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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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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劍沒有想到舅舅會問這個,瞳孔猛地一縮,太子,這個詞從來沒有出現過他的腦子裏,他更是從小到大想都不敢想的。現在這句話更是讓他想了不少,太子,東宮的主子他真的不想做,因為如果做了,必定會陷入一場很大的鬥爭中,他性子恬淡只想從來都不想爭,只想靜靜的過日子,父親可以多關心他一點,他便滿足了。

但是要從大局來說,他更是不敢想,宣國在幾百年前白氏先祖創立之時,便留下遺訓,留有子嗣者則父子傳承如若沒有,則在宗親中擇一嫡子。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如果他不願意的話,那父親百年之後,皇位……呵呵,何時需要他來操心啊?依照父親的英明恐怕早就有了打算。

殘劍擡起臉,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舅舅,眼波中幹凈的如一汪靜水。淡淡道:“皇位是父皇的,父皇他自有打算。殘劍……殘劍不敢想其他的。劍兒此來是奉父命接雲兒回去,求舅舅成全劍兒。”他雙手抱拳,滿臉的恭順。

但是這話卻在孟瑾瑜的耳朵裏變了味兒,不敢想?奉父命?哈哈,果真是‘父慈子孝’啊,看來外姓的人就是靠不住。

他看著殘劍的眼神變得陰狠,從腰間拿出一個精白色的小瓷瓶放在殘劍的手裏,沒有感情的說道:“這是‘紅塵醉’吃了它我便放你與雲兒回去。但是你要想清楚,這藥可是劇毒,不會當時要了你的命,但是身體會一點點的消耗下去,會讓你的心肺漸漸衰竭,你要想清楚啊。如果現在吃了,你還會有四到五年的壽命。”說完,他發出一聲聲的冷笑,款款的走到一邊的藤椅上,靜看著這場好戲。

殘劍拿著瓷瓶的手猛然一頓,四到五年,他不怕死,可是如果他死了他就不能再父親跟前盡孝了,沒事的,還有雲兒,只要雲兒能夠平安就好了不是麽?想到這些,他打開瓷瓶的紅色瓶塞,將裏面的褐色藥丸倒在手裏。

一顆圓圓的褐色藥丸在他的手裏滾了滾,他另一只攥成拳頭死死的掐著掌心的嫩肉,知道破皮出血流出血來才將‘紅塵醉’放在嘴裏,出乎他的意料,紅塵醉的味道不是酸苦的令人反胃,反而很甜,很膩。甜膩的味道充斥著整個空腔。

他有些貪婪這個味道,他從出生到現在十六年裏從來沒有吃過糖,也從來沒有吃過甜的食物,沒有想到第一次吃便是穿腸的毒藥。

“把李雲帶出來讓殘劍帶走。”他高聲吩咐了一句,在空曠的房間裏產生慎人的回聲。

手下的人將李雲從另一間石室裏帶出來,他還是在昏迷著,殘劍連忙扶住他,藥性已經發揮作用了,現在他的心肺,胸口是一陣陣悶悶的感覺,就像在沈溺在水裏那樣喘不過氣來。可是他知道,他要是死的時候,一定會很痛。

“謝謝舅舅,劍兒告退。”他緊皺著眉眼,本就蒼白的小臉此時更是一層層的冷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黑亮的眼珠還是如往常一般,讓人看不出異樣。

走在百轉千回的密道裏,殘劍扶著昏倒的雲兒,但是因為李雲實在是沒有知覺走了幾步便會跌倒在地上,他沒有辦法,只能忍著胸口的疼痛將他本在背上。李雲雖然比他小兩歲,但是個子還要比他高一些,重傷之下背著他自然是費力的。

就這樣一步步的向前走著,殘劍能夠感覺到胸口的傷越來越痛,汗水燙金已經裂開的傷口中,撕心裂肺的痛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肌膚。

鮮紅色的濃稠液體順著他的身上淌在不平整的路上,沾上泥土變得骯臟。其實從皇宮到這裏的路程並不是很遠,但是因為他需要背著一個人,所以走的特別慢。他背著李雲走出密道,走在一片碧綠的草地上,春日的細雨打在兩人的身上。

寂靜的草叢裏可以聽見蛐蛐的叫聲,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但是想著父親期盼的眼神他只能挺著,咬緊嘴唇,不斷的想以後的事情。四五年之後,他二十歲,還不到弱冠之年,死的時候父親會不會傷心呢?他不想讓父親傷心,而且他從來沒有做過什麽事情去報答父親的生養之恩,只能在這幾年裏好好的盡孝了。

心中想著父親他的步子果然快樂不少,馬上就要皇城了,快樂,就在眼前了……

他擡起艱難的步子向前走著,白色的靴子踩在泥濘的土地上會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白子軒此時坐在念襄閣中,心中五味俱全,心莫名的痛著,想著殘劍走之前那張小臉,他的心更是想碎了一樣的痛。諾達的房間中只有他一人,沒有人會發現他此時的脆弱與反常。

