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貍殷的臉色白了白，張了張嘴卻笑著轉移話題道：“美人，咱們十天沒有見面，怎麽一見面就問這個？”

容楚瞟了他一眼，聳肩淡然道：“別想在我這轉移話題，說。”

一邊說著，一邊把貍殷帶回屋裏去。

就算現在恭親王府地處偏僻，但是難免有心人會在一邊盯著，還是進去比較好。

而且，貍殷說到底也是失蹤了十天的人，若是被人深夜在這裏見著了，指不定明天會有怎麽樣的話傳出來。

貍殷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後，仍舊不死心想要忽悠過去道：“我這不是去追那個賊人了嘛，你猜會是誰？”

他笑瞇瞇著眼，強作鎮定地想要跟容楚玩，可惜容楚連眼角都沒有給他一個，只一直往前走，可是全身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著實嚇得貍殷不輕。

沒有得到回應互動的貍殷覺得有一絲尷尬，也不好再強行尬笑，略顯得有氣無力地道：“我遇見封鉞了。”

他說得平靜，可是聽得人可就沒有那麽淡定了。

只見一直都走在前頭的容楚一聽到封鉞的名字以後就突然頓住了腳步，猛地回過頭去看著貍殷，眼神一沈道：“你說那個幻術師？沒死？”

貍殷嚇了一下，張了張嘴巴，有些結巴道：“是……”

剛說完，他又猛地一改口，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連忙道：“不對，現在已經死了。”

封鉞死在他的眼前，最後的那個場景，貍殷覺得自己怕是要永生難忘了。

容楚皺著眉，仔細斟酌了一番貍殷的說的話，開始某算著這些關系究竟是什麽了。

封鉞前後才出現過兩次，但是每一次的身份都不一樣，這個讓他不得不在意。

之前一直都以為封鉞已經在妖界西南藏生了，但是如今又聽見這個名字，他還是忍不住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封鉞可是不止一次把他們置於死地了。

只是，貍殷剛才有又那麽肯定地說封鉞死了，到底是什麽人在封鉞的背後？

貍殷看著容楚的臉色變了又變，心中打著鼓，又不敢在容楚的面前造次，只好小心試探地問道：“美人，這是怎麽了？”

容楚聞言，這才擡起頭瞟了一眼貍殷，心中有些不安，但也沒說出口，只又繼續問道：“小畜生，除了封鉞，你還見過誰了？”

貍殷被容楚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後背都涼颼颼的，像是有一陣寒風吹過，不由得抖了抖身子，連忙搖頭說：“沒有，我誰都沒有見過。”

容楚瞇了瞇眼睛，有些懷疑貍殷的話，語氣悠悠地道：“真的麽？”

他的眼神陰沈，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月夜之下顯得更為明亮，像是能夠把貍殷整個人都看穿了。

容楚慢慢地向貍殷靠過去，這是第一次貍殷不那麽希望容楚靠近自己。

他不想要容楚卷進去這些事情之中，既然他現在是一個凡人的模樣，那就安心做一個凡人該做的事情。

一想到這裏，貍殷就覺得自己的底氣足了一些，又挺直了腰板看著容楚的眼睛道：“沒有，我不會騙你的。”

容楚見他這樣，也不好再追問，只淡淡地補了一句道：“小畜生，你要知道，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

說完話，容楚就轉身離開。

貍殷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瘆得慌，呼吸都有些難受，身體緊繃著，待容楚走遠了才感覺有些放松下來，連著深呼吸了好多次才緩過來跟上。

回到屋子裏，貍殷站在門口的位置覺得有些局促不安，現在的他不敢去面對容楚。

他的確是騙過了容楚，但是卻騙不來自己的心。

兩人的感情，絕對不能有欺騙的。

因此他以前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欺騙容楚的一天，這一次做起來雖然沒有感覺，但是做完了以後卻感覺一陣難受。

那種錐心的痛，讓他覺得快要窒息了。

容楚還是笑著，招呼他道：“這就被嚇著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膽小的。”

