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小時後，灣邊跨海大橋

閃爍的紅藍警燈此起彼伏，將已經進入傍晚時分的橋面點綴的燈火通明。通往北郊的這一側中段被七八輛警車和救護車消防車等團團包圍，無論是便衣刑警還是穿著制服的警員，或是焦慮的站在救護車旁等待的白大褂，緊張的指揮著救援工作的消防官兵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越來越沈重的神情。只因一個半小時前，這座建成了快二十年的跨海大橋上第一次發生了嚴重的特大事故。

市局禁毒支隊長的車居然撞破護欄掉了下去，而根據現場目擊者的口供，當時是有兩輛車一左一後的包圍了那輛黑色自由光，並且是故意將車子撞下大橋的。

這儼然已經升級為惡意謀殺案，而且謀殺的對象還是肩上兩杠兩花的市局副處級領導。盡管鄭碩平時沒什麽領導形象，甚至多數時候都被他的頂頭上司王局吐槽其形象不倫不類吊兒郎當，但這並不影響到他的工作實力以及職位的重要性。

下午還晴空萬裏的天空此刻早已籠罩了厚厚的烏雲，橋上的路燈將天空照的越發陰沈。陳琦焦慮的站在墜車點，手裏拿著對講機不斷的朝下面十幾米高的橋墩囔囔著。他身邊站著個綁了安全繩的消防隊長，對方見他越說越激動，索性直接把對講機又搶了回來，繼續指揮橋下的救援工作。

在被撞破的護欄正下方，三輛水上搜救船正在附近進行著探照搜救，十多個蛙人已經下水搜了三輪。他們早已發現了車的位置，但車內空無一人，車門是開著的，可以斷定鄭碩在落水後離開了車。根據當天的洋流判斷，水警篩選了附近幾處可能的海域擴大搜索範圍，但支援的報過來的消息無一都是沒找到。

而且，蛙人在找到車輛的時候在駕駛室的車窗上發現了一枚彈孔，按照位置判斷，鄭碩很可能受了槍傷。

這個消息一傳回橋面上陳琦就晃了晃，差點沒穩住栽了下去。幸虧旁邊的消防隊長及時拉住了他：“我說這位同志！你要麽就走遠點，要麽就給我把安全繩系上。你別在這裏影響搜救啊！你看天馬上就要黑了，一旦全黑下來搜救工作就會變得很困難。何況時間都過了這麽久了，你們隊長還受了槍傷，這簡直要命喲！你快走開快走開，別耽誤我們幹活！”

消防隊長是個話癆，特別是在搜救時候。因為性格原因除了指揮之外還經常安慰受害者家屬，所以說起話來嗓門特別大。

他這話不但被四周的警察聽到了，也被十幾米開外，那個披著毛毯坐在警車後座，面無血色的青年人聽了個完全。

“小晏，你不要聽那個人瞎說。會沒事的啊，鄭碩那麽強壯，這麽點事不會怎麽樣的。”李巍的聲音都帶著不穩，說出來的話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楚晏穿著睡衣拖鞋，肩上披著醫院的白毯子，就這麽一動不動的坐在警車後座上。

自從來到現場以後他一句話都沒說過，一開始還能勉強站在事故點附近等待，後來李巍發現他搖晃了起來，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他就往後倒了，嚇得急忙把他架上了附近在等候的急救車裏。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又餵他喝了濃縮的葡萄糖水，這才把他的一口氣又提了回來。

楚晏不聲不響的推開所有人，又一次搖搖晃晃的走回了護欄附近。只是這次吳晶晶把他看得很緊，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再接近。

雖然吳晶晶不知道楚晏和鄭碩的關系，但是鄭碩今天在電話中跟她交代的很清楚，讓她一定要保護楚晏的安危，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

本來還想等鄭碩回來後打聽一下是什麽原因，沒想到……

她從駕駛座回過頭來，一雙大眼睛布滿了血絲：“是啊楚晏，你千萬別亂想。我們老大強壯的跟頭牛一樣，從來沒見他生病的。而且他的體能測試每年都是局裏排很前的，不會因為這麽點事故就出事。”

吳晶晶盡力安慰他，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用力的強調。也許是因為楚晏那雙眼中隨時會繃斷的弦讓她產生了強烈的不安，也許是因為楚晏露出來的手臂和脖子都纏滿了象征脆弱的白紗布，也許是因為……

吳晶晶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楚晏沒理會她和李巍，看似平靜的眼眸始終鎖定著車禍撞壞的那一處護欄口。傍晚的海風從窗外卷進來，不斷吹起額前鬢角的發絲。他裹著白毯，四月的夜晚溫度很低，可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放在身側的手已經把坐墊絞的不成型。他不敢眨眼睛，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就這麽緊繃著神經坐著，生怕有一點松懈都會帶來徹底的覆滅。

