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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太子宋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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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帝的眸中閃出淚光來, 他背過身去,擡手拭淚, 片刻後才低聲說:“你且先起來。”

德妃也用帕子抹了把淚, 止了哭,從地上站起身來。

仁帝仍背朝她,喃喃相問:“你現在心裏……還裝著他麽?”他不敢看她, 不敢聽到她說那一聲“是”。

德妃又抹了抹淚,緩緩行至男人身後,繼而將頭輕輕靠在了男人寬厚的肩膀上, 男人的後頸裏飄著一股她熟悉了多年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松柏的清香, 潔凈而純粹。

“臣妾已與皇上相守多年,且還為皇上誕下了兩位公主、一位皇子, 如今, 不論是臣妾的身,還是心, 皆屬於皇上了。”

男人肩膀輕顫, 更多的淚水湧出了眼眶, 仿佛只有在這一刻,他才算真正地被撫慰到了,“當真麽?”

“當真。”

他轉過身來,將女人輕輕擁進懷中:“文茵,謝謝你。”

“臣妾也謝謝皇上多年的關愛與呵護。”

他輕輕為她拭淚:“你該知道, 朕本沒想要做這個皇上的。”

他母親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生他不久便因病離世, 父皇也極少與他親近, 以至於他整個童年都在孤獨中度過, 待好不容易長大了懂事了,他又被卷入各方勢力漩渦,莫名其妙被推上儲位,並順利登基。

現在想來,當初那些人之所以選定他,不過是看中了他性情仁善極好操控而已,以至在兩朝交替之時,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皆不曾將他放在眼裏,所幸他除了仁善,也還有極為狠辣的一面,幾番博弈之後,終將亂局扭轉。

德妃擡眸看他,“臣妾知道,但眼下大局已定,皇上還是得繼續做好這個皇上。”

“文茵,咱們欠宋承的,慢慢還。”

“好。”

“楚世子的事,朕心裏有數,你也不用擔心。”

“好。”

“朕若要殺掉你的兄長,你可會恨朕?”

“兄長他罪有應得,臣妾不怪皇上。”

仁帝將女人緊緊抱進懷裏,抱了一會兒又去親她。

她低著頭躲開了他:“皇上都一把年紀了,竟還這般不知羞,外頭還有宮人看著呢。”

仁帝總算略略展顏,仍在女人額上親了一小口:“朕高興,他們敢說二話麽?”

德妃見他心緒舒展了,這才語帶嬌羞地開口:“臣妾餓了,想與皇上一起用膳。”

“好,朕這就傳膳,與愛妃一起用膳。”

吳公公一聽傳膳,胸口壓著的大石“呯”的一聲就落了地,宮人皆稱德妃是皇上的藥,果然啦,藥到病除。

兩人一起在威儀殿用完了膳,仁帝又將德妃送出了宮門,看著女人的身影轉過拐角消失不見,他才轉身回了殿門。

他再次坐回到案前,飲了足足一杯參茶,思慮了良久,這才沈聲吩咐吳公公:“備輦,去德宣宮。”

德宣宮在冷宮的後頭,平時極少有人來這邊,一來是怕沾上晦氣,二來也怕招惹了這裏的誰惹來麻煩。

仁帝僅在剛軟禁宋承的那一年來過一回,這麽多年過去了,本是同根生的兩兄弟,同處一座深宮之中,竟再未相見過。

當吳公公取下德宣宮大門上沈沈的大鎖時,那鎖鏈上的銹灰竟在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層。

仁帝朝身旁的冷凡看了一眼,低聲吩咐:“你們都退下吧,朕一個人進去就行了。”

“皇上,還是由臣陪您進去吧,畢竟……”

仁帝打斷他,“不用了,他是朕的兄長,不會傷害朕的。”

冷凡無奈,只得抱拳應“是”,但目光仍緊跟著仁帝,生怕出一點閃失。

巍峨的大門沈悶地“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豁口,仁帝提腳跨進門檻,只身進入豁口裏,繼而沿著門後的甬道徐徐行往殿內。

殿前一片寂靜,廊柱上的油漆已變得斑斑駁駁,檐角的燈籠也早褪去了顏色,但目力所及皆整潔有序,連甬道的小草也被拔得幹幹凈凈。

仁帝剛踏上殿前的臺階,便一眼望見正在前廳裏習字的宋承,他一襲灰色長衫,面容形銷骨立,腮下還生了淺淺的青須。

仁帝剛一在光影裏站定,他便於長案前擡起頭來,對視的片刻,流失的光陰也好似在瞬間被拉回。

宋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眸,恍惚了一瞬,仁帝輕聲喚了聲“哥”,他才眼睫輕顫地反應過來,道了聲“皇上來了”,繼而放下毫筆繞過案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仁帝上前一步將他扶起,擡眸看他,心中五味雜陣:“你老了。”

宋承微微一笑,因為這笑,他清瘦的臉上看似也略略圓潤了一些:“歲月不饒人。”

仁帝扭頭看了眼案上的字跡,仍是遒勁有力的草書:“你這點喜好倒是沒變。”

“若無這些,何以度日?”

