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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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白處長這話說的可有意思了！”孔二聞言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越過方明昊，直接走到趙依夢的身邊坐了下來，呲著黃牙帶著口氣對著趙依夢說道：“你看我，昨天還被你們聯合調查組，哦，不對，是被他！”
孔二說到這裏擡手一指方明昊，那指尖幾乎觸碰到了方明昊的額頭，囂張的帶著笑聲繼續說道：“被他追的跟個落水狗似的！再看看現在呢！哈哈哈！上海灘第一紳士？黨務調查科白處長？聯合調查組要員？在老子面前，都他媽的算個屁！因為啥呢，因為老子現在代表的是日本關東軍！在這裏，老子看中哪個妞，是她的福氣。白處長，你說對不對？”
“呵呵，孔二爺果然高見。”方明昊眼見趙依夢被孔二那一陣陣惡心的口氣，熏的都要縮到沙發裏去了，卻還是佯裝鎮定的坐在那裏，方明昊心知她是因為孔二的身份才沒有提腳離開，他倒想看看這丫頭能忍到什麽時候。
“所以說，還是方明昊有眼力，不談新仇舊怨，我就喜歡和有眼力勁的人做交易！”孔二說話間，人已經挨著趙依夢坐了下來，原本兩個人的沙發，這一下生生多擠進來一個人，頓時擁堵不堪，嬌弱的趙依夢幾乎整個人都被孔二擁進了懷裏，直看的方明昊眼皮一陣陣跳的生疼！
可無奈後者仍舊一聲不吭的模樣，讓他一陣煩郁的同時，已經徑直起身退到孔二剛剛坐的位置上，“可二爺你剛剛說的事情，我確實需要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啥啊，剛剛還誇你有眼力勁了！我可告訴你白處長，今兒個我能看得上你，說不定明兒個我可就看上別人了！”孔二話雖對著方明昊說著，註意力卻全部集中在趙依夢的身上，說話間，更是直接伸手撩起了趙依夢額邊碎發，趙依夢躲閃不及之下，竟略顯含羞的微微一笑低下了頭……
方明昊目瞪口呆的看著漸入佳境的趙依夢，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接著往下演了，這丫頭……天生就是做間諜的料子？
“你們可也別瞧不上我青幫名堂，真以為你們勞什子軍統，就是手眼通天的主了？實話告訴你們，吳四海掌權的時候，你們聯合調查組內就有要員吃著我青幫名堂的飯呢！”
孔二囂張至極的說著這番話時，人已經被含羞帶怯的趙依夢迷了個暈頭轉向。反而是他的這番話，驚的方明昊和趙依夢一陣心驚，不著痕跡間，兩人驚疑的目光在空中無聲的交匯著，原本只是試探性玩耍的兩人，瞬間便默契的進入了狀態。
方明昊在孔二試圖對趙依夢動手動腳時，適時的端起面前的紅酒杯遞了過去，並及時開口說道：“二爺，這不能吧？聯合調查組內的要員可就那麽幾名，您不會誑我了吧？”
“哈哈！”孔二聞言哈哈一笑，伸手接過酒杯時，卻並不急著往嘴裏送，反而將酒杯暧昧的送到趙依夢的嘴邊，語帶暧昧的說道：“你也值得我去誑嗎？當然，你替我做事還是有先決條件的。”
“什麽先決條件？”方明昊說話間，眼看著趙依夢開口喝下孔二的那杯紅酒，直哄的孔二喜上眉梢，而他只覺得自己的腦仁，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突突’跳著疼了。
這丫頭的酒量有多淺，方明昊是知道的，她的酒品有多差，方明昊更是再清楚不過了！可眼看重要情報即將到手，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探了！
“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可是你哥？”孔二說到這裏時，註意力方才回到方明昊身上，見方明昊微怔的表情，不以為然的繼續說道：“白處長，你先別急著否認，老爺子的保險櫃裏，除了青幫名堂的賬薄外，就是你和白崇德的個人資料！”
“白崇德？”方明昊很是訝異短短一天的功夫，孔二竟連白崇德這根線都能跟到！
“呵呵，”孔二伸手拿過桌子上的紅酒瓶，一邊斜眼看著無比震驚的方明昊，一邊將紅酒註入杯中，“你以為聯合調查組內那麽多人，我孔二為啥獨獨就找到了你方明昊，難不成是憑你那桃花滿天下的緋聞嗎？你當真忘了你是如何將我逼上絕路的嗎！”
一直靜默不語的趙依夢，眼睜睜看著紅酒杯再次遞轉到自己面前，渾身的燥熱感讓她忍不住擡頭看向了方明昊，她是真的不能再喝了！
“以往大家立場不同，崇禮自知多有得罪，還望孔二爺海涵。”方明昊順著孔二的意思，說著客套的話應付著，眼波流轉間，伸手便接過了孔二已經送到趙依夢嘴邊的紅酒，脖子一昂便將紅酒喝了個幹凈：“崇禮這算是給二爺賠罪了！”
“哈哈哈！”孔二對於方明昊破天荒的溜須拍馬，倒是很受用，仰頭大笑不止的同時，也引來宴會廳中其他人的側目，卻無一人敢上前制止！
“果然爽氣，我就喜歡和爽氣的人做朋友！你放心，只要你說動‘白崇德’出來與我合作，西北石油公司的法人代表依然是他！公司裏的股份我不會動他分毫！至於你，房子車子票子或者是……女人，哈哈哈，你說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看著孔二猶如暴發戶般，那十足的土鱉嘴臉，讓方明昊的嘴角抽了又抽。不過孔二的話，卻成功引起了方明昊的註意，他眸色微閃，電光火石間一下子想清楚了，他想，他知道該如何鉗制孔二和日本人了！
而此時同樣被孔二言語驚住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便是一直悄悄靜立在他們不遠處的郭淮仁！
他完全沒想到，孔二上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試圖挖出聯合調查組內，一直與吳四海配合調查的自己，他甚至直擊要害的專攻‘白崇德’這條線！
要知道‘白崇德’的身份一旦被識破，讓眾人知曉西北石油公司的法人代表，竟是一個憑空捏造的‘假人’，那他和吳四海的所有努力都將毀於一旦！
如今吳四海下落不明，自己又不方面出面插手西北石油公司的事情。為今之計，恐怕只有想辦法拖住孔二，為他和吳四海日後籌謀事宜爭取一點喘息的時間！
思及此，郭淮仁的目光慢慢由孔二的身上，若有所思的投到一旁與他相談甚歡的方明昊身上……
與此同時，宴會大廳二樓的洗手間門口，欣蘭看著從她面前虛弱走過的男子，輕咬朱唇絞盡腦汁的回想著，自己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正在此時，欣蘭身邊走過來兩位衣著時髦的女子，一邊走著，一邊左顧右盼的低聲八卦著：“沒想到今天日本人舉辦的宴會，黨務調查科和覆興社的人都來了。”