貍殷搖搖頭，張了張嘴卻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他還是覺得不說的比較好。

這件事背後，究竟牽涉了多少人，貍殷自己都不敢說，若是容楚擁有靈力，又足夠保護自己的能力，那麽貍殷也還是可以告訴他的。

只是……

他現在是一個“凡人”。

為了讓他留在人間，不再回到天界那個熔爐裏，放棄了靈力，放棄了作為一個天神的榮耀。

這是第一次，貍殷開始覺得自己很自私。

他憑什麽要容楚陪著自己呢？

陷入危險，無力自保。

天色在沈默之中變得明亮，貍殷要趕在天亮之前回到太師府，所以容楚也沒有多留他。

只不過，在貍殷離開以後，恭親王府多了一個客人。

容楚站在臺前石階上看著遠處，白澤依舊一身雲紋月白的衣服悠閑地出現在門口的石獅子上，學著容楚的樣子往遠處看去。

過了許久，容楚才瞥了他一眼，轉身往屋裏走去，慢慢地道：“國師，你來做什麽？”

白澤見他走了，連忙追上去，慢慢地開口笑道：“恭親王殿下，你這話生份了。”

容楚停下腳步，回頭認真地看了白澤一眼，薄唇微啟卻冰冷如玉：“本王也沒有和你熟。”

白澤聞言一笑，毫不在意湊過去笑道：“沒事，本座跟一只貓的關系還行，想必殿下也不會介意的。”

容楚一挑眉，淡淡道：“你倒是說說，你都知道什麽？”

白澤一笑，越過容楚一邊向前，一邊輕松道：“可是殿下剛才說和本座不熟，本座可不是會出賣朋友的人吶。”

說著話，白澤眼角瞟了一眼容楚，那眼神像是在說——你會怎麽選擇呢？

……你要什麽？

容楚擡起頭，絲毫不示弱，態度強硬：“這熟悉可以培養，重點還是要看國師大人的誠意的。”

白澤聞言一笑，默默地搖頭道：“果然殿下還是聰明的。”

這會，他已經走到了門前，看著屋內的擺設，悠閑地回頭問道：“那麽殿下，不介意本座在你府上，討杯茶喝？”

容楚盯著他，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貍殷先管家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裝著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起床，由著侍女給他更衣洗簌完畢了。

管家一邊向他交代這幾日的事情，又要哭著給貍殷道：“小主，你可要好好向皇上求情，太師和夫人可受不住這樣的苦啊……”

貍殷默默地點頭，就算老管家不說，他也會好好斟酌要怎麽辦把這對便宜爹娘給救出來的的。

畢竟，他現在還是常公子的身體，用著人家的身份，至少要給人家做到一些分內的事情。

比如說孝順爹娘。

吃過早飯，貍殷便乘坐馬車去了皇宮見容晟，過去十日了，貍殷對皇宮裏的情況有些不安。

雖然說容晟一直都把人馬獸族長壓制得很好，但是妖獸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比人類要強的，貍殷可不敢打包票容晟沒有被吞噬了。

穿過宣武門，在進入午門，貍殷遠遠地就看見皇宮裏的妖氣盛行，龍氣衰弱，只剩下一絲在茍延殘喘。

他瞇了瞇眼睛，快步過去，還沒有走到金鑾殿就發現自己的身後有什麽再跟著，眼神一沈，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皇宮雖然大，但是人也多，難免人多眼雜，做什麽都得小心。

連續拐過五六個彎以後，貍殷都感覺到自己有些暈暈的，所幸前一段跟著巡邏多了，也不像一開始那麽亂，路總是認得一些的。

好不容易過了幾道，終於感覺身後沒有人跟著了，他才敢走出來，今日還有事情要辦，若是放在日常，他定然不會放過的。

轉眼進入金鑾殿地帶，巡邏的士兵侍衛多起來了，見著貍殷還認得就有人往他那邊看過去，貍殷也只是當著沒見到，直奔容晟所在的禦書房走去。

才到門口，不料容晟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到來，先用傳音向他打招呼了，那聲音帶著幾分笑，幾分陰冷。

