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開學後，學習氣氛空前濃重。

一模的時候，回頭是岸的林妙妙終於再次考進了年級前二百名，算是給了林家父母一劑定心丸。

四月份的時候，鄧小琪的藝考成績出來，她專業排到了中戲的12名，只要文化課不拖後腿，目標院校應該是穩了。

快五月份的時候，錢三一爺爺的得意門生蔣昱文帶著項目回國。他正處於年輕力壯的年紀，長相英俊，是裴音那一代青梅竹馬裏最小的小弟弟。他回國讓裴音非常高興，舊時的弟弟如今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形象，也讓她不免感慨歲月無情，當初追在她身後的人已經優秀到讓別人仰望了。

從小到大，若說錢三一心裏真正敬佩過誰，那大概只有蔣昱文了。他們相差了十來歲，叫他哥哥也行，算算輩分，又似乎叫他叔叔也行。蔣昱文算得上天縱奇才，是錢老爺子學生裏最小也最早慧的一個。錢三一小的時候經常在想如果他爸爸是蔣昱文這樣的性格人品該多好，但他萬萬也想不到，他一心崇拜的偶像，對他媽竟然懷著一些不一般的感情。

齊豫見過蔣昱文，偶爾在樓道裏碰到過。第一次遇到的時候裴音也在，當時打招呼的時候順便還給雙方介紹了一下。第二次再遇到蔣昱文，這人特別自然地叫了聲她的名字，打招呼打得特別熟稔。

齊豫沒想到這人還挺自來熟的，她記憶裏的工科學者們大多挺端正的，沒見過蔣昱文這種不太正經的。不過這人有趣是真的，齊豫倒是蠻喜歡他的，但有的時候也暗地裏納悶他來鄉村花園的次數是不是多了一點。

她疑心蔣昱文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每看著錢三一說起蔣昱文飛揚的神色，都不免遲疑，不知道該不該把心裏的話說出來。看著錢三一眼裏冒出來的光，她擡頭望天，不好意思告訴他，他似乎快有個新爸爸了。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齊豫都懷疑了快半個多月，錢三一還什麽都沒發現，硬是等到開門猝不及防堵到裴音和蔣昱文抱在一起，又當場被蔣昱文抓著見證了一場求婚，才精神恍惚地去敲了對門的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問站在門口的齊豫。

齊豫擡眼一看，蔣昱文在對面半開的門後面看著他們看熱鬧。跟齊豫對視一眼，他露出個暧昧的笑容來，也不知道這麽大年紀個人又腦補了什麽。

齊豫挑高了眉，開口：“蔣叔叔，你從此以後就是裴音阿姨的男朋友了嗎？”

“嗨，”蔣昱文笑了笑，那笑容落在錢三一和齊豫眼裏怎麽看都透著股得瑟：“男朋友早就是了，現在是未婚夫了。”

齊豫和錢三一無語地瞪著他。一只手伸出來把蔣昱文拽進了門裏，裴音不太好意思地站在門口，看到齊豫她臉竟然還紅了下。

“豫豫啊，你也知道了嗎？”她有點羞澀，還有對蔣昱文的埋怨。或許是真的年齡差距帶來的觀念不同吧，她這麽低調的一個人，蔣昱文卻相當外放，有什麽都要說出來，連對門的小姑娘都能看出來他的企圖。

五月底的時候，高考像是達斯克摩之劍一樣懸在每個人頭上，要落不落。三模過後，成績基本已經穩定，每個人能考成什麽樣子基本也有了定數。

就算是這樣，唐元明也找齊豫去談了一次話。

齊豫成績向來穩定，基本從來沒有過波動，無論從分數還是名次來看都是老唐心裏的定心丸。他希望最後一段時間齊豫能放平心態，放松對待高考。對她來說，高考問題已經不大了，現在不是考什麽學校的問題，而是在高考中，她到底能把文科的分數天花板考到多高的問題。

齊豫一模和二模的成績在全市一騎絕塵，超過第二名三十多分，三模時候更是考出了神一樣的成績。雖然三模本來就比較簡單，算是給學生穩定軍心用的，但文綜一共扣了十分的成績還是讓人嘩然。

今年高考的日期定在了6月7號和8號，6.1兒童節的時候全市的高中就已經給高三年級放了假。

齊豫的生日在每年的6月2日，今年比較特殊，因為今年過後，她就滿了十八歲，成年了。

她的成人禮辦得盛大無比，一向低調的父親為了女兒包了浦東麗思卡爾頓的空中宴會廳，邀請了各界的名流商仕辦了一場浪漫至極的成人禮。得虧齊豫成績好不擔心高考，別人家孩子家裏條件再好也禁不住在高考前這麽浪一次。

麗思卡爾頓頂層的Flair被包下，供來賓們俯瞰江州的夜景。浦江波光粼粼，城市霓虹自遠方打來。這是江州最高的露臺酒吧，高居58層的高度，一眼望出去，高處不勝寒，紙醉金迷的氣息濃重。

裴音站在露臺邊，穿著禮服，眼神略微迷離地看著外面。她旁邊站著一身西服的蔣昱文，正摟著她的腰肢，和她一起俯瞰著整個江州大地。

蔣昱文：“我記得當時我參加你的婚禮，也是這樣，名流雲集，奢華迤邐。你穿著拖尾長五米的婚紗，一路走過。盛裝白紗，美得不似凡俗，但卻不是走向我，你眼裏甚至沒有看到坐在下面的我。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倘若我早出生十幾年，那該有多好。”