“何止啊，你瞧那邊那位，我可聽說了，是剛來不久的特派員，還有這位……”
欣蘭順著八卦者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然見李尚武臉色煞白的靠著墻邊斜斜的站著。
“據說這位可是密電處高精尖的學術理論高手，從不參加任何應酬，不給任何人面子的李尚武哦，今天竟然從加護病房裏趕了過來！”
李尚武……
當這三個字一出時，欣蘭猛然間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聯合調查組找方明昊時，與方明昊在走廊裏怒眉相向的人，可不就是他嗎！
高精尖的學術理論高手？
欣蘭看著那抹虛弱的身體正在慢慢下移著，心中一動，便提起裙擺走了過去，在李尚武無力支撐正要滑倒時，她及時扶住了他的臂膀：“李先生？”
恍恍惚惚間，李尚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費力的睜眼看著眼前一身華服的女子，“你是？”
“我們在聯合調查組見過，我叫欣蘭。”
欣蘭扶著身材壯碩的李尚武顯得頗為吃力，本就抹胸的禮物，在她的動作拉扯間，也是很不方。李尚武見狀，尷尬的想要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可無奈身體過於虛弱，一推一拉間，整個人反而斜斜的全部靠在欣蘭裸露的香肩上了……
“對……對不起，冒犯了……”掙紮中，李尚武滿頭虛汗的伏在欣蘭身上，渾身無力的同時，只能滿懷歉意的道歉著。
“沒事，來，我扶你去那邊的休息室休息一下。”欣蘭費力越過身側的休息室，扶著李尚武舍近求遠，慢慢踱步朝著他們右前方的休息室走去。意識模糊的李尚武毫無知覺，任由著她扶著往前走。
然而，當他們兩人越過身側休息室時，休息室的門被無聲打開，吉野佳田陰險毒辣的眼神一路看著他們走進了隔壁休息室。
欣蘭好似知道他的存在般，在側身入門的同時，回首狀似無意的一擡眉與之對視了一眼，方才關門入內……
“謝謝欣小姐了。”李尚武在坐進沙發的一瞬間，全身的重力方才放松的全部落入沙發內，疲憊不堪的身體和神經也在這一刻方才得到舒緩。
卻不料，身體上隨之而來的壓力，再次讓他思緒一個緊繃，睜開眼睛的同時，欣蘭放大的精致面孔就在他的眼前，“欣小姐？”
“對不起，可裙擺被你踩到了……”欣蘭滿臉的委屈，柔軟的身體伏在李尚武的胸前，低頭試圖整理裙擺的時候，不經意間，胸前竟春光大露……
“咳咳！”
欣蘭一個晃神的功夫，卻見原本虛弱無比的李尚武，已經從她的身下抽身離開，並適時從沙發上拿起一件薄毯，試圖蓋上自己身上……
“好了。”欣蘭及時回身站了起來，並完美的躲過了那件該死的薄毯，看著精神仍舊不濟的李尚武，心中暗暗驚詫與對方的自制力和行動力，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能如此輕易的做到坐懷不亂，甚至是對自己的殷勤完全沒有回應！
想起外間覬覦以待的吉野佳田，那陰厲狠絕的眼神，最終讓欣蘭銀牙一咬，心一橫便揚手解開了抹胸禮服的絲帶。在李尚武閉目養神的時候，端起茶幾上的一杯水，再次伏身靠近了他。
而此刻急需休息，意識逐漸陷入模糊的李尚武，只覺得鼻息間一陣香氣襲來，在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的時候，脖頸處被人輕輕一推，隨即便陷入了一團馨香軟玉之中……
李尚武一驚，慌忙回神收攏思緒，睜眼的瞬間，卻見欣蘭已經將他輕擁在懷！
“欣小姐！請自重！”
面紅耳赤間，李尚武難得對著女人怒吼出聲！並雙一個用力，試圖推開了面前的女子！
卻不料手中莫名多出來的一根絲帶一扯，欣蘭身上的抹胸禮服應聲而落……
……
靜寂，窒息般的靜寂！
“砰！”
“我說你能不能安分點，李尚武那小子還需要你擔……”
隨著方明昊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兩道身影也從門外進到休息室來，向內張望查看的瞬間，便瞠目結舌的楞在了原地。
“啊！”
隨即一道歇斯底裏的尖叫聲響起，原本泫然欲泣的欣蘭雙手掩胸，不管不顧的張嘴大叫起來：“滾！滾！”
方明昊一怔，隨即回過神來，伸手一拉，便將緊盯著自己的趙依夢拖出休息室，反手關門的同時，“啪！”的一聲脆響，臉頰處的疼痛感讓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方明昊一回頭，又一個迎面而來的巴掌即將落下，他一邊狼狽不堪的躲閃著，一邊怒道：“你丫的！你是不是有毛病！打我幹嘛！”
“你讓開！”趙依夢紅著雙眼，強勢上前試圖再次破門而入！
“人家你情我願的，關你什麽事啊。”方明昊死死堵住門口，苦口婆心的繼續說道：“再說了，咱能講講道理嗎，你倆已經解除婚約了不是，你這樣真的好嗎？”
“既然你這麽缺女人！為什麽還讓她出來這麽招搖！”憤怒中的趙依夢完全不聽方明昊的勸說，滿腦子都是剛剛方明昊死盯著欣蘭裸背的畫面！她郁悶，她糾結，她憤怒，她就想打他！
“我……缺女人？你是不是醉糊塗啦？！”眼見他們這邊的動靜越來越大，已經引起很多人的側目，方明昊擔心趙依夢再這麽發酒瘋鬧下去會出亂子，只得冷著臉，心一橫，攔腰便將趙依夢給抗出了宴會大廳！
隨著方明昊等人的離去，圍觀的群眾也在慢慢消散，回到自己的朋友圈裏繼續著未完的宴會交際，可仍有一些人在密切註視著剛剛的那間休息室，吉野佳田就是其中的一位。
“看來這個李尚武和方明昊等人都有不淺的交際！去，通知小姐，既然方明昊她對付不了，那就讓她不擇手段留在這個李尚武的身邊！”
吉野佳田說這話時，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滿眼的陰謀算計。心腹一聽這話，神情中雖然略顯詫異，但隨即便恢覆正常，領命而去。
殊不知，此時被吉野佳田算計著的休息室內，卻是另一番光景，李尚武雖然依舊斜靠在沙發上，但神情中卻已經充滿了淩厲冷肅，不似剛剛的迷糊與不設防。
“你說什麽？”
“你與我合作聯手除去方明昊！不僅趙依夢會重回你身邊，聯合調查組內你也少了一個勁敵不是嗎？至於我，當然也會從方明昊那裏得到我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欣蘭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毯上，說話間慢條斯理的擡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絲毫不介意自己此刻的狼狽和尷尬。
