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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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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樣的人才適合當女皇呢?

鹿敘說:“我覺得你娘就適合, 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花容月貌, 貌若天仙……”

鹿白:“……誰跟你這兒玩成語接龍呢!”

靳喬說:“我覺得二姐適合, 她長得漂亮。”

鹿白:“???”

靳喬:“哈哈哈哈哈哈!”

鹿白:“靳五, 咱們絕交吧。”

靳喬:“哎,別走啊!我意思是,二姐長得就很有攻擊性, 往那一站跟把刀似的, 女的心驚膽戰, 男的俯首稱臣,這就是女皇。”

靳平說:“別想了,慶慶, 等你當了女皇,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吃糖嗎?”

鹿白:“……”

無奈,她只得找到了竇貴生。

還是先生靠譜, 毫無廢話,一針見血:“議政院歷來走的是溫吞的路子,尤其是這屆院首葛瑯。與之相對的, 近三代陳帝作風強硬,一個比一個狠絕。”

鹿白仔細想了想, 的確是這麽回事兒,於是使勁兒點頭:“然後呢?”

勤學好問的樣子霎時叫先生高興起來,語調也跟著往上揚:“打江山時, 要走硬派的路子,治國理政時,又要溫和親民。葛瑯是個文士、學究,深得民心與愛戴,但值此亂世,誰不渴望一個強有力的神祇,一個帶領他們一統江山的領袖?你說,這人會是誰?”

鹿白老老實實道:“女皇。”

竇貴生點點頭,繼續道:“百姓左右不了皇位更替,但左右得了院首人選。若是女皇與院首一樣,你猜,被換掉的人會是誰?”

鹿白若有所思:“葛瑯。”

“孺子可教也。”竇貴生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不止葛瑯,他的大半擁躉都要被換掉,議政院大換血,他們不會允許的,只會先下手為強。到時遭殃的不只是你,而是你爹,你娘,你兄長……整個皇族了。”

百姓渴盼一個強硬的女皇,政治家們需要一個強硬的女皇,皇族必須有一個強硬的女皇。

但沒有人生來就是女皇。

鹿白覺得好難。做人難,做女皇更難。

她緩緩癱倒在椅子上:“說來說去,就是覺得我好欺負。”

竇貴生深以為然:“你就是好欺負。”

鹿白騰地坐起身:“我哪裏好欺負,我也殺過人的!”

竇貴生不屑地“嗤”了一聲。

鹿白氣惱,卻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那天靳白梅跟竇貴生說了什麽,她無從得知,她只知道那天之後,竇貴生就不再來了。她娘也不再說什麽不準、不許、不該、不配了,反倒推波助瀾,隱隱有股看好戲的意味。

這兩人一定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今天竇貴生終於來了,鹿白興沖沖地迎了過去,結果一紙任命書兜頭砸下。上頭寫著要他戴罪立功,派他跟隨使臣去栗赫談判。決定都做好了,程序也走完了,就差女皇蓋印確認了。

巧了不是,昨日靳白梅才把女皇的金印給她。

她覺得她娘一定是故意的,逼她舍小家為大家,逼她十裏長亭別夫君。

這老太監也是故意的,躍躍欲試的勁兒,瞧著還挺期待呢。

鹿白仰天長嘆:“竇貴生,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竇貴生失笑:“你才多大,還老命,快點,蓋完印我要回去了。”

“這寫的什麽?”鹿白攤開任命書,“你給我念念。”

竇貴生:“你自己不會看?”

鹿白:“我不認字。”

竇貴生:“……”

睜眼說瞎話,好懸沒把先生氣死。

竇貴生懶得跟她計較,耐著性子念了一遍,又催促道:“快點。”

鹿白磨磨唧唧,不肯動彈:“印太重,我手疼。”

兩人隔桌對坐,默然相望。半晌,竇貴生忽的動了。

鹿白嚇得一哆嗦,心說這人要是敢打她,她就敢倒地不起,就地癱瘓。她瞪大眼睛,警覺又防備的樣像極了隨時準備逃跑的兔子;嘴角又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像極了逃跑時準備狠狠蹬你一腳的兔子。

竇貴生本來不想打她,不知怎麽的,一見她這樣就忍不住手癢,食指微屈,作勢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鹿白捂著腦袋:“打人了!快——唔。”

碰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他的手還是那麽涼,那麽細,那麽硬,帶著一股火烤過的竹子味兒和幹透了的墨香。鹿白猛吸一口,瞇著眼笑吟吟地望著他。

竇貴生在她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嚷什麽,你現在不得了了,我打都打不得了。呵,也是,我不過是階下囚,戴罪之身……”

來了,又來了,又是這一套。

滿世界瞧瞧,誰家的階下囚是這待遇?

但鹿白最聽不得這一套,立馬老實了,主動把腦袋伸過去:“那你打吧。”

竇貴生卻沒動,轉身坐回了椅中:“你問我,什麽樣的人才適合當女皇,倒不如問你自己,想不想做女皇,想做個什麽樣的女皇?”

鹿白下意識要搖頭,要說“不想”,卻被竇貴生按住雙手,將拒絕的話壓了回去。

她盯著那雙手,聽他抻著先生的調子,慢條斯理地陳述道:“我無兒無女,無依無靠,這輩子也就指著你了。你就當……”

頓了頓,聲音放低了幾分:“就當是為了我吧。”

這人是她肚裏的蛔蟲不成,怎麽總能捏到她的軟肋?還捏得這麽到位?

