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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雪天石亭烤兔肉新春祭祖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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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這樣厚,隔了窗洞只見外邊一片瑩白世界,大白窩在房裏怎麽也不肯出去,蓉姐兒則窩在被裏不肯起來,散了滿把頭發,鋪在大紅彩繡石榴的枕頭上,耳朵也捂住,只留鼻子在外頭。

鋪了一床一枕的紅,襯她一張雪白小臉,大白也鉆到被窩裏頭去,露了半截白毛尾巴,人跟貓都窩在厚被褥裏頭貓冬,憑徐禮怎麽騙都不肯起。

“冷呢。”屋子裏燒炭暖起來了,她還撒了嬌不肯起,徐老太太那裏免了請安,各房在屋子裏頭用飯,徐禮在書院中早起習慣了,早早起來披了鬥蓬在院裏走了一圈,捏了個雪團子回來托給蓉姐兒看。

“我不碰,冷。”越說越往被子裏頭縮,大白眼睛都不張一下,占了徐禮睡的那一邊,白毛臉枕著蓉姐兒的頭發,徐禮去擡它的爪子捏肉墊,它也只瞇了眼睛,咕嚕幾下,叫惹得急了懶洋洋喵嗚一,把爪子伸回來又睡。

“才剛答應了烤肉吃的,下邊送來的獐子麅子,我叫陳嬸子料理了,在石亭子裏頭燒上爐子,用大屏風圍住,再不冷的。”徐禮挨過去騙她,蓉姐兒又往裏頭縮一縮,這回只露個額頭,徐禮怕她悶著,掀開點讓她透氣,吩咐甘露把地龍燒起來。

甘露看見了就笑:“姑爺哪裏知道,我們奶奶再不是怕冷,她這是貪覺呢。”好容易不必早起請安,天熱時還好,天一冷下來,早上起來請安,外頭天都是暗的,早早就把鬥蓬裹起來,立在老太太院裏的暖閣裏等著。

一屋子女眷早起都少言寡語,個個對面了蹲個禮,握了茶杯圍著爐子等老太太起床梳洗,譜擺的這樣大,倒跟上朝似的,男人有男人的朝堂,女人有女人的。

蓉姐兒打小是個小火爐子,長大了還是熱,大冬天用湯婆子便能過一夜,再不必燒炭,還嫌那個燥得很,屋子裏頭地龍都少燒,摸她的手暖和的很,可這樣早出去,還是叫甘露蘭針兩個把她密密裹了,就怕著了風寒。

蓉姐兒聽見閉了眼兒從被子裏露出頭,甘露退出去,徐禮撿了衣裳:“起來了,咱們吃酒吃肉,你不是想著烤肉麽?”

她團了被子湊過去枕在徐禮腿上,拿臉磨他的腿:“我腰酸。”徐禮紅了耳朵,昨兒是折騰著她,摟在懷裏就沒夠,兩只腳兒擡起來弄,可不是腰酸了,手伸進被窩裏揉一會兒,蓉姐兒舒服的哼兩聲,悄聲道:“你這麽急著,是不是要吃烤腰子?”

她長在市井,打開門就是臨河菜市,知道羊腰子不是真腰子,撒了胡椒磨的粉兒,又香又麻,吃著停不了口。

徐禮叫她這一句嗆著,兩只手搔她的腳底心,鬧騰了一會兒,地龍也燒得暖了,蓉姐兒懶洋洋掛在徐禮身上,擡手讓他給穿衣裳。

等她真個踩著軟毯起來,都快擺晌午飯了,頭發也不挽那重的,只盤起來,插一朵堆紗紅花,只穿著紗衣在泥金小桌上頭用了半碗粥。

她有了精神便折騰起烤肉來,吩咐銀葉拿醬汁子把肉條腌過,嫌光吃鹿肉沒意思,還叫廚房腌了口條來,片好的豬頭肉,收拾幹凈的雞鴨魚俱都盛在碟子裏端上來,還有熱菜燒鹿筋鹵豬耳,蓉姐兒忽的想吃春餅,叫廚房攤了細面皮的薄餅兒來,等肉烤好了,卷起來吃。

小小一個亭子擺的滿當當,四面俱叫大屏風擋起來,把個石亭子遮的嚴嚴的,半絲風兒也透不進來,蓉姐兒從頭罩到腳,身上穿了厚襖,腳下蹬了羊皮靴子,頭上還戴了雪帽,兩只手伸在暖手筒裏。