李尚武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女子，從她的衣著動作再到說話的神態和表情，心中暗笑不已，但還是開口懶懶的說道：“如果我說‘不’呢？”
“你當然可以說‘不’！”欣蘭說到這裏，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意，在李尚武還未來得及細細琢磨時，她已經擡手一個用力，便將她本就淩亂不堪的抹胸禮服撕了個稀巴爛，“那我想請問李處長，如果我此刻出去大喊非禮，您還會不會如此的氣定神閑，友情提醒您一句，這裏是日租界內，而我……”
欣蘭說到這裏時，看著李尚武停下了話語，慢慢起身帶著滿身的幾縷絲帶，踱步走進李尚武身側，那若隱若現的身體，讓李尚武微微側過了頭……
欣蘭陡的伸手扶住李尚武的腦袋，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說道：“而我，是日本商人吉野佳田的義女，李處長真的有自信可以活著走出日租界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抗衡著，時間也仿佛靜止了一般，昏暗的休息室裏，只有兩人清晰的喘息聲可聞，良久之後，李尚武首先開口道：“你不會的。”
“我不會？”欣蘭好笑地重覆著他的話語，像是聽到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般，面部表情極為嘲諷的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你是滿人，卻認賊作父，剛剛當你說到‘吉野佳田’四個字時，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瞳孔不經意的收縮了一下，甚至還刻意的眨了一下眼睛，以此下意識的掩飾自己的情緒。這一切都在說明，你很怕你這個義父，更確切的說，是靠山。”
“你胡說！”欣蘭邁出的腳步，在李尚武的聲音中，慢慢停了下來，僵滯的脊背讓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濃重起來。
“你先聽我說完，”李尚武的聲線一如既往的低沈暗啞，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動，他慢慢起身，朝著欣蘭走了過去，在她身前站定的同時，手已經猛地擡起，然後毫不留情的扯下早已是破爛不堪的抹胸禮服！
“啊……！”
欣蘭完全沒想到李尚武會這樣做，驚呼出聲時，人已經下意識的快速朝後退去，然後驚恐的擡頭看著李尚武，那驚駭的表情，如同李尚武就是一個怪物般！
“呵呵，欣小姐，看看你的反應。”李尚武冷冷的說道：“你穿著看似暴露勾人，實則不然，這身禮物下面，你的人給你做了足夠多的保護措施！這就更加說明了你與日本人的關系頗為微妙，日本人很少尊重中國人，更別說是你這樣年紀的女孩。但他們卻能為你做的面面俱到，這只能說明一點，你對他們來說是不同的，或者說利用價值極高，我說的對不對？”
欣蘭聽到這裏，臉色早已經一片煞白，沒有一絲血跡，身體也在禁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她拿起沙發上的薄毯裹住自己冰冷的身體。
她沒想到，李尚武竟單單只從自己的裹衣以及簡單的幾句對話中，還原出這麽多事情來，且字字句句都在點上！
“可讓我不解的是，照理說，他們如此尊重你，你為何會懼怕你的義父，也就是那位吉野佳田……是因為方明昊？”李尚武絲絲入扣的分析著，他留意到當自己說到‘方明昊’時，欣蘭雖低著頭，可身體卻明顯的一震，“方明昊那裏有你想要東西……是因為那個東西？並且這個東西是日本人想要的，對嗎？”
隨著李尚武的分析越來越深入，一股恐懼自欣蘭的心底慢慢衍生出來，直至蔓延至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吞噬她的每一根神經，令她不寒而栗的同時，再沒勇氣擡頭與之對視一眼，他就是個魔鬼！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半響，欣蘭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李尚武一楞，眼見對方已被自己逼到如斯境地，沒有半點招架之力，再者他的身體也已經撐到極限了，實在不宜再此多作停留……
轉身擡手握上門把時，李尚武還是停頓了一下，冷冽的聲音再次響起道：“多說一句，我不管你和方明昊有什麽糾葛，或者說方明昊和日本人有什麽糾葛，我都希望今天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若下次再犯在我手上，我不管你是誰，定不放過！”
李尚武說完，便開門揚長而去！
李尚武前腳剛走，吉野佳田便率人迫不及待的沖了進來！好在欣蘭身披薄毯，若不然尷尬的情景只怕又得上演一次。
“模板呢？”
“……義父”
欣蘭一見吉野佳田，不禁想起李尚武剛剛的推斷，她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懼怕，已經這般深入骨髓了……
“我問你模板呢？！”吉野佳田看著神情恍惚的欣蘭，隨即一個箭步上前，擡手便掐住了欣蘭的脖頸，怒吼道：“你和李尚武到底怎麽說的！”
看著眼前為模板幾欲瘋狂的男人，欣蘭一時竟無法將之與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慈父’聯系在一起了……
“啪！”
吉野佳田眼見欣蘭恍恍惚惚的看著自己，對自己的話卻沒有半點回應，揚手便給了欣蘭一記狠狠的耳光！直打的欣蘭滾落沙發拐角，半天都擡不起頭來。
看著猶如一灘爛泥般伏在沙發上的欣蘭，吉野佳田真恨不得再上去踹上幾腳！
“叩！叩！”
正當吉野佳田滿腔濁氣不該如何發洩時，突兀的敲門聲適時響起，眾人回頭，卻見吉野佳田的心腹徑直朝著吉野佳田走了過去。
附耳談話間，後者本就嚴酷淩厲臉色更顯冷峻，良久以後方才聽到吉野佳田出聲道：“孔二那條狗竟然妄想聯合方明昊謀奪西北石油公司？嘿嘿嘿嘿！”
詭異中夾著陰霾氣息的笑聲，突兀的在休息室裏響起，欣蘭看著吉野佳田那扭曲變形的唇角，心中的恐懼再一次渙散開來，這笑聲她太熟悉了，這幾乎已經成為她的夢魘了。
“這恐怕不是孔二的意思吧……松下一郎啊松下一郎，你是不是太急於在田中隆吉面前表功了！”吉野佳田說到這裏，目光卻落在了欣蘭的身上，欣蘭心中一驚，下一瞬便聽到吉野佳田說道：“來人，將方明昊擁有法幣印版的事情透露給孔二，註意隱蔽消息渠道。還有，散布謠言，就說孔幺的死也是方明昊造成的！”
