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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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趙點水運氣還不錯，因為他確實已經跑得遠遠的，而且跑得很順利。
直到趙點水已經不見蹤影，這人才彈了彈槍尖上的木屑，吹了吹。然後又將槍橫在肩上。
木盒還在樹下。
這人看了看樹下的木盒道“不該在的人走了，現在我們就來看看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吧。”
南宮雪忽然一笑，眉毛挑了挑“我並沒有說要跟你一起看。”
“哦，你不跟我一起看？”
這人環顧一下四周“這兒除了我已經沒有別人，你不和我看又想跟誰看？”
“我也並沒有說一定要跟誰看。”
這人頷首微微笑了笑道“原是如此，那不需要看的話，這個盒子是給你，還是給我？”
他似乎是在問南宮雪。
南宮雪道“盒子可以給你，但裏面的東西要給我。”
這人略顯為難的搖搖頭“如果你這樣說，那真是不行的。你看這個盒子是剛剛那個人留下來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們怎麽能隨意這樣分掉呢？”
“你覺得我這樣分不妥？”
“實在不妥極了！”
“怎麽個不妥法？”
這人清了清嗓子“至少我就不是很滿意。”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是滿意？”
這人走上前，俯身就想抱起盒子“我想要所有。”
“站在！”南宮雪脫口而出。
這人站住了，他擡起頭怔怔的看著南宮雪開口問道“你讓我站住？”
“當然是你，這兒又沒有別人。我還能讓誰站在？”
這人冷笑一聲“你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你說的哪種口氣？”南宮雪眨了眨眼睛問道。
這人看著，眼珠卻是瞪的像要滾出來。
南宮雪這種看似隨意的眨眼，無疑有些挑釁。
不久，這人大笑出聲“若是這樣，莫說這個盒子，我敢保證你連一片木屑都沒法拿到。”
“你有這樣的能力？”
南宮雪的質疑已經擺明。
這人雙眉一皺“我敢說在秦川，從沒有人懷疑過我的能力。”
“秦川？”南宮雪看了看這人肩上的那桿槍道“那你知道秦川第一槍秦槍麽？”
“當然知道！”這人不假思索的答道“他是我的伯父，我是他的侄子叫做秦遠。”
南宮雪搖了搖頭，表示不信，也笑了起來，這一笑似連腰也笑的直不起來了。
秦遠眉頭一皺“你不信？”
南宮雪還在笑著搖頭。
秦遠忽的將槍杵在地上，雪花隨著四濺，槍身也在嗡嗡作響。
這一杵槍的力道著實不小。
南宮雪不再笑“我不是不信，只是信不了。”
“這又有何區別？”
“我聽說秦川第一槍授徒極嚴，極重德行，有三不教，所以秦川都知道他是個操行極高的人，可是我怎麽看你也不會是他的侄子。”
“你知道秦川？還知道三不教？”
“當然”南宮雪娓娓道來“秦先生立德為本，上下同行。不教品行低劣之人，不教勢利反覆之人，不教恃強淩弱之人。”
秦遠雙眉一斂道“你是覺得我在三不教之列？”
“不是不是，你既然是他侄子，當然不會受這三不教約束，只是你麽，卻是這三不教的典型。”
南宮雪的話一句比一句刺耳，方才還有些怒意的秦遠，現在卻沒有發怒，反而嘴角輕揚笑了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
秦遠還未說完，南宮雪打斷道“能立下三不教，當然也不會讓門下做這種事，更何況是自己的侄子呢？”
“你是說哪種事?”