忽然一道黑影從外面飛進來,細看原來是一個一身黑衣的暗影,全身都被黑色籠罩,甚至連口鼻都被遮住,只露出兩個黑亮的眼珠。他屈膝跪在白子軒面前,雙手抱拳道:“回主子。殘劍已經帶著李雲少爺趕到皇城外,大概還有半個時辰便可以入宮了。”他的聲音有些尖細,不似黑影那麽粗獷,也不像無痕那麽冷漠。

白子軒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鬼影,你是對朕最忠心的人,朕也是最相信你的。你告訴朕,剛才在……剛才在孟瑾瑜哪裏,他們到底都做了什麽?孟瑾瑜有沒有為難殘劍?”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鬼影他就立馬變得多疑,忽然覺得這次真的有可能是孟瑾瑜故意要件殘劍,所以才……

鬼影是暗影中的編外人員,他的存在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現在的暗影老大黑影。他是李襄在宮裏的時候特別訓練的,從幾千個人中選出的一個,他的武功,輕功,內力,還有反應速度,都是最好的。

可以這麽說,他可以是殺手,可以是影子,也可以在暗處觀察到所有的事情,即便那人武功在強都不會發現。因為他練成了閉氣功,閉氣功是塞外傳來的武功,聽說世間只有一個人練成了,那人來到中原之後被天山派截去,天山派少主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逼他說出了內功心法,可是李襄因為她先天的原因一直都練不成,而且她為了秘密不屑露,立馬殺了那個塞外人。所以說,天下間會閉氣功的就只有鬼影一人。

鬼影如實回答:“按照主子的吩咐,奴才並沒有跟他們太近只是在外觀察他們是否動手。奴才沒有聽到兵器打鬥的聲音,殘劍只是進去了半個時辰便出來了。身上的傷也是之前受的,並沒有新傷。”他躲在密道門外的樹上,按照之前的訓練,他的聽力是極好的,尤其是對兵器相撞的聲音極為敏感,他連拔劍的聲音都沒聽到。

白子軒之所以派他去,就是因為他是沒有感情的,一切都只是實話實說,他的心中只有主子的命令,不會考慮其他的。

說完之後,他不等白子軒說話便消失在念襄閣中。又是一片死寂,仿佛他根本沒有來過。

剛才的懷疑在白子軒的心中不斷的擴大,沒有打鬥?不應該是打的血流成河嗎?孟瑾瑜怎麽會那麽輕易的放過雲兒?莫不成,殘劍答應他什麽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白子軒心頭燃起,他疲憊的皺緊眉頭,暗道:殘劍啊,我為了你都被棄了對襄兒的諾言你……你千萬不要辜負我對你的心啊。

宮門口的侍衛手中拿著長槍挺腰拔背的站在那兒,春雨打在他們身上的輕甲上,看到殘劍狼狽的背著李雲連忙過去幾個人幫忙。

他們接過了殘劍身上的李雲沒有留意身後那個已經虛脫的孩子連忙去給皇上覆命,殘劍只能默默的跟在他們的身後,沾滿泥土的白靴踩在被春雨洗刷幹凈的青石板上留下一排腳印。他左手緊緊的捂著前胸艱難的向前走著。

這裏忽然覺得好陌生啊,這些守城的人為什麽不過來扶他一把啊?就算是給溺水的人一點希望也好啊。

走進層層守衛的皇宮,他忽然覺得胸口悶熱仿佛有一股暖流再向上湧去。他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一抹猩紅色的血珠順著他尖瘦的下巴流了下去,他連忙擦幹。紅塵醉的藥效果然很萌,才一會兒的功夫便覺得心肺如同撕裂般的痛。

白子軒坐在念襄閣中焦慮的等待著,聽到侍衛來報說殘劍和雲兒回來了,他疲倦的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連忙跑出門,一身寬大的明黃色衣袍隨著他的身體而飄逸,他出門之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侍衛懷中的李雲,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殘劍蒼白的站在那裏,目光渙散隨時都會倒下。

他眉宇緊皺,心疼與猜疑,父子是權利,很不幸,他選擇的是後者。從侍衛手中接過雲兒,對著下人吼道:“宣太醫。”說完便匆匆的進入念襄閣的臥室,不再去看身後的兒子一眼。轉眼間下人又忙了起來。

殘劍苦笑一聲撐著疲憊的身子往冷宮的方向走去,這裏不適合他,宮人多,他們那嘲諷,輕蔑,不屑,還有仇恨的目光讓他覺得恐懼。雖然冷宮也是這個樣子,可他已經習慣了那幾個人。

到了冷宮門口的時候,殘劍實在撐不住了,額頭上的冷汗順著精致的臉龐落下,黃豆大小的汗珠粘在長長的睫毛上,他蹲在地上捂著胸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聽說這裏已經沒有人了,前些日子太後娘娘派人把冷宮內的妃嬪全部刺死,那些嬤嬤也都分配到各宮去了。

殘劍蹲在地上寫了好久才能勉強站起身走到以前的房間中,離床好久幾步遠的地方他的眼前出現了幾道的重影就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瘦弱的身子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當真是很嚇人的,而且這個地方是沒有人來的,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發現。

