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只是替陸氏在程氏醫藥的那10%占股出口氣，不小心卻把對手打個半死。

本來只是想避免損失, 結果賺了一大筆, 比做十個項目凈賺的還要多。

無論陸老爺子怎麽認為尹揚是個表裏不一的狐貍精, 也不得不承認他與陸雲峰兩人這一仗配合得相當默契。

金融市場瞬間萬變，遲一點點，對方就可能請來救兵，或是宏觀市場大環境發生改變。如果沒有尹揚，是不是還能以摧枯拉朽之勢幹翻科華, 甚至到底能不能贏，都很不好說。

因此，盡管陸老爺子死活不肯松口，不同意尹揚和陸雲峰在一起, 但是也以“工作重要”的借口, 不再對陸雲峰禁足。

尹揚回家之後, 聽見陸雲峰的動靜沒看見人，他一邊脫外套一邊說：“我回來了, 明天出差。”

屋裏飄出陸雲峰的聲音：“巧了, 我也出差，去東桑國。有一個進口能源洽談會要出席。”

“那還真是巧了，我也是去東桑國, 不過是去買公司。”

尹揚找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收到一半陸雲峰從屋裏出來：“要幫忙嗎？”

“不用。”尹揚已經把行李箱的拉鏈拉上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交流了一下現在的工作, 尹揚說要買的公司，是一個動畫制作公司，原來的老板從年輕的時候就幹這行，兢兢業業幹了一輩子，堅持不肯使用電子技術，而是使用傳統的手藝，其後果就是，精良是很精良，但是制作起來非常之慢，幾年才能出一部。

每次出來都是一片叫好，但是遠遠跟不上市場的要求，古董界說的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他家是三年都未必能開得了張，開了張也吃不到三年。

去年年底，原來的老板逝世，老板的兒子對繼承家業一點興趣都沒有，到處尋找買家，要把公司賣掉。

之前有一個開價非常高的公司想買下他們，但是那家是以趕工而聞名的，出片質量良莠不齊，大概保持70%的好片和30%的爛片。

公司裏幾個核心骨幹表示丟不起這個人，要是並進去，他們寧可辭職。

而那家公司收購的目的就是看中了這幾個骨幹，要是他們走了，那收購協議也就作罷。

老板兒子沒辦法，只好放棄，繼續尋找下家。

尹揚看過這家動畫制作公司的出品，覺得很不錯，如果能談下來，會對公司一直半死不活的動畫部有相當大的提高，於是決定親自去一趟。

早春時節，正是東桑國櫻花飛舞的時候，小河邊、道路旁連成片的櫻花樹遠遠望去像粉色的雲朵連成一片。

許多人身著盛裝在櫻花樹下拍照，每年能看到如此絢爛美景的時間極為短暫，僅有一周左右，就算是社畜，也會想盡辦法看看大自然的極致之美。

尹揚從櫻花樹下走過，一陣風拂過枝頭，粉色花瓣紛落如雪，落在他的肩上，眼前的場景實在太美，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伸手接住落花。

在歡呼笑鬧的人群後面，尹揚發現了一個神情恍惚的少女，她坐在石凳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

周圍的人有註意到她的，但是也只是看了兩眼，這年頭，誰還沒有一點傷心事，興許人家只是想放空一下自己。

東桑國的人並不喜歡多管別人的閑事，他們的處世要訣就是不給別人添麻煩。

入鄉隨俗，尹揚也沒有過多留意，而是從她身邊走過，趕向動畫制作公司。

在公司裏他見到了幾位傳說中的人物，他們的名字幾乎等同於質量保證書。在這裏，尹揚看見堆積如山的紙質原稿和分鏡。

匠人精神什麽的，該有的時候應該有，該隨著時代而去的就應該摒棄。

他們的優點是作畫精細，而不是手工作畫精細。使用電腦做為作畫工具，效率會提升很多，也並不會對原畫質量有什麽影響。

“我說過他們，但是沒用。”前老板的兒子是個時尚小青年，染著一頭黃毛，“與其被拖死，還不如賣掉換筆現金，然後去投資。”

