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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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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八仙居內,冷掌門死死地扣著春花的脖子,和蕭白等人兩相對峙。他頭皮發麻,手腕止不住的打顫,全身已經被冷汗浸濕,而另他畏懼根源是那個明明站的最遠,卻渾身散發著鋪天蓋地的肅殺氣息的男人。

“冷掌門,你不要一意孤行,快放了春花姑娘!”

“爹,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你們……你們都別逼我!”冷掌門慢慢向後退去,蕭白等人卻是步步緊逼,眼見著雙方箭拔弩張,房門突然“砰——”的一聲被關緊。

眾人感受到從身後傳來的寒氣,仿佛十萬冰山瞬間砸了過去,上官秋月緩緩擡起頭,周身盤旋著冷冽的颶風,每向前走一步都有如踏碎萬千星河,生生的凍住了冷掌門的腳步,寒入血肉骨髓。

“冷影,我給你一次機會,放了她。”上官秋月沈聲說道,手中凝出一個肉眼可見的能量。

春花不斷的拍打勒住她脖子的手臂,心臟的劇痛令她喘不過氣來。她顫動著嘴,淚水滑落到地上,“秋……秋月哥哥,好冷……”

上官秋月立刻收了真氣,屋內溫度驟然下降,這才讓蕭白等人得以喘息。春花被冷影擒住,就連上官秋月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貿然出手傷了她。

“糟了!春花的毒發作了!”秦流風瞥到她的手掌,掌心的花在不斷生長出新的花瓣,花朵赤紅,像是一攤幹涸的血。

春花攥緊拳頭,望著上官秋月,忽而笑了一下,艱難的開口:“我曾經以為第一眼,就是命中註定,所以無論錯的多麽離譜我都願意相信上天的安排。後來我才知道,愛是理解、是信任,愛是永遠無法預料的……哥哥,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小春花……”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我背後做了很多事,我……我沒機會報答你了,你以後,可要好好生活。”春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卻在安靜的房間內無比清晰。冷影擰著眉頭,手中的人突然失了力氣,迫使他不得不松手,脫離束縛的春花立刻癱倒在地,眼前的最後一幕是幾人向她奔來的腳步。

“春花秋月,何時了,真好……”

“春花!”

蕭白顫抖著手指去探她的鼻息,瞬間紅了眼眶,“春花……春花她……”

上官秋月抱起她,凝在眼眶裏的淚悄然落下——他很久沒哭過了,自三歲被關進冰谷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了哭也沒用的道理,在以後的漫漫人生中他在再沒為任何人、任何事動過心,可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如此冰冷的一個人,竟然也會留下溫熱的淚。

“小春花,哥哥說過的,哥哥會一輩子對你好。”上官秋月牽起春花的手,掌心交匯的地方泛著柔和的光,他輕笑道:“哥哥不會讓你死的。”

蕭白默默的退開兩步,擰著眉頭望著冷掌門。

冷影只是深深的望了冷凝一眼,最終閉上了雙眼。他大勢已去,即便走出了這道門,也只能茍且偷生,被同道中人恥笑,他無奈的垂下頭:“爹已經走投無路了,只希望你能引以為戒,繼續走在正道上……秦流風,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爹!!!”

隨著匕首沒入胸脯的聲音,蕭白推開了八仙居的大門。

微風陣陣,殘陽如血。

人性究竟是善還是惡,根本就不重要了,這世上本沒有純粹的好人和壞人,也沒有真正的善惡黑白之分,他一直所堅守的武林正道,一點一點的剝奪了他之所愛,而只要有人活著,就會有與生俱來的貪、嗔、癡,殺戮就永遠不會停止。

這不是武林,這就是武林。

〈25〉

春花在五日後悠悠轉醒,守在他身邊的人是秦流風。在李漁為她診脈,確定她已經無大礙以後,秦流風疲憊的臉上才露出一點笑容。

“冷掌門在你昏迷以後引決自裁,蔔二的事情也已經昭告天下,他賣假的長生果所賺取的錢財在李漁的引領下悉數查獲。”秦流風端來剛剛煎好的藥,輕聲道:“不過蕭白還沒想好這錢財該如何處理。這筆款項來源紛雜,想要如數歸還不大可能。”

“那就成立幾家粥鋪,為百姓免費施粥吧。”春花舀著黑乎乎的湯藥,皺著眉放到一邊,“這樣也算是為貧苦百姓做點好事。”

秦流風附和著點了點頭,輕嘆了一口氣,“那日我們本以為會發生的大戰,最後在蕭白和上官秋月的計策下和平解決,各大門派都退回了自己的領地休養生息,因為上官秋月詐死,魔教內部群龍無首,亂成一團,不過葉顏帶領一波人馬殺出重圍,成了千月洞新一代的洞主。”

“那……他呢?”