“義父！”不知為何，當欣蘭聽到這裏時，竟下意識的開口阻止道：“義父不可！”
“不可？”吉野佳田聞言，不怒反笑，看著欲言又止的欣蘭，他不禁嘲諷的再次開口道：“有何不可？你覺得你還能完成任務嗎？又或者是你還有別的心思？”
吉野佳田說到這裏，眸色微閃，有些不敢置信的定定看著臉色驟變的欣蘭，一語多關的說道：“不管你有什麽心思，趁早給我掐斷了收起來。這次模板失利的事情，我暫且不追究，但你若不能抓住機會將功補過，只怕滿蒙覆辟之事遙遙無期！”
“義父！”欣蘭沒曾想吉野佳田竟看出了自己隱藏心底的事情，驚慌失措間，哭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而前者早就一甩衣袖出了休息室的大門！
當宴會結束，在所有人都走掉的時候，緊挨著欣蘭休息室旁的房間方才打開房門，郭淮仁從裏面慢慢走了出來。
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郭淮仁思緒萬千，這二樓休息室裏來來往往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只怕此刻風雲變幻莫測的大上海，又將引來一場腥風血雨的洗禮，只是不知誰能在這場生死博弈的棋局中活到最後！
捏了捏手中的字條，郭淮仁不再猶豫，壓下深灰色的尼質帽沿，擡腳便出了這個是非之地。
一個小時後，郭淮仁出現在一處隱蔽的河瑅旁，這裏遠離鬧市區，周圍皆是不起眼的鄉村院落，安靜的氛圍下，郭淮仁難得的逼上了眼睛稍作休息。
聽著耳畔隱約傳來的鳥語花香聲，他不禁暗暗感嘆吳四海這老小子可真會選地方藏身……
沙……沙……
不期然間，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起，郭淮仁也不著急，貪婪的享受著眼前這難得的安靜美好。
腳步聲在他的身側停了下來，頓了頓，郭淮仁便感覺吳四海在他身側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就這樣，不言不語間，兩人靜靜坐了很久，直到晚風吹起，日落黃昏，郭淮仁方才聽到身側吳四海疲憊不堪的聲音響起：“聽說那個畜生如今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老弟啊，怎麽沈靜了幾日，反而更累了呢，不要辜負這難得閑暇。”郭淮仁睜眼看向身側的吳四海，果然見他蒼老了許多，短短幾日功夫，鬢角已算是白發……
吳四海聞言，滿嘴苦澀卻說不出半句話來。當日郭淮仁阻止自己護下孔二的情形，如今還歷歷在目，可那個自己寧願與其持槍相向也要保護的人，竟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這讓他如何不恨！
“你先不要再管外面的事情了，如今孔二仗著有日本人撐腰，猶如瘋狗一般四處撕咬，他的最終目的就是逼你現身，讓你親手將青幫名堂交給他。”
郭淮仁說到這些也是心累不已，他們千算萬算，竟低估了孔二的反彈力度，更沒想到他竟會如此迅速的勾結上日本人，竟然在孔二這裏出了這麽大的差錯！
“我知道，那個畜生如今雖然入主名堂，但沒有我的認可，他始終名不正言不順，道上的兄弟也不會服他……”
吳四海的話還未說完，郭淮仁已經擡手打斷了他的言語，頗為無奈的開口提醒道：“老弟啊，難道你還沒看清嗎？如今的局面，不單單是一個孔二的事情了，是日本人想要借由孔二的手，霸占西北石油公司！”
“什麽！”吳四海聞言大駭，瞬間便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臉色驟變道：“他敢！”
“沒什麽敢不敢的，孔二今天在虹口日租界就公然拉攏方明昊配合他，只怕是他背後的人已經急不可耐了！”郭淮仁想起孔二與方明昊相談甚歡的模樣，就是一陣氣血上湧，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那番話。
“背後的人？”吳四海一楞，瞬間便回過神來，啞然道：“你是說日本人？不對，確切的說，是松下一郎！”
“你怎麽會想到他？”比起吳四海的啞然之態，郭淮仁更是覺得奇怪，要知道昨天他們在聯合調查組開會，鎖定松下一郎的時候，吳四海可一直都在逃亡的路上！
“這還用問嗎？從西北石油公司初建自此，你可是親眼目睹了松下一郎幾次三番的試圖插手進來，若說上海有哪個日本人會對西北石油公司動手，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
看著吳四海斬釘截鐵的樣子，郭淮仁啞然失笑道：“你說說啊，我們在聯合調查組熱火朝天的拿證推理得出的結論，到你這裏竟是如此簡單，若是讓聯合調查組的那幫‘能人’知道，豈不羞愧死了。”
面對著郭淮仁的取笑，吳四海不以為意的開口說道：“你就在這裏嘲諷我吧。不過，以往日本人一貫喜歡使陰招，凈做些雞鳴狗盜之事，此番竟然如此縱容那個畜生這麽的肆意妄為，不合常理啊，莫非……”
吳四海說到這裏與郭淮仁四目相對間，生生噎下了剩下的話，氣氛一下子便變得凝重起來，如果吳四海的推測是真的，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尤其是默不作聲的郭淮仁，最近發生的一件件事情，好像都在佐證著國府方面發來的密令，日本密使來瀘的最終目的，顯然和松下一郎的反常行為有直接關系，可……
郭淮仁掉頭看了看同樣一籌莫展的吳四海，心知青幫名堂如今已無法給自己任何助力，可聯合調查組內人蛇混雜，誰又真正為他所用呢？
思緒飛轉間，郭淮仁的目光深凝，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處於危險邊緣，如今孔二已經知道聯合調查組內有吳四海的人，那只要‘白崇德’那根線一斷，他肯定會集中火力深挖自己！
而青幫名堂見過自己的人不在少數，吳四海如今又身陷險境，今非昔比，只怕到時處處都是變數！看來他是時候從聯合調查組內，推出一個人棄車保帥了……
“在想什麽？”吳四海見他久久不說話，開口詢問道。
“沒什麽。”郭淮仁知道此時的吳四海也是十分焦灼，這些事情說出來也只是徒增他的煩惱罷了，於是他心中暗自下了決定後，便不再多作停留，起身離開時，仍沒忘了叮囑吳四海道：“來的時候我留意過了，這裏很安全，任孔二如何想象也絕對想不到，你會選擇呆在他的老宅裏，老弟，你這招‘燈下黑’用的好！”