買別的公司只要跟決策層討論就行，買這家公司得跟他的員工們一起開會，一個投資會硬是開成了員工大會。

其中一個反應最激烈的是年紀最大的大川老師，她是這個公司的主筆，早在六十年代，她就以畫同人出道，腦洞極強，好幾部鐵血硬漢打打殺殺的故事，給她改成了相愛相殺狗血虐戀，騙走了不少少女的眼淚。

尹揚打算收購這家公司的一半原因，就是因為有她。

當初她的名頭就是畫風細膩而華麗，每一個細節都是bling bling的，她歷數了幾部前幾集畫風尚可，後面幾集崩到沒眼看的動畫，包括著名的死神小學生的某幾集。

“這都是浮躁的電腦帶來的不良影響，如果是自己用手一點一點去畫，根本就不會畫出那種東西來。”大川老師堅持如果非要用電腦，她就要退休。

反正她已經賺夠了錢，存下的積蓄足夠過一輩子了。

“不能這麽說，平安時代的奢華並沒有把人心完全引導向惡，物質貧瘠也不能讓人心向善。工具只是工具，關鍵要看用它的人怎麽想，如果沒有好好畫畫的心思，無論是電腦還是蘸水筆，都無法拿出打動人的作品。”

尹揚拿出各種大忽悠招術，保證不幹涉他們的創作自由，再加上他開出的價格確實誘人，除了大川老師之外，大多數員工已經動搖了。

東桑國的養老金制度很浮雲，所以很多年紀很大的人還在外面工作，不是他們熱愛工作，而是生活所迫。

誰不想趁著自己年輕還能動的時候多賺一點，整個事務所裏除了大川老師是那種靠吃版權就能吃一輩子的之外，其他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

但是這塊金字招牌不肯松口，她要是退休了，買下這個事務所的意義也就這麽回事，還不如買其他已經熟練使用電腦畫圖的事務所。

一輪聊完，雖然沒有談成，不過也不能算談崩，幾個老員工私底下表示願意再勸勸大川老師。

晚上，小老板請尹揚去居酒屋吃飯，再三表達他一定會想辦法穩住大川老師，並進一步提出，如果大川老師堅持要走，尹揚願不願意便宜收購。

尹揚笑著搖搖頭。

沒有大川老師，還不如去找新誠老師的事務所合作，人家那電腦制作水平，也號稱每一幀截圖都是壁紙級的享受，何必吊死在你們家。

吃完飯出來，尹揚打電話給陸雲峰：“吃過了嗎？……吃的什麽？……嗯，我今天……”

兩人像流水帳那樣向對方說自己今天都遇到了什麽，說得眉飛色舞。

月光下，鴨川邊，夜櫻盛放，靜謐得讓人不忍心高聲語，有人站在櫻花樹下，大概也是賞櫻人。

“你那裏的櫻花是不是已經雕謝了？”尹揚微笑，“我這裏開得正好，很美……”

忽然從鴨川裏傳來落水聲，尹揚定睛一看，剛剛站在樹邊的人已經不見了，尹揚三步並做兩步趕過去，發現一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少女在水裏沈浮。

“先不說了！”尹揚聲音急促的掛掉電話，飛快地甩掉外套，跳進水裏救人。

此時周圍賞櫻的人也圍了過來，被救的少女睜開眼睛，看見尹揚第一句話：“你為什麽救我！”

當然是因為正好路過。

尹揚微笑看著她：“不如把你想自殺的理由說給我聽聽，如果有非死不可的理由，那我保證不打擾你。”

“我完了，你知道嗎，我完了！”少女捂著臉，放聲大哭。

不管她是不是要完，既然還沒死，那在早春時節的夜晚坐在露天吹風，都不是一個好主意。

尹揚自個兒身上也濕透了，更不幸的是，他的手機從外套裏滑出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要是暫時不想說，就先回家，說不定過一晚上，你就不想死了。”尹揚站起身，不想再繼續管這事。反正很多自殺者都是一時沖動，只要一次沒成功，下次就不想了。

