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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之一錯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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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且惠大概再過五十年,也忘不了自己推門見到旅時的恐懼與絕望。

旅雙目緊閉,臉上血流縱橫,半身浸泡在血液中。血還在不斷地流出他的身體,順著床櫞,滴滴噠噠往下掉。他面色青白,可能已經死了。

許多人圍在他身邊,然而,除了焦急和惶恐地說話,他們沒有半點辦法。他們看到白且惠,像失群的馬看到了頭馬,一個個伸長脖子,露出乞求的眼神。

大概是這些人的無能為力刺激了白且惠,她麻木的意識又活過來。

她迅速指揮眾人去準備木桶布巾、熱水針藥。她針刺、火炙、敷藥、灌湯、綁紮……旅的血依舊源源不斷地流出,總是止了一陣,突然又洶湧冒出,也不知染紅了多少桶水。

白且惠試了幾個人的血,均與旅不合。她忽然想到茷,一試之下,倒正好合適。於是,茷成了旅的供血桶。旅失多少血,就由他補多少血。

白且惠命人專門在旅房中為茷設了一榻,用屏風隔開。茷在屏風後哼哼唧唧的,靠藥吊著半條命。

到了第三天,旅才停止流血,只是他精力不濟,依然睡多醒少。

白且惠三天三夜幾乎沒合過眼,她自己還不知道,覺得時間一晃而過,她依然精力充沛。但無牙她們催促她躺一躺,她在旅身旁地板上鋪了張席子,頭剛著枕,便睡了個天昏地暗。

等白且惠醒來,天已黑了。房中點了燈,無牙坐在旅身旁。屋外守衛走來走去,黑影投在墻上,怪模怪樣地晃蕩著。茷還在哼,聲音又弱了許多。

白且惠起身看了旅一回,切了下他的脈,又問無牙幾句話,知道沒再出過血,心稍稍安定了些。

無牙道:“我問過瓊玖了。那天晚上,她和太子不知被什麽人下了**,太子和她親熱到一半時,突然大聲呼痛,接著就流血不止。我給她止血時,發現她下面沾了很多銀色發光粉末。我拿來塗在雌貓交合處,雌貓無事,但之後和它們**的公貓無不當場身亡,死因或為器官衰竭,或為呼吸不通,各個不一;雌貓雖也有些出血,但洗凈刮清後,暫時看不出有什麽事。”

她將盛在盒子裏的一些銀粉拿給白且惠看,她不知這是什麽毒。白且惠也不認識,她道:“這些毒,怎麽會到瓊玖身上的?”

無牙道:“她說感到身子熱,要客棧的人打桶水給她洗澡。估計是那時沾上身的。”

“誰打的水?”

“客棧的人說是老板於田親自打的。”

“老板人呢?”

“沒影了。我昨天叫萋萋去查,還沒消息。”

白且惠想了想,道:“繼續追查那個老板。既是他下的藥,他手上多半有解藥。”無牙應了聲,要親自去查,白且惠搖頭,“不,以防萬一,我要你另外去請個人。”

靈山族從上古綿延至今,既出過像範鶴西這般研究蠱毒邪術的高手,也出過不少濟世名醫。白且惠昨天腦子裏便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人。這人叫彭從雲,也曾是靈山長老,只因本人一意沈浸於醫道,不願為其它巫術費神,所以多年前請求白虺,讓他脫離靈山族。白虺同意了。

白且惠聽白虺在閑談中幾次提到過這個人,言下對他的醫術和志向很是推崇。宮楠也評斷此人為“天下第一醫”,說他能夠起死人肉白骨,簡直就沒有救不活的人。

白且惠對無牙說起這人,無牙竟也聽說過他。白且惠莫名欣慰,好像如此一來,旅又多了分得救的希望。她道:“彭先生應該就住在巫城,離此不遠。我待會兒找廬公畫張地圖,你休息一下,就拿著我的玄鐵符過去找他,務必盡快把人帶回來!”

