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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過年節送壓歲錁下雪夜白貓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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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有冬雪這麽個驚雷,炸的徐大夫人騰不出手來管房裏的事,再往後要過年,大房回來了,二房也要回來,徐三老爺剛起覆,今歲便在外頭,早早寫了信辦了禮,同父母親告罪。

自打徐大老爺回來,徐家的客便不曾斷過,子侄輩的俱跟著到前頭待客,徐禮今歲才中的舉人,更是逃不脫交際。

三房一向勢弱,一母同胞的弟弟不求上進,侄子看著倒是個能扶得起的,聽說徐禮想到縣裏做實職,徐大老爺不過一捋胡須就點頭應下來,他管著一省政事承宣政令、管理屬官、掌控財賦、三年科考,俱都捏在手裏,給侄子謀個縣令,不過一句話的吩咐。

徐大夫人自覺叫個侄媳婦下了臉,心頭不喜,往徐大老爺跟前嘀咕兩句,他卻不耐煩的擺手:“倒跟個小輩記較起來,茶金統共多少銀子,還差了這些錢不曾?”

他自然是不差錢,大房進門那些個箱籠,叫有二十多的擡,裏頭擺的是甚,雖沒個定準,卻是闔府都知,白花花的銀子,金燦燦的金子。

帳做平了就不怕上頭來查,送錢落了下乘,底下那些個送的俱是上好的水田房產,這些個擺著也能生錢,不好明著掛在徐大老爺的名下,徐老太爺徐老夫人,還有那些個拐了彎的親戚,信得過的下人,連著徐大夫人的娘家,哪一處不是富的流油。

徐大夫人是氣憤不過,她日日呆在家中,一睜眼坐在堂中盤帳,便是二房三房又吃多少喝多少用多少,二房每年還有銀子拿出來,帳還是平的,三房卻光棍,原有個吳氏貼補,如今可好,迎進門個有錢的,也還是不肯摸出半文來。

她私心裏自然狠不得這些東西全是自家的,連著娘家都補著了,她娘家那些個親戚,哪一個不是出門馬進門轎的,徐大老爺渾不在意,他吃了大肉,總要叫別個喝口肉湯,可徐老夫人卻也是一個性子,她眼裏瞧見的俱是徐家的,這才可著勁的折騰兒媳婦。

添補娘家不是添補,添補個丈夫成了年的弟弟,還一貼補就是二十年,別個看著是沒分家,既是老大承繼了家業,便是該當的,可徐大夫人算的卻是丈夫這許多年越做越大,便是原來沾了些光,情份也都還完了。

這些話再不能同徐大老爺說,叫他知道,定要罵她婦人短視,關起門來分個一二三,往外頭去別個只瞧見一個“徐”字,徐大老爺也雖嘆息是個庶出的弟弟當了太守,可這兩個一南一北,彼此通信比寫家信更多,真個到了官場,才知道什麽叫打虎親兄弟。

徐大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又有個懷了孕的通房等著擡妾,心口堵了兩日,冷哼一聲叫廚房擺了兩桌席上來,又賞冬雪一根金簪,一套衣裳,連著臘梅團圓兒兩個都有賞賜。

各房知道這消息也都花不動水不響,不過擡一個妾,這樣的從家再平常不過,甘露還奇:“我聽那墨刻本上子上頭,俱是大婦怎麽磨搓房裏人,大太太竟這樣賢惠。”

蓉姐兒愛看這些個,年小時看《水滸》,到大些,不拘什麽都叫小廝去書肆裏頭淘來,看了一肚皮的志怪,裏頭便是那一身本事的妾,大婦說賣也就賣了,能舞一根燒火棍退匪,卻偏偏躲不得大婦一根雞毛撣子。

也因著如此,蓉姐兒房裏的丫頭俱都早早立了志向,要嫁人當正頭太太,不肯自甘下賤當個妾,再別提什麽通房。

同大房來往的多了,撞上幾回冬雪,這時節戴了風帽,裏頭還戴著灰鼠毛綴的抹額,由臘梅扶著在院子裏頭疏散,一時要臘梅去掐花,一時又要團圓兒倒茶,別個煩不過要她進屋歇著,還道:“大夫說了,多走動些,生產的時候有力。”

