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五章

關燈
夏長奎被秀香按著手,在那紙上按了手印,楞楞地看了一下,抱著頭,緩緩地蹲了下去。喜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走上前,也伸手按下了手印。

張鎮長做為公證人,上前簽了字。

秀香撇著嘴,坐在凳子上,得意地看著喜多。喜多轉頭對朱嬸說道:“朱嬸,一千塊不是個小數目,你陪我去儲蓄所取錢好不好?”朱嬸立刻點頭答應著。

喜多又轉頭對著屋子裏一幹人說道:“張鎮長,孫主任,各位伯伯叔叔們,家裏沒有那麽多錢,我得去儲蓄所取一下,已經麻煩你們這麽久了,就再多等一會,幫我從頭到尾把這事給辦妥了。”

眾人都點點頭,各自找地方坐下,喜多和朱嬸一塊走了出去。

取了錢,用牛皮紙包好,放進了書包裏。喜多和朱嬸往回走,路上經過鎮上的供銷社,喜多拐了進去,去櫃臺上買了幾包大前門,一塊放到書包裏。

再回到豆腐坊,秀香本來還提心著喜多別撒謊溜了,正忐忑不安地朝門外張望著。遠遠地看見喜多回來,便眉飛色舞了。

喜多平靜地掏出書包裏的錢,遞給夏長奎:“這是一千塊,你點點吧。”

香秀沖上來,伸手要去搶這錢,喜多手一收,看著她,目光中的那股威懾與厭惡,竟讓秀香訕訕地收了手。喜多平靜地開了口:“爹,這是你剖骨拆肉換來的錢,從今後,我和小務就不用再叫你爹了,從此以後,我們姐弟和你是路人,你以後也再指不上我倆,再不能沾我們倆什麽光,所以,這個錢,可珍貴著,你得要自己收好了,不能給旁人管著。”

夏長奎擡起頭,木木地接過喜多手裏的錢,揣進懷裏,站起身,佝僂著肩膀,拎起桌上的那個破鋪蓋卷兒,頭也不回地邁步向門外走去。

後面香秀急眼了,嘴裏罵著:“你個老糊塗的,你倒是數數啊!”

夏長奎不理她,已經邁出門去了。香秀急忙抱起桌上躺著的手腳亂刨的娃娃,邊喊著邊追了出去。

屋子裏一時間靜默了下來。眾人都看著喜多,喜多默默無言站在那裏。朱嬸和趙嬸一個走到櫃臺,一個去收拾桌子。

喜多回過神來,從書包裏掏出那幾盒大前門,一人一盒地發著:“這是供銷社買的。多謝叔伯們今天來幫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眾人一片唏噓。心裏都覺得夏長奎豬肉蒙了心了才這麽幹,守著個這麽會賺錢又疼人的閨女不要,偏去娶個敗家又歹毒的娘們,害的如今孤家寡人,倒是徹底可以死了心和那個秀香過了。

喜多眼中已經沒有淚了。上一次因為小務被賣,她對這個爹出離憤怒,說出了斷絕關系的話。其實後來想,這個糊塗爹也是被人給騙了,賣小務也不是他本意。但這一遭,這個爹又聽著後媽的教唆,來逼著自己拿錢!這一次,這個爹的身上,已經沒有親情了,喜多也不再奢求親情了。

這個爹,早已經沒了人性。也或許,媽媽當年早就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離開這個家的吧?

喜多突然不怪媽媽了,反而很心疼她,當年她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裏得多難過啊!

夏長奎一路走的很快,天上飄起了小雪花。雪花紛紛揚揚,落了他一臉一身。秀香在後面邊追邊喊著,讓他等等,夏長奎充耳不聞,還是倔的倔的繼續地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漫天都飛揚起了雪花。夏長奎嘴裏呼出的熱氣,蒸化了眉毛上落的雪,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水。

很快走到了鎮子的邊上,路邊有個破牛棚。

夏長奎聽著牛棚裏有人叫著他:“老夏,老夏。哎,這兒,這兒。”

夏長奎擡手猛地擼了一把臉,擦幹凈臉上的水,看過去,一個穿著厚厚棉衣的光頭胖子站在牛棚裏。

待秀香一路小跑喘著粗氣地趕上來,夏長奎正站在牛棚裏,一個胖子正在和他說著什麽。

秀香邁步走過來,胖子停住了嘴,笑著說:“喲,這是嫂子吧,我是金永順,和你家閨女喜多是熟人呢。”

秀香氣哼哼地一甩頭巾:“別和俺說那個死丫頭片子,俺可沒那個閨女!”

