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陽光溫暖的屋子一瞬間就空了。

空空蕩蕩，平平靜靜。

遠方的和煦暖陽變得更加遙遠，明明觸手可及就在指尖的溫度更變得虛無。

飛雪坐在屋子裏，坐在一個有著和煦暖陽照著的屋子。

但是這兒又為什麽會這麽寒冷。

他的臉上沒有沮喪，沒有哭泣，也沒有了淚痕，本該發紅的眼睛卻一如平常，他平靜的就像一個快要死了的人。

陽光就照在他的手上。

香味呢？人呢？

南宮雪就站在門口，這次她終於哭了。

她一哭就從那個俐落英俊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弱不經風的女子。

她的心永遠不會有飛雪那樣堅強。女人的心再怎麽堅強都是水做的。

飛雪似乎不會哭了。他的表情凝固。又變得冰冷。就像一座亙古存在的石雕，又或是一個癡呆的傻子。

他的樣子就像是無論誰一推就會倒的人。

他雖是那樣坐著，渾身就像沒了一點力氣。

他的神魂是不是已經散了。

南宮雪已經淚流滿面，這幾天她看見了多少令人傷心的事。

她強忍了忍心中的酸楚，盡量使聲音變得不那麽難受，才緩緩開口道“她人呢？”

她口中的她當然指的是綺覺香。

飛雪眨了眨眼睛，很普通的一個動作。卻做的像一個木偶一樣。然後他的頭緩緩擡起，望了望站在門外的南宮雪，又轉過頭，望了望窗外的陽光。

陽光照在他的眼睛裏，卻並不能使他的眼睛變得明亮。

無窮無盡的黑暗空洞已經吸收了陽光，所有的一切就像入眼後就變得虛無，在沈淪在下降。

他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回應，沒有答覆。

南宮雪咽下了心中的酸楚又問了一遍“她在......”她自己也已經說不下去。

微風吹過，就像一只手伸到了屋子裏，撥開了窗簾，也撩起了飛雪的頭發。他的人好像滄桑了許多。

南宮雪已經決定不再去問，也再也不忍心開口了，也決心不再看著飛雪。

她的頭垂下，望著自己的腳尖。

但飛雪又望向了她。他的人也慢慢站起來。

然後他從南宮雪的身旁走過，沒有一點聲音。

到了屋外，他才停下來步子，開口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南宮雪輕聲道“十二月十三”

南宮雪說完，飛雪又邁開了步子。

陽光照滿了長街，長街上擠滿了人。

南宮雪就跟在身後，她沒有吭聲，沒有說話。就這樣走著。

他們去的是山上的那間屋子。紅樓女子死去的那間屋子。

他們來到了這兒。

南宮雪不知道飛雪為什麽會來這兒。

飛雪站在院子裏，望著紅樓女子埋葬的方向。

“我原來是個會餓死在街頭的小鬼。從來都不會伸手去乞討。”

飛雪說起了小時候。

南宮雪在靜靜的聽著。

“像我這樣不會乞求的人那時候死了太多，原本我也應該會死掉的。是你給了我一個饅頭。”說到這兒，他轉頭看了看南宮雪。

南宮雪眼中流露出一種特別的感情。

“我本是該謝謝你，可是我太怕了，怕別人會搶走它，後來我就抱著饅頭跑了，可我又跑不動，饅頭最後也被別人搶走。等我再能站起來，就看到你還有停雲老人。”

說到這兒，飛雪的頭忽然低下。

白雪已經消散。

飛雪緩緩道“那時我才活了下來。”

“這些事你還記得。”

飛雪苦笑道“我怎麽會忘，這許多年來，我都不敢忘。”他俯下身撿起來腳下的一根針。

這就是那天老婆子準備殺他的那門暗器。

飛雪反覆觀看良久，將這根針埋入土中。

“我原本不想再回去，我這一生本不願受人恩惠，所以我幫他殺人只是不想欠他的。當然我也不想再回到那兒。可是我這次卻又要回那兒。”飛雪說完，已經擡頭望著遠方。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暗器。”

