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沁雯看完新聞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遠遠的。

她最想遠離的，是表姐莫霜。

莫霜與她相差9歲，她出生那天，9歲的莫霜陪著長輩們在醫院等著，一點不犯困，說“我想要妹妹”，家裏人把她接回家後，莫霜真把她當了妹妹，講故事，買好吃的好玩的，在哥哥要欺負她的時候會站出來。後來，莫霜成年成家，她也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了，兩個人能說上話的機會很少，本已經有了代溝，加上X集團權力鬥爭、媽媽拼命針對的事情，更是難以說到一塊去了，再後來，莫霜出了車禍……

別人不清楚，但莫沁雯知道車禍的影響：莫霜的記憶出現了問題，暫時停留在18歲。

那個把她當成9歲小孩子，沒有進入X集團當一個冷酷無情的莫總，也沒有看透媽媽爭權奪勢醜惡嘴臉的年紀。

莫沁雯如今想想，覺得一切都太諷刺了。她的想法變得越來越覆雜，莫霜卻掉了頭，恢覆到單純的年紀。兩個人的“年齡”出乎意料地變到了差距最小的時候，卻再沒有了無話不談的機會。

因為她的父母想要害死莫霜。

願意接納她的家，都沒了。

熱鬧的街頭，莫沁雯沒了走下去的力氣，緩緩蹲下，盯著自己縮成團的影子不言不語。

她想緩緩，其他人誤解了這個動作的含義，上前詢問，“同學，你沒事吧？”

“沒事。”莫沁雯重新站起來，“謝謝關心。”

“沒事就好。”路人笑了笑，等她昂起頭看到全臉又僵住了表情，“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莫沁雯不感到驚訝，只是遮著臉迅速走開了。

今天鋪天蓋地全是莫家人自相殘殺的新聞。一些無良媒體可不會想法保護她，在這次的抓捕之後直接把莫家的家人合照給爆出來，渲染一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恐怖感。她也在裏頭，不算路人臉，又與風頭浪尖的莫霜有幾分相似，被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

經過這件事，莫沁雯知道人多的地方不好呆了。她帶了身份證，想過開房住一住，但是正規的酒店會很快被家裏人找到，不正規的地方又讓人不敢去。思來想去，她覺得自己得找個人少的地方，拿了手機看地圖，瞥見A大時楞了一楞。

那是莫霜的母校。莫霜考上這所頂尖大學的時候，全家人都高興，帶著她一塊去參觀。她那時才九歲，實在無法體會A大風景的美，走一會兒就犯懶了，耷拉著腦袋拖著腳步沒精神。其他人沈浸在驕傲和喜悅中，當事人莫霜倒是很平靜，拉著她的手輕聲哄，“堅持一下好不好？”

她記得自己說了好，記得莫霜買了糖果和冰淇淋獎勵，讓她可以坐在楓葉廣場的秋千上，一邊玩一邊吃。

楓葉廣場啊……

莫沁雯記得不久前有個新聞，A大的楓葉廣場出現了裂縫，已經封鎖，準備整修。

“有了。”莫沁雯從美好的回憶裏抽離出來，“能躲的地方。”

——

易晴護送莫霜和卓微瀾回一趟莫家，竟然見到莫沁雯父母被逮捕的過程。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沁雯媽媽還為了莫沁雯的事情爭吵著，渾身是要把女兒搶回來的狠勁，甚至動了手，掄起花瓶砸莫霜。易晴為了保護莫霜，用手擋住，手背被劃出了傷口也忍下，鎮定地擒住了人，沒說上兩句話就聽到外頭的警笛聲。

警察抓走了莫沁雯的父母，不是因為這一次的襲擊，而是因為先前蓄謀已久的殺人未遂。有人提交了證據，證明莫沁雯父母出錢請耀榮公司制造車禍，試圖殺死莫霜。證據裏有沁雯媽媽和耀榮公司員工見面的照片，有沁雯爸爸向一個叫做翟雨涵、實際上屬於耀榮公司的賬戶的錢財往來記錄，有兩個人繞著莫霜的車子做手腳的監控錄像，算是真實可靠了。