金長奎臉上立刻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話是咋說的,別人想要這麽個閨女都要不來,你們居然還不要呢?”

秀香不理他,上前拉扯著夏長奎:“老不死的,快把錢給我!”

老實巴交的夏長奎終於爆發了,一揚手,“啪”的一個大巴掌直接呼到秀香臉上,秀香差點把懷裏的孩子扔了,一個趔趄站住了,吃了一驚,沒想到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夏長奎竟然動手打她!

秀香楞了一下,突然連被子帶孩子全都丟在牛棚的草料上,騰出手來和夏長奎撕打起來,沖著夏長奎的臉一通的亂撓啊,夏長奎這一次也沒有慣著她,伸手一推,又是一個大巴掌甩了過去。

秀香哇哇地哭著,不依不饒地一次又一次地撲過去撕打著,最後夏長奎也累了,一下子蹲在地上,抱著頭,任她打著。

突然草料上的奶娃娃啊啊地哭了起來,夫妻二人都楞了一下,秀香停了手,趕緊去抱起孩子。

金永順點了根煙,一直看著這對夫妻從頭打到尾,也沒有出聲勸。

這會看著二人平靜下來了,金永順皮笑肉不笑地問道:“老哥嫂子這是唱哪出呢,咋還打起來了,聽說你們跟閨女要出來一千塊錢,這可是好事啊!”

秀香立刻警惕起來,斜眼皺眉問道:“你咋知道?!”

金永順一楞,笑了笑,心裏想著,這娘們還真是直不楞登的,我能告訴你我聽了半天的墻根了麽?

咳嗽了一聲,金永順把話拐了個彎,笑道:“夏老哥,嫂子,要照我說,你們這錢,可是要少了。”

二人聽了,齊齊地擡了頭看過來:“你說啥?”

金永順笑了笑,又吸了一大口煙,將煙蒂巴丟到地上,用腳踩了踩,端了端肩,神秘地一笑:“你們這個閨女啊,不知從那裏得了個本事,能做一種藥。這種藥,能讓死人重新活過來。”

秀香呸了一聲:“你滾犢子吧,覺得俺們好騙是吧,這世上哪有能讓死人活過來的藥。”

金永順搖了搖頭,仍然笑瞇瞇地說道:“嫂子,我最開始也不信的。後來我老婆就是喜多那丫頭給救回來的,醫院都沒招了,喜多不知給我老婆吃了啥,我老婆立刻又活過來了。”

秀香看他說的有鼻子有眼,楞了楞:“真的啊?”

金永順咧嘴一笑:“騙你幹啥,這麽冷個天,我專門蹲在這裏等你們,受這個罪,就為了逗你們玩麽?”

夏長奎再笨,也明白了這個姓金的沒安好心。沒好氣地問道:“你想幹啥?”

金永順搓搓手,嘿嘿一笑,看看牛棚外,紛紛的雪花下個不停,鎮裏鎮外天地間白茫茫,細細密密地織成了一片。轉了個話題:“我家就是這鎮上賣豬肉的。今早家裏剛殺了一頭豬,這會我家鍋竈裏正燉著大骨頭肉呢,夏老哥跟我家去喝兩杯熱乎酒咋樣?都這個點了,下這麽大的雪,你們回村裏也沒車,嫂子又抱著娃……”

夏長奎和秀香對視一眼,秀香咧嘴一笑:“行啊,那就去吧。”

金永順呲牙一笑,邁步走出牛棚,前頭帶路向家裏走去。

金梅梅媽看著金永順笑瞇瞇地讓著兩個人進屋來,又上炕拿了笤帚幫他們撣去身上的雪,熱情地招呼著二人脫鞋上炕。

夫妻二人也沒說話,也不外道,脫了鞋直接往炕頭上一坐,秀香把孩子的小被子打開,放在炕頭上烘著。

金永順走出來,吩咐著梅梅媽去整點熱乎菜燙一壺酒來。梅梅媽疑惑地拉著金永順問:“這是誰啊?”

