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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蓉姐直心思無邪徐郎夜讀聖賢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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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帶了杏葉桃枝幾個把蓉姐兒藏在櫃子裏的墨刻本子全搜羅出來,蓉姐兒耷拉了腦袋挨窗邊站著,秀娘不成想竟有這麽厚一疊,全是薄薄的一冊,翻了封面一瞧都是水滸,氣得就差拍桌:“你看看你,哪還像樣!”

這事秀娘也不能全怪到女兒身上,根由還在沈老爺,慣會縱了她,還帶蓉姐兒去書肆裏聽書,可這話秀娘不便在女兒面前說,只指了她:“再叫我聽見你嘴裏頭說這些個渾話,告訴你爹!”

蓉姐兒動動眉毛,告訴王四郎她倒真不怕,聽見親娘說出這話來知道她實在氣得很了,趕緊低眉順眼,懷裏還抱了大白呢,垂了頭,老老實實的道:“下回再不敢了,叫娘聽見,就罰我打手心!”

在李家那個老翰林,確是有一方戒尺的,只擺著作樣子,從來也沒動過,本來就是教些個小娘子,真個打壞了,父母還不來指著鼻子罵,識得些詩書便罷了。

秀娘聽見她這樣說冷哼一聲:“再不知道規矩,就請個嬤嬤回來,看你還敢作怪。”蓉姐兒團起手來連連作揖:“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娘饒我罷。”

秀娘這才罷了,還盯住銀葉:“再瞧見姐兒看閑書,不來告訴我的,全都革月錢!”蓉姐兒一路送秀娘到了門邊,這才想起今兒夜裏吃席面:“娘,我想吃湯米粉。”

窗戶洞上沿著河叫賣米粉的聲音飄了進來,一個說自家拿豬骨頭澆的湯頭,一個說拿新鮮活魚作的底料,還有片了烤雞燒鴨脯子配的,二十文一海碗,跟江州物價差不離,蓉姐兒低頭聽訓,耳朵卻伸到窗戶外頭去了。

“那有甚個好吃,你爹叫了席面的,明兒再給你買湯米粉。”秀娘自家也做過推車的買賣,倒不覺得這些個東西臟,蓉姐兒也比尋常閨秀耐得住摔打,見女兒纏上來要,應了:“買了一碗嘗個鮮便罷了,夜裏還吃席面呢。”

銀葉摸出三十個錢叫婆子下船買碗湯粉回來:“姐兒要吃鴨子湯底的,那個涼血不易發,你撿一個幹凈的攤子,用咱們自己帶的碗,拎了食盒子去,再給加一碟子肉脯。”

婆子跑了一這趟,自家倒好得個三五文的,腿兒一伸便往港口去了,外頭酒樓裏的也送了吃食來,為著是船上,還差了個小夥計跟著,怕把銀器弄丟了。

王四郎叫的是八兩銀子的上等席面,光是點心就有七八樣,純蜜蓋柿子、糖霜桃條脯、鴨油瓜仁兒松餅、芝麻象眼餅、蜜浸炸絳環,再配上玫瑰松子糖,鹹切櫻桃,金絲橄欖,八樣小碟才上來,徐小郎便吃這餐費用頗奢,連連道謝。

王四郎擺擺手:“一向得你舅舅照拂的,有緣碰上了你再不作個好東道,還當我是個寡義的人,豈不叫人戳了脊梁骨,你且坐定了吃著喝著,我再叫一桌子,送到你船上,算是謝師。”

“這怎麽使得,不敢再勞動了。”徐小郎要站起來,王四郎趕緊攔了:“你只說我是你世叔本家便是,遇著了送一桌子席面也是全了禮。”

再推也無用了,席面已經送上了船,一位山長,四五個夫子已經燙起了酒,金陵本就是富庶地,棲霞書院又多是官家子,這樣的孝敬與他們實屬平常物,坐下大啖也無甚推拒的,就是各個艙房的學生,也都有一屜兒鴨肉三鮮的煎包當點心用。

還有兩壇子上好的松花松葉浸酒,王四郎特意差了小廝,同店家說了是大儒要用,叫他們撿幹凈風雅的上,因著臨江還備下些江鮮,席上還有兩尾鰣魚,是拿紅油浸著蒸出來的,用青花白底的大瓷盆子盛出來,片成窄塊又鮮又嫩,不用佐料就鮮得入味。

吃這一頓好酒席,等了了,小廝又送了一大海碗的湯米粉來,王四郎一奇:“這也是席裏的?”那小廝賠了笑:“原是姐兒說給老爺墊肚皮的,怕老爺吃不痛快。”

王四郎“哈哈”一笑,也不把徐小郎當作外人:“還是女兒知道我,這些個酒席,吃著是甘美,過不得一時三刻就又饑了,不頂飽。”說著把一海碗的湯米粉分作兩碗。

徐小郎看著斯文,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席上少動筷子,看見湯粉也笑:“深夜讀書也要吃個夜點心,這個卻當,管飽。”

兩人分食一碗湯米粉,原來席上不曾說的話,就著這碗米粉也都說了,王四郎還問起徐小郎的本家來,徐小郎淺淺一笑:“家父年前才討了繼母過門,我跟了山家出門,還未拜見過。”

王四郎聽見戳了人痛腳,也不再開口,見著他對吳家很有情誼的樣子,說些吳少爺的事,說的徐小郎面上帶笑:“表哥便是這個性子,聞得秋日放得長假好回來一趟的。”

王四郎眼仁兒一亮,吳家這些個,徐小郎是個讀書人,吳老爺又是積年的大富,只有吳少爺頗說的來:“等他家來,倒要請他吃酒。”

