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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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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絮將他們的對話聽去了不少, 並斷然拒絕以他的東西去換取鬼草。

風無懷卻寸步不讓,只許她讚同他的提議——用他的記憶換鬼草,甚至措辭十分強硬。

容絮頭疼不已, 撐著微弱的意識與他辯駁,幾乎閉眼就能再次睡過去。

“既然是救我的命, 理當由我來決定, 也該用我的東西交換。”她想心平氣和地與他溝通。

風無懷充耳不聞,只是涼涼地遞給她一道‘你沒有權利決定’的眼神。轉頭兀自與大帝道:“我直接下去幽冥河底取鬼草?”

他想盡快將鬼草拿來給容絮治傷,不願多耽擱半刻。

容絮再難維持冷靜,氣惱地在他懷中撲騰:“你真是蠻橫不講理!我不與你商量!”她拍拍翅膀, 欲飛過去與大帝談。

風無懷大掌一伸, 按住她的腦袋, 將她壓回懷中。

容絮掙紮著擡起頭,就要張口。他垂眸落來,眼中寒光乍隱乍現:“再亂動,我就將你按住上藥。”

她聽言, 下意識夾緊屁股,又羞又惱地剮他一眼,卻乖乖沒敢動。

子惜見他們爭執不下, 心中暗道:怪了怪了,竟有人爭著搶著要下河, 那可不是普通的河,是苦痛堪比地獄刑罰的幽冥河。

幽冥河裏的惡鬼邪靈不計其數,莫說游去河底, 就是一不小心踏進去,瞬間就能被河裏的惡鬼們拽下去,再一擁而上,拆骨分食,別指望還有機會轉世投胎。

即便是法力高強的神仙,游一圈上岸,不是血肉模糊,也要重創修為。所以每次來冥界辦事的神仙,見著幽冥河都要遠遠地繞道走。

三界之中,唯有一人無需佩戴辟邪珠下河,便是北陰大帝。至於為何,子惜不知道,她只猜測,約莫因為大帝乃冥界之主,萬鬼懼怕,惡靈莫敢近其身吧。

“你們也可以不用爭的……”子惜趕忙插上話:“既然二位如此想去幽冥河游一游,一同去倒也無妨,冥界並無規定只允許一人下河。你們若是都想贈些食物給無憂,當然是再好不過。”

風無懷側身將大帝冷冷一盯,問道:“大帝這是要出爾反爾?一個條件變成兩個條件?”

子惜被他這吃人似的目光懾得頭皮發麻,她緊了緊喉頭,幹笑道:“開個玩笑,魔帝何必當真……”

容絮嘗試最後的掙紮:“你若不願我用情愛交換,那便用我的記憶……”

她再說不下去,好不容易提起來的幾分膽量,悉數被他越發陰沈的面色給摧毀殆盡。

“行行行!你去你去!”容絮沒好氣地將頭埋進胸口,不再多言。

既然他如此大方地要將記憶贈出去,權當他報答她當初的恩情,這次他費心將她救了,兩人扯平,互不相欠。她索性心安理得接受,何必與他爭個面紅耳赤,反倒添堵。

想是這麽想,可她明白,這記憶若真的丟了,就找不回了。

風無懷活了幾十萬載,興許鬼草只會吃他個幾萬年,亦或幾千年的記憶。只是聽得他決然地說要用記憶換鬼草時,她突然發現自己私心地不願他丟了與她之間的那段記憶。

容絮越想越不甘心,便用尖喙啄他胸口,心中暗罵:我耗費一把把的血將你覆活,養你長大,你若是將這事給忘了,可真是個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大魔頭!

“不會丟了與你的記憶。”一句淡淡的話語驀地飄入她耳中,卻重重砸在她心湖,掀起百丈浪濤。

容絮擡頭望去,他視線卻落在前方,正與大帝和夜游神討論待會兒進入幽冥河的事宜。

咦?他方才並未開口嗎?

是她身子太虛,精神恍惚之下出現了幻聽?

這般猜想,容絮的心頭似腳步踏空般,陡然一沈,竟覺得有些失落。

她覆低頭,無力地趴在他懷裏。暗自篤定是因為體虛,心臟才會如此忽慌忽緊。

當風無懷手握辟邪珠隨夜游神去往幽冥河,被子惜抱著的容絮還是不免緊張地繃住身子。

子惜察覺她的動靜,安撫地摸摸她羽毛,說道:“即便沒有辟邪珠,幽冥河的惡鬼也傷不到魔帝幾分吧,你就別瞎操心了。還是乖乖歇息,睡一覺他便回來了。”

容絮閉上眼沒搭話,操心那個大魔頭還不如多操心自己。

***

幽冥河是幽冥地界除卻十八地獄之外的另一個刑場。

不同的是,十八地獄是被日夜游神及黑白無常等冥官帶入冥界的魂魄,於輪回之前清算前生善惡,再依照冥府條規,對照還除業障的刑罰之地。

而落入幽冥河的鬼魂,不僅沒有輪回的機會,永生永世不見天日,還會面臨被其他惡鬼邪靈吞食的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是魂飛魄散。

這些鬼魂多半是十惡不赦,人神共憤之人,即便是去十八地獄受盡酷刑,也消弭不了業障。還有些則是輪回簿上沒有名字的邪靈,一般是由三界怨念、執念、妄念所產生的。

“此處正是幽冥河。”夜游神指了指崖之下平靜無波、色如稠墨的河水。

風無懷垂眸看去,陣陣陰風從崖間呼嘯穿過,將他發帶吹得獵獵作響。可下方的幽冥河卻連一絲漣漪也未起,安靜得甚為詭異。

幽冥河表面的風平浪靜正是鬼草無憂鎮壓的結果。而河中鬥爭之慘烈,廝殺之怵目,唯有下河方可一睹究竟。

夜游神叮囑道:“鬼草就在此處正下方,你只需與其道明來意,無憂食完你所付之物便會將鬼草給你。魔帝莫要理會河中的惡鬼邪靈,尤其是靈力強大的萬年邪靈,他們許會避開辟邪珠的結界,幹擾你的靈識,還是多加註意為好。”