“哪種事？你自己做了還不自知，看來你還真不是秦門的人。這種宵小之輩才會來搶的東西，秦川門人怎麽也不會願意來的。”
“是麽？若是搶的人都是宵小，難道你就是君子麽？”
南宮雪哈哈一笑“但我沒有說自己是秦川門人。”
秦遠的臉已經開始沈了下來。
見秦遠沒有反應，南宮雪已經有些得意，自顧說道“閣下請便吧。”
請便的意思當然是他現在可以走了。
“且慢。”
秦遠握了握身旁的長槍道“天下人都知道，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槍法是秦槍的獨創，我若是能使出這套槍法，是不是就能證明我是秦門之人。”
“你還要證明自己是秦門之人？”
“有何不可。”
南宮雪面上已無得意之色。
秦遠接著道“只是我若是使出這套槍法，難免會有一些代價。”
“什麽代價？”
“死人的代價。”
南宮雪已然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是要動手了。
秦遠話方說完，南宮雪雙手一擰，背後雙槍已經連為一體。
秦遠眉頭皺了皺“你也用槍？”
南宮雪的銀槍已經橫在眼前。
“飛影無垠點鍍銀”秦遠皺著的眉頭加深，沈聲道。
他認識這把槍！
“你認識它？”南宮雪道。
“我伯父生平最喜愛的三把槍之一，他怎麽會在你這兒？”
“你可以問問這把槍。”
秦遠冷笑道“妙極，如果三招後你手上的這把槍不說話，我敢保證你永遠也說不了話。”
南宮雪道“你不用三招，就算一招他也不會說話。”
“好”
好字剛出口，秦遠右手抽起立地長槍，左腳跟一帶，槍騰空而飛，秦遠右手已經抓住槍底順勢一抖，原本七尺二寸的長槍突然變為九尺二寸，槍柄變為三節，都是用鐵鏈相連。
槍身如花蛇，槍頭如毒信，直點南宮雪肩窩穴。槍尖破風，呼嘯而來。這一槍之威已寓於槍頭十分明了，槍身以鐵鏈相接更是利於變化。所以秦遠雖是鬥槍刺出，中途再行變招也容易非常，況且槍頭鬥轉之時已經是虎虎生威，壓迫驚人。
好字音落，這槍尖離南宮雪也不過三寸。
槍威已經能撩起南宮雪的頭發，槍頭也看著將要刺入他的咽喉。但就是這個時候。南宮雪的槍動了，他的槍一動，身子也跟著一動。秦遠寓於槍身中的變化與招式也變了，變沒了。
秦遠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南宮雪雖是後發卻已先至。
三寸的距離，貼身短刃尚可轉圜其間，而對於這較為笨拙的長兵器實在難以操控，論巧變，短永遠勝於長。南宮雪的後發先至不僅需要一定膽量，更需要一定能力。而南宮雪這一招除了膽量，也實在用的巧妙極了！
能將此等長兵器用的如此巧變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秦遠一槍之威也只是被南宮雪槍尖輕撥，便化於無形，槍身更是脫手而出，釘上方才倒地的枯木段。
“你這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槍法真是一點也不像。”
秦遠皺著眉頭，雙手已經在不停的顫抖。方才南宮雪出手點落槍身的力量還在他的手上沒有散去。
秦家的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槍法，以輕靈見長，掩蓋了長槍原本的大開大合之勢，輕巧如雲，看似綿軟其實剛猛。昔日秦槍老人在秦川一戰二十四馬匪時，曾用一招點水無痕挑斷二十四把兵器，二十四個馬匪更是被一槍打落馬下。馬匪傷而不死，雙手虎口顫顫發抖，連攥起拳頭的力氣都沒有。
“你會秦家槍法？”秦遠一時驚愕脫口而出。
“當然，你用秦家槍我當然也只能跟著，如何？你看我這槍法比起你那所謂的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又怎麽樣。”
秦遠頭低下，咬著牙沒有回答。
“看來你這一槍並不能怎麽樣，我既沒傷著，你也沒死。”
秦遠只能聽。