——————

瓊玖經過無牙治療,又躺了一天,便活動自如。她記掛旅,一天要去看他十幾次,次次都被戢黎的人擋回來。瞧他們神情,瓊玖知道旅還沒脫離險境,也不敢拿出款來,硬闖進去。好在她帶來的人,也被戢黎征用去保護旅,讓她稍感欣慰。

第三天,聽說旅已經不再出血,瓊玖欣喜若狂。一大早,鄧縣縣尹又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來向旅請安,瓊玖更高興了。她整頓衣飾,再次去見旅。這一次,她和縣尹的人被一起擋了出來。

瓊玖不幹了,一定要和戢黎理論。守衛的士兵正為難,只聽一人道:“誰在這裏大聲喧嘩?”

瓊玖見到無牙,情不自禁矮了半截,想到自己接受她拔毒時露出的種種醜態,臉上羞紅。

無牙像看木樁似地居高臨下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子剛剛穩定了些,還不知有沒有反覆,暫不見外人。夫人也稍安勿躁,等太子能夠啟程返京了,自然有許多用得著夫人的地方。”

瓊玖不敢多辯,灰溜溜走了。

她心裏恨白且惠,對無牙也沒有好感,覺得無牙就像傳遞白且惠本人意志的木偶。她動不了白且惠,還奈何不了無牙嗎?

瓊玖惦念旅,偏無法靠近他,她悶悶不樂地關在自己的小院。這客棧也不知怎麽回事,知道了太子和太子夫人在此,也不殷勤侍候,常常她叫人端茶,還要叫半天。

瓊玖口渴,又不見服侍的人,她氣沖沖跑到院中,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柳樹下,正對她微笑。

瓊玖仿佛在哪兒見過這個人,她招呼道:“餵,你去給我燒壺水來!”

那人宛如沒聽見,反朝她走來。她來得好快,瓊玖一聲怒罵還未出口,脖子便猛地受了一擊,失去了意識。

瓊玖醒過來以後,還覺得脖子後面隱隱作痛。她想著定要抓住那大高個醜女人痛打一頓拉去餵狗,就聽一個聲音道:“醒了?”瓊玖擡頭一看,面前兩個女人,一個是該剁碎餵狗的;另一個,她驚呼道:“渾頭刺,是你!”

胡荑當初在郢都,算小有名氣,瓊玖未出閣時,和她也是泛泛之交。自從她串通月佼欺騙楚王後,瓊玖就再沒見過這個人,萬萬沒想到,她會在此地冒出來。

胡荑看上去和以前變化不大。若一定說有變化,以前她好歹藏著掖著的桀驁本性,如今全掛在臉上了。

她身旁的小火爐上燒著水。水沸了,她讓美荇泡了杯茶端給瓊玖。

瓊玖吹涼了,喝了一口,又急急忙忙吐出來,她沖胡荑道:“是你下的毒?”

胡荑笑道:“是我,不過我可沒想害你。”

瓊玖氣道:“你把我害成……害成……還敢說沒想害我?快把太子的解藥給我!”

胡荑臉露鄙夷之色:“我害你幹嗎?我下藥,原為了成全我那個傻師妹的一片癡心,促成她和熊旅的好事。當然,有得必有失,她了結心願,但靈力損耗,自是不能再當我靈山族長了。唉,誰知道中途跑出你這個走黴運的。”

瓊玖又氣又羞,說不出話來,她心裏想:“白且惠果然還對他存有非分之想。這是她師姐說的,總不會錯。”

胡荑連聲嘆息,美荇似聽不下去,她道:“你巴巴讓我把人帶過來,怎麽只管牢騷,不說正事?”

胡荑瞪了她一眼,對瓊玖道:“妹妹,你很討厭我這個師妹吧?”

瓊玖說不出話來。

胡荑冷笑:“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喜歡的男人身邊若有一個這樣的人,我恨不得扒她的皮,飲她的血!”