風無懷點點頭,懷戴辟邪珠,將身一躍,毫不猶豫地下了河。

辟邪珠還有個妙用,可於暗中發光,類同夜明珠。普通的火術在幽冥河底難以燃燒,他只能借辟邪珠散發的光亮,徑直往河底游去。

方才在崖上端看這河異常平靜,卻不想河中波濤洶湧,浪潮翻滾。

風無懷的耳邊充斥著各種聲音,夾雜著哀嚎、苦痛、尖叫和哭泣。時不時蜂擁而來一群惡鬼,朝他呲牙咧嘴,張牙舞爪。還有邪靈扮作的艷鬼對他搔首弄姿,在他周圍飄來蕩去,懾心勾魂。

風無懷目不轉視,心下冷哼:幽冥河裏真是熱鬧十足。

不論惡鬼們如何嚇唬,邪靈們如何誘引,他心正思明,巋然不動。只是有些鬼怪在前方擋了路,他便擡手出掌,將其直接震得灰飛煙滅。

見他是個不為所動的厲害角色,惡鬼邪靈們哪裏還敢招惹,紛紛散開。

良久,風無懷疑思都游了這般久,怎還未到河底?

恰見下方不遠處有幽幽綠光乍隱乍現。

他施法催速而去,眨眼便落在一排排綠油油的草前。這草茂密繁盛,正隨浪起伏,柔軟如棉、輕盈如絲。偶有幾多橘黃色的花開在了草葉間,醒目又好看。

“無憂。”風無懷開門見山就道:“我願以記憶換一株鬼草。”

他話音方止,原本隨河曼舞飄蕩的無憂草緩緩地直立起來。方才還似柔若無骨的少女,這會兒就似個傲然屹立的少年。

忽而,風無懷感覺腳下有震動,又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什麽在河沙下爬行。

緊接著,長長的無憂草從沙底鉆了出來,沿著他的雙腳,像水蛇一般徐徐旋轉著纏繞而上。一根接著一根,直纏至他的肩胛脖頸。

那細長的枝蔓宛若少女纖細的四肢,緊緊攀附在他周身,透過衣裳與他貼合得不留一絲空隙。

“記憶……”一道悠揚婉轉的女音順著他頸邊的無憂草,響在他耳邊。

只見這株無憂草突然向上延伸,像個好奇的孩童,細嫩的葉片調皮地掃過他耳垂。

風無懷身形未動,耐著性子等她開口。

“我吃過太多記憶,乏味了。”無憂嘆息般說道,似乎當真興味索然。

“你想要什麽?”風無懷問道。

無憂的葉子伴隨兩道咯咯笑音,歡快地抖動起來。她又往上延伸,爬至風無懷的眉眼間,輕柔地在他眼尾眉梢來回掃動。

“似你這雙不攢一絲溫度的眸子,你的心也是又冷又硬吧?若是起了妄念,生了情絲,這份情啊愛啊,想必是美味極了......”她憧憬道,仿佛那真是世間美味。

風無懷眼底劃過一抹冷色,聲無起伏地回了句:“我素無情愛,給不了你。”

“當真?”無憂不信。

忽而長串的笑音在這幽深寂靜的河底響起,此起彼伏,回音重疊,顯得幾分瘆悚。

河底望不見盡頭的無憂草也隨著陣陣笑音抖動起來,宛若綠油油的波浪。

風無懷兩眼警覺地瞇起,註視草叢中的異動。只見前方草叢徐徐盤繞糾纏,漸漸地,竟凝結成了個少女的輪廓。

她玲瓏曼妙,身姿窈窕,不盈一握的腰肢扭著妖嬈的弧度款款而來。若她變幻出來女子的容貌,定是個千嬌百媚的尤物。

但她腳下仍與河底的鬼草相連,卻是個非仙非鬼的靈物。

無憂行至風無懷身前,繞著他緩緩打轉。驀地懸在他面前一尺距離,直勾勾地將他盯著。

風無懷目無驚色地與她空洞的眼眶對視,默等她究竟想要作何。

少女手臂輕擡,指尖觸在他額心,啟唇幽幽道:“不如我先查看你的記憶,若是當真無情無愛,我可贈你一株鬼草。若你有情有愛,就必須用此作為交換。”

風無懷倒是十分篤定:“看來你只能贈我鬼草。“”

他話剛落,無憂指尖的草藤瞬間呈圓形散開,粘附在他額頭。

四下陡然安靜下來。

風無懷只覺腦袋似悶在鐘內,嗡嗡作響,卻並無痛感,還算清醒,遂未阻止。只是身側的兩手不動聲色地蓄力,以防她突然襲擊。

倏然間,無憂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渾身葉片顫動了一下。

她猛地抽手遠離風無懷,口中呢喃不清:“無憂無心,無憂是靈……她若歷劫歸神,重塑肉身,依舊無心……”

忽而,她身子猛地散開來,又驟然凝回女子輪廓,情緒激動地沖至他眼前:“你偏生對她……”

她話語未完,哈哈兩聲笑,分不清是高興還是憤怒。

“我如何?”風無懷不明所以。

“你愛她、戀她、想占有她......你卻說你素無情愛。”

風無懷淡漠的面容這才裂出錯愕之色。

無憂輕笑,在他耳邊綿綿低語:“你該不會至今都未察覺這份情愫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哢嘣,春風徐來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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