孔二也是重要的一環，如若我的工作暫停或是與其他同事交接，都會對此刻有突破的案件產生不必要的摩擦，不如我兩案並進吧，與孔二接觸中，發現任何情況都及時與你匯報，共同商談可好？”
“也行！去吧！”
沒想到郭淮仁竟一口答應了下來，方明昊隨即領命而去。
然而還沒等方明昊理清思緒，該怎樣將孔二作為突破口著手調查的時候，方明昊再一次被孔二大跌眼鏡的行為，驚的亂了分寸！
“什麽？！”面對著魚蛋的匯報，方明昊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詫無比的重覆道：“你說孔二帶著大批日本人去了我家？你怎麽知道的！”
魚蛋和趙依夢都被方明昊的樣子嚇到了，這頭兒的家被人抄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至於這麽驚訝嗎？
魚蛋心中雖然有所疑慮，可嘴上卻是斷斷不敢說出來的，“底下兄弟們剛剛匯報上來的，上次頭兒家中被……抄，巡捕房就加強了那片社區的治安人手，一見有情況就通知了我們的兄弟……”
“草！”方明昊聞言臉色更是臭的可以，摔下手中的文件，就大踏步往外走去，眼角餘光一見趙依夢跟了過來，頭也不掉的大聲說道：“所有人待命！魚蛋跟我走！”
方明昊話一說完，趙依夢便生生被人攔在辦公室內，任由她如何抗議，都無濟於事。
“方明昊，你過河拆橋！算什麽正人君子！”
聽著趙依夢在身後憋屈的叫喊聲，方明昊心中才稍微有些順暢，昨天那兩個耳光的事情自己還沒跟她清算呢，短時間內，絕對不會再帶她出外勤了，讓她好好在組裏閉門思過吧！
身側的魚蛋見方明昊一會暴跳如雷，一會又隱含笑意，哆嗦著唇角小聲的問道：“頭兒，你沒事吧？”
他們頭兒不會被別人抄家抄出毛病來了吧？魚蛋心中如是想道。
“叩！”
“呀！疼啊！頭兒……”
方明昊擡手便給了魚蛋一記狠狠的暴栗，直打的魚蛋鬼哭狼嚎喊叫不止。
“開快點！”
方明昊的家離聯合調查組並不遠，只隔兩條街道就到了，所以魚蛋的消息才能那麽及時匯報到他面前。
此時眼看那條熟悉的巷口就在眼前，可方明昊還是覺得莫名的心急如焚，法幣印版仍然藏在那塊地磚下面，雖然經歷數次抄家都沒被翻走，可孔二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瘋子！誰知道他會在他的家裏做什麽！
“到了頭兒！”
魚蛋率先跳下車，轉頭看向方明昊的時候，方明昊卻看到數道人影從他身後瞬間沖了出來！
伸手將毫無知覺的魚蛋再次拽入車內的同時，方明昊的大喝聲也響了起來：“開車！”
前方司機也在瞬間意識到情況的不妙，未來得及熄火的轎車，在一陣突兀的轟鳴中，夾帶著密密麻麻的槍聲，飛馳而出！
方明昊將魚蛋死死護在身下，自己的身體也下意識的伏在他身上，以躲避流彈，防止被擊中！好在轎車很快便駛離了槍擊範圍，七拐八拐間便甩開了後面的追擊，平緩的駛在開闊的大路上。
可車內眾人的神經意識，還殘留在剛剛那場莫名其妙的槍擊中！方明昊等人無法相信，在上海，不僅黨務調查科機要人員的家裏被日本人所炒，甚至連增援都無法靠近！這意味著什麽？
“頭兒……”驚慌不定間，魚蛋呆呆的從車座下直起身體，看著臉色冷峻異常的方明昊，小聲的詢問道：“現在該怎麽辦？”
方明昊聞言，斜瞟他一眼，隨即一本正經的冷聲說道：“回去！帶人來！和他幹！”
“撲哧……”
“……”
哪知道，原本緊繃壓抑的氣氛，被方明昊這幾個字一出，頓時引來兩聲忍俊不住的憋笑聲。
尤其是魚蛋，看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明昊，卻在此時如此氣定神閑的露出一副，回家找人來幫忙的孩子氣時，更是不管場合的笑了起來，面對著方明昊的瞪視，方才委屈的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怕你沒有面子嗎……”
“乖乖的，面子算個屁啊，他們至少有一個中隊的人呢！就咱三？傻缺吧！”方明昊說完這話，都懶得再去理會一旁目瞪口呆的魚蛋，指揮著前面的司機道：“快點，實在不行我們先去黨務調查科調人！”
“處長，聯合調查組就在前面了。”
司機頭都沒掉，說話功夫，一踩油門便將車穩穩停在了聯合調查組大樓門口。
魚蛋一個鯉魚打滾便從車後座跳了出去，扯著嗓子便大聲叫道：“快！一組隊員全部集合！”
根本不需方明昊出面，頃刻間人員便悉數到齊，方明昊的車在前面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朝著方明昊剛剛落荒而逃的住所而去！
然後等他們重新趕到方明昊家裏時，早已是人去樓空，徒留下滿室狼籍！
“頭兒？”看著猶如震後災區的房子，魚蛋滿心同情的看著臉色極度難看的方明昊，試探著開口建議道：“頭兒，要不我帶兄弟們去日租界討個說法？”
“我看行！”方明昊瞬間回神，很是讚賞的回頭看著魚蛋說到：“乖乖的，你去吧，我看好你呦！順便把孔二那個畜生的人頭給我提回來！”
“……頭兒。”
魚蛋沒料到方明昊竟然如此回應，當著眾兄弟們，他一時間很是下不來臺，正尷尬的滿頭大汗時。方明昊揚手就給了他一記爆栗，喝斥道：“得了吧！領著兄弟們出去候著，以防孔二那個畜生殺個回馬槍！我看看他到底在我這裏想找啥！”
“好的！頭兒放心，你安心偵察。至於孔二那小子，只要他再敢來，我非得讓他跪下來喊爺爺不可！”魚蛋一邊招呼著兄弟們向外撤去，一邊嘟嘟囔囔的誇著海口。