南宮雪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是老巧不拙的手才能做出的東西，她的人雖然老了，但手卻還是同樣巧。

“你知道。”

“我後來想起，老巧不拙有個怪癖。他總是喜歡擄一個年輕的姑娘在身邊陪著她衰老。所以說這個女人當然跟他是一夥兒的。”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南宮雪問道。

“因為我還是有些事兒不明白。”

“你明明已經知道。”

“我知道太少，我不知道的卻很多。”飛雪說完，又邁開步子。

“你又要去哪兒？”

飛雪頓了頓，又往前走去。

停雲山莊。

老巧不拙，這個令人熟悉的名字。

飛雪瞪著已經鮮紅的雙眼。望著遠方。

掌篙人還在等著他，而離十二月十五還剩下兩天。

可是他已經等不及，他要去停雲山莊問個究竟。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包括鄭麻子也許只有停雲老人才能給出個答案。

雪已經化完。江面上已沒有薄冰。

午後他們便到了那個渡口，引江河面只剩下艘孤獨的小船。

飛雪他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掌篙人，只看到他的船。

船還是那艘船，篙還是那支篙。可是掌篙人卻已經不見。

看來他並沒有在這兒等他。

他的人呢？

船在河上。

它的速度實在快極了。

飛雪在用力的撐船。

他雙臂的肌肉繃緊，甚至連臉部的肌肉都是繃的緊緊的。

他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註入在手中的篙上。

江風撐滿他的衣服，鼓鼓的。

南宮雪就坐在船艙裏。

他無法想象一個遭受連番打擊的人，竟然還有如此的力量。

那所有的痛苦沮喪，似在他跳上船握緊篙的那一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也許並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什麽叫化悲憤為力量。

南宮雪真怕他這麽用力會傷到自己。她也知道這種壓抑的傷是比任何皮肉的痛苦更讓人難受的。

也許極大的苦難承受，人就會變得習慣，變得麻木了。

她害怕飛雪習慣，她害怕飛雪麻木。她當然希望飛雪只作為一個普通人。

可是飛雪這樣的人註定沒有法子作為一個普通人。

停雲山莊，停雲山莊。這個曾經萬眾敬仰的地方，如今會變得如此的神秘。

長篙入水出水，入水出水。

直到一聲淒慘的聲音，極速行駛的小船在河心忽然打了個轉。

南宮雪貼在船艙內幾乎被甩出去。

長篙已斷。

飛雪只顧一個勁兒的向前，並沒有留意眼前。

船搖搖晃晃。

未久，水中探出一個頭。

是掌篙人，當他看到是飛雪在這艘船上後。又猛的紮下去。雙手撐著船底。

沒有長篙的船仍在行駛，速度比方才更快。

雲太快了，可否停一停。

白雲在眼前，山莊也已經在眼前。

掌篙人鉆出水面，依著桅桿坐下。

冰冷的河水從頭發上滴下來。他的身子也被河水泡的慘白。

他的右手伸出，指著高聳入雲的山莊。“到了，就是這兒……我只能帶你們到這兒……記住……上岸之後你們的每一步都要小心……每一步都要留意……這幾天來這兒的人已經太多……莫留聲的酒真不是那麽好喝的。”

隨後他的右手垂下，雙眼並沒有闔起。

他已經力竭而亡，無論水下功夫多好的人。都經不起如此的折騰。

他的手方垂下。船底已經染上一層鮮紅。飛雪跳下水去，然後又浮出水面。肩上也多了一個人。

半截長篙就插在這個人的心口，插在船底。傷口因浸泡，水流的沖洗變的腐白。當然他的血還沒流盡。所以在船停下來的時候。他的鮮血還能滲出河面。

看來掌篙人與他定發生過一場激戰。

這個人是誰？

飛雪不在的這幾天掌篙人又遇到了什麽事？

南宮雪擡起頭望著，煙雲籠罩中的停雲山莊又是否真的那樣平靜？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