“你最好還是走，像你已經輸了的人，就不必惦記著這個盒子了，而且你這秦川門人....”剩下的南宮雪並沒有說下去，只是輕笑一聲，接著右手銀槍落地一轉，積雪被掀起又落下，雪面完整如初，毫無痕跡。
點水無痕，確實無跡。
秦遠看著完整如初的雪面，全身像是都要顫抖起來。
南宮雪卻是走到斷了的枯樹段旁彎腰準備去拿那個只屬於他的木盒。
誰知他剛邁出兩步，秦遠忽然氣息一屏就地一滾，翻身至南宮雪身後。雙手已經握住槍端，用力一抖。槍頭奪的被拔出，九尺二寸的鏈子槍像一條鐵鏈直揮向南宮雪腰間。他的雙手雖是在抖，攥拳的力量還是有的。
南宮雪驀地轉身挑槍上迎，秦遠槍頭又被打落，但秦遠人又竄到南宮雪腳下奪過木盒，並順勢一腳踢向南宮雪小腹，招是實招，力非大力，南宮雪身形再變，秦遠卻是借勢一退，右手一摁槍身的機簧暗括，最後一節槍身由中心散開，射出數根鋒利的短箭。
嗖嗖聲響，等到南宮雪再躲開，秦遠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風又起，在谷內放肆的咆哮著，枝頭的積雪簌簌落下。
東邊的紅日已經漸漸明亮。陽光透過樹隙照在雪地上，雪地反射的光芒刺著南宮雪的臉。他的臉色並不好。
他俯下身子，覺得有些難受。原本到手的東西，也只是一個轉身就消失不見。看來他也許真的如飛雪說的那樣，沒有那樣的能力。
他搖頭苦笑，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追，也不知道是否該去追，就算是追上了他還能奪回來麽？他索性坐了下來，坐在頹斷的枯木上，只能任由著頹喪下去。
出了酒廬的他確實是想一走了之的，被人潑了一頭冷水，自己則顯得有些吃力不討好。
他根本不想到這冷的要命的地方來，他只是知道飛雪會來這兒，只是想過來見見他。他已經好久沒見飛雪了，應該說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過，這些年雖然斷斷續續見過幾次，可是每次這人都是冷的像塊冰，不會多說話，更不會多給予一點眼神。他的眼中世界總像是欠他什麽，所以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平淡無常，令人心中生畏。
但是對他而言，這冰冷的眼神總該有些溫度，沈默不語也許只是沒有人走進飛雪的內心。所以飛雪一定是需要朋友，也許說來可笑，他來是想正式跟飛雪說說朋友之間才會說的話，是想跟飛雪做個朋友。
但跟飛雪這樣的人做朋友，絕對不是那麽容易。這實在太難了，太難了。
他不禁搖了搖頭，用手撐著額頭。
他長長呼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剩下的只有苦笑了。
陽光快要鋪滿整片雪林，雪地也逐漸明亮起來，耀眼的光芒使得南宮雪下意識的擡起手遮了遮。他的手露出一條縫，陽光從這條露出的縫鉆進來，當然也鉆進來一個人的身影。
南宮雪展顏笑了，他緩緩放下手，看著不遠處走來的那個人人。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冰冷，卻永遠是他心裏那道溫柔的光。
是飛雪！
但飛雪並沒有看到他的笑容，南宮雪並沒有讓他看到。
昨夜眼前的這個人曾笑話過他。他並沒有忘記。
所以當飛雪看到他時，他幾乎也是和飛雪一樣冰冷的樣子。他已經覺得面對這個冰冷的男人，當然也要用冰冷的法子。因為這個冰冷的男人除了冰冷還有些自負。
“你還在這兒？”飛雪看到南宮雪便開口問道。
南宮雪並沒有急著回答。
飛雪沒有等他回答，也沒有再問，邁開步子，竟然從他身旁走過。
這只是一種刻意的無視，所以飛雪的這句話也沒什麽意義。
南宮雪擋在他面前，對於這種無視，她並不是每次都能忍受的。
他自己覺得用冰冷對冰冷，這個自負的人才會註意他。可是南宮雪錯了，他這樣冰冷的面對飛雪，飛雪只會比他更加冰冷。
南宮雪的冰冷只是裝的，而飛雪的冰冷就像是天生的。
於是飛雪又走了，路很大，無論往那邊移總是有位置的。