仁帝垂目,抿了抿唇,又喚了聲“哥”。

他眼睫亂顫,一時竟無言以對,被軟禁的這些年,他其實早已忘了他曾是他的哥哥。

仁帝擡起頭來看他,坦誠相告,“有一位楚大學士,重新調查了你那樁案子,我已得知你系冤枉,李大將軍也系枉死。”

宋承聞言身子一軟,往後退了一步,所幸手掌扶住了旁邊的案桌,但他面上卻神色不顯,仍是一副恭謹的模樣,王顧左右而言他:“那位楚大學士,是楚玄德的兒子麽?”

“是他的孫子。”

宋承又是微微一笑,看向殿外的天光:“沒想到他的孫子都這般大了,光陰當真過去了好久呀。”

光陰已如塵土般將他深深掩埋,他若想爬出去,須得趴開那一重又一重的光陰,明明他期待這一刻期待了許久,但真到此刻,心中卻莫名生出許多膽怯來。

“你恨父皇嗎?”仁帝問他。

他淡然地搖頭:“這都是定數,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路要走。”

“哥。”仁帝再次喚了一聲。

他擡眸看他,嘴上仍是不敢應。

“我會讓你離開京城,給你一塊封地,讓你自由自在盡享富貴,往後你便找個對你好的女子,成一個家。”

他自被立為太子,一直未選太子妃,之後含冤下獄,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這樣好嗎?”他無措地搓著兩側的衣擺,“皇上讓我活著,且還給我封地,會不會讓人覺得我懷有二心?”

“哥,這也是文茵的意思。”

一聽“文茵”二字,他的手掌驀地卷起來,指尖掐進了肉裏,掐得他手臂微微發顫,但面上仍是風平浪靜:“文茵……她還好嗎?”

“她好,替我生了兩個公主、一個皇子,她也希望你過得好。”

宋承胸口一松,面上露出一抹欣慰來,沈默了片刻,低聲開口:“那就按皇上的意思,我去封地。”他說著頓了頓:“皇上與文茵……要一直好下去。”

仁帝心頭一熱,聲音也有些哽咽:“哥放心。”

系了多年的心結終於慢慢打開,即使曾經滄海難為水,好在他們已在竭盡全力地靠近彼此,哪怕仍有遺憾、委屈、不甘、愧疚,且讓漫長的歲月去慢慢填補與撫平吧。

宋承在兩日後離開了京城,這一日陰雨綿綿,和風輕拂,德妃爬上了宮中最高的閣樓,看著送人的車隊緩緩駛出了城門,曾經以為一眼萬年,卻終因命運多舛錯身而過,願從此你的深情不被辜負,我的身旁有人相守。

仁帝撐了一把油綢傘跟著登上閣樓,依偎在德妃身邊:“會想他嗎?”

“更多的是愧疚。”

“愛妃放心吧,他會好,我們也要好。”仁帝說著伸手將女人輕輕擁入懷中。

女人將腦袋靠在他肩頭,一直看著細雨中的車隊只剩了一個小黑點,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皇上。”

“朕在。”

“楚世子也該放出來了吧?”

“愛妃別急,快了。”

天牢裏。

楚哲與鄭時初的囚室正好位置相對,中間隔著一條走廊,通過柵欄門的縫隙,兩人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身影。

但楚哲一連幾日在囚室內閉目養神,壓根兒懶得朝鄭時初這邊張望,倒是鄭時初時不時地要朝楚哲那邊瞄上幾眼。

他自始至終也沒弄清楚,楚世子究竟掌握了他什麽把柄?

他知道他在查他,卻也知曉他並未查到什麽有力的證據,他不明白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導致皇上也將他抓了進來。

但他鄭時初可不是吃素的,是兩朝元老不說,且還是皇上的岳丈,吃的鹽可都比對面那小子吃的飯要多,不就是入一次獄麽,絲毫嚇不著他。

好歹還有德妃娘娘在宮裏頭撐著呢,她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定也要放過他的。

因此這幾日他都在靜靜等待,等著皇上下旨釋放他。

這一日皇上的貼身太監吳公公甩著拂塵入得天牢,行至二人囚室間的走廊上,高聲傳旨:“皇上口諭,楚大學士秉公查案勞苦功高,即刻釋放,恢覆原職。”

鄭時初終於不淡定了,飛身扒在囚室的柵欄門上,急切地問:“吳公公,那老夫呢,皇上可說了何時釋放老夫?”

吳公公不失禮貌地客氣一笑:“實在抱歉呀鄭尚書,皇上的心思老奴也猜不著,您就在獄中再等等吧。”說完便示意獄卒趕緊給楚哲打開囚室門。

楚哲自始至終皆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出了囚室也並未急著離去,而是滿臉戲謔地靠近鄭時初的囚室,蹲下來,隔著柵欄門的縫隙輕笑一聲,“鄭尚書,要不咱倆來打個賭怎麽樣?”

鄭時初繃著面色,瞪著眼,大張著鼻孔:“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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