半夜跑出來看櫻花的除了年輕人，就是游客，也都不想沾這事，見那少女坐在地上只是哭，也就各自散去了。

尹揚見她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便也打算離開，不料少女突然抱住他的腿，擡起頭：“大叔，你想要我嗎？我還是處.女喲。”

尹揚震驚，倒退兩步：“你想幹什麽？”

這麽直白的話，尹揚也只遇到過一次，一個大媽拍著車窗：“老板，要看民族舞嗎？不穿衣服的那種。”

當時尹揚回敬道：“不穿衣服怎麽能看出是哪個民族的？”一腳油門離開。

少女慢慢站起身，抿著嘴，看著尹揚，此時尹揚才看清了她的臉，不可否認，她長得是很漂亮，以及，有點面熟。

“你是不是今天下午坐在一個石凳上看天的？”尹揚問道。

少女點點頭，臉上露出苦笑：“你看見了？呵……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她不願意回家，又不肯去警察局，尹揚去附近的酒店給她開了一間房，又把自己行李箱裏的衣服拿出來給她換上。

為免可能遇上的仙人跳情節，尹揚坐在酒店大廳裏，等著她。

他企圖把壞掉的手機拼湊起來，根本就是徒勞。

半夜一點，就算是國內也是買不到手機的。算了，等明天天亮了再去買個新的吧。

“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裹著尹揚風衣的少女從房間裏出來，向尹揚鞠了一躬。

“坐下喝點熱茶，到底怎麽回事？”

少女似乎非常難以啟齒，但是在尹揚的笑容下，她還是很快打開了心防，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少女名叫鈴子，在她的學校裏，男女同學之間都會較著勁的攀比，有錢人家的孩子在同學圈裏那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身旁會有許多人圍著捧著，如果比較窮，那就會受到譏笑，甚至班上有同學丟了枝筆，都會有人陰陽怪氣的說不知道是不是誰家窮的連筆都要偷別人的。

鈴子家裏不缺錢，但是攀比是沒有上限的，在享受了一段時間的眾星捧月之後，有更有錢的同學出來把她打敗，不僅如此，那位有錢同學，還是憑自己本事賺的錢，比起吃父母的同齡人，更高貴。

打聽得知，那個同學是拿自己的零花錢去炒B幣，從他買的時候到現在，B幣已經翻了好幾倍。

這讓鈴子十分羨慕，她偷偷拿了自己祖母的全部積蓄投入去買B幣。

“我只想持有幾天，就馬上賣掉，但是沒有想到……我剛買進去一天，那個平臺的老板就死了！”

說著說著，鈴子就哭了起來。

“你說的平臺……不會是Quadriga CX吧？”尹揚挑起眉毛。

少女哭泣著點頭。

B幣交易所創始人離奇死亡，這條新聞是在尹揚陸雲峰聯手暴打科華生物之後的又一大爆炸性新聞。

就連尹揚這個非幣圈的外界人士，都聽說了。

這位創始人為了避免B幣被盜，而將公司裏價值20億的B幣用重重密鑰鎖住，就連他的妻子也不知道密鑰是什麽。

他忽然死了，20億的B幣雖然還存在，但已經無人能拿走。

如果沒有密鑰，這20億，跟丟了也沒什麽區別。

看來眼前的這位叫鈴子的少女，就是受害人之一。

鈴子抹著眼淚：“那些錢，是我祖母的養老金，是她這輩子的積蓄。我不知道怎麽辦……我剛才厚著臉皮向您提出……那樣的要求，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我認識幾個同學就在做這個……”

祖母、養老、積蓄……這幾個詞在尹揚腦海中組合，浮現出一個人，不會這麽巧吧？

他試探著問：“你的祖母，不會叫大川莉香吧？”

少女驚恐地擡起頭：“你你你你認識她？”

“嗯，見過。”尹揚想起大川老師強硬的說寧可退休的樣子，忍不住摸摸鼻子，要是那個倔強的老太太發現自家孫女把她硬氣的根本給玩光了，會怎麽樣。

鈴子非常慌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她。”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尹揚問道，“逃避不是辦法，你要是死了，不僅於事無補，而且她會更加難過。”