看著飛雪走遠，南宮雪只能長嘆一口氣，主動跟了上去，他顯然無法做到跟飛雪一樣冷酷。他畢竟不是這樣的人。
不遠處是個山坡，雪松參差交錯。
飛雪他們本沒想著踏上這個山坡，但他們聽到一陣狼嚎，兩個人才將目光望向了山坡。
山坡後是狼在吃人。
山裏面有狼很正常，狼吃人也很正常。只是若一個人看到這群狼吃的是自己剛見過不久的人，就絕不會正常了。
狼已經死了，狼吃人是天性，只是他們本不該隨便吃人。因為他們吃的是死人，而這種死人身上又有毒性。
所以他們剛剛聽到的是狼的哀嚎。
毒早已經滲透死人的內臟，狼就是掏空了他們的內臟才被毒死。
但他們的樣子還是能認得出。
倚在樹下的是秦遠，而另一個抱著樹幹掙紮著似要往樹上爬的就是趙點水，他的頭雖然沒了，但他那雙後腳跟破了的鞋總是很惹人註意。
南宮雪幾乎叫出了聲，捂著臉不敢再看下去。被群狼掏空肺腑的血腥場面，並不能讓人覺得舒服，南宮雪轉過身，忍不住開始嘔吐起來。
飛雪走上前，一劍劈向木盒。木盒破裂，人頭滾了出來。這人頭不是別人，正是秦遠。而秦遠的屍體上卻是趙點水的人頭。
雪地很淩亂，秦遠倚著的地方與趙點水趴著的地方，有明顯的打鬥痕跡。
飛雪一直等著南宮雪吐完，等到南宮雪稍微覺得好些，他又看到飛雪那張冰冷的臉，就像一副冰冷的面具。
然後他看到了飛雪的笑容，冷笑。
這笑是像在笑別人，又像是在笑自己。
寂靜無聲的雪林。
“等等”南宮雪走到飛雪的面前攔住。
他的聲音很清脆，積雪被踩碎的聲音也同樣清脆。
“你本該開口問問我的。”
“問什麽？”
“問我在這兒看到了什麽？”
飛雪沒有回答，沒有回答已是最好的回答。
飛雪走開，直到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很遠。南宮雪才大叫起來“就算你不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我做朋友？”
飛雪的身子在原地頓了頓，然後又邁開步。
這也無異於是一種回答。
南宮雪頭低下，幾乎想去哭。
飛雪並不是來這兒找人做朋友的，他只是來殺人的。而有人卻偏偏跑過來要做他的朋友，這是不是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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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趙點水已經不見蹤影，這人才彈了彈槍尖上的木屑，吹了吹。然後又將槍橫在肩上。
木盒還在樹下。
這人看了看樹下的木盒道“不該在的人走了，現在我們就來看看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吧。”
南宮雪忽然一笑，眉毛挑了挑“我並沒有說要跟你一起看。”
“哦，你不跟我一起看？”
這人環顧一下四周“這兒除了我已經沒有別人，你不和我看又想跟誰看？”
“我也並沒有說一定要跟誰看。”
這人頷首微微笑了笑道“原是如此，那不需要看的話，這個盒子是給你，還是給我？”
他似乎是在問南宮雪。
南宮雪道“盒子可以給你，但裏面的東西要給我。”
這人略顯為難的搖搖頭“如果你這樣說，那真是不行的。你看這個盒子是剛剛那個人留下來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們怎麽能隨意這樣分掉呢？”
“你覺得我這樣分不妥？”
“實在不妥極了！”
“怎麽個不妥法？”
這人清了清嗓子“至少我就不是很滿意。”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是滿意？”
這人走上前，俯身就想抱起盒子“我想要所有。”
“站在！”南宮雪脫口而出。
這人站住了，他擡起頭怔怔的看著南宮雪開口問道“你讓我站住？”
“當然是你，這兒又沒有別人。我還能讓誰站在？”