甘露這才奇怪,徐大夫人那個性子,竟肯吃她的氣,她問這話,蓉姐兒一哂:“這哪裏是聰明,我看蠢頓才是,真個聰明就該瞞了這事,便是要回來,把肚子藏住了,總歸過了年又要走,這麽大剌剌的嚷出來,風光是風光了,苦頭且在後頭等著她呢。”

大夫人定要借冬雪懷孕把她留下,到時候生不生得出,生出來是個什麽,卻由不得冬雪作主了,這樣短視,還沒顯懷就做個小心模樣,邁一步路都恨不得托著肚皮,恨不能叫人俱看著她的肚皮。

才剛擡了姨娘,就央求著大老爺把她娘老子並哥哥一家都放了出去,在秦淮河那地兒賃了房子,還開起了鋪子來。

這樣得寵,還不是為著肚裏這個,是大老爺年近五十才得了這個孩子,如今大夫人處處忍讓她,等大老爺再去任上,冬雪還能落什麽好。

再怎麽慨嘆那也是別家的事,關起院門來,他們才是一個家,外頭院子預備起年節來,小院裏自然也要預備,蓉姐兒進門那紅褥子便不曾換下來過,帳子雖不是百子千孫的,卻還是大紅石榴錦紋的,看著就喜氣盈盈,連窗口上貼的紅喜字也還沒掀下來。

外頭下人一人做一件新衣,再多發一個月的月錢,院裏的人已是得了,蓉姐兒又一揮手,把做衣裳的錢折著米面,又多放一個月的月錢。

吳夫人把那匣子地契給她,徐禮都盒蓋兒都不曾打開,全交給了蓉姐兒,比著她的嫁妝又翻了一翻,若論私產,許就徐老太太幾個強得過她去。

院子裏種的樹活了,石榴金桂還有山茶芍藥,這時候俱都不開,把那紗堆花兒綁在枝條上,黃的一簇簇,紅的一團團,開了門看著就喜氣,還特特叫暖房裏搬了兩棵盆栽的金桔來,擱在羅漢床邊上,這原是看的,蓉姐兒卻嘴饞,摘下一個嘗了吃,半棵樹都叫摘空了。

壓歲的錁子卻不是分送到各房的,自家發賞錢,沒得伸手往公中去拿,蓉姐兒這裏做得了,也分了一盤子給張氏,說怕母親不曾預備,她這裏倒有備好的。

張氏不意有這些個送來,再一看只淺淺一盒,倒是各色花樣都有,海棠如意梅花八寶,個個齊全,份量卻不重,估算下來不過三十來兩銀子換的。

只全了臉面,不曾出大錢,自家還得到外頭去打,她娘家哥哥欲來拜訪徐大老爺,想請他提攜,把身上散官文職再往上升一升等,便也肯花錢打些來,好往大房去交際。

除開送去的銀錁子,還有吳氏莊子上送來的野味等物,擬了張單子送過來,東西不少,光是野味便有七八樣,稻米面谷也有五六種,俱都細細列出來,由來福把單子送上來。

蓉姐兒自家在金陵只有水田,並無莊子,看著這一串送上來的麅子野豬肥羊,不知如何打理,問過了徐禮才知道,這些東西是年年都有的,原來吳太太管著時,是徐府裏頭送上一些,算是送到公中,由著徐大夫人來分配,若還有多的,折出去換了銀子便是。

蓉姐兒把這些分成幾份,撿些出來送到公中,再把精致些的又往各房送分,那些雞鴨野兔,臘腸子碧糯米俱都分了一半送到王家去,算作是徐禮給岳家的年禮。

秀娘的回禮卻是直接經了張氏的手,她一把撿去了錦雞活鹿,只把幹果分散下來,一院子丫頭都啐,不一時卻聽見張氏拿了錦雞送到老太太那頭去了,原是借花獻佛,轉過一道手,成了她的孝心。