少女低下頭，不知所措。

“往好處想，你只是把錢弄丟了，而不是欠了山口組幾個億。還有時間慢慢賺，何必著急去死。”尹揚擡腕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

“時間不早了，你先睡吧，明天起來，好好跟你祖母說，你還年輕，好好讀書，找一個好工作，贍養你的祖母，好嗎？”

少女低著頭沈默半晌，回房去了。

尹揚看著她的背影，起身去前臺，從小老板那裏要到大川莉香的電話，是固定電話，沒有手機，打過去始終沒有人接。

大概發現鈴子不見了，一家子正在外面奔波找人。

那就……先不管了，他也好困，先睡一覺再說。

天亮後，尹揚去敲少女房間的門，沒有人響應。

尹揚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找服務員打開門，屋裏空蕩蕩，床上也沒有躺過的痕跡，在桌上有一張寫滿字的便簽紙。

內容除了向尹揚表示感謝之外，就是說自己想了一夜，還是無顏面對祖母，決定去東京做女公關，賺到錢之後再回家。

“你他媽能賺到什麽錢啊！”尹揚想到昨天鈴子拉著自己，問他要不要的模樣，皺起眉頭。

在東桑國，陪.酒女公.關是正當職業，在場子裏是不能啪啪啪的。

但是很多人會為了短期內提升業績，就用身子去維系客戶，被稱為“枕頭交易”。

雖然說做枕頭交易會被不恥，但是，這種不恥是那種大家一起正義地指責被逮著的人，好像個個都是正義的夥伴。

如果把沒被逮的人全部查一遍呢，沒幾個幹凈的。

所以，鈴子一旦進入這個行業，且抱著迅速發家致富的念頭，她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是可想而知的。

尹揚嘆了口氣，他也沒什麽好說的，畢竟東桑國風俗行業是合法產業，他能做的，就是把鈴子的下落告訴她的家裏人，至少別為她的安全擔心。

到了事務所，尹揚才知道大川莉香今天沒有來上班，最大的收購理由和收購反對者不在，那麽收購事務所的事沒法繼續往下談。

尹揚從小老板那裏拿到大川莉香家的地址，打算先去買一個新手機，再去拜訪大川家。

把手機卡裝進去之後，跳出了秘書臺短信：您在X點X分漏接了號碼為13XXXXXXX的電話……

短信跳個不停，一時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

所有的漏接來電提示都指向一個號碼，陸雲峰的號碼。

昨天把鈴子從水裏撈上來之後，他發現手機壞了，然後跟鈴子談心，再然後他就困得自顧自去睡覺了，完全忘記此前他跟陸雲峰說話說了一半。

從昨天他掛了電話開始，每隔幾分鐘，陸雲峰就打來一個電話。

最後一個漏接記錄是在兩小時之前。

死了……陸雲峰肯定生氣了。

尹揚趕緊打過去，振鈴幾乎還沒響，那頭就接了起來，陸雲峰急促的聲音傳過來：“尹揚！你沒事吧？你在哪？”

“我沒事，你在哪？見面我再跟你解釋。”

兩人見面之後，尹揚詫異地發現陸雲峰身邊站著立志去東京當女公關的鈴子，頭發散亂，慌裏慌張，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咦？她怎麽跟你在一起？”看著陸雲峰的臉色不善，尹揚擠出一個笑臉，想和緩一下氣氛。

陸雲峰咬牙切齒：“我還想問你！為什麽她身上穿著你的衣服！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昨天晚上尹揚突然掛了電話，之後音訊全無，怎麽都聯系不上，陸雲峰連夜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從東京趕到京都，在他應該入住的酒店裏沒找到人，滿街轉悠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一個女孩子，穿著他親自為尹揚定制的風衣，腳步匆匆地往火車站跑。

當場他就腦補了一場血腥的兇殺大案。

以清純少女為誘餌，專門騙尹揚這種爛好人進門，然後砍死分屍的那種。

他被自己的腦補驚得魂飛魄散，不顧少女的哀求和街上行人震驚地眼神，死命抓著她的手腕往車裏塞。

現在尹揚好好的站在他面前，還笑嘻嘻！

陸雲峰緊握著拳頭，真想對著那張笑臉揍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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