這人冷笑一聲“你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你說的哪種口氣？”南宮雪眨了眨眼睛問道。
這人看著，眼珠卻是瞪的像要滾出來。
南宮雪這種看似隨意的眨眼，無疑有些挑釁。
不久，這人大笑出聲“若是這樣，莫說這個盒子，我敢保證你連一片木屑都沒法拿到。”
“你有這樣的能力？”
南宮雪的質疑已經擺明。
這人雙眉一皺“我敢說在秦川，從沒有人懷疑過我的能力。”
“秦川？”南宮雪看了看這人肩上的那桿槍道“那你知道秦川第一槍秦槍麽？”
“當然知道！”這人不假思索的答道“他是我的伯父，我是他的侄子叫做秦遠。”
南宮雪搖了搖頭，表示不信，也笑了起來，這一笑似連腰也笑的直不起來了。
秦遠眉頭一皺“你不信？”
南宮雪還在笑著搖頭。
秦遠忽的將槍杵在地上，雪花隨著四濺，槍身也在嗡嗡作響。
這一杵槍的力道著實不小。
南宮雪不再笑“我不是不信，只是信不了。”
“這又有何區別？”
“我聽說秦川第一槍授徒極嚴，極重德行，有三不教，所以秦川都知道他是個操行極高的人，可是我怎麽看你也不會是他的侄子。”
“你知道秦川？還知道三不教？”
“當然”南宮雪娓娓道來“秦先生立德為本，上下同行。不教品行低劣之人，不教勢利反覆之人，不教恃強淩弱之人。”
秦遠雙眉一斂道“你是覺得我在三不教之列？”
“不是不是，你既然是他侄子，當然不會受這三不教約束，只是你麽，卻是這三不教的典型。”
南宮雪的話一句比一句刺耳，方才還有些怒意的秦遠，現在卻沒有發怒，反而嘴角輕揚笑了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
秦遠還未說完，南宮雪打斷道“能立下三不教，當然也不會讓門下做這種事，更何況是自己的侄子呢？”
“你是說哪種事?”
“哪種事？你自己做了還不自知，看來你還真不是秦門的人。這種宵小之輩才會來搶的東西，秦川門人怎麽也不會願意來的。”
“是麽？若是搶的人都是宵小，難道你就是君子麽？”
南宮雪哈哈一笑“但我沒有說自己是秦川門人。”
秦遠的臉已經開始沈了下來。
見秦遠沒有反應，南宮雪已經有些得意，自顧說道“閣下請便吧。”
請便的意思當然是他現在可以走了。
“且慢。”
秦遠握了握身旁的長槍道“天下人都知道，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槍法是秦槍的獨創，我若是能使出這套槍法，是不是就能證明我是秦門之人。”
“你還要證明自己是秦門之人？”
“有何不可。”
南宮雪面上已無得意之色。
秦遠接著道“只是我若是使出這套槍法，難免會有一些代價。”
“什麽代價？”
“死人的代價。”
南宮雪已然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是要動手了。
秦遠話方說完，南宮雪雙手一擰，背後雙槍已經連為一體。
秦遠眉頭皺了皺“你也用槍？”
南宮雪的銀槍已經橫在眼前。
“飛影無垠點鍍銀”秦遠皺著的眉頭加深，沈聲道。
他認識這把槍！
“你認識它？”南宮雪道。
“我伯父生平最喜愛的三把槍之一，他怎麽會在你這兒？”
“你可以問問這把槍。”
秦遠冷笑道“妙極，如果三招後你手上的這把槍不說話，我敢保證你永遠也說不了話。”
南宮雪道“你不用三招，就算一招他也不會說話。”
“好”
好字剛出口，秦遠右手抽起立地長槍，左腳跟一帶，槍騰空而飛，秦遠右手已經抓住槍底順勢一抖，原本七尺二寸的長槍突然變為九尺二寸，槍柄變為三節，都是用鐵鏈相連。
槍身如花蛇，槍頭如毒信，直點南宮雪肩窩穴。槍尖破風，呼嘯而來。這一槍之威已寓於槍頭十分明了，槍身以鐵鏈相接更是利於變化。所以秦遠雖是鬥槍刺出，中途再行變招也容易非常，況且槍頭鬥轉之時已經是虎虎生威，壓迫驚人。
好字音落，這槍尖離南宮雪也不過三寸。
槍威已經能撩起南宮雪的頭發，槍頭也看著將要刺入他的咽喉。但就是這個時候。南宮雪的槍動了，他的槍一動，身子也跟著一動。秦遠寓於槍身中的變化與招式也變了，變沒了。