鹿白心想,他說得對。他說得總是很對。

放棄皇位多簡單,像她前頭那幾個沒良心的哥哥姐姐,拍拍屁股就走,說不要就不要,一點兒都不難。

這世上最難的不是放棄,而是接受。接受本不屬於你的責任,接受本不屬於你的擔子,接受本不屬於你的期望。

如果能安安穩穩地待在窩裏,誰會強迫自己一遍遍跌落懸崖、展翅高飛?

成為女皇,就不能跟竇貴生成親——這是規矩,是定數。

除非我們的女皇足夠強硬,足夠有力,能拗得過定下規矩之人——這是人為,是變數。

竇貴生說:“我總有老的那天,你也該長大了。”

鹿白心想,他說得對。這次說得特別對。

往前的三十年,她沒有機會參與;往後的三十年,六十年,她可以努力讓老太監享享清福。

終於,未來的女皇不情不願地蓋下了金印。

但她不高興。

竇貴生安慰她:“陛下身子不好,你早些繼位,也是為她分憂。你我之事容後再議。”

她還是不高興。

口頭安慰不管用,竇公公只得以身飼鹿。

當事兩人並未對此刻意隱瞞,加之周國皇宮放出去的宮人不少,因此關於慶喜皇女和老太監的風流韻事很快便傳遍了京中。

這沒什麽了不得的,誰年輕時候沒兩個相好的呢,總之最後也不會成親。百姓是如此認為的,議政院眾人也是如此認為的。

女皇近來身體欠佳,宮中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新任皇帝的傳位典禮。這更加堅定了眾人對於老太監“玩物”身份的猜測,也叫京中適齡男子紛紛按捺不住,蠢蠢欲動。

老太監絲毫沒有玩物的自覺,他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宮道上,準備去看著鹿白“寫作業”。

每任陳國皇帝都有圖騰,作為獨一無二的精神符號。靳白梅是一朵銀光凜冽的白梅,皇旗、頭飾、服裝,無處不在的白梅,不肖解釋便如同女皇親臨,令人不禁心生敬畏,頂禮膜拜。

同樣的圖騰,慶喜皇女也需要。

“殿下,選一個吧。”一旁的宮人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提醒。

慶喜皇女已經盯著兩張圖紙看了一上午了,再這麽看下去,連午飯都沒得吃了。

鹿白“嗯”了一聲,不為所動。宮人還要說什麽,忽的門響了,“吱呀”一聲,一道清瘦高挑的人影倏地出現。他的樣貌藏在背光的陰影中,模糊成一片朦朧的灰霧,叫人心頭無端一陣瑟縮。

宮人正要開口詢問,忽的見慶喜皇女站了起來,三兩步就跑到門邊,急切道:“你怎麽才來!”

原來這就是竇公公,原來慶喜皇女一直在等竇公公。宮人心領神會,識趣地退了出去,順帶把門也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你覺得哪個好看?”鹿白把人拉到桌前,興致勃勃地指著滿桌攤開的圖紙。

竇貴生掃了一眼,指著一把劍:“這個。”

鹿白:“太激進了。”

竇貴生指著一朵碎花。

鹿白:“不夠大氣。”

竇貴生指著一頭狼。

鹿白:“你是在說我白眼狼嗎?”

竇貴生:“……”

身旁的人指尖在各式圖樣中劃來劃去,似乎對每一個都感興趣,又似乎全然不在意。細看表情,就能看出來她感興趣的壓根不是最終選擇,而是該用什麽理由反駁他。

低笑像是一顆梅子糖從他喉中酸溜溜地吐出:“有用嗎……”

鹿白不明所以,對上他的眼神,忽的一陣心虛。

竇貴生拉著她坐下,無可奈何道:“你以為這就能拖時間了?你以為拖了這幾天我就不走了?”

鹿白心事一下子被戳破,又虎著臉,瞪著眼,兩個腮幫子鼓得跟□□似的,實在好笑。

他心說,這可怎麽是好,還是個孩子呢,怎麽做皇帝,怎麽做得好皇帝?

轉念一想,章元啟那樣的都能做皇帝,她怎麽不行?

“還有五天。”竇貴生好心提醒道。

五天後,就是女皇的繼位大典,也是前往栗赫的隊伍啟程之日。

“我知道。”鹿白洩氣道。

不論圖案選沒選出來,不論她再怎麽自欺欺人,五天後他都得走。時間本就不多,不能浪費在賭氣上。

“知道了就選吧。”竇貴生沈吟片刻,又鋪了張紙在桌上,提起筆望著她,“若是這些都不滿意,你說,我畫。”

鹿白頓時來了精神,撐著胳膊,一躍坐到桌上。圖紙如同碎花般四散飛走,只留下空空蕩蕩的一張,被老太監用手指按在桌上。

思索半晌,鹿白忽的來了主意:“不如畫一柄劍。”

頓了頓,她握住他的手,直勾勾地與他對視:“你知道是哪柄劍。”

竇貴生怔然幾秒,手腕微動,很快,一柄古樸厚重的劍躍然紙上。

鹿白的手沒有松開,順著他手腕的佛珠一顆顆摸過去。他的腕骨跟佛珠一樣,初時硬得硌手,但稍稍用力一按,就能感受到骨骼外頭裹著一層柔軟溫潤的肉。

“再畫一圈佛珠吧,繞劍一周。”她輕聲道,指尖勾住佛珠間的絲線,“佛珠是你,銅劍是我。”

竇貴生想說是不是反了,轉念一想,也對。

殺戮和仁慈,直白和糾纏,鋒利與圓融。願能庇佑天下蒼生,也能捍衛心中所愛。

也許,正是這樣的人適合成為女皇。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只碼了一半,先放上來。下一章要完結了,在憋一個很粗長的結局!(頭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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