方明昊也無心理會他，在他前腳剛出房間時，便一個用力將門關了起來，隨即鎖死！
等到方明昊走到臥室，看著那一片安好的地磚時，一直懸著的心，方才落在實處。他提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巡視著地磚周圍的痕跡，還好一切仍都是他偽裝的模樣。
方明昊蹲在地上思慮良久，最終還是縮回一直輕撫地面的那只手，隨即果決的起身走到門前，打開房門對著外間的魚蛋說道：“進來吧，帶著兄弟們替我收拾些隨身物品，我決定暫時搬回聯合調查組居住。”
“好！”魚蛋不疑有他，立即指揮著兄弟著手幹活。
方明昊則輕倚門框，看著眾人在他的房間裏來來回回的忙碌著，可思緒已經飛的老遠老遠了……
看來自己必須盡快聯系到‘槍膛’才行，先不論郭淮仁給自己看的那份密令。就說這法幣印版，日本人顯然已經認定東西在他手中，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搜查自己的住所，現在又多了一條瘋狗孔二盯上自己，法幣印版再留在此處，顯然已經不安全了！
自己決定這麽大張旗鼓的搬往聯合調查組居住，也只是希望能暫時分散他們的註意力，為自己聯系‘槍膛’，將東西上交組織，爭取些時間罷了。可至於這招調虎離山之計能支持多久，方明昊心中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
方明昊正暗自揣摩間，魚蛋已經端著一些洗漱用品，舔著臉站在他的面前，殷勤的問道：“頭兒，東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還缺什麽？”
“行了，你們帶著東西先回組裏吧，我再看看。”方明昊看也看他手中的東西，擺手示意他們先回去。
魚蛋聞言卻是一楞，訝異的脫口而出道：“……頭兒，就你一個人嗎？萬一孔二……”
“難不成我還需要你的保護？”方明昊不以為然的看著欲言又止，滿眼擔心的魚蛋，遂有些疲憊的對著他說道：“你們先回吧，孔二要是想回來，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我看看就回組裏。”
“嗯嗯，那頭兒自己當心點。”魚蛋見勸不動方明昊，也只得惴惴不安的拿著東西，領著眾人走了出去。
當魚蛋等人走後，方明昊便再次轉身走入房間內，並直抵書房，熟練的從抽屜裏拿出一疊報紙，三兩下動作飛快的制作了一個無署名的＇暗語＇廣告，然後將其放入貼身口袋裏，方才轉身出了家門。
方明昊不急不緩的走在上海的街道上，他並沒有魚蛋所擔心的那般，遇到什麽突襲，又或者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相反，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方明昊都走的有些無聊了。在第三次經過大都會前面的廣告牌時，他終於停下了走的有些發麻的腿腳，狀似不經意的在一處擦鞋小童的攤前坐了下來。
＂先生，您坐好嘍，這就給您擦上！”
擦鞋小童很是熱情，手腳麻溜的抽出一塊棉布，在方明昊的軍用皮鞋上快速熟練的擦了起來。
殊不知，在方明昊坐下來的一瞬間，這個看似不大的大都會廣告牌周圍，立即衍生出一絲莫名的緊繃壓抑，頗有幾分風聲鶴唳的危機感。
方明昊也不吭聲，眼波淡掃間，發現斜對面的餛飩攤上依舊空無一人，心中瞬間明了，＇槍膛＇的危機只怕仍舊沒有解除，那今天自己若要試圖聯系他，也唯有冒險一試……
”先生，您的鞋擦好了！”正當方明昊思緒萬千的時候，擦鞋小童響亮的聲音讓他心中一頓，隨即擡頭看向對方那充滿童真的臉龐，瞬間便計上心頭。
趙二一瞬不瞬的盯著前面的方明昊，見他對著擦鞋小童低語幾句，引得孩童頃刻間笑聲不斷，然後笑容滿面的起身，再次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趙二很是不耐煩的低聲咒罵道：“他媽的，來來回回這都走多少圈了！”
他身旁的趙五見他如此不耐煩，不禁出聲建議道：“二哥，要不你在這裏歇會，我帶人接著跟。有什麽情況及時通知你。”
趙二聞言一楞，掉頭看了眼趙五受傷的右腿，不讚同的開口說道：“算了吧，你的腿傷還未痊愈了，還是一起跟上吧，出了亂子，二爺又得怪罪下來。”
趙五一聽這話，原本關切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嘴角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了下來，什麽都沒說的跟上趙二。
“二哥！”
走在前方的趙二，突然聽到後面傳來趙五壓低的驚呼聲，慌忙停住腳步朝後看去，卻見趙五一把拉過他，側身藏進身旁的柱子後，“快看剛剛那個擦鞋小童！”
趙二手一揮，便示意手下趕緊跟上朝著相反方向而去的方明昊，方才掉頭不明所以的便詢問趙五，便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擦鞋小童有什麽好看的……”
話音未落。趙二卻見原本坐在那裏替人擦鞋的孩童，正快步跑向大都會廣告牌。然而由於身高原因，當他抵達廣告牌前時，卻仰頭犯起了難，一蹦一跳間，卻始終夠不著廣告牌的沿口。
趙二趙五二人見此不禁心生異樣，然而就在此時，從他們斜對方的一輛黑色轎車上，開門下來一名身穿黑色風衣的墨鏡男子，一見那身穿衣打扮，趙二趙五立即猜出其人的身份，軍統！