裴音頭靠在他肩上，聽他說這話，也不由從遙遠的記憶裏翻出過往。

她的婚禮在外灘華爾道夫舉辦，與今日的風格並不相同，但一樣華光璀璨。華爾道夫弧形的玻璃天頂聖潔而高遠，水晶燈映出她嬌美的容顏，那時的她甚至有一點羞澀，對未來還充滿著期待。那宴會廳沿襲了江州淮黃金時代輝煌華麗的樣貌，顯得那場婚禮久遠而莊重。

那又有什麽用。

她回過神來，不由失笑，摟緊身邊人的臂膀。前塵過往既然已經煙消雲散，那麽珍惜當下，抓緊眼前人才是正理。

她回頭，目光梭巡片刻，已經找不到錢三一的身影，但是並不如何擔心，畢竟成人禮的主人與她私交甚好，她的兒子也必會被安排得很好。

於是她隨口問了蔣昱文一句：“你有看到三一嗎？”

身邊人沒有說話，裴音意外向他看去，卻只看到他低頭，臉上笑容變了味，幾分調笑浮現在他英俊成熟的面龐上，蔣昱文輕聲道：“這個問題，為什麽不問問我們今天的lady呢？”

裴音瞪視著他，低聲道：“你別告訴我你攛掇一一出了什麽幺蛾子。”

蔣昱文擡起頭，無辜地搖搖頭：“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提供了一個小小的建議，真正搞事的，可是你兒子。”

那麽這場成人禮真正的小主人去了哪裏？

裙擺翻湧，深藍色如同深海的浪花，鉆石灑落裙面，泛起群星的光影。齊豫腳上穿著酒店的綢緞軟鞋，高跟鞋早已經在出來前被她踢到了更衣室。她的手腕被錢三一攥著，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後，裙擺在身後飛揚，夜風一吹，海花盛放。

她一路不停回頭看看，擔心剛才被爸媽看到追出來，終於在跑了五分鐘以後咯咯笑著回了頭，好奇心壓倒了對父母的掛懷，她帶著笑問跑在前面的錢三一：“餵，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錢三一沒有回頭，他穿著一襲黑色的西裝，精良的剪裁勾勒出他勁瘦修長的四肢。雪白的襯衫袖口露出來，深藍色的寶石袖扣邊緣鑲著金色的桂葉，靡麗又幽冷，傲慢又張揚。

終於，他停下腳步，齊豫上前一步與他並肩。她看著不遠處被擁簇在燃燒的仙女棒中的蛋糕臺，輕呼一聲捂住了嘴。

江面的風撲上岸邊，遠處燈光閃耀，唯有這裏寂靜而深暗，只有昏黃的路燈靜靜地凝視著遠方。

幾百根仙女棒被固定在海水花紋樣的底座上，同時燃燒著生命的光火，那畫面令人震撼。劃破夜空的絢麗色彩漸漸歸於煙霧後，錢三一等它們燃燒殆盡，踩上臺階，走進去捧出了他精心準備好的蛋糕。

宴會上六層的天鵝蛋糕更多是一種裝飾，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更不能說是屬於齊豫自己的。錢三一在VOLKS根據齊豫的形象定制了專屬於她的BJD娃娃形象，又在歐洲的AIDA蛋糕品牌定做了這個娃娃形象的蛋糕。蛋糕師在制作這個蛋糕的時候，放的都是海頓的古典樂，而海頓是齊豫最喜歡的鋼琴家。

錢三一為了準備這個禮物，真的從頭到尾花費了太多心思和精力。

蛋糕上插著幾只金色海豚形狀的蠟燭，最中間是海王波塞冬舉著金色的三叉戟，三叉戟上是玫瑰紅的小王冠，鑲嵌著小小的紅色寶石，金色食用金箔在底座上小小地寫了花體的“For Lady Q”。海王旁邊，坐在浪花王座上的，是齊豫的BJD娃娃形象，雙腿被做成了藍色的魚尾，精美絕倫。

這是都屬於她的蛋糕，全世界獨一無二。

錢三一捧起蛋糕，示意她許願。齊豫閉上眼，眼前卻不斷地浮現他領口的領針，高昂著角的雄鹿如此英武，深藍的鉆石點綴出鹿眼，鹿角由黃寶石雕刻而成，流光滿溢，照亮他白皙的下巴。

齊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許了些什麽願望，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望進錢三一的眼睛裏，在他眼中的笑意鼓勵下，低頭吹滅了蠟燭。

這塊蛋糕齊豫舍不得吃，她把它放回原本的包裝裏，打算帶回去給爺爺奶奶姥姥和爸爸媽媽看看。比起蛋糕本身的價值，讓她感動的是錢三一的心意。獨一無二，多麽可貴，她感受到了他的重視。

她手裏抱著精致的蛋糕盒子，眼睛彎起，擡頭對他說：“我真的好喜歡這個禮物，謝謝你。”

錢三一輕輕一笑：“喜歡就好。”

他忽然伸開了手臂，齊豫下意識走近一步，卻被錢三一攬進了他的懷裏。

雪松的味道盈滿了鼻尖，和她身上橡樹與榛子的木調混合，奇異又風情。齊豫動了動，聞到他脖頸間被雪松味掩蓋的淡淡玫瑰和北方冰原泥土的芬芳，粗獷又熱切，她幾乎微醺在兩種香水混合成的冰雪叢林裏。

“成年快樂。”

他清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回響間，羽毛一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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