秦遠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南宮雪雖是後發卻已先至。
三寸的距離，貼身短刃尚可轉圜其間，而對於這較為笨拙的長兵器實在難以操控，論巧變，短永遠勝於長。南宮雪的後發先至不僅需要一定膽量，更需要一定能力。而南宮雪這一招除了膽量，也實在用的巧妙極了！
能將此等長兵器用的如此巧變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秦遠一槍之威也只是被南宮雪槍尖輕撥，便化於無形，槍身更是脫手而出，釘上方才倒地的枯木段。
“你這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槍法真是一點也不像。”
秦遠皺著眉頭，雙手已經在不停的顫抖。方才南宮雪出手點落槍身的力量還在他的手上沒有散去。
秦家的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槍法，以輕靈見長，掩蓋了長槍原本的大開大合之勢，輕巧如雲，看似綿軟其實剛猛。昔日秦槍老人在秦川一戰二十四馬匪時，曾用一招點水無痕挑斷二十四把兵器，二十四個馬匪更是被一槍打落馬下。馬匪傷而不死，雙手虎口顫顫發抖，連攥起拳頭的力氣都沒有。
“你會秦家槍法？”秦遠一時驚愕脫口而出。
“當然，你用秦家槍我當然也只能跟著，如何？你看我這槍法比起你那所謂的八八六十四勢點水無痕又怎麽樣。”
秦遠頭低下，咬著牙沒有回答。
“看來你這一槍並不能怎麽樣，我既沒傷著，你也沒死。”
秦遠只能聽。
“你最好還是走，像你已經輸了的人，就不必惦記著這個盒子了，而且你這秦川門人....”剩下的南宮雪並沒有說下去，只是輕笑一聲，接著右手銀槍落地一轉，積雪被掀起又落下，雪面完整如初，毫無痕跡。
點水無痕，確實無跡。
秦遠看著完整如初的雪面，全身像是都要顫抖起來。
南宮雪卻是走到斷了的枯樹段旁彎腰準備去拿那個只屬於他的木盒。
誰知他剛邁出兩步，秦遠忽然氣息一屏就地一滾，翻身至南宮雪身後。雙手已經握住槍端，用力一抖。槍頭奪的被拔出，九尺二寸的鏈子槍像一條鐵鏈直揮向南宮雪腰間。他的雙手雖是在抖，攥拳的力量還是有的。
南宮雪驀地轉身挑槍上迎，秦遠槍頭又被打落，但秦遠人又竄到南宮雪腳下奪過木盒，並順勢一腳踢向南宮雪小腹，招是實招，力非大力，南宮雪身形再變，秦遠卻是借勢一退，右手一摁槍身的機簧暗括，最後一節槍身由中心散開，射出數根鋒利的短箭。
嗖嗖聲響，等到南宮雪再躲開，秦遠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風又起，在谷內放肆的咆哮著，枝頭的積雪簌簌落下。
東邊的紅日已經漸漸明亮。陽光透過樹隙照在雪地上，雪地反射的光芒刺著南宮雪的臉。他的臉色並不好。
他俯下身子，覺得有些難受。原本到手的東西，也只是一個轉身就消失不見。看來他也許真的如飛雪說的那樣，沒有那樣的能力。
他搖頭苦笑，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追，也不知道是否該去追，就算是追上了他還能奪回來麽？他索性坐了下來，坐在頹斷的枯木上，只能任由著頹喪下去。
出了酒廬的他確實是想一走了之的，被人潑了一頭冷水，自己則顯得有些吃力不討好。
他根本不想到這冷的要命的地方來，他只是知道飛雪會來這兒，只是想過來見見他。他已經好久沒見飛雪了，應該說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過，這些年雖然斷斷續續見過幾次，可是每次這人都是冷的像塊冰，不會多說話，更不會多給予一點眼神。他的眼中世界總像是欠他什麽，所以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平淡無常，令人心中生畏。
但是對他而言，這冰冷的眼神總該有些溫度，沈默不語也許只是沒有人走進飛雪的內心。所以飛雪一定是需要朋友，也許說來可笑，他來是想正式跟飛雪說說朋友之間才會說的話，是想跟飛雪做個朋友。