屏息凝神間，卻見那人，不偏不倚直直朝著那名擦鞋小童快步走了過去！
如果說剛剛還有些猶疑的趙二趙五，此時已經基本可以肯定，那名與方明昊接觸過的孩童確有古怪了！
電光火石間，趙五拔出手槍，朝著天空就是一記空響！
槍聲響起的一霎那間，原本人流不斷熙熙攘攘的街頭，如同投入一顆深水炸彈般，尖叫聲、哭喊聲響起的同時，人流也在四處躲閃撞擊著。
而趙二就趁著慌亂產生的那幾秒內，快速移動身形，在那名風衣墨鏡男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將擦鞋小童擄入懷中，便與趙五二人順著人流，消失在大都會廣告牌下……
當他們從擦鞋小童的身上，搜出那張無署名的“暗語”廣告交給孔二時，直看的孔二是一頭霧水暈頭轉向，“你說那位先生讓你將這個東西貼到廣告牌上？”
擦鞋小童被這連番的槍聲、被擄所嚇，此刻早已魂飛魄散不知道該幹嘛了。
趙二見狀，擔心孔二被他激怒，連累他們兄弟倆受過，慌忙上前一步說道：“二爺，千真萬確，我和五子可看的清清楚楚，那個方明昊為了將這東西貼出去，繞了大都會足足有四圈！還有……”
趙二說到這裏，特意看了一眼其他人，頗有些表功意味的補充道：“當時在大都會廣告牌下面，軍統的人也想奪這個東西的，好在我……還有五子反應快……”
“你是說，軍統的人也在現場？還想要這東西？”孔二眉頭緊皺的反問的道：“可方明昊不就是軍統的人嗎！”
“……”
趙二後知後覺的才發現這個問題，一時竟被孔二反問的無言以對，可他仍舊無比確信的對著孔二保證道：“二爺，大都會廣告牌下面的男子的確是軍統的人，像我們混跡黑道的，絕對不會把他們這些人認錯的。”
“軍統的人……軍統……”孔二反覆咀嚼著這幾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這就有意思了，走，去日租界！”
“是！”
趙二趙五隨即跟上，一行人便浩浩蕩蕩朝著日租界而去。
相較於孔二的滿載而歸，沈笑此時卻已經被氣的七竅生煙了。
“什麽！都到手的人竟然還被別人搶走了！”沈笑對收到的消息簡直難以置信！
“組長，是被孔二的兩個心腹劫走了，而且……”回報者欲言又止不敢接著往下說。
沈笑見狀更是氣的肝都疼，他顫抖著手指指著對方的腦門道：“說！”
手下被他一吼，臉色不禁又白了幾分，迫於高壓硬著頭皮回道：“而且他們還有日本人斷後，我們就沒有繼續追擊……”
“啪！”
沈笑聞言擡手就是狠狠的一個大耳光抽了過去吧：“廢物！日本人怎麽了！日本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手下人完全不知道，經過孔二被劫後的一系列事件，如今沈笑的死穴和敏感區就是‘日本人’這三個字，所以當他們匯報說，又是日本人劫了他的人的時候，沈笑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盤了！
“拿著我的密令，去軍委會調動憲兵隊，我要你們將大都會方圓兩裏之內布下天羅地網！但凡有任何嫌疑人靠近廣告牌，都給我一律拿下！”
“是！”眾人得令紛紛退下，可冷靜下來的沈笑知道，如今自己再次違背郭淮仁的禁令，再次動用軍委會憲兵隊的警力，如果讓他知曉，只怕自己再無翻身立命的機會，所以這次接下來的抓捕行動，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而另一邊，當孔二滿心歡喜的將‘暗語’廣告，遞到松下先生的辦公桌時，卻不料松下一郎的表情竟與自己的反應完全一樣。
輾轉反側看了很多遍仍舊一無所獲的松下一郎，最終無奈的敗下陣來，他一籌莫展的對著橋本多夫說道：“軍部的解密專家可在？”
橋本多夫看著松下一郎手中的那份無署名廣告，低聲說道：“老板，這種單向密碼，除非互通密碼的雙方親自透露解密方法，要不然我們就只能看到它的字面信息。”
“字面信息？”松下一郎聞言，再次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暗語’廣告，啞然失笑的說道：“租房信息？還是不記名，沒有聯絡方式的租房子信息！”
“那太君……這個該怎麽辦？這可是我拼了性命從軍統的人手中奪下來的！”孔二膽戰心驚地看著松下一郎和橋本多夫之間，一來一往的對話，他很擔心自己今兒個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搞不好投名狀沒立好，卻惹怒了松下一郎！
孔二正絞盡腦汁盤算著該如何挽回一些利益時，卻聽的松下一郎再次開口道：“將這條廣告信息抄下來，發給軍部密電處，請求他們破譯一下，然後將原件趁亂貼回大都會廣告牌，看看能不能釣出什麽大魚小蝦來。”
‘好！’孔二聞言喜上眉梢，拍著手掌大讚道：“太君這個計謀好，放長線釣大魚！”
“對了，這邊的事情就讓橋本跟進吧。”松下一郎並不理會孔二阿諛奉承，他將手中的‘暗語’廣告，轉手便遞給身側的橋本多夫，接著對孔二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離揪出‘帶頭大哥’的時間還有一天，孔站長還是集中精力去辦這件事。還有那個白崇德找的怎麽樣了？證券中心需要他哪些身份資料，才能讓你委辦西北石油公司事宜？這些孔站長都有去做吧？”
“都在做，都在做。”孔二聞言心中一沈，心知今天的情報信息送的沒有多大價值，反而讓松下一郎以為自己渾水摸魚，沒有好好經辦他吩咐的事情，心中不禁懊悔不已。
