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堂是思品課。班主任周老師走了進來，先是總結了上一周的班務情況，接著又揚了揚手裏的作業本：“本次縣裏搞作文比賽，四年級共有三個名額，咱們三個班一班選一個代表。”

靜了靜，掃了全班同學一眼，語文課代表周茜的目光迎上來，周老師卻又把目光轉到別處了。然後看向喜多，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次，咱們班選去參加比賽的同學是夏喜多。”

教室裏嗡的一聲，許多學生都紛紛把臉轉過去看看周茜再看看夏喜多。

喜多也很意外。

周茜一個下午遭遇了兩次重大打擊，金梅梅和她穿同樣的一條裙子，已經搶走了她傲嬌的風頭，現在又來一個夏喜多，居然讓她作文第一的地位不保，被夏喜多奪走了參加縣裏作文比賽的機會！這一個打擊，遠遠勝過金梅梅領唱和穿裙子更漂亮帶來的打擊！

周茜再也忍不住了，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周茜的死黨張秀蓮等人，立刻紛紛安慰著。張秀蓮雖然比較蠻橫，但也不敢跟班主任耍脾氣，只是小聲嘟囔著：“鄉巴佬，她的作文肯定是抄的，前幾天還看她拿孫琦的作文書看呢。”

周老師嘆了口氣，看著這個平時被自己嬌縱慣壞的侄女，臉上豆大的淚水滾滾而下。有心去安撫兩句，轉念又想了想，不能再慣著她了，再過兩年就要上初中了，自己還能再護著她不成？

再不看周茜，只是向全班說道：“大家有條件還是要多看看課外書，尤其是多看作文範例書，夏喜多同學雖然才轉到我們班上，遣詞用句卻很得當，情節描寫也非常生動，看得出是用心在寫，大家要多向夏喜多學習。夏喜多，一會放學你把這篇作文再抄一次，貼到後面黑板的公告欄裏，大家學習一下。”

喜多沈默了一下，今天下午她一直心神不寧，擔心著少軍的事，恨不能馬上跑回家看看少軍去談的怎麽樣了。

“報告。”孫琦的手臂高高揚了起來。

“孫琦，什麽事？”周老師問道。

“我申請替夏喜多抄作文，我想第一個學習一下。”孫琦慢條斯理的說著。

周老師讚許地點點頭，“那好，就由你來抄寫一遍吧。”

喜多感激地看向孫琦。孫琦站起身，走到講臺上，接過了作文本。

放了學，喜多迅速和弟弟小務匯合，兩人十分默契地一塊急急忙忙地往家走。

院裏安安靜靜的，兩個孩子急急地推門進去，少軍正坐在照像館的小屋子裏，收拾著桌子裏的東西，桌面上攤著一大堆陳年的雜物，少軍手裏拿著塊小抹布，一件一件地擦拭幹凈，整理好後放在一個紙盒子裏。

喜多叫了一聲：“少軍叔。”

少軍轉過頭來，平靜地打著招呼：“回來啦？”

喜多忐忑地看著少軍，少軍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來任何情況。喜多湊上來，看著少軍專註地擦著抽屜裏翻出來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問著：“叔，怎麽樣了？”

少軍擡頭看看喜多，秀氣的小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著，透出關切的神色。小務跟在喜多旁邊，長的比桌子高一點點，瘦小的臉蛋也是一雙大毛眼，緊張地看著自己。

確實，現在這是個三口之家，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像流浪的小貓一樣，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處安身之所，在這裏呆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是和自己心貼心的。自己沒什麽能力，所能提供的也只是一張窄窄的小木板床。難道自己能忍心再把這兩個孩子趕出去嗎？

下午曹麗萍她媽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我怎麽可能把麗萍嫁給你？一個二十歲的黃花大姑娘，還沒進門，就給兩個拖油瓶當媽？！”

“你的腿腳不好，我就不說了，能不能配得上麗萍，你自己心裏還沒數麽？”

“我家麗萍，提親的人多了去了，就連省城裏也有好幾家人來說過。還有，就你上次那個朋友，梁鐵，也托人過來提過親，他老爺子是省城的官，我都沒答應，你也不想想，你和他比，有沒有戲吧。”

少軍立在曹麗萍家的客廳裏，這是做鄰居十多年，他第一次邁進這個門。曹麗萍媽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著少軍，不慍不火，慢條斯理地吐出這一番話。

曹麗萍的爸在一旁幹笑著搓著手，連連地給少軍讓坐：“少軍，你快坐，快坐。別老站著。”

曹麗萍媽的嘴皮俐索地吐著刻薄的話，眼神裏透出讓人羞愧的輕慢。少軍也不回嘴，只是靜靜地聽著。曹麗萍爸是個老實木訥的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捅了捅曹麗萍媽的胳膊：“你少說兩句吧！鄰居住了這麽些年，少軍人好，你還不是看著他長大的。”