但跟飛雪這樣的人做朋友，絕對不是那麽容易。這實在太難了，太難了。
他不禁搖了搖頭，用手撐著額頭。
他長長呼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剩下的只有苦笑了。
陽光快要鋪滿整片雪林，雪地也逐漸明亮起來，耀眼的光芒使得南宮雪下意識的擡起手遮了遮。他的手露出一條縫，陽光從這條露出的縫鉆進來，當然也鉆進來一個人的身影。
南宮雪展顏笑了，他緩緩放下手，看著不遠處走來的那個人人。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冰冷，卻永遠是他心裏那道溫柔的光。
是飛雪！
但飛雪並沒有看到他的笑容，南宮雪並沒有讓他看到。
昨夜眼前的這個人曾笑話過他。他並沒有忘記。
所以當飛雪看到他時，他幾乎也是和飛雪一樣冰冷的樣子。他已經覺得面對這個冰冷的男人，當然也要用冰冷的法子。因為這個冰冷的男人除了冰冷還有些自負。
“你還在這兒？”飛雪看到南宮雪便開口問道。
南宮雪並沒有急著回答。
飛雪沒有等他回答，也沒有再問，邁開步子，竟然從他身旁走過。
這只是一種刻意的無視，所以飛雪的這句話也沒什麽意義。
南宮雪擋在他面前，對於這種無視，她並不是每次都能忍受的。
他自己覺得用冰冷對冰冷，這個自負的人才會註意他。可是南宮雪錯了，他這樣冰冷的面對飛雪，飛雪只會比他更加冰冷。
南宮雪的冰冷只是裝的，而飛雪的冰冷就像是天生的。
於是飛雪又走了，路很大，無論往那邊移總是有位置的。
看著飛雪走遠，南宮雪只能長嘆一口氣，主動跟了上去，他顯然無法做到跟飛雪一樣冷酷。他畢竟不是這樣的人。
不遠處是個山坡，雪松參差交錯。
飛雪他們本沒想著踏上這個山坡，但他們聽到一陣狼嚎，兩個人才將目光望向了山坡。
山坡後是狼在吃人。
山裏面有狼很正常，狼吃人也很正常。只是若一個人看到這群狼吃的是自己剛見過不久的人，就絕不會正常了。
狼已經死了，狼吃人是天性，只是他們本不該隨便吃人。因為他們吃的是死人，而這種死人身上又有毒性。
所以他們剛剛聽到的是狼的哀嚎。
毒早已經滲透死人的內臟，狼就是掏空了他們的內臟才被毒死。
但他們的樣子還是能認得出。
倚在樹下的是秦遠，而另一個抱著樹幹掙紮著似要往樹上爬的就是趙點水，他的頭雖然沒了，但他那雙後腳跟破了的鞋總是很惹人註意。
南宮雪幾乎叫出了聲，捂著臉不敢再看下去。被群狼掏空肺腑的血腥場面，並不能讓人覺得舒服，南宮雪轉過身，忍不住開始嘔吐起來。
飛雪走上前，一劍劈向木盒。木盒破裂，人頭滾了出來。這人頭不是別人，正是秦遠。而秦遠的屍體上卻是趙點水的人頭。
雪地很淩亂，秦遠倚著的地方與趙點水趴著的地方，有明顯的打鬥痕跡。
飛雪一直等著南宮雪吐完，等到南宮雪稍微覺得好些，他又看到飛雪那張冰冷的臉，就像一副冰冷的面具。
然後他看到了飛雪的笑容，冷笑。
這笑是像在笑別人，又像是在笑自己。
寂靜無聲的雪林。
“等等”南宮雪走到飛雪的面前攔住。
他的聲音很清脆，積雪被踩碎的聲音也同樣清脆。
“你本該開口問問我的。”
“問什麽？”
“問我在這兒看到了什麽？”
飛雪沒有回答，沒有回答已是最好的回答。
飛雪走開，直到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很遠。南宮雪才大叫起來“就算你不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我做朋友？”
飛雪的身子在原地頓了頓，然後又邁開步。
這也無異於是一種回答。
南宮雪頭低下，幾乎想去哭。
飛雪並不是來這兒找人做朋友的，他只是來殺人的。而有人卻偏偏跑過來要做他的朋友，這是不是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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