“去吧，我等孔站長的好消息。”
從日租界出來後，孔二一路上都靜默不語，這與他一貫的性格不符。趙二雖與他同乘一輛車，卻也不敢出聲詢問。
一時間車內的氣氛很是壓抑緊繃，眼看青幫名堂在即，趙四正暗松一口氣時，孔二開口說話了，“趙二，你說在大都會廣告牌下，與你搶人的是軍統的人？”
“嗯，是的二爺。”
“好，松下一郎布控大都會，我們剛好抽出人力，去徹查與你搶人的到底是軍統哪一方的人！”孔二說這話時，滿眼陰霾狠絕之色盡顯無疑。
趙二一楞，脫口而出道：“二爺的意思，難道是想就此深挖老爺子之前埋在聯合調查組內的暗線？”
“我有預感，這條暗線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或許……”孔二說到這裏時，瞳孔微閃，一抹算計便充斥其中，“或許追出他，離‘帶頭大哥’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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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日孔二血洗青幫名堂，逼走吳四海時，許多忠於老幫主的兄弟，都在頃刻間被心狠手辣的孔二趕盡殺絕！此番這些人更不會站出來計較這些，所謂人走茶涼也不過如此，更何況他們還是混跡黑道，道口上舔血見風使舵的主！
寂靜人群中，趙二哆嗦著唇角硬著頭皮回答著：“暫……暫時還沒有。”
“都他媽的幹什麽吃的！那麽大一個活人，給你們人力物力，竟然找不到？”孔二聞言雙眼幾欲瞪出血絲來，勃然大怒間，已經上前幾步，對著一致排開的青幫弟子就是接連幾個大耳光！
啪！啪！啪！
正當耳光扇到趙四面前時，後者趕緊開口補充道：“可是二爺，我們在追殺老爺……吳四海時，卻得到另一條重要信息！”
“說！”孔二堪堪停住手掌，猶不解氣的對著被他打的臉頰紅腫的眾人，怒吼道：“都給我滾出去！滾！一群廢物！”
“二爺，我們在日租界暗中搜查吳四海消息時，竟然無意中從一名日本人口中得知，松下先生一直費盡心機求而不得的法幣印版，如今落在了方明昊的手中，二爺，這可是我們立‘投名狀’的好機會！”
“法幣印版？”孔二聞言微微一楞，也是，松下先生給了他三天時間找到‘帶頭大哥’，時間已經過去一半，可大上海人海茫茫，他都不知道從何找起。如果可以從另一途徑獲得松下一郎認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
“方明昊？”孔二朝著趙二疑惑的求證著。
“嗯，對，那個日本人是松下先生的親信，他說的很明白，就是今天與你對飲的方明昊。聽說松下先生曾親自帶人搜查過他的家，卻是一無所獲。”趙二一見此事果然引起了孔二的興趣，禁不住興奮的接著說道：“二爺，如果我們能將這個東西從方明昊身上逼出來，松下先生鐵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你的意思是硬來？”孔二不禁有些遲疑，雖然趙二的想法跟讓他心動，“可西北石油公司那邊我還需要他的配合，尤其是有關‘白崇德’的事情，沒有他們的配合，證券中心那些家夥根本不理會我們！”
孔二此話一出，從密電處被橋本多夫領回的趙五，已經很少主動開口與他們商談事情的他，卻在此時冷冷的插嘴進來道：“依我看，方明昊並不會真心配合二爺任何事情，他今天靠近你也許另有圖謀也說不定。”
“為什麽這麽說？”
“五弟！”
“二爺您或許還不知道，您的幺弟孔幺當日在合生酒店，就是死在他方明昊的手上！”不顧趙二的阻攔，趙五一鼓作氣的將話說完，看著孔二震驚到無以覆加的面部表情，趙五只覺得通體舒暢，那種暢快淋漓的報覆感，讓他多日來的陰郁一掃而空！
他永遠也忘不了孔二為了求得生機，而將自己當作人肉盾牌的情景，雖然最後也因他的一句話，而讓松下一郎出手，將自己從密電處撈了出來。可沒有人知道，那種被背叛、被拋棄的絕望感，終究是自己解不開的一道心結！
“你他媽的說什麽？”孔二嗔目切齒的一把抓起趙五胸前的領口，怒吼道：“你再給老子好好說一遍！”
“二爺是真的不知道嗎？”趙五任由著孔二拉扯折騰著自己，不怕死的再次出言火上澆油道：“難怪今天二爺和方明昊聊的那麽投機……”
趙五話未說完，孔二已經果決的伸手入懷，只一瞬，槍口便直接對準了趙五的腦門：“你他媽的是不是找死！說！孔幺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二爺！”
一旁的趙二驚慌失措的驚呼出聲，伸手欲擋在趙五身前的同時，卻被趙五一掌推了回去，“二爺，這是您第二次拿槍指著我的腦袋了，只是不知道二爺這次想打哪裏？膝蓋還是腦袋？”
孔二聞言，冷笑一聲，手指一扣，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咯嗒”聲，子彈已經上膛：“說還是不說？”
“二爺……”一旁的趙二被眼前的情形完全嚇懵了，孔二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都知道，面對著這樣一個視兄弟性命如草芥的幫主，趙五顯然是用錯了方法來發洩自己怒氣！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據接觸該案第一手卷宗的法租界巡捕說，當日合生酒店發生血案時，他們一共在合生酒店抓回去兩個主要嫌疑人，其中一位是覆興社密電處的李尚武，但後來經調查核實，此人當日出現在合生酒店是因為他在那裏舉辦訂婚宴。而另一個就是方明昊，據聞當時他是從二樓跳窗逃跑的，而他逃跑的房間正是孔幺最後待的房間……”