金永順笑著答道:“這是喜多的爹媽。我看雪大了,怕他們找不到住的地兒,叫到咱家吃個飯,今晚就在咱家住了。你收拾收拾西屋,讓小梅今晚跟咱們在東屋一塊睡。”

梅梅媽睜大眼睛:“喜多的爹媽,咋不去喜多家……”

金永順微微一笑:“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咋學的這麽多話呢,回頭我再和你說。”

梅梅媽滿肚子的疑惑,不吱聲了,從碗櫃裏端出一盆肉骨頭,倒進鍋裏,竈下又添了把柴,不一會兒就咕咚咕咚地煮開了鍋。

屋子裏濃香四溢。

秀香坐在炕頭上,肚子裏咕嚕咕嚕地一個勁兒地叫著,忍不住了伸長脖子一個勁地順著小窗玻璃往外屋看。

夏長奎還是一幅楞楞木木的樣子,看著窗下的落雪出神。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除了窗根處一閃一閃的落雪,已經看不清外面什麽樣子。

金永順走進裏屋,把小炕桌放好,又拎了一個酒壺,倒了兩小杯白酒。

梅梅媽走進來,端了一大盆子熱氣騰騰的肉骨頭,又整了一碟蒜醬,放在桌上,遞給二人兩雙筷子。

秀香沖梅梅媽笑了笑,抄起筷子就沖盆裏一塊大肉挾去,急慌慌地向蒜碟蘸了,放到嘴巴裏大口大口地嚼著。

金永順端起一杯酒,笑嘻嘻地向夏長奎示意著。

夏長奎回過神來,木木地看著眼前的白色透亮的酒懷,所有的愁緒都湧上心頭,無處訴說無處排解,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酒杯,一仰頭,直接灌了下去。一股辛辣的液體立刻沖進胃裏,夏長奎忍了痛,長長緩緩地出了一口氣,閉了閉眼。

金永順也不說話,仍然笑瞇瞇地把酒再給他滿上。夏長奎又仰頭再幹一杯,金永順順手再倒上。

不到一會兒,夏長奎就已經是臉紅脖子粗了。秀香猛吃了一陣,才發覺夏長奎一直在一口一杯地幹著。立刻瞪了眼睛罵道:“喝不死你啊,你不能吃點東西墊墊底再喝?”

金永順點點頭,笑瞇瞇地開腔:“嫂子說的對,來,來,夏老哥,吃塊肉,吃塊肉。”邊說邊挾起了一塊肉放到夏長奎碗裏。

夏長奎已經暈了,突然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大口地抽著氣,用袖子在臉上一頓鼻涕眼淚地亂胡擼。

秀香斜著眼睛嫌惡地看著他。

金永順笑瞇瞇地呷了一口酒,扔一顆花生米在嘴裏慢慢地嚼著,像看戲一樣,這一切都一絲不拉地落在了他的眼裏。

連連幹了這些杯酒,夏長奎已經不省人事了,直接放倒在炕上,呼呼大睡過去。

秀香放下筷子,推了推夏長奎,見他沒動靜,也不顧金永順和梅梅媽還在場,立刻伸手向夏長奎胸前掏去,悉悉索索地摸了半天,終於摸出了那個牛皮紙包。

用手捏了捏,高興地直咧嘴,突然意識到還有兩個大活人還坐在眼前呢,立刻警覺地收到自己懷裏放好,又掩飾地低低打了個呵欠。

金永順仍然笑瞇瞇地看著秀香的舉動,轉過頭對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梅梅媽說:“你去收拾一下西屋的炕,一會咱們給夏老哥挪過去。”

梅梅媽沒吱聲,站起來就出去了。

金永順又呷了一口酒,笑嘻嘻地問秀香:“嫂子吃好了?”

秀香突然扭捏起來,扭了身側了腰,擺了個三道彎的樣子出來,用手抿了抿耳邊散亂的頭發,點點頭。

金永順小聲地笑問:“嫂子,現在有個來錢的辦法,你想不想知道?”

秀香就笑了,又撇了撇嘴,斜著飛眼看著金永順道:“就你說那仙藥啊?”

金永順嘿嘿一樂,又扔了個花生米到嘴巴裏:“嫂子不信也罷,其實我也不信。但我就是想知道那丫頭到底有沒有那個能耐能治病。嫂子只要肯幫我,一切聽我的,我拿到了藥方子,就直接給嫂子二千塊,你看咋樣?”

秀香眼睛立刻瞪大了。扭頭看看炕上睡的像死豬一樣的夏長奎,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什麽法子,你說?”

窗外的落雪越來越急,越來越大,白白的大雪掩蓋了天地間骯臟的一切,轉眼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菜嘍,熱乎著呢。。。。。親們喜歡的留言哈,每次看到留言都可開心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