沁雯媽媽大喊冤枉，沁雯爸爸低頭嘆氣承認了罪行，並指認妻子是主犯。

兩個人被押走的時候，易晴看了一眼時間，12點17分。這個時候的莫沁雯，應當已經下了課，或許跟伍小蔓走在覓食的道路上，開開心心商量著等會兒吃什麽好，或許已經決定了去向，坐下來聊聊天，莫沁雯逮到機會就盯住伍小蔓看，笑成一個傻子。

總歸是無憂無慮，青春正好的年華，怎麽會想到自己的父母正被警察押走。

這種抓人的場面，易晴見過，卻沒有一次像是現在這般深刻。她默然讓人處理了傷口，等待莫董事長帶頭處理事情，幫忙打發記者，領著大部隊將莫霜和卓微瀾安全送回家。

她休息了一會兒，就見到請假回來的莫沁雯，一個正為了學校放電影，把握住絕好的請假機會而沾沾自喜的小姑娘。

莫沁雯的表現十分溫順，乖乖讓“臨時家長”卓微瀾沒收了手機，聽話上樓做作業。

然後趁人不註意，踩著水管翻墻跑了。

她因為工作安排不能擅自離開，眼睜睜看著熊孩子跑掉。一家人都亂了套，想著怎麽找回莫沁雯。卓微瀾求助於芳姨的女兒伍小蔓，得到一堆莫沁雯可能前往的店名，打電話詢問甚至趕到現場，全是一無所獲。

“你們再想想。”易晴說，“莫沁雯可能去哪裏？”

卓微瀾一臉茫然，莫霜回憶往昔，說，“有個地方可以試試看。”

“哪裏？”

“A大，我帶著沁雯去逛過校園，她很喜歡楓葉廣場的秋千。”

易晴認為這個答案不算好，卓微瀾是個外行人也覺得沒道理，“沁雯當年9歲，現在16歲，會為了一個秋千去A大嗎？”

9歲？易晴聽著這話，把“楓葉廣場”從“可能性極小”的信息垃圾桶裏扒拉出來了。莫沁雯在別人面前表現得桀驁不馴，看著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什麽也不在乎的熊孩子，私底下卻有柔軟敏感的一面，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泣，會買禮物給保鏢組的人，能考慮到顏色是否合適，會在得知林老師那頭的聯系人正式變成表姐而非父母時發一通脾氣，掩飾自己的痛苦。

易晴心下一動，拿了手機遞過去。莫霜沒底氣，但不願意放棄自己想到的唯一線索，看到她遞來手機就毫不猶豫地說，“我問一問老師吧。”

一通電話撥過去，莫霜沒有打聽到莫沁雯的消息，反而得到楓葉廣場整修的答案。眾人失望，易晴卻覺得裏頭有希望，“我們去楓葉廣場看看。”

“為什麽？”

“楓葉廣場變成了一個容易隱藏的地方。”

大家認為有道理，一起出發，往A大的楓葉廣場趕。

A大是莫霜的母校，莫霜一進校門，就遇到了曾經的老師。老師對於回學校看看的學生很是熱情，拉著莫霜開始攀談，卓微瀾等不及，拋下老婆直接去楓葉廣場找莫沁雯了。

易晴看著卓微瀾跑遠的背影，也想跟上去。可是，正如她眼睜睜看著莫沁雯離家出走的時候一樣，莫霜在哪裏，她就得在哪裏，不能本末倒置耽誤了工作。

幸好，卓微瀾真的找到了莫沁雯。

莫沁雯沒有繼續胡鬧，乖乖回來，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眸中還含著水光，卻執拗地說明：“我剛才吃了一碗好辣的拉面。”

易晴看破不說破。

莫沁雯漸漸喘勻氣，雖然紅著眼睛，說話帶了哭腔，但至少端正坐定會用尷尬的眼神瞅人，不吵不鬧。

易晴想著一切都要過去了，突然聽到一聲帶著嗡嗡鼻音的叫喚。

“易晴。”

易晴瞥了一眼猶有哭得慘兮兮痕跡的莫沁雯，“嗯？”

“你……”莫沁雯咬咬唇，“能進學校保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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