孔二聽到這裏，見趙五有意停頓，手下一個用力，槍口便狠狠頂上了他的腦袋，冷聲喝道：“說下去！”
趙五無奈，雙手一攤的開口說道：“已經沒有然後了，二爺讓我說什麽？”
“巡捕房沒調查下去？”
“沒有，後來不久就成立聯合調查組了，案子便到了方明昊自己的手中，這事也就沒人提了。”趙五將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一字不差的全盤托出。其實趙五的消息來的很是蹊蹺，就像是有人故意讓他知道這些，然後告訴孔二一般，但趙五還是按照對方的想法做了，因為他的確需要一件事情來報覆孔二無情無義！
“好！”孔二聞言，反而沒有趙五預期中的發瘋發狂，他只是看似很平靜收起槍，然後對著趙二說道：“給你一個小時，我要方明昊所有的檔案資料，包括他經常去哪，做些什麽，還有他身邊親近的人都有誰！”
“是！”
趙二得令，躊躇著卻不敢輕易離開，直到孔二掉頭怒視他，趙二方才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出，隱約間，他聽見孔二咬牙切齒的吼出一句：“方明昊，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阿嚏！”
正站在郭淮仁辦公桌前匯報工作的方明昊，冷不丁狠狠打了個噴嚏，那誇張的動作表情，直看的郭淮仁皺起眉，“坐下說吧。”
“謝謝組長，哦，對了，組長我剛剛講到哪了？”方明昊一邊說著，一邊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郭淮仁看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暗自搖了搖頭，示意方明昊稍安勿躁，然後起身走向隔壁書房。不一會，便在方明昊訝異的目光中，手拿機密文件，從書房走了出來，說道：“你先看看這份國府方面發來的密令吧我”
方明昊聞言，心中一驚，臉色一凝，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來，從郭淮仁的手中接過文件，試探著確認道：“國府發來的密令？”
“嗯，你先看了再說，哎，在這偌大的聯合調查組內，我能信任的只怕也只有你了。”
郭淮仁突如其來的感性，嚇得方明昊連眼皮都開始‘突突’跳著，這老小子不會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吧……
但是當方明昊看完手中的密令時，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擡頭看著郭淮仁不解的開口問道：“何組長，國府密令為何不在聯合調查組公開呢，聯合日本人近期的種種行為，如果我們不采取相應措施的話，只怕他們會更加囂張跋扈！”
“密令上面的特別註明你看了沒有？”郭淮仁也是一籌莫展，他擡頭接過方明昊手中的絕密文件，指著一排紅色醒目的字體說道：“暫時只允許‘暗中徹查’，可能沒有確切證據，或者是消息渠道有待考證，一旦公開徹查日本的動向，無疑將矛盾白熱化，只怕到時局面會失控！”
“那如今該怎麽辦？”方明昊聽著郭淮仁的說辭，心中也知軍統如今正在全力圍剿中共地下黨，只怕根本無心與日本人交惡，所以才有了密令這麽一出！可明明日本人才是才狼虎豹，才是居心叵測的外敵！
看來自己得再次嘗試聯系‘槍膛’將這個消息傳回組織上！
“日租界宴會上，我見孔二似是有意與你多接觸，你不妨暫時停下手中‘合生案’的所有事務，順水推舟以孔二為突破口展開調查，查清滿洲密使來瀘的真正目的！”
方明昊聽著郭淮仁的安排，想起孔二在宴會對自己的態度，心知也未嘗不是一個方法，可讓他停下‘合生案’跟進工作？
方明昊想到這裏，看著眼前的郭淮仁，不禁猶疑著開口說道：“組長，合生酒店血案的跟進工作中，孔二也是重要的一環，如若我的工作暫停或是與其他同事交接，都會對此刻有突破的案件產生不必要的摩擦，不如我兩案並進吧，與孔二接觸中，發現任何情況都及時與你匯報，共同商談可好？”
“也行！去吧！”
沒想到郭淮仁竟一口答應了下來，方明昊隨即領命而去。
然而還沒等方明昊理清思緒，該怎樣將孔二作為突破口著手調查的時候，方明昊再一次被孔二大跌眼鏡的行為，驚的亂了分寸！
“什麽？！”面對著魚蛋的匯報，方明昊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詫無比的重覆道：“你說孔二帶著大批日本人去了我家？你怎麽知道的！”
魚蛋和趙依夢都被方明昊的樣子嚇到了，這頭兒的家被人抄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至於這麽驚訝嗎？
魚蛋心中雖然有所疑慮，可嘴上卻是斷斷不敢說出來的，“底下兄弟們剛剛匯報上來的，上次頭兒家中被……抄，巡捕房就加強了那片社區的治安人手，一見有情況就通知了我們的兄弟……”
“草！”方明昊聞言臉色更是臭的可以，摔下手中的文件，就大踏步往外走去，眼角餘光一見趙依夢跟了過來，頭也不掉的大聲說道：“所有人待命！魚蛋跟我走！”