“那個畜生是我一手帶大，他在想什麽我大概能摸得準，你就放心吧，有什麽事你記得來找我就行。”吳四海心知郭淮仁不說有他的道理，這麽些年兄弟，兩人間默契自然無需多言，眼看郭淮仁循著來時的路慢慢消失不見，他亦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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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二說到這裏擡手一指方明昊，那指尖幾乎觸碰到了方明昊的額頭，囂張的帶著笑聲繼續說道：“被他追的跟個落水狗似的！再看看現在呢！哈哈哈！上海灘第一紳士？黨務調查科白處長？聯合調查組要員？在老子面前，都他媽的算個屁！因為啥呢，因為老子現在代表的是日本關東軍！在這裏，老子看中哪個妞，是她的福氣。白處長，你說對不對？”
“呵呵，孔二爺果然高見。”方明昊眼見趙依夢被孔二那一陣陣惡心的口氣，熏的都要縮到沙發裏去了，卻還是佯裝鎮定的坐在那裏，方明昊心知她是因為孔二的身份才沒有提腳離開，他倒想看看這丫頭能忍到什麽時候。
“所以說，還是方明昊有眼力，不談新仇舊怨，我就喜歡和有眼力勁的人做交易！”孔二說話間，人已經挨著趙依夢坐了下來，原本兩個人的沙發，這一下生生多擠進來一個人，頓時擁堵不堪，嬌弱的趙依夢幾乎整個人都被孔二擁進了懷裏，直看的方明昊眼皮一陣陣跳的生疼！
可無奈後者仍舊一聲不吭的模樣，讓他一陣煩郁的同時，已經徑直起身退到孔二剛剛坐的位置上，“可二爺你剛剛說的事情，我確實需要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啥啊，剛剛還誇你有眼力勁了！我可告訴你白處長，今兒個我能看得上你，說不定明兒個我可就看上別人了！”孔二話雖對著方明昊說著，註意力卻全部集中在趙依夢的身上，說話間，更是直接伸手撩起了趙依夢額邊碎發，趙依夢躲閃不及之下，竟略顯含羞的微微一笑低下了頭……
方明昊目瞪口呆的看著漸入佳境的趙依夢，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接著往下演了，這丫頭……天生就是做間諜的料子？
“你們可也別瞧不上我青幫名堂，真以為你們勞什子軍統，就是手眼通天的主了？實話告訴你們，吳四海掌權的時候，你們聯合調查組內就有要員吃著我青幫名堂的飯呢！”
孔二囂張至極的說著這番話時，人已經被含羞帶怯的趙依夢迷了個暈頭轉向。反而是他的這番話，驚的方明昊和趙依夢一陣心驚，不著痕跡間，兩人驚疑的目光在空中無聲的交匯著，原本只是試探性玩耍的兩人，瞬間便默契的進入了狀態。
方明昊在孔二試圖對趙依夢動手動腳時，適時的端起面前的紅酒杯遞了過去，並及時開口說道：“二爺，這不能吧？聯合調查組內的要員可就那麽幾名，您不會誑我了吧？”
“哈哈！”孔二聞言哈哈一笑，伸手接過酒杯時，卻並不急著往嘴裏送，反而將酒杯暧昧的送到趙依夢的嘴邊，語帶暧昧的說道：“你也值得我去誑嗎？當然，你替我做事還是有先決條件的。”
“什麽先決條件？”方明昊說話間，眼看著趙依夢開口喝下孔二的那杯紅酒，直哄的孔二喜上眉梢，而他只覺得自己的腦仁，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突突’跳著疼了。
這丫頭的酒量有多淺，方明昊是知道的，她的酒品有多差，方明昊更是再清楚不過了！可眼看重要情報即將到手，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探了！
“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可是你哥？”孔二說到這裏時，註意力方才回到方明昊身上，見方明昊微怔的表情，不以為然的繼續說道：“白處長，你先別急著否認，老爺子的保險櫃裏，除了青幫名堂的賬薄外，就是你和白崇德的個人資料！”
“白崇德？”方明昊很是訝異短短一天的功夫，孔二竟連白崇德這根線都能跟到！
“呵呵，”孔二伸手拿過桌子上的紅酒瓶，一邊斜眼看著無比震驚的方明昊，一邊將紅酒註入杯中，“你以為聯合調查組內那麽多人，我孔二為啥獨獨就找到了你方明昊，難不成是憑你那桃花滿天下的緋聞嗎？你當真忘了你是如何將我逼上絕路的嗎！”
一直靜默不語的趙依夢，眼睜睜看著紅酒杯再次遞轉到自己面前，渾身的燥熱感讓她忍不住擡頭看向了方明昊，她是真的不能再喝了！
“以往大家立場不同，崇禮自知多有得罪，還望孔二爺海涵。”方明昊順著孔二的意思，說著客套的話應付著，眼波流轉間，伸手便接過了孔二已經送到趙依夢嘴邊的紅酒，脖子一昂便將紅酒喝了個幹凈：“崇禮這算是給二爺賠罪了！”
“哈哈哈！”孔二對於方明昊破天荒的溜須拍馬，倒是很受用，仰頭大笑不止的同時，也引來宴會廳中其他人的側目，卻無一人敢上前制止！
“果然爽氣，我就喜歡和爽氣的人做朋友！你放心，只要你說動‘白崇德’出來與我合作，西北石油公司的法人代表依然是他！公司裏的股份我不會動他分毫！至於你，房子車子票子或者是……女人，哈哈哈，你說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看著孔二猶如暴發戶般，那十足的土鱉嘴臉，讓方明昊的嘴角抽了又抽。不過孔二的話，卻成功引起了方明昊的註意，他眸色微閃，電光火石間一下子想清楚了，他想，他知道該如何鉗制孔二和日本人了！
而此時同樣被孔二言語驚住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便是一直悄悄靜立在他們不遠處的郭淮仁！
他完全沒想到，孔二上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試圖挖出聯合調查組內，一直與吳四海配合調查的自己，他甚至直擊要害的專攻‘白崇德’這條線！
要知道‘白崇德’的身份一旦被識破，讓眾人知曉西北石油公司的法人代表，竟是一個憑空捏造的‘假人’，那他和吳四海的所有努力都將毀於一旦！
如今吳四海下落不明，自己又不方面出面插手西北石油公司的事情。為今之計，恐怕只有想辦法拖住孔二，為他和吳四海日後籌謀事宜爭取一點喘息的時間！
思及此，郭淮仁的目光慢慢由孔二的身上，若有所思的投到一旁與他相談甚歡的方明昊身上……
與此同時，宴會大廳二樓的洗手間門口，欣蘭看著從她面前虛弱走過的男子，輕咬朱唇絞盡腦汁的回想著，自己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正在此時，欣蘭身邊走過來兩位衣著時髦的女子，一邊走著，一邊左顧右盼的低聲八卦著：“沒想到今天日本人舉辦的宴會，黨務調查科和覆興社的人都來了。”
“何止啊，你瞧那邊那位，我可聽說了，是剛來不久的特派員，還有這位……”