“常公子，好久不見。”

貍殷頓了頓腳步，勾起嘴角閃身進入禦書房裏。

容晟竟然敢直接給他傳音，那麽他也沒有必要繼續裝了。

皇帝所在的地方還是很寬敞的，貍殷第一眼看著四周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統治者都是這樣的腐敗的。

容晟正站在他的前方，手裏拿著一輪大斧，正是人馬獸族長用著那把。

大斧在人馬獸的手中顯得正好，可是放在人的身上就顯得有些過於巨大了。

貍殷瞥了一眼那巨斧，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扯開笑容道：“陛下，這麽大的斧頭，還是放著比較好，傷著龍體就麻煩了。”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貍殷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對於這樣不利的條件，就沒有必要逞一時之能了。

他想了想，見容晟沒有答話，又自顧自地道：“你看，這天下蒼生還得指望您的……”

聞言，容晟才裂開嘴角勾起笑容，看著貍殷的目光含著太多難以言喻的情緒，看得貍殷出於本能地抖了抖身體，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他的後背涼颼颼的，又想起來這都是自從他回來以後第二次人看得心裏發毛了，想想就覺得有些心塞。

怎麽就都喜歡嚇唬他呢？

明明他還是一只小貓咪的說。

他覺得自己很委屈，但是他不說。

容晟看了他半響以後突然收回了大斧，指了指邊上一個椅子，淡然道：“坐吧。”

貍殷看了一眼，想都不想就過去坐下了。

若是容晟要在這裏坑他的話，是怎麽也逃不過的。

從，多活一會，不從，直接就是抗旨不遵，死罪，株連九族。

貍殷今天是來救人的，不是來火上澆油的。

“不錯，還挺乖的。”容晟有些驚訝他的順從，不由得點頭讚賞道：“你這只貓也不是那麽固執的嘛。”

貍殷輕輕一笑，討好道：“陛下，看在臣這麽聽話還有太師一家年老的份上，你就開恩繞了他們吧。”

容晟眉頭一挑，一邊點著頭，一邊也給自己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又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貍殷見他態度不錯，也沒有直接拒絕，便有些天真的覺得容晟也許人性未泯，略有些期待地看著他。

許久，容晟享受完茶，滿足地順著氣，才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貍殷，一字一頓地慢慢開口道：“朕拒絕。”

貍殷臉色一變，沒有急著追問，但是拳頭悄悄地握緊，似乎在忍耐著什麽。

容晟樂於看他這個樣子，得意地繼續挑釁道：“不服？可是……你沒有別的辦法。”

貍殷青筋爆出，咬牙道：“他們都是無辜的，何必扯他們進來？”

“無辜？”容晟一笑，嘲諷一般道：“這裏真的有無辜的人嗎？”

他提高了音量，雙目註視著貍殷，慍怒道：“這個人間，比我們妖界要黑暗得多。”

貍殷沈下眼眸，沒有說話。

容晟……不對，應該說是人馬獸族長說得沒有錯。

這個人間的確要比妖界黑暗得多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擁有舉手覆天地的能力的鬼怪魔神，而是欲望陷進了無底洞裏的人類。

人心，永遠都無法被填滿。

這個貍殷在第一次來人間就明白了。

付炎可以為了容楚的名聲而罔顧他的生命，容臨可以為了權力而逼迫天盛帝讓位，帶兵謀反，美其名曰造福百姓，反對暴政，而就算是一個普通獵人，都可以為了錢財而捕捉無辜地小動物作為食物出賣。

人心……不可測。

人馬獸族長見他不說話了，又接著道：“貍殷殿下，我感謝你給我們全族一次重生的機會，但是我也恨你……若是沒有你的出現，我們全族也許還在妖林裏，平安的活著。”

貍殷一怔，人馬獸族長的一番話把他嚇得不輕。

他的出現……是造成整個人馬獸族群離開妖林的原因？

這怎麽可能？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啊！

“不，你胡說！”他大聲否認，卻連一點底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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