方明昊話一說完，趙依夢便生生被人攔在辦公室內，任由她如何抗議，都無濟於事。
“方明昊，你過河拆橋！算什麽正人君子！”
聽著趙依夢在身後憋屈的叫喊聲，方明昊心中才稍微有些順暢，昨天那兩個耳光的事情自己還沒跟她清算呢，短時間內，絕對不會再帶她出外勤了，讓她好好在組裏閉門思過吧！
身側的魚蛋見方明昊一會暴跳如雷，一會又隱含笑意，哆嗦著唇角小聲的問道：“頭兒，你沒事吧？”
他們頭兒不會被別人抄家抄出毛病來了吧？魚蛋心中如是想道。
“叩！”
“呀！疼啊！頭兒……”
方明昊擡手便給了魚蛋一記狠狠的暴栗，直打的魚蛋鬼哭狼嚎喊叫不止。
“開快點！”
方明昊的家離聯合調查組並不遠，只隔兩條街道就到了，所以魚蛋的消息才能那麽及時匯報到他面前。
此時眼看那條熟悉的巷口就在眼前，可方明昊還是覺得莫名的心急如焚，法幣印版仍然藏在那塊地磚下面，雖然經歷數次抄家都沒被翻走，可孔二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瘋子！誰知道他會在他的家裏做什麽！
“到了頭兒！”
魚蛋率先跳下車，轉頭看向方明昊的時候，方明昊卻看到數道人影從他身後瞬間沖了出來！
伸手將毫無知覺的魚蛋再次拽入車內的同時，方明昊的大喝聲也響了起來：“開車！”
前方司機也在瞬間意識到情況的不妙，未來得及熄火的轎車，在一陣突兀的轟鳴中，夾帶著密密麻麻的槍聲，飛馳而出！
方明昊將魚蛋死死護在身下，自己的身體也下意識的伏在他身上，以躲避流彈，防止被擊中！好在轎車很快便駛離了槍擊範圍，七拐八拐間便甩開了後面的追擊，平緩的駛在開闊的大路上。
可車內眾人的神經意識，還殘留在剛剛那場莫名其妙的槍擊中！方明昊等人無法相信，在上海，不僅黨務調查科機要人員的家裏被日本人所炒，甚至連增援都無法靠近！這意味著什麽？
“頭兒……”驚慌不定間，魚蛋呆呆的從車座下直起身體，看著臉色冷峻異常的方明昊，小聲的詢問道：“現在該怎麽辦？”
方明昊聞言，斜瞟他一眼，隨即一本正經的冷聲說道：“回去！帶人來！和他幹！”
“撲哧……”
“……”
哪知道，原本緊繃壓抑的氣氛，被方明昊這幾個字一出，頓時引來兩聲忍俊不住的憋笑聲。
尤其是魚蛋，看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明昊，卻在此時如此氣定神閑的露出一副，回家找人來幫忙的孩子氣時，更是不管場合的笑了起來，面對著方明昊的瞪視，方才委屈的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怕你沒有面子嗎……”
“乖乖的，面子算個屁啊，他們至少有一個中隊的人呢！就咱三？傻缺吧！”方明昊說完這話，都懶得再去理會一旁目瞪口呆的魚蛋，指揮著前面的司機道：“快點，實在不行我們先去黨務調查科調人！”
“處長，聯合調查組就在前面了。”
司機頭都沒掉，說話功夫，一踩油門便將車穩穩停在了聯合調查組大樓門口。
魚蛋一個鯉魚打滾便從車後座跳了出去，扯著嗓子便大聲叫道：“快！一組隊員全部集合！”
根本不需方明昊出面，頃刻間人員便悉數到齊，方明昊的車在前面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朝著方明昊剛剛落荒而逃的住所而去！
然後等他們重新趕到方明昊家裏時，早已是人去樓空，徒留下滿室狼籍！
“頭兒？”看著猶如震後災區的房子，魚蛋滿心同情的看著臉色極度難看的方明昊，試探著開口建議道：“頭兒，要不我帶兄弟們去日租界討個說法？”
“我看行！”方明昊瞬間回神，很是讚賞的回頭看著魚蛋說到：“乖乖的，你去吧，我看好你呦！順便把孔二那個畜生的人頭給我提回來！”
“……頭兒。”
魚蛋沒料到方明昊竟然如此回應，當著眾兄弟們，他一時間很是下不來臺，正尷尬的滿頭大汗時。方明昊揚手就給了他一記爆栗，喝斥道：“得了吧！領著兄弟們出去候著，以防孔二那個畜生殺個回馬槍！我看看他到底在我這裏想找啥！”
“好的！頭兒放心，你安心偵察。至於孔二那小子，只要他再敢來，我非得讓他跪下來喊爺爺不可！”魚蛋一邊招呼著兄弟們向外撤去，一邊嘟嘟囔囔的誇著海口。
方明昊也無心理會他，在他前腳剛出房間時，便一個用力將門關了起來，隨即鎖死！
等到方明昊走到臥室，看著那一片安好的地磚時，一直懸著的心，方才落在實處。他提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巡視著地磚周圍的痕跡，還好一切仍都是他偽裝的模樣。
方明昊蹲在地上思慮良久，最終還是縮回一直輕撫地面的那只手，隨即果決的起身走到門前，打開房門對著外間的魚蛋說道：“進來吧，帶著兄弟們替我收拾些隨身物品，我決定暫時搬回聯合調查組居住。”
“好！”魚蛋不疑有他，立即指揮著兄弟著手幹活。
方明昊則輕倚門框，看著眾人在他的房間裏來來回回的忙碌著，可思緒已經飛的老遠老遠了……
看來自己必須盡快聯系到‘槍膛’才行，先不論郭淮仁給自己看的那份密令。就說這法幣印版，日本人顯然已經認定東西在他手中，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搜查自己的住所，現在又多了一條瘋狗孔二盯上自己，法幣印版再留在此處，顯然已經不安全了！