欣蘭順著八卦者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然見李尚武臉色煞白的靠著墻邊斜斜的站著。
“據說這位可是密電處高精尖的學術理論高手，從不參加任何應酬，不給任何人面子的李尚武哦，今天竟然從加護病房裏趕了過來！”
李尚武……
當這三個字一出時，欣蘭猛然間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聯合調查組找方明昊時，與方明昊在走廊裏怒眉相向的人，可不就是他嗎！
高精尖的學術理論高手？
欣蘭看著那抹虛弱的身體正在慢慢下移著，心中一動，便提起裙擺走了過去，在李尚武無力支撐正要滑倒時，她及時扶住了他的臂膀：“李先生？”
恍恍惚惚間，李尚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費力的睜眼看著眼前一身華服的女子，“你是？”
“我們在聯合調查組見過，我叫欣蘭。”
欣蘭扶著身材壯碩的李尚武顯得頗為吃力，本就抹胸的禮物，在她的動作拉扯間，也是很不方。李尚武見狀，尷尬的想要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可無奈身體過於虛弱，一推一拉間，整個人反而斜斜的全部靠在欣蘭裸露的香肩上了……
“對……對不起，冒犯了……”掙紮中，李尚武滿頭虛汗的伏在欣蘭身上，渾身無力的同時，只能滿懷歉意的道歉著。
“沒事，來，我扶你去那邊的休息室休息一下。”欣蘭費力越過身側的休息室，扶著李尚武舍近求遠，慢慢踱步朝著他們右前方的休息室走去。意識模糊的李尚武毫無知覺，任由著她扶著往前走。
然而，當他們兩人越過身側休息室時，休息室的門被無聲打開，吉野佳田陰險毒辣的眼神一路看著他們走進了隔壁休息室。
欣蘭好似知道他的存在般，在側身入門的同時，回首狀似無意的一擡眉與之對視了一眼，方才關門入內……
“謝謝欣小姐了。”李尚武在坐進沙發的一瞬間，全身的重力方才放松的全部落入沙發內，疲憊不堪的身體和神經也在這一刻方才得到舒緩。
卻不料，身體上隨之而來的壓力，再次讓他思緒一個緊繃，睜開眼睛的同時，欣蘭放大的精致面孔就在他的眼前，“欣小姐？”
“對不起，可裙擺被你踩到了……”欣蘭滿臉的委屈，柔軟的身體伏在李尚武的胸前，低頭試圖整理裙擺的時候，不經意間，胸前竟春光大露……
“咳咳！”
欣蘭一個晃神的功夫，卻見原本虛弱無比的李尚武，已經從她的身下抽身離開，並適時從沙發上拿起一件薄毯，試圖蓋上自己身上……
“好了。”欣蘭及時回身站了起來，並完美的躲過了那件該死的薄毯，看著精神仍舊不濟的李尚武，心中暗暗驚詫與對方的自制力和行動力，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能如此輕易的做到坐懷不亂，甚至是對自己的殷勤完全沒有回應！
想起外間覬覦以待的吉野佳田，那陰厲狠絕的眼神，最終讓欣蘭銀牙一咬，心一橫便揚手解開了抹胸禮服的絲帶。在李尚武閉目養神的時候，端起茶幾上的一杯水，再次伏身靠近了他。
而此刻急需休息，意識逐漸陷入模糊的李尚武，只覺得鼻息間一陣香氣襲來，在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的時候，脖頸處被人輕輕一推，隨即便陷入了一團馨香軟玉之中……
李尚武一驚，慌忙回神收攏思緒，睜眼的瞬間，卻見欣蘭已經將他輕擁在懷！
“欣小姐！請自重！”
面紅耳赤間，李尚武難得對著女人怒吼出聲！並雙一個用力，試圖推開了面前的女子！
卻不料手中莫名多出來的一根絲帶一扯，欣蘭身上的抹胸禮服應聲而落……
……
靜寂，窒息般的靜寂！
“砰！”
“我說你能不能安分點，李尚武那小子還需要你擔……”
隨著方明昊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兩道身影也從門外進到休息室來，向內張望查看的瞬間，便瞠目結舌的楞在了原地。
“啊！”
隨即一道歇斯底裏的尖叫聲響起，原本泫然欲泣的欣蘭雙手掩胸，不管不顧的張嘴大叫起來：“滾！滾！”
方明昊一怔，隨即回過神來，伸手一拉，便將緊盯著自己的趙依夢拖出休息室，反手關門的同時，“啪！”的一聲脆響，臉頰處的疼痛感讓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方明昊一回頭，又一個迎面而來的巴掌即將落下，他一邊狼狽不堪的躲閃著，一邊怒道：“你丫的！你是不是有毛病！打我幹嘛！”
“你讓開！”趙依夢紅著雙眼，強勢上前試圖再次破門而入！
“人家你情我願的，關你什麽事啊。”方明昊死死堵住門口，苦口婆心的繼續說道：“再說了，咱能講講道理嗎，你倆已經解除婚約了不是，你這樣真的好嗎？”
“既然你這麽缺女人！為什麽還讓她出來這麽招搖！”憤怒中的趙依夢完全不聽方明昊的勸說，滿腦子都是剛剛方明昊死盯著欣蘭裸背的畫面！她郁悶，她糾結，她憤怒，她就想打他！
“我……缺女人？你是不是醉糊塗啦？！”眼見他們這邊的動靜越來越大，已經引起很多人的側目，方明昊擔心趙依夢再這麽發酒瘋鬧下去會出亂子，只得冷著臉，心一橫，攔腰便將趙依夢給抗出了宴會大廳！
隨著方明昊等人的離去，圍觀的群眾也在慢慢消散，回到自己的朋友圈裏繼續著未完的宴會交際，可仍有一些人在密切註視著剛剛的那間休息室，吉野佳田就是其中的一位。
“看來這個李尚武和方明昊等人都有不淺的交際！去，通知小姐，既然方明昊她對付不了，那就讓她不擇手段留在這個李尚武的身邊！”
吉野佳田說這話時，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滿眼的陰謀算計。心腹一聽這話，神情中雖然略顯詫異，但隨即便恢覆正常，領命而去。
殊不知，此時被吉野佳田算計著的休息室內，卻是另一番光景，李尚武雖然依舊斜靠在沙發上，但神情中卻已經充滿了淩厲冷肅，不似剛剛的迷糊與不設防。
“你說什麽？”
“你與我合作聯手除去方明昊！不僅趙依夢會重回你身邊，聯合調查組內你也少了一個勁敵不是嗎？至於我，當然也會從方明昊那裏得到我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欣蘭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毯上，說話間慢條斯理的擡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絲毫不介意自己此刻的狼狽和尷尬。
李尚武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女子，從她的衣著動作再到說話的神態和表情，心中暗笑不已，但還是開口懶懶的說道：“如果我說‘不’呢？”