點了兩個火爐子,又擺出烤叉火爐,解了大毛衣裳坐在小杌子上,黃銅吊子盛了酒架在碳上,滾熱了傾一杯吃,吃燒肉配了金華酒,蓉姐兒不敢再貪杯,吃了兩盅兒,撕了肉吃,野兔兒腿烤得脆焦裏嫩,肉汁兒滴在薄餅上,徐禮拿了小刀割給她,她一氣兒吃了三張。

外頭雪漸漸停了,風一住,這些積雪冰棱看著便似糖霜,蓉姐兒吃的肚兒圓,連大白都叫她抱出來,圍著爐子餵它魚肉吃,大白吃的不住伸舌頭,一整條烤鱘魚,大半是它吃了。

下邊丫頭下人也分著吃,大廚房送來的菜倒有一半不曾吃,也都散下去分了,不一時幾房都曉得這裏烤肉吃,愛姐兒那兒的丫頭榴寶還來要:“我們姐兒饞呢,說三嫂子不曾想著她,正鬧性子呢。”

“哪裏是沒想著她,這東西不易克化,怕她吃了積食。”話是這麽說還是叫拎了一盒子卷餅過去,既二房有了,各房也都分送些,得了吃的又有回禮,各房的酒食,新造的糕,連張氏都送了一道木樨銀魚來。

好容易閑一回,宋氏那裏的丫頭雙燕又來了,送回禮不算,又問蓉姐兒:“咱們太太問三少奶奶,團圓飯的食單子可列好了,等緊趕著辦食材去。”

蓉姐兒笑一笑:“告訴你們奶奶,預備二十條新鮮鱔魚,養在凈水裏就是。”個房都要出菜,蓉姐兒攬下了面點,大菜上過,還得有道主食落肚,甚個雞鴨魚肉俱都做不出新意來,不如做個爽口面食。

秀娘靠了賣面養活母女兩個,這手藝蓉姐兒學了十足十,只不常做,徐禮還不曾嘗過,聽見她說要鱔魚待雙燕走了才道:“你是要燒鱔段兒?祖母祖父牙口可都不好。”

他說的委婉,實是這東西上不得臺面,便是她做得再好,奉上去也要吃人笑話,蓉姐兒眨眨眼睛:“我知道,不叫他們嚼。”大白輕巧巧跳上來,舔蓉姐兒的手,她摸了大白腦袋,把碗子裏的魚肚子剔了刺給它吃。

吃這一回鹿肉,叫張氏說一句太奢,卻沒誰拿她的話當真,便是她往老太太那裏說了,各房裏也有吃涮鍋子的,整治個鹿肉並不過份。

不說小院裏吃這回鹿肉惹出些話影來,蓉姐兒親自撿了菜葉子腌酸菜,擺在毆兒裏頭壓上大石,悶得幾日切出來下面,酸味兒足菜梗兒爽脆,徐禮直倒這個配著肉鹵子拌飯吃,還待要切,叫蓉姐兒拍了手:“這得留到年三十。”

到臘月二十九這日,府裏各處都預備停當,自門口點了一溜朱紅大高照燈籠,用的俱是羊油蠟燭,又亮又不易叫風吹了,籠上紅紗,沿著白石道進來,金舞銀蛇似的,到三十這天,徹夜不熄,連著燈籠都一並守歲。

門神早早換過,對聯是各房子弟寫了,徐家這七進的宅子,光是門聯就要百來幅,大門儀門廳堂暖閣抱廈,處處都不少不得,徐禮包了三房的,寫的手都不曾停過,正房那裏還有皇帝賜下來福字,貼在正堂中間。

蓉姐兒頭回過官家新年,原來在家不過一家子聚著,吃酒菜守歲,逗逗弟弟說說閑話,過了夜便去睡,再不曾想到徐家過年竟這樣煩累。

“下元冬至還不曾有這新年一半兒吃力。”她大清早起來,一家子都在正堂按輩份排了進宗祠行禮,蓉姐兒還是新嫁之後三月來過,敬茶拜酒,由著徐老太爺在族譜上寫上她的名字,自此才算是正經的徐家媳婦,這回來卻又不一樣。

祠堂在單獨一個院落,黑漆大門,裏頭開面五間,掛著徐氏宗祠的匾額,種的松柏有柱子那樣粗,金陵城裏還有個笑話,看誰家是真貴,不須去看房子門臉兒,只看祠堂裏頭的樹有多粗,徐家富貴是富貴了,這樹卻至多只有三十年份。