時間流逝,窗外春雨依舊,白子軒站在窗前眉宇緊皺,眼前閃過的都是兒子的種種表情,他從小到大的每一個樣子,有委屈,有哭泣,有淡薄,還有……期盼。還有在重型之下痛苦掙紮的樣子。

他晃了晃腦子想要換一換,想看他笑是什麽樣子的,可是很遺憾,他想不起來。

一群太醫正在臥室內為李雲診脈,他站在只能聽見陣陣的嘆氣聲,心情有些煩躁長嘆一口氣,然後往回走去。明黃色的靴子踩在柔軟幹凈的淡紫色地毯上沒有任何的聲音。他進入臥室便聽見太醫說道:“皇上……李雲少爺……他……她在中了劇毒。恐怕是……”豆大的汗珠順著粗糙的老臉滑落,不知道說出這些他們還有沒有在。

中毒?沒命?白子軒迅速總結出了太醫說話的重點,瞳孔猛地縮進,問道:“不可能,雲兒怎麽會死?定時你們這些太醫無能。告訴你們,要是雲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你們統統別想活。”他沖著宮裏的人大聲吼道,嚇得那些站在那裏的宮人連忙跪下。

要說這些太醫也是倒黴,正好趁著他心情煩躁說出這些話,太醫們跪在地上嚇得發抖,攪破腦汁的想著辦法。這是西域奇毒具體是什麽是毒藥他們也不知道,只是從中毒者的特征分析出來的。

“皇上饒命,臣的確不知啊。”院判大人跪在那裏雙手抱拳,老淚縱橫哭的不慎可憐。

白子軒聽著心煩擺擺手,怎麽辦啊?他怎麽能看著雲兒死啊,難道要向孟瑾瑜求解藥?他是一國之君怎麽可以啊?

太醫垂下頭,忽然靈光乍現,道:“殘劍他可能知道的。他是帶著李雲少爺回來的,他……”希望他知道吧,不然真的全都去見閻王了。

殘劍,白子軒眉宇緊皺,雙手攥拳又松開,合上眼眸道:“去冷宮。”說完,他迅速朝冷宮走去。到了房間的門口便看見殘劍倒在地上,心莫名的抽痛,他連忙跑進去抱起兒子對著下人吼道:“傳太醫啊。”

今天皇宮裏的太醫註定要為了兩位小爺而奔波,那邊的驚嚇還沒過,就連忙飛奔過來弄這位,看著皇上剛才緊張的樣子,一向審時度勢慣了的太醫盡心盡力的為殘劍診治。得出的結論就是傷口裂開,失血過多沒有大礙,也是啊,紅塵醉不是這些太醫能夠診治出來的。

白子軒坐在硬邦邦的床邊看著沒有血色的兒子一陣心疼,他到底應該怎麽辦啊?是不是應該給兒子一個解釋的機會,殘劍是他的兒子,或許他應該相信他會站在自己這邊。可是他兒時,白子軒曾經虐待過他他真的能不在乎嗎?

冷宮傳出一陣陣的嘆氣聲,白子軒命太醫回到念襄閣一些留在這裏一些,靜靜的看著兒子的清瘦的小臉心裏最柔軟的那個地方被觸碰。侍衛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啟稟皇上,李偉將軍已經帶李雲少爺回府。而且他說……說……李家的家事不用外人來管。”

看著小侍衛左右為難的樣子白子軒揮揮手讓他出去,外人,是啊,他已經是外人了。他現在身體上背叛了襄兒現在他連對她承諾的守不住還有什麽資格做李家的女婿?

因為李雲離開皇宮,現在所有太醫都守在殘劍的身邊,白子軒也一直坐在這裏看著,因為疲倦眼睛下面已經起了一層厚厚的黑印兒。

半夜,殘劍發起高燒嘴裏呢呢喃喃的叫著:“父皇,爹爹……爹爹不要生氣,劍兒錯了。您不要生氣,啊,痛。”他發出囈語,不知道做了什麽夢,但是從表情看是極為痛苦的。而且他叫痛,這聲痛他已經多少年都沒有喊過了。只有在這樣發燒的夜裏才敢這樣吧。

白子軒看著他的樣子很是心疼,扶起他的身子將他摟在懷裏,兩人的身體碰在一起,他才發現兒子原來真的很瘦,瘦到硌的骨頭生疼,可是他的身上確實滾燙的。因為發燒小臉變得緋紅,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抖著。

傷口撕裂,而且又流進了雨水怎麽可能不發燒呢?窗外的雨越來越大,雨點打在窗欞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此夜註定無眠,白子軒一直抱著他入睡,用自己的身體來幫他取暖,這或許是他第一次盡父親的職責。他從小到大得過多少次的病他都沒有陪在他的身邊,給他的沒有溫暖都是利用。一陣陣愧疚感襲上心頭,他決定了,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兒子醒來向他解釋他便相信。

鬥了那麽多年也真心累了,這個皇位……如果真的不再屬於他他也不後悔。就算是彌補兒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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