“你當然可以說‘不’！”欣蘭說到這裏，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意，在李尚武還未來得及細細琢磨時，她已經擡手一個用力，便將她本就淩亂不堪的抹胸禮服撕了個稀巴爛，“那我想請問李處長，如果我此刻出去大喊非禮，您還會不會如此的氣定神閑，友情提醒您一句，這裏是日租界內，而我……”
欣蘭說到這裏時，看著李尚武停下了話語，慢慢起身帶著滿身的幾縷絲帶，踱步走進李尚武身側，那若隱若現的身體，讓李尚武微微側過了頭……
欣蘭陡的伸手扶住李尚武的腦袋，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說道：“而我，是日本商人吉野佳田的義女，李處長真的有自信可以活著走出日租界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抗衡著，時間也仿佛靜止了一般，昏暗的休息室裏，只有兩人清晰的喘息聲可聞，良久之後，李尚武首先開口道：“你不會的。”
“我不會？”欣蘭好笑地重覆著他的話語，像是聽到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般，面部表情極為嘲諷的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你是滿人，卻認賊作父，剛剛當你說到‘吉野佳田’四個字時，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瞳孔不經意的收縮了一下，甚至還刻意的眨了一下眼睛，以此下意識的掩飾自己的情緒。這一切都在說明，你很怕你這個義父，更確切的說，是靠山。”
“你胡說！”欣蘭邁出的腳步，在李尚武的聲音中，慢慢停了下來，僵滯的脊背讓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濃重起來。
“你先聽我說完，”李尚武的聲線一如既往的低沈暗啞，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動，他慢慢起身，朝著欣蘭走了過去，在她身前站定的同時，手已經猛地擡起，然後毫不留情的扯下早已是破爛不堪的抹胸禮服！
“啊……！”
欣蘭完全沒想到李尚武會這樣做，驚呼出聲時，人已經下意識的快速朝後退去，然後驚恐的擡頭看著李尚武，那驚駭的表情，如同李尚武就是一個怪物般！
“呵呵，欣小姐，看看你的反應。”李尚武冷冷的說道：“你穿著看似暴露勾人，實則不然，這身禮物下面，你的人給你做了足夠多的保護措施！這就更加說明了你與日本人的關系頗為微妙，日本人很少尊重中國人，更別說是你這樣年紀的女孩。但他們卻能為你做的面面俱到，這只能說明一點，你對他們來說是不同的，或者說利用價值極高，我說的對不對？”
欣蘭聽到這裏，臉色早已經一片煞白，沒有一絲血跡，身體也在禁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她拿起沙發上的薄毯裹住自己冰冷的身體。
她沒想到，李尚武竟單單只從自己的裹衣以及簡單的幾句對話中，還原出這麽多事情來，且字字句句都在點上！
“可讓我不解的是，照理說，他們如此尊重你，你為何會懼怕你的義父，也就是那位吉野佳田……是因為方明昊？”李尚武絲絲入扣的分析著，他留意到當自己說到‘方明昊’時，欣蘭雖低著頭，可身體卻明顯的一震，“方明昊那裏有你想要東西……是因為那個東西？並且這個東西是日本人想要的，對嗎？”
隨著李尚武的分析越來越深入，一股恐懼自欣蘭的心底慢慢衍生出來，直至蔓延至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吞噬她的每一根神經，令她不寒而栗的同時，再沒勇氣擡頭與之對視一眼，他就是個魔鬼！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半響，欣蘭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李尚武一楞，眼見對方已被自己逼到如斯境地，沒有半點招架之力，再者他的身體也已經撐到極限了，實在不宜再此多作停留……
轉身擡手握上門把時，李尚武還是停頓了一下，冷冽的聲音再次響起道：“多說一句，我不管你和方明昊有什麽糾葛，或者說方明昊和日本人有什麽糾葛，我都希望今天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若下次再犯在我手上，我不管你是誰，定不放過！”
李尚武說完，便開門揚長而去！
李尚武前腳剛走，吉野佳田便率人迫不及待的沖了進來！好在欣蘭身披薄毯，若不然尷尬的情景只怕又得上演一次。
“模板呢？”
“……義父”
欣蘭一見吉野佳田，不禁想起李尚武剛剛的推斷，她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懼怕，已經這般深入骨髓了……
“我問你模板呢？！”吉野佳田看著神情恍惚的欣蘭，隨即一個箭步上前，擡手便掐住了欣蘭的脖頸，怒吼道：“你和李尚武到底怎麽說的！”
看著眼前為模板幾欲瘋狂的男人，欣蘭一時竟無法將之與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慈父’聯系在一起了……
“啪！”
吉野佳田眼見欣蘭恍恍惚惚的看著自己，對自己的話卻沒有半點回應，揚手便給了欣蘭一記狠狠的耳光！直打的欣蘭滾落沙發拐角，半天都擡不起頭來。
看著猶如一灘爛泥般伏在沙發上的欣蘭，吉野佳田真恨不得再上去踹上幾腳！
“叩！叩！”
正當吉野佳田滿腔濁氣不該如何發洩時，突兀的敲門聲適時響起，眾人回頭，卻見吉野佳田的心腹徑直朝著吉野佳田走了過去。
附耳談話間，後者本就嚴酷淩厲臉色更顯冷峻，良久以後方才聽到吉野佳田出聲道：“孔二那條狗竟然妄想聯合方明昊謀奪西北石油公司？嘿嘿嘿嘿！”
詭異中夾著陰霾氣息的笑聲，突兀的在休息室裏響起，欣蘭看著吉野佳田那扭曲變形的唇角，心中的恐懼再一次渙散開來，這笑聲她太熟悉了，這幾乎已經成為她的夢魘了。
“這恐怕不是孔二的意思吧……松下一郎啊松下一郎，你是不是太急於在田中隆吉面前表功了！”吉野佳田說到這裏，目光卻落在了欣蘭的身上，欣蘭心中一驚，下一瞬便聽到吉野佳田說道：“來人，將方明昊擁有法幣印版的事情透露給孔二，註意隱蔽消息渠道。還有，散布謠言，就說孔幺的死也是方明昊造成的！”
“義父！”不知為何，當欣蘭聽到這裏時，竟下意識的開口阻止道：“義父不可！”
“不可？”吉野佳田聞言，不怒反笑，看著欲言又止的欣蘭，他不禁嘲諷的再次開口道：“有何不可？你覺得你還能完成任務嗎？又或者是你還有別的心思？”