蓉姐兒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只揮了手,把東西加的厚些,各樣幹果再分到各房去,接著又有大房的回禮,也是一小袋金錁子,還有些茶餅酒食,說是皇帝賞府裏頭的春祭恩賜。

這卻是世襲人家才能是的東西,年年春節必要賞下來的,或是領東西,或是折現銀,哪家也急等著這麽點銀子用,圖的就是個體面。

徐家不是世襲勳爵,卻也得了這份賞,更覺得有面上有光,徐大夫人各房都分了東西出來,蓉姐兒捏一個筆錠如意出來看,讚一聲:“這內造的果然不同。”

此時大太太看哪個都不如看冬雪厭惡,連著蓉姐兒因著院裏遇見幾回都不曾拿冬雪當回事,竟也叫大太太軟了幾分,公中分下來的緞子,到她這兒雖先過了張氏的手,卻也有幾匹花色錦繡的,看著便是特意給她的。

一家子年前都不得閑,徐二老爺也送了信說要回來,二房自上到下忙亂起來,哪兒都去不得,又不似自家裏,還能踩著羊皮小靴到園子裏玩,徐禮不把春闈當一回事,整個人都松快下來,見小妻子閑得在家裏逗一天的貓,摟了他道:“明兒,我帶你去街上,好不好?”

蓉姐兒一下擡了頭,眼仁兒滿是光華,抿了唇兒直點頭,她原想著出嫁了如何如何,真到出嫁才知道規矩大,也不是哪個都似悅姐兒這樣,嫁進姨姆家裏當媳婦,還有個表哥寵著慣著,一家子把她當囡囡。

徐禮見她這樣高興,笑道:“我還是小時候去過雞鳴寺一帶,那兒年前有集會,這時候已是熱鬧得很了。”

蓉姐兒喜的從羅漢床上跳下來,急忙忙開箱子撿衣裳,還回頭問他:“咱們去不去聽書。”她還沒跟徐禮一塊聽過書,茶樓要去,戲院要去,哪哪兒都同他一道去。

徐禮放下手裏的筆,他正畫寒梅圖,幫著妻子一道撿衣裳:“這一件罷,不惹眼。”寶藍色秀錦鑲花的錦裙,下邊是盤金的大紅綜裙兒,蓉姐兒拎起來到大穿衣鏡前比一比,又把徐禮的衣裳也撿出來,同是寶藍的,步步高升的綢袍。

“穿這個立在人前就曉得咱們是一對。”戲文裏頭便是這般,可臺下卻沒哪家這麽穿,她要這樣,徐禮全依了,還告訴她哪裏的吃炸臭豆腐,哪裏有吃冰糖果子,蓉姐兒急叫蘭針把衣裳掛起來。

夜裏還同徐禮撒嬌,沖他要糖人,徐禮摟了她的腰,手從緞子似的頭發滑到腰背,心猿意馬,一邊動一面答應:“我給你買糖人,你不來甜甜我的嘴兒?”

誰知道第二日天光一亮,蓉姐兒還不曾睜眼就覺得大白的尾巴在掃她的臉,她在徐禮懷裏就不清不楚的嘀咕起來,還帶了哭腔:“下雪了。”

眼睛還不曾睜開,徐禮睜了眼起來,把她緊緊圍住,自家往炭盆裏添了碳,往窗子外頭一望,果真下雪了,總有三尺厚,可見是下了一夜,他搓了手再鉆回去,親一下額頭:“你怎知道。”

蓉姐兒還嚶嚶,也不顧他身上冷,鉆過去貼著抱了:“大白告訴我。”徐禮在,大白便不肯上床來睡,夜裏多冷都窩在褥子上,還會挨著碳盆烤火,蹲在盆前,伸了兩只爪子,白毛臉兒烤得眼睛都瞇起來,它都窩在床上了,外頭定是冷得不成。

徐禮好容易才安撫住她,曉得她失望,拿起指尖親一口:“咱們不出去,便在亭子裏頭烤鹿肉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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