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著草簍子不聲不響的程野臉上不自在地熱乎著。

方群春沒看見他此刻的神色，認真地自顧自地說道：“我也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菟絲子在延展抽條兒，你身上也新生了小葎草，它們都在慢慢長大……”

“或許等它們成熟一點兒，就會聽從我們的控制了。”方群春說出一個非常沒有猜測依據的設想，程野也應和著，其實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在內心中作了不久就能自由控制自身植物的假設，方群春松一口氣，看著自己被拷緊的雙手樂觀地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最偉大的一步可能就是由他能夠讓菟絲子不再調皮搗蛋開始。

相對於此刻外面的心驚膽戰、明爭暗搶、人心惶惶，僻遠寧靜的大山反而成了安身避禍的好去處。

至於外邊的紛亂糾葛，方群春自認自己不是聖人，在自己能夠擁有一隅靜謐恬淡時，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祈禱世界盡快恢覆平靜。

如果不能的話，他也會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待在這片土地，畢竟誰都不會輕易放棄這樣一份安樂的生活——雖然山裏什麽都得親力親為，用具簡陋，原始古樸，唯二能和外面世界連接在一起的電視機也是一個擺設。

還沒有走進磚頭水泥建造的封閉簡單豬圈，隔著大老遠的方群春就聞到了一股股讓人很不舒服的味道。這也不能怪他，莫說是他生平第一次靠近豬圈，就是有的人見多了、聞多了還是不能習慣的。

這個六十平方米的大豬圈是程野和秦叔家共同擁有的，其中有一只老母豬前陣子剛產了九只小豬崽，三只養得半大的肉豬，預備著過年宰殺的。

程野把草倒進食槽，給它們加了水，簡單清理了一下就和方群春回去了。

到家後程野簡單沖洗了一下身子，換了幹爽的衣服，問方群春說：“中午想不想吃烤魚？”方群春重重點頭，對於程野的廚藝他是相當信任和期待的。

山裏的池塘不多，通常都是好幾家人共同擁有一方池塘的。山塘的魚兒肉質非常鮮嫩美味，畢竟是時不時會有山泉漫灌入其中，魚兒吃的草料也是鮮嫩的青草，完全沒有汙染，自然綠色又健康。

方群春又隨程野去釣魚，釣魚是個考驗人耐心的事兒，像方群春這樣沒有技術、耐性也不強的人，加之雙手被束縛，所以就乖乖地在旁邊看著程野釣魚。

程野使用的魚竿還是最簡單的一種——鄉下大家用細竹纏了透明長線和一枚掛鉤的魚竿。他用蚯蚓當了誘餌，將穿插了蚯蚓的魚鉤拋入池塘中，浮標豎直地立在淡青綠色、水墨藍色水中。

起初，水面風平無波，偶爾一陣細細的漣漪泛起，一個個小小的水泡泡緩緩吐出。方群春覺得自己似乎是這麽久以來，完全放空了自己去觀察這麽“無聊”的事物，但樂在其中。

因為期待著下一秒水面會忽然劇烈一陣動蕩，緊接著會有魚兒被釣上來。

果然，在群春一動不動、輕輕呼吸著生怕嚇著了水底下魚兒似的看著浮標好幾分鐘後，那紅白相間的浮標猛地往下一沈，群春看得心下一喜，輕呼道：“咬鉤兒了！咬了！”鮮活蠕動的蚯蚓對魚兒來說是無比大的誘惑，有些時候魚兒咬鉤更快。

程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一邊老神在在地單手握著魚竿，一邊順著水中猛烈擺動、四處亂竄、企圖逃走的魚兒的游動方向走動。

“幹嘛還不撈上來？”方群春疑惑問道。

“讓它乖一點兒。”程野遛魚遛了好一會兒，咬鉤的魚掙紮得沒那麽厲害了，潛入水中，只帶出一條無波的水痕，程野才撿起地上的網兜打撈魚。

這下子只要把長棍栓住的網兜浸在水中，往細線扯動的方向一撈就輕輕松松把魚撈上來了。

哪知道他們正在撈魚的期間，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來：“唷，這不是程野嗎？”

方群春茫然地轉頭看著來人，程野聽著聲音卻是忍不住眉頭一皺，但還是對身後的人略微一點頭，然後繼續準備著撈魚了。

方群春看著眼前的人，洗得泛白的高領襯衫和深灰色套頭毛衣，還蹬著半新不舊的小黑皮鞋。不過最讓人驚訝的是，他的腰下一圈都長了滿滿簇簇的綠竿草、紫色花。

已經發覺了程野剛剛對他的態度和看著這個人身上的針形葉植物，方群春猜想，這個人大概就是王繼明。

程野一下子就撈上了魚，慢慢把網兜和魚竿放到地面。

被輕視了的王繼明火氣上來，冷哼一聲：“不要小瞧我。”隨著話音剛落，一排排細細的綠針“嗖嗖嗖”地就飛向程野，程野無處可逃，身上身下的衣物都沾滿了綠針葉。

“你！”方群春眼疾手快想要推開程野的，卻也被牽連進來惹了半邊衣衫的密密麻麻的綠針。

“哈呵。”王繼明冷笑，這招數他已經用在了不同人身上，效果非常不錯，大大震懾了看不起他的人。

這麽身強力壯、高傲魯莽的程野一定也會對他甘拜下風的。

這麽想著的王繼明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然而，他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就頓時僵硬在臉上了。

因為程野居然用魚竿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頭！

這還不算什麽，程野完全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揮舞著柔韌性極好的細竹魚竿“啪”地就打在王繼明大腿、膝蓋、小腿上，硬生生逼得他左閃右避，疼得齜牙咧嘴。

這個時候，王繼明也毫無反抗的力氣和異能了，他的綠葉針，長出來一次是需要時間的，剛剛用過一次，並不能馬上就使用下一次了！

體格上完全不是程野的對手的王繼明，根本就無法赤手空拳打贏程野的。更何況人家只用一根竹竿就把他打得哭爹喊娘了。

程野玩兒似的逗他，一邊揮舞著魚竿打在他身上，一邊挑眉說：“這一下，是替鄉親們打的，你算什麽東西，能射針了不起了？無緣無故傷害別人來博取別人的關註和畏懼滿足自己自信的欲望，該打。”

“啪噠”地再往大腿上重重打一下。

“……再替你爹媽打一下，怎麽就那麽命苦生了你這麽個不靈光的兒子呢。”

程野下手沒有控制力度，這清亮的響聲聽得一旁的方群春都是一陣隱隱約約的肉疼。

王繼明更是鬼哭狼嚎了，只大叫大喊著“不敢了不敢了”、“嗚嗚以後再也不敢了！”

“程野、程野程哥……別打了……”

王繼明痛得最後捂著大腿上的傷口，忍痛跑離了這可怕的地方。

方群春吶吶張張嘴唇，嘀咕出聲：“……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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