曹麗萍媽撇撇嘴，一口吐沫噴向她老伴：“人好，人好頂屁用！人好能當飯吃麽！開個小照像館，一輩子能有什麽出息！就跟你一樣，一輩子比別人矮半截！”

曹麗萍他爸是在鎮上的木工廠幹活，打的一手好家俱，是古水鎮上典型的手藝人。麗萍媽憑著一張好臉蛋，從村子裏嫁到鎮上，這麽些年也被麗萍爸慣的不像樣，在家裏說一不二，麗萍家裏，大小事都是麗萍媽拿主意，更別說曹麗萍的婚事了！曹麗萍的爸被她一頓搶白，訕訕地縮到一邊不吭氣了。

少軍聽完，靜靜地開口：“嬸子，我會像叔一樣，對麗萍一輩子好，我的家交給她當，她想怎麽過日子都依著她。”

曹麗萍媽實在是不耐煩了，揮了揮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非得讓我把話說絕麽？一，你是瘸子；二，你家沒錢；三，你還帶兩拖油瓶子！這三條，你能解決嗎？不能，就啥也別說了，念在是鄰居的份上，我也不撅你面子，你趕緊走吧，該幹嘛幹嘛去！”

罵人不揭短，況且是上門提親的人。這一番刺耳的話聽完，少軍是個木頭人也受不了了，心中一聲長嘆，轉過身，機械地向門口一拐一拐地走去。

大門在背後咣當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後傳來一聲毫不掩飾的鄙夷和不屑：“癩□□想吃天鵝肉哩！”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少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喜多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小務正盯著自己，等著自己回話。少軍微微笑了一下，把所有的苦澀都裝在心底，伸手摸了摸小務的臉蛋，又對喜多說：“麗萍媽說還要再想想。小孩子家就別再管這事了。”

喜多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猶豫再三，剛才一瞬間，連通了與少軍的意識。一幕幕清晰地傳入到喜多的腦海中。

少軍剛說完，喜多支撐不住，險些順著桌子倒下去。少軍臉色一變，一把抓住喜多的胳膊，將她提了起來，扶著她坐到凳子上，焦急地問道：“喜多，你咋了？”

喜多有了經驗，在伏在桌上的瞬間又進入了空間裏，用最快的速度奔到神水河邊喝了口水，洗了洗臉，又吃了顆果子，漸漸恢覆了元氣。

喜多慢慢地擡起頭來，少軍松了口氣，擔憂地說道：“動不動就暈過去，你這孩子怎麽會有這種毛病，明天叔帶你去找大夫看看。”

喜多明白了這一切，看著少軍，暗下了決心，今晚，就讓少軍吃那個小紅丸！

喜多平靜地站起身來，問少軍：“叔，晚上咱吃面條好不？”

少軍點了點，“好，多放兩個荷包蛋，給你補補。我先把這些收拾完。”

喜多答應著，拉著小務去了小廚房。

北方的深秋，天色暗的特別快，這一會，外面已經黑了下來，喜多拉開了燈，支了小飯桌，小務從書包裏掏出作業本開始寫作業。喜多從面袋子裏舀出兩勺面來，倒在盆裏，熟練地開始和面。

面和的差不多了。喜多擦了擦手，走回到睡覺的小房間。

小紅魚看著喜多過來，立刻搖著尾巴游過來，撲撲地吐著泡泡。

喜多關上了房門，輕聲對小紅魚說道：“我要給少軍叔治病，能再給我一顆小丸子嗎？要能治腿病的那種。”

說完，緊張地看著玻璃瓶裏的小紅魚。

……

從鍋臺後面的油缸裏，舀出一勺用肥肉化出來的渣油，鍋裏七分熱後將大蔥切碎烹鍋，炒出香味來，又將新鮮的長角豆切成細碎的丁，下到鍋裏炒熟，一瓢水下去，白白的氣哧一下子翻上來。

又拿出三個雞蛋來，放在鍋臺邊，看著湯開始翻花了。喜多將三個雞蛋盡數打到湯裏面。

三個荷包蛋在鍋裏成了形，起起浮浮。

喜多將鹵子撈在盆裏。

又將已經用冷水浸好的面條分別盛到三個碗裏，澆上了鹵子。每一碗裏，最上面都放了一個香噴噴的荷包蛋。廚房裏香氣四溢，晚飯做好了。

小務作業已經寫完，幫忙拿著筷子，擺好凳子，又跑去叫少軍來吃飯。

喜多凝視著少軍的碗，慢慢從兜裏掏出了小丸子，深深地按進那個白白的大荷包蛋裏。

這一頓晚餐，喜多和小務，都關切地看著少軍。少軍在兩個孩子的溫暖的目光中很想哭，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將這一碗面全部吃光。

喜多嘴角微微地勾起，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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