鄭碩……腦海中想起了鄭碩最後說的話。那並不是對他說的，卻是和他有關的。

那家夥明明說過讓自己等他回來，明明下午離開之前還吻了他，明明……

楚晏下意識的摸到了唇瓣，可還沒等他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吳晶晶驚訝的叫聲就從前面傳來：“林隊？！方副，你們這是怎麽了？！”

吳晶晶打開車門，看著T恤上沾了不少血跡的林珣以及額頭上包紮著繃帶的方景陽驚呼道。

林珣指著撞破的護欄方向，著急的聲音都變了調：“鄭碩怎麽樣了！找到那家夥沒？”

吳晶晶在楚晏和李巍面前強行維持的冷靜被林珣這句話輕易擊潰了，眼眶頓時泛紅，滾燙的淚珠說失控就失控，一下就打濕了衣襟。

她用力的搖頭，哽咽的幾乎潰不成聲：“沒有，林隊，已經快兩個小時了……老大他，他可能還中了槍傷，怎麽辦……怎麽辦……”

吳晶晶跟陳琦都是剛進了市局就跟著鄭碩，兩人都是鄭碩一手帶起來的，所以比起其他人的感情更深。林珣深知這一點，於是攬過她抱在懷中，輕輕拍了拍後背，正想安慰幾句，卻一眼看到了警車後座上的人。

他的手一僵，目光與楚晏在空氣中碰撞了一下。

楚晏的眼中沒有了之前每次見面時都會帶著的輕佻和敵意，他就像一尊沒有思想的木偶，就這樣將毫無波瀾的視線落在了林珣眼裏。

“楚晏？你怎麽會在這？”林珣脫口問道，吳晶晶急忙擦掉眼角的淚花：“老大出事的時候正在給楚晏打電話，要不是那通電話我們肯定不能及時發現老大出事了。”

林珣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楚晏則再次將視線移回了撞壞的護欄處。

“這位是？”林珣看著楚晏身邊的李巍。吳晶晶趕緊介紹：“這位是李巍，楚晏的朋友，事發時候我們都在一起，所以他也來了。”

“你們都在一起？”林珣敏銳的捕捉到了重點。

“是的。楚晏本來在住院的，老大照顧了他兩天。下午老大說要跟陳琦出去一趟，讓我去醫院替他。”吳晶晶照實交代。因為鄭碩和林珣關系非常親，所以禁毒一支和刑偵二支的隊員私下裏關系也很好。現在鄭碩出了這種事，李哲宇又不在，吳晶晶本能的就把林珣當成主心骨了。

林珣聞言點了點頭，拉著吳晶晶的手臂走遠了幾步：“鄭碩照顧了他兩天？為什麽？”

方景陽這個布景板側了個身，巧妙的擋在了林珣和楚晏中間，順便把李巍的視線也阻隔了。

“老大沒有細說，只是叮囑我一定要保證楚晏的安全。我本來想等老大回來仔細問的，沒想到就……”吳晶晶說著說著又哽咽了，林珣趕緊拍她的肩膀：“沒事的，鄭碩那家夥才不會這麽輕易就出事。”

林珣的語氣看似輕松，但心裏卻跟壓著塊鉛球一樣沈重。

南江市圍繞著海，而北郊工業區又是在海的側邊。雖然這座灣邊大橋建在兩邊最短的間距上，只有19.6公裏長，但是橋底下卻暗流洶湧。當初為了建成這座橋還遇到了不少技術上的難題，拖了很長的時間才徹底竣工。

鄭碩在這種地方隨車墜海，且不說這塊海域本身就很危險，他如果受了槍傷，那麽到現在還沒搜到，可能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林珣沒有將這話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劉局和王局呢？”

吳晶晶：“劉局剛剛才走，回局裏處理緊急公務了，王局在橋下的岸邊指揮。”

“那我和景陽下去看看。”林珣說完擡腿就走，吳晶晶剛想說話手機就響了，她拿出來一看，臉上頓時露出了欣喜的氣色：“李副！”

林珣的腳步一頓，轉過頭去看吳晶晶。

“是，老大隨車掉下去的。”“不是故意不通知你的，你現在的情況也……”“你要過來？不要啊李副，你好好在家休息，現場太亂了，而且有很多同事都在，你不要擔心啊。”“不不不，你真的別……”“好吧我知道了，那我找個人去接你吧。”“什麽？那，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啊，千萬別著急，老大會沒事的。”

吳晶晶聲情並茂的拿著手機，就像在說單人相聲一樣。林珣等她掛了電話才問：“是哲宇？”

吳晶晶為難的看著他：“李副說要過來。”

“他那身體怎麽能過來？”林珣反問，吳晶晶臉上的表情徹底垮了：“我知道啊，可我攔不住他，派人去接他也被拒絕。”

林珣沈吟片刻：“算了，隨他吧。鄭碩出了這種事，換做誰都沒辦法安心坐著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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