吉野佳田說到這裏，眸色微閃，有些不敢置信的定定看著臉色驟變的欣蘭，一語多關的說道：“不管你有什麽心思，趁早給我掐斷了收起來。這次模板失利的事情，我暫且不追究，但你若不能抓住機會將功補過，只怕滿蒙覆辟之事遙遙無期！”
“義父！”欣蘭沒曾想吉野佳田竟看出了自己隱藏心底的事情，驚慌失措間，哭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而前者早就一甩衣袖出了休息室的大門！
當宴會結束，在所有人都走掉的時候，緊挨著欣蘭休息室旁的房間方才打開房門，郭淮仁從裏面慢慢走了出來。
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郭淮仁思緒萬千，這二樓休息室裏來來往往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只怕此刻風雲變幻莫測的大上海，又將引來一場腥風血雨的洗禮，只是不知誰能在這場生死博弈的棋局中活到最後！
捏了捏手中的字條，郭淮仁不再猶豫，壓下深灰色的尼質帽沿，擡腳便出了這個是非之地。
一個小時後，郭淮仁出現在一處隱蔽的河瑅旁，這裏遠離鬧市區，周圍皆是不起眼的鄉村院落，安靜的氛圍下，郭淮仁難得的逼上了眼睛稍作休息。
聽著耳畔隱約傳來的鳥語花香聲，他不禁暗暗感嘆吳四海這老小子可真會選地方藏身……
沙……沙……
不期然間，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起，郭淮仁也不著急，貪婪的享受著眼前這難得的安靜美好。
腳步聲在他的身側停了下來，頓了頓，郭淮仁便感覺吳四海在他身側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就這樣，不言不語間，兩人靜靜坐了很久，直到晚風吹起，日落黃昏，郭淮仁方才聽到身側吳四海疲憊不堪的聲音響起：“聽說那個畜生如今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老弟啊，怎麽沈靜了幾日，反而更累了呢，不要辜負這難得閑暇。”郭淮仁睜眼看向身側的吳四海，果然見他蒼老了許多，短短幾日功夫，鬢角已算是白發……
吳四海聞言，滿嘴苦澀卻說不出半句話來。當日郭淮仁阻止自己護下孔二的情形，如今還歷歷在目，可那個自己寧願與其持槍相向也要保護的人，竟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這讓他如何不恨！
“你先不要再管外面的事情了，如今孔二仗著有日本人撐腰，猶如瘋狗一般四處撕咬，他的最終目的就是逼你現身，讓你親手將青幫名堂交給他。”
郭淮仁說到這些也是心累不已，他們千算萬算，竟低估了孔二的反彈力度，更沒想到他竟會如此迅速的勾結上日本人，竟然在孔二這裏出了這麽大的差錯！
“我知道，那個畜生如今雖然入主名堂，但沒有我的認可，他始終名不正言不順，道上的兄弟也不會服他……”
吳四海的話還未說完，郭淮仁已經擡手打斷了他的言語，頗為無奈的開口提醒道：“老弟啊，難道你還沒看清嗎？如今的局面，不單單是一個孔二的事情了，是日本人想要借由孔二的手，霸占西北石油公司！”
“什麽！”吳四海聞言大駭，瞬間便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臉色驟變道：“他敢！”
“沒什麽敢不敢的，孔二今天在虹口日租界就公然拉攏方明昊配合他，只怕是他背後的人已經急不可耐了！”郭淮仁想起孔二與方明昊相談甚歡的模樣，就是一陣氣血上湧，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那番話。
“背後的人？”吳四海一楞，瞬間便回過神來，啞然道：“你是說日本人？不對，確切的說，是松下一郎！”
“你怎麽會想到他？”比起吳四海的啞然之態，郭淮仁更是覺得奇怪，要知道昨天他們在聯合調查組開會，鎖定松下一郎的時候，吳四海可一直都在逃亡的路上！
“這還用問嗎？從西北石油公司初建自此，你可是親眼目睹了松下一郎幾次三番的試圖插手進來，若說上海有哪個日本人會對西北石油公司動手，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
看著吳四海斬釘截鐵的樣子，郭淮仁啞然失笑道：“你說說啊，我們在聯合調查組熱火朝天的拿證推理得出的結論，到你這裏竟是如此簡單，若是讓聯合調查組的那幫‘能人’知道，豈不羞愧死了。”
面對著郭淮仁的取笑，吳四海不以為意的開口說道：“你就在這裏嘲諷我吧。不過，以往日本人一貫喜歡使陰招，凈做些雞鳴狗盜之事，此番竟然如此縱容那個畜生這麽的肆意妄為，不合常理啊，莫非……”
吳四海說到這裏與郭淮仁四目相對間，生生噎下了剩下的話，氣氛一下子便變得凝重起來，如果吳四海的推測是真的，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尤其是默不作聲的郭淮仁，最近發生的一件件事情，好像都在佐證著國府方面發來的密令，日本密使來瀘的最終目的，顯然和松下一郎的反常行為有直接關系，可……
郭淮仁掉頭看了看同樣一籌莫展的吳四海，心知青幫名堂如今已無法給自己任何助力，可聯合調查組內人蛇混雜，誰又真正為他所用呢？
思緒飛轉間，郭淮仁的目光深凝，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處於危險邊緣，如今孔二已經知道聯合調查組內有吳四海的人，那只要‘白崇德’那根線一斷，他肯定會集中火力深挖自己！
而青幫名堂見過自己的人不在少數，吳四海如今又身陷險境，今非昔比，只怕到時處處都是變數！看來他是時候從聯合調查組內，推出一個人棄車保帥了……
“在想什麽？”吳四海見他久久不說話，開口詢問道。
“沒什麽。”郭淮仁知道此時的吳四海也是十分焦灼，這些事情說出來也只是徒增他的煩惱罷了，於是他心中暗自下了決定後，便不再多作停留，起身離開時，仍沒忘了叮囑吳四海道：“來的時候我留意過了，這裏很安全，任孔二如何想象也絕對想不到，你會選擇呆在他的老宅裏，老弟，你這招‘燈下黑’用的好！”
“那個畜生是我一手帶大，他在想什麽我大概能摸得準，你就放心吧，有什麽事你記得來找我就行。”吳四海心知郭淮仁不說有他的道理，這麽些年兄弟，兩人間默契自然無需多言，眼看郭淮仁循著來時的路慢慢消失不見，他亦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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