徐大老爺為主,徐二老爺為輔,兩人個個祭一回先祖,再由著各房的嫡子上前捧香獻茶酒,自月亮還掛在天邊,一直到外邊天大亮。

蓉姐兒嘴裏含了枚青橄欖,就怕睡著了,女眷俱都低了頭,這場面,便是徐大太太也沒說話的份兒,到敬過三回香,傾過三回酒,這才退出來。

大房因著是長子承了家業,還得單在他們房裏頭供祖宗,徐禮一行回到三房,張氏也不叫蓉姐兒立規矩,她今兒臉上尤其有光。

才剛徐老太爺把小女兒記上族譜,因著無名,他便隨手寫了一個,叫菡姐兒,這也算是徐老太爺親給起的,自此小囡囡就有了大名。

徐老太太年紀大了,經不得早起這一回折騰,夜裏又要守歲,早早散了各房媳婦,也不必去她那裏再陪著說笑,擡了小轎回自家院裏頭補覺。

老太太能歇,下邊的小輩卻歇不得,夜裏那頓年飯,各房出的菜是要傳菜唱名的,好與不好,一下筷子便知,凈水裏頭養的鱔魚餓了幾日,吐凈了肚裏的泥水,餓得只剩凈肉,陳嬸子拎起一只,拿釘子釘住魚頭,用小拆骨刀把肉片成一段段的,餘下的骨頭不扔,去了血水扔進湯鍋裏頭煎湯。

湯底還擺了大對蝦新幹貝,吊著湯頭起鮮,那湯裏還加了些個牛乳子,看著雪白白,面團是昨兒就發起來的,抻了又抻,幹出來晾了,根根空心。

這些預備好了,到時候不過炒一碗澆頭,各房也都這樣預備,大房是蒸鰣魚,二房是烤羊羔,煙熏火燎的,到蓉姐我這裏,把酸菜拿出來一切,切成了碎丁兒,上面的時候滿鋪一層,再蓋上鱔魚絲,沒拿重油炒,半是湯半是水,一口下去肉就化了,又酸爽開胃,徐老太爺吃了一碗,又再添一碗。

這便是幾房裏頭得了頭籌,一匹彩緞作彩頭,各房輪著得,也沒誰不快,張氏才嫁進來那一年,也是巴巴的燒了好菜端上去,哪怕為著新媳婦的臉面,這一年也該是她的。

徐禮倒是真愛吃,他喜愛這些家常小食,倒比大菜更愛些,蓉姐兒皺了眉毛撅起嘴兒把手舉起來給他看,他只當叫切著了,揉了好一會子,蓉姐兒笑:“嘻,騙你。”

這兩個正膩歪,蘭針抱了大白進來,蓉姐兒招手叫它,它怎麽也不肯應,蘭針低了聲兒:“大白烤火,把胡子烤卷了。”

炭火的熱氣一沖,大白左邊臉上的三根胡須,叫熱氣烘得焦了,原還不曾發覺,蘭針見它跳不上欄桿,還道它吃多了太胖,等見它走道都歪起來成了蛇行,這才抱起來細看,一下唬得一跳,大白的胡子都卷的菊花瓣似的,怪道它走道都不穩了。

大白擡起臉嗚一聲,蓉姐兒心疼的不行,趕緊抱來湊到臉邊,拿臉蹭大白的毛,還香了它好幾口,大白搖了尾巴尖撒嬌,徐禮看見忍著笑:“早說那爐子不能靠的近,這下可好,把胡子養回來,它不得又胖上三圈兒。”

蓉姐兒聽見立了眉毛,抓著大白的爪子上去拍了了徐禮的胳膊:“不許說大白,我抱著它。”還叫蘭把它的褥子擺到床腳,大白自家覺得醜,一天都窩在床上不起來,要起床只管喵嗚,蘭針便抱了它去,甘露捂了嘴笑:“它倒作起月子來了。”

貓閑了,人卻不得閑,雖不知道往後要去哪裏,東西先理了起來,出門在外,一樣都少不得,真個恨不能連床都帶了走,還留了銀葉來福留下守院子,這兩個配了婚,陪了一付妝奩,當一房守院人,把嫁妝俱都交給銀葉看管。

吳氏留下的田莊還托給吳太太看管,蓉姐兒的嫁妝田地由著秀娘收租,打包的箱子且有十多擡,也不知道去哪兒,若是窮縣,樣樣都少不得。

這麽一直忙到正月十七後頭,徐禮便理了行李出門去了,二月初九的春闈,得去京城赴考,蓉姐兒恨不得襪子都給他帶一箱去,他只笑個不住:“我不過去這點日子,三日考完便回。”

此時去已是遲了,別個只怕年前就往京城去,徐家打點了房舍,點了四五個人跟著徐禮一道上京,徐大老爺還寫了信,叫徐禮交給京中同年,好照拂他一二,行船往運河去,一路北上,快船到得京城,已是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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