自己決定這麽大張旗鼓的搬往聯合調查組居住，也只是希望能暫時分散他們的註意力，為自己聯系‘槍膛’，將東西上交組織，爭取些時間罷了。可至於這招調虎離山之計能支持多久，方明昊心中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
方明昊正暗自揣摩間，魚蛋已經端著一些洗漱用品，舔著臉站在他的面前，殷勤的問道：“頭兒，東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還缺什麽？”
“行了，你們帶著東西先回組裏吧，我再看看。”方明昊看也看他手中的東西，擺手示意他們先回去。
魚蛋聞言卻是一楞，訝異的脫口而出道：“……頭兒，就你一個人嗎？萬一孔二……”
“難不成我還需要你的保護？”方明昊不以為然的看著欲言又止，滿眼擔心的魚蛋，遂有些疲憊的對著他說道：“你們先回吧，孔二要是想回來，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我看看就回組裏。”
“嗯嗯，那頭兒自己當心點。”魚蛋見勸不動方明昊，也只得惴惴不安的拿著東西，領著眾人走了出去。
當魚蛋等人走後，方明昊便再次轉身走入房間內，並直抵書房，熟練的從抽屜裏拿出一疊報紙，三兩下動作飛快的制作了一個無署名的＇暗語＇廣告，然後將其放入貼身口袋裏，方才轉身出了家門。
方明昊不急不緩的走在上海的街道上，他並沒有魚蛋所擔心的那般，遇到什麽突襲，又或者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相反，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方明昊都走的有些無聊了。在第三次經過大都會前面的廣告牌時，他終於停下了走的有些發麻的腿腳，狀似不經意的在一處擦鞋小童的攤前坐了下來。
＂先生，您坐好嘍，這就給您擦上！”
擦鞋小童很是熱情，手腳麻溜的抽出一塊棉布，在方明昊的軍用皮鞋上快速熟練的擦了起來。
殊不知，在方明昊坐下來的一瞬間，這個看似不大的大都會廣告牌周圍，立即衍生出一絲莫名的緊繃壓抑，頗有幾分風聲鶴唳的危機感。
方明昊也不吭聲，眼波淡掃間，發現斜對面的餛飩攤上依舊空無一人，心中瞬間明了，＇槍膛＇的危機只怕仍舊沒有解除，那今天自己若要試圖聯系他，也唯有冒險一試……
”先生，您的鞋擦好了！”正當方明昊思緒萬千的時候，擦鞋小童響亮的聲音讓他心中一頓，隨即擡頭看向對方那充滿童真的臉龐，瞬間便計上心頭。
趙二一瞬不瞬的盯著前面的方明昊，見他對著擦鞋小童低語幾句，引得孩童頃刻間笑聲不斷，然後笑容滿面的起身，再次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趙二很是不耐煩的低聲咒罵道：“他媽的，來來回回這都走多少圈了！”
他身旁的趙五見他如此不耐煩，不禁出聲建議道：“二哥，要不你在這裏歇會，我帶人接著跟。有什麽情況及時通知你。”
趙二聞言一楞，掉頭看了眼趙五受傷的右腿，不讚同的開口說道：“算了吧，你的腿傷還未痊愈了，還是一起跟上吧，出了亂子，二爺又得怪罪下來。”
趙五一聽這話，原本關切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嘴角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了下來，什麽都沒說的跟上趙二。
“二哥！”
走在前方的趙二，突然聽到後面傳來趙五壓低的驚呼聲，慌忙停住腳步朝後看去，卻見趙五一把拉過他，側身藏進身旁的柱子後，“快看剛剛那個擦鞋小童！”
趙二手一揮，便示意手下趕緊跟上朝著相反方向而去的方明昊，方才掉頭不明所以的便詢問趙五，便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擦鞋小童有什麽好看的……”
話音未落。趙二卻見原本坐在那裏替人擦鞋的孩童，正快步跑向大都會廣告牌。然而由於身高原因，當他抵達廣告牌前時，卻仰頭犯起了難，一蹦一跳間，卻始終夠不著廣告牌的沿口。
趙二趙五二人見此不禁心生異樣，然而就在此時，從他們斜對方的一輛黑色轎車上，開門下來一名身穿黑色風衣的墨鏡男子，一見那身穿衣打扮，趙二趙五立即猜出其人的身份，軍統！
屏息凝神間，卻見那人，不偏不倚直直朝著那名擦鞋小童快步走了過去！
如果說剛剛還有些猶疑的趙二趙五，此時已經基本可以肯定，那名與方明昊接觸過的孩童確有古怪了！
電光火石間，趙五拔出手槍，朝著天空就是一記空響！
槍聲響起的一霎那間，原本人流不斷熙熙攘攘的街頭，如同投入一顆深水炸彈般，尖叫聲、哭喊聲響起的同時，人流也在四處躲閃撞擊著。
而趙二就趁著慌亂產生的那幾秒內，快速移動身形，在那名風衣墨鏡男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將擦鞋小童擄入懷中，便與趙五二人順著人流，消失在大都會廣告牌下……
當他們從擦鞋小童的身上，搜出那張無署名的“暗語”廣告交給孔二時，直看的孔二是一頭霧水暈頭轉向，“你說那位先生讓你將這個東西貼到廣告牌上？”
擦鞋小童被這連番的槍聲、被擄所嚇，此刻早已魂飛魄散不知道該幹嘛了。
趙二見狀，擔心孔二被他激怒，連累他們兄弟倆受過，慌忙上前一步說道：“二爺，千真萬確，我和五子可看的清清楚楚，那個方明昊為了將這東西貼出去，繞了大都會足足有四圈！還有……”