直說的月上中天了,才差了人把徐小郎送回去,那邊也等著他呢,俱是同窗,啃著鴨肉三鮮的煎包,問他:“你怎的送貓兒碰上你世叔了,可見著那小娘子沒有。”

不是小娘子養活的貓兒,脖子裏的金鈴鐺怎的還雕花,徐禮把手一擺:“再有通家之好也是男女七歲不同席的,我哪能見著。”說著就笑,隔了門板的那一陣陣貓撓似的動靜,他全聽著了,想想那個小圓滿團子也不知現下生的甚個模樣兒了,倒是性子一點沒變。

一笑就想起她軟綿綿的身子,小眉子小眼短手短腿說起話來卻一付老成模樣,以手作拳放在嘴邊咳嗽一聲想要掩飾過去,那個打趣的人一眼就瞧了出來:“趕情還真有姻緣在時裏頭。”

叫徐小郎板了臉推出去:“那是叔伯家的女兒,怎好隨便說嘴,倒不是讀書人是長舌婦了。”把他身子一板推了去關上門,洗漱過了才躺倒在床上。

這些個同窗說起這話也是有因由的,哪個不知他還沒定親,院裏俱是官家子,一個個早七早八就開始相看,家裏大人出面給定下對家來,便只有他,該相看的時候逢了母喪,一守便是三年,好容易除了服了,那邊又新進門一個繼母,那繼母的年紀比他也大不了多。

家裏這才送他出來讀書,避過了繼母進門,排在前頭的哥哥們,哪一個也沒有進過書院,全是拜到大儒門下,做親傳弟子的。

可書院也有書院的好處,雖由年紀不同,卻都是經年苦讀,在家卻沒有這樣志同道合的人,待得回去便是縣考,讀了這許多年的書,盼得便是這個時候,同窗除他再沒有童生了。

正逢三年一次的歲考,那頭了秀才名號的也在徹夜攻讀,先把秀才名頭守住了,才能往上應舉,徐小郎的伯父是布政使,正管著這個,人人俱都羨慕他,只徐小郎自個兒知道,他這回再沒勞兩個伯父動筆,只主了夫子寫薦信應考。

每每說起親事來,別個都急了,只他不急,等這趟回去,也不知後院裏那兩個又鬧成什麽模樣,繼母聽聞是大家子裏出來的,不知是否同娘一樣好性兒,他盯著床帳嘆過一回,轉了身子對了墻,隔了木板聽見對面的床吱吱呀呀的,不由紅了臉。

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又都頗知人事,不然也不會動不動便拿小娘子打趣人,既知道些了,手上功夫怎麽會少,隔得二三日便要鬧這樣一回。

船板薄薄一層,哪裏遮得住這些個動靜,徐禮聽了半刻見還不歇,自家身上反倒熱起來,他自來身邊連個丫頭也無,這事雖則聽到一些,又換是學中有人看那些個話本裏頭提及三兩句,哪裏如那已經通了人事的,間壁那個家中已經有了通房,呼呼哧哧叫得人耳熱。

徐禮坐起身來點亮油燈,披了薄襖推開窗戶,叫清風吹掉燥意,臉上羞慚,翻開書來,讀上兩句,直點燈到三更,間隔的動靜才沒了。

徐小郎這裏對著清風明月,蓉姐兒那裏也正抱著大白看月亮,傍晚叫人燒了些熱水,把大白整個身子泡進盆裏,大白的兩只爪子搭住盆邊,任蓉姐兒用皂豆給它搓毛,綠芽站在旁邊一直都沒插進手來:“姐兒,我來罷。”

“你看大白多舒服,它在外頭也沒吃苦頭。”說著又給它洗起毛來,拿大毛巾抱起來擠掉身上的水,大白站起來抖抖毛,再給它撲上蚤子粉,這個澡才算是洗澡好了,蓉姐兒抱著它拿梳子給它理毛:“大白,你再不計跑了,再跑了找不回來怎麽辦。”

大白喵嗚一聲,似是在應蓉姐兒的話,蓉姐兒抱了香噴噴的大白蹭一蹭,這才想起來:“還沒謝謝他呢。”等玉娘跟她說了,她才想直來是原來見過的哥哥,還奇怪呢,覺得他長得不同了。

玉娘掩了嘴就笑:“你還知道美醜了,你喜歡那胳膊上雕青紋九龍花繡的的大漢呀。”

蓉姐兒擺擺手:“那是燕青,我不愛,我愛武二郎呀!”

幾個丫頭俱都笑她,玉娘刮了臉皮:“多大點子的人兒就知道愛不愛的,怪道你娘要把那墨刻本子都收了,性子越養越野,改明兒把你許給天橋上玩雜耍的。”

蓉姐兒鼓鼓嘴兒,玉娘又道:“等你大著些,才知道哪個是俊哪個是醜呢。”說著給她關上窗門,吹燈叫她睡覺。

蓉姐兒哪裏睡得著,她自尋回了大白抱在手裏一刻也不放,趕了綠芽銀葉幾個出去不許守夜,悄沒聲兒開了窗子,叫夜風吹得打了個噴嚏,抱大白抱在胸口,看看天上的月亮,念上兩句詩。

大白也盯了星星瞧,兩只爪子搭住窗框,外頭螢火點點,它伸一爪子去搗,蓉姐兒怕它再丟,給它換個大銅鈴鐺,這麽一動聲兒就遠遠傳出去。

對船看書的的徐小郎也開了窗兒,聽見鈴聲,探身出去張望,蓉姐兒熄了燈,他那兒卻是亮著的,黑夜裏這一點燈火甚是分明,蓉姐兒躲在半扇窗扉後頭仔仔細細看他一回,撓撓叫大白蹭的發癢的面頰:“俊倒是俊呢,像花榮,不似武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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