瓊玖瞪眼:“我討厭又怎樣?你身為師姐,卻被她奪了族長之位,你就不討厭她?”

“是啊,我也討厭她。我要從她手上奪回族長之位,你要她離旅遠遠的,我們為什麽不聯手,各取所需?”

瓊玖心裏一動。胡荑向美荇使個眼色,美荇遞給瓊玖一個素白小瓶,道:“只要你拔開瓶塞,讓她嗅上幾下,她便會暈倒。之後,你把她交給我便是。”

不等瓊玖開口,美荇又遞給她第二只素白小瓶,道:“這裏面裝的,是熊旅的解藥。”

瓊玖抓住兩小瓶,手指微微打顫,她道:“你們真的給我解藥?”

胡荑道:“我們和旅無冤無仇,本來不過是借他給我師妹些苦頭吃。”

“那,那你們要對白且惠做什麽?”

美荇要說什麽,胡荑打斷道:“這不關你事。你要麽拿走解藥,把白且惠交給我們;要麽留下解藥,我這就讓美荇送你回去,你等著給旅收屍。二選一,痛快點!”

瓊玖帶著兩只小白瓶走了。

美荇問胡荑:“怎麽不告訴她是庸伯要白且惠?她知道了,也好更盡心盡力地替我們出力。”

胡荑不屑地道:“能被一個男人迷得團團轉的女人,你不能以常理揆度。我們的事,她知道得越少越好。不過你提醒我了,展君到哪兒了?我去接他。”

“我也去。”

“不,你先等等。”

——————

白且惠剛給旅重新換了止血帶,戢黎就敲門進來,說瓊玖鬧著要見她。

戢黎這幾日的表現讓白且惠對他很有好感,不忍他為難,她道:“那讓她進來吧。”

戢黎頭壓得更低:“她說知道蔔尹大人不喜歡她靠近太子殿下,所以麻煩大人親自去她那裏一趟。”

白且惠轉頭看看旅,再次確定他睡得很安穩,沒有流血,也沒有毒發,她道:“那我過去一趟,有事立即找我。”

她離開時經過茷,一開始沒認出他,等認出來後,心頭猛地一震,想茷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簡直比那日她看到的旅更蒼白。他安靜地躺在榻上,仿佛死了。白且惠猶豫地朝他走了兩步,他忽然睜開眼,一動不動看著她。白且惠本能轉身,逃了出去。

白且惠飛一般到了瓊玖所在院落,心頭兀自不寧。自旅身份暴露後,魚麗客棧已趕走所有住客,客棧夥計也被禁止靠近他們住所。瓊玖的院落冷冷清清,她一個人在房中踱來踱去,也是煩躁不安。她看到白且惠時,一臉心虛,臉漲得通紅。

白且惠定了定神,道:“你找我什麽事?”瓊玖幾次欲言又止。白且惠不耐道,“我現在不能離開他太久,你不說,那我走了。”

瓊玖拉住她,道:“別,他不是中毒了嗎?你知道他中的是什麽毒?”

“還不知道。”

“我知道,我還有解藥。”

白且惠驚奇地望著瓊玖,心道:“難道她找到於田了?”瓊玖難得在和白且惠的對抗中占據主導,心內一陣得意。白且惠顫聲道:“這種事,你可別亂開玩笑。”

瓊玖臉一板:“怎麽,只有你能救他,我就毫無辦法?你看看這個,是不是解藥?”

白且惠本來已經有了結論,歡欣鼓舞,但她看到瓊玖遞過來的一只細頸白瓶,卻楞住了,並不伸手去接。瓊玖急了:“你快嗅嗅,是不是解藥?”

白且惠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這種小白瓶,我一個師姐很喜歡用。你怎麽會有這種瓶子的?”

她說完這話,瓊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正要繼續挖根究底,耳後卻突然一痛,似是被某種蜂類叮了一口,接著便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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