趙二說到這裏，特意看了一眼其他人，頗有些表功意味的補充道：“當時在大都會廣告牌下面，軍統的人也想奪這個東西的，好在我……還有五子反應快……”
“你是說，軍統的人也在現場？還想要這東西？”孔二眉頭緊皺的反問的道：“可方明昊不就是軍統的人嗎！”
“……”
趙二後知後覺的才發現這個問題，一時竟被孔二反問的無言以對，可他仍舊無比確信的對著孔二保證道：“二爺，大都會廣告牌下面的男子的確是軍統的人，像我們混跡黑道的，絕對不會把他們這些人認錯的。”
“軍統的人……軍統……”孔二反覆咀嚼著這幾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這就有意思了，走，去日租界！”
“是！”
趙二趙五隨即跟上，一行人便浩浩蕩蕩朝著日租界而去。
相較於孔二的滿載而歸，沈笑此時卻已經被氣的七竅生煙了。
“什麽！都到手的人竟然還被別人搶走了！”沈笑對收到的消息簡直難以置信！
“組長，是被孔二的兩個心腹劫走了，而且……”回報者欲言又止不敢接著往下說。
沈笑見狀更是氣的肝都疼，他顫抖著手指指著對方的腦門道：“說！”
手下被他一吼，臉色不禁又白了幾分，迫於高壓硬著頭皮回道：“而且他們還有日本人斷後，我們就沒有繼續追擊……”
“啪！”
沈笑聞言擡手就是狠狠的一個大耳光抽了過去吧：“廢物！日本人怎麽了！日本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手下人完全不知道，經過孔二被劫後的一系列事件，如今沈笑的死穴和敏感區就是‘日本人’這三個字，所以當他們匯報說，又是日本人劫了他的人的時候，沈笑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盤了！
“拿著我的密令，去軍委會調動憲兵隊，我要你們將大都會方圓兩裏之內布下天羅地網！但凡有任何嫌疑人靠近廣告牌，都給我一律拿下！”
“是！”眾人得令紛紛退下，可冷靜下來的沈笑知道，如今自己再次違背郭淮仁的禁令，再次動用軍委會憲兵隊的警力，如果讓他知曉，只怕自己再無翻身立命的機會，所以這次接下來的抓捕行動，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而另一邊，當孔二滿心歡喜的將‘暗語’廣告，遞到松下先生的辦公桌時，卻不料松下一郎的表情竟與自己的反應完全一樣。
輾轉反側看了很多遍仍舊一無所獲的松下一郎，最終無奈的敗下陣來，他一籌莫展的對著橋本多夫說道：“軍部的解密專家可在？”
橋本多夫看著松下一郎手中的那份無署名廣告，低聲說道：“老板，這種單向密碼，除非互通密碼的雙方親自透露解密方法，要不然我們就只能看到它的字面信息。”
“字面信息？”松下一郎聞言，再次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暗語’廣告，啞然失笑的說道：“租房信息？還是不記名，沒有聯絡方式的租房子信息！”
“那太君……這個該怎麽辦？這可是我拼了性命從軍統的人手中奪下來的！”孔二膽戰心驚地看著松下一郎和橋本多夫之間，一來一往的對話，他很擔心自己今兒個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搞不好投名狀沒立好，卻惹怒了松下一郎！
孔二正絞盡腦汁盤算著該如何挽回一些利益時，卻聽的松下一郎再次開口道：“將這條廣告信息抄下來，發給軍部密電處，請求他們破譯一下，然後將原件趁亂貼回大都會廣告牌，看看能不能釣出什麽大魚小蝦來。”
‘好！’孔二聞言喜上眉梢，拍著手掌大讚道：“太君這個計謀好，放長線釣大魚！”
“對了，這邊的事情就讓橋本跟進吧。”松下一郎並不理會孔二阿諛奉承，他將手中的‘暗語’廣告，轉手便遞給身側的橋本多夫，接著對孔二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離揪出‘帶頭大哥’的時間還有一天，孔站長還是集中精力去辦這件事。還有那個白崇德找的怎麽樣了？證券中心需要他哪些身份資料，才能讓你委辦西北石油公司事宜？這些孔站長都有去做吧？”
“都在做，都在做。”孔二聞言心中一沈，心知今天的情報信息送的沒有多大價值，反而讓松下一郎以為自己渾水摸魚，沒有好好經辦他吩咐的事情，心中不禁懊悔不已。
“去吧，我等孔站長的好消息。”
從日租界出來後，孔二一路上都靜默不語，這與他一貫的性格不符。趙二雖與他同乘一輛車，卻也不敢出聲詢問。
一時間車內的氣氛很是壓抑緊繃，眼看青幫名堂在即，趙四正暗松一口氣時，孔二開口說話了，“趙二，你說在大都會廣告牌下，與你搶人的是軍統的人？”
“嗯，是的二爺。”
“好，松下一郎布控大都會，我們剛好抽出人力，去徹查與你搶人的到底是軍統哪一方的人！”孔二說這話時，滿眼陰霾狠絕之色盡顯無疑。
趙二一楞，脫口而出道：“二爺的意思，難道是想就此深挖老爺子之前埋在聯合調查組內的暗線？”
“我有預感，這條暗線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或許……”孔二說到這裏時，瞳孔微閃，一抹算計便充斥其中，“或許追出他，離‘帶頭大哥’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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