秦流風手一頓,憂心忡忡的望著她:“春花姑娘,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嘆了口氣,轉頭離開,春花這才看見一身白衣的男人垂立在側。他一動不動的,仿佛站在那裏很久了,依舊是長眉若柳,身如玉樹,只不過那一頭潑墨般的長發,一片雪白。

“小春花又不乖了,藥得按時吃。”上官秋月端起藥碗,手卻抖動的厲害。

“哥哥……”春花不知怎的就哭了起來,她伸手撫上上官秋月的發絲,內心酸澀,漲得發疼。她從沒想過,她那個不可一世的魔頭哥哥會落到如此地步。“真氣還能恢覆嗎?”

上官秋月垂眉,搖了搖頭。

“那頭發,還能變回來嗎?”

“很醜,對不對。”上官秋月本來在笑的,他不想看到小春花傷心,可她的眼淚一滴滴的砸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笑不出來。

“看我這麽不堪,還喜歡我嗎?”

春花倏的垂下胳膊,良久,沖他笑了一下,“喜歡,無論哥哥變成什麽樣子,春花都喜歡。”

上官秋月苦澀的咧開嘴角,眸子裏卻裝滿了失落。

直到他被溫柔的吻上。

他們的身體貼在一起,臉靠的很近,春花抱著他的肩,向他傳遞著體溫和濃濃的愛意。靈巧的嫩舌滑入她的嘴裏,略過的每一處皆是小心翼翼,淺嘗輒止,仿佛是吸允著一顆快要化掉的糖。上官秋月眨眨眼,終是徹底淪陷。

他不是傅樓,小春花也不是游絲,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他們落得那般田地。

星辰傾聽著月亮的私語,月亮吻過星辰的每一處角落。他們的手緊緊相扣,兩顆挨在一起的冰蠶珠散發著無比炙熱的光。

一旁的湯藥涼的徹底。

〈26〉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春花叼著筷子,等著仆人上來最後一道菜。

“你我雖立場不同,卻有幸在醫聖之死的這件事上達成共識,在下以武林盟主身份向你表示謝意。”蕭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上官秋月挑挑眉,一臉諂笑的望著春花。

“他身體虛,喝不了酒,這杯我代勞。”春花像模像樣的在上官秋月得意的目光下飲酒下肚。

“小春花,哥哥想吃那個。”上官秋月用下巴點了點離他最遠的那道菜,委屈巴巴的小聲嘀咕著。

“你自己不會夾啊?”

“哥哥手抖,拿不穩。”

眾目睽睽之下,春花只得沖蕭白等人尷尬的笑了笑,默默的夾起一顆大雞腿塞進他碗裏,“吃吧吃吧,撐死你。”

本來興致沖沖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了下去,春花看了看他,“又怎麽了?”

“小春花竟然咒我死,這飯不吃也罷。”上官秋月撇撇嘴,作勢要走。若不是春花三番五次求他應下蕭白的邀請,又能通過這次機會讓葉顏和秦流風兄妹相認,他才懶得參加這次白道的宴席。

“在下,也要敬你一杯。”秦流風忽的起身,微微頷首道:“感謝上官洞主救下我妹妹。”

葉顏坐在他身側雖沒什麽表情,可春花能看出來她內心是歡喜的,她今日和往常不同,穿了一身秀氣的素色紗裙,發飾也較為繁瑣,添了幾分尋常人家女子的煙火氣。

春花沖他攥起小拳頭,意圖很明顯:你要是敢走,試試看。

上官秋月只得重新坐了回去,語氣卻不善,“秦公子大可不必感激我,我救下葉顏也是為了讓她為魔教效力,反正在你們正道人士眼裏,我這個大魔頭就只會利用別人。”

葉顏猛地起身:“尊主,我……”

上官秋月玩味的笑笑:“別叫我尊主,現在的我可打不過你。”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春花冷著臉看他,“我們還有一筆賬沒算清楚呢。”

蕭白突然輕咳了一聲,“在下公務繁忙,我看,今日我們就到這兒吧。”

“誰都不許走。”春花抱著肩膀,斜著眼看著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的上官秋月,“是你告訴了蕭白如何安全的進入千月洞擄走我,順便提前給了他玄冰石,又在那場大戰中假意被偷襲,與我決裂?”

上官秋月安靜的像一只把頭塞進羽毛裏的鴕鳥。

春花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又望向蕭白:“是你明知蔔二設下的是鴻門宴,千方百計的禁我足,我在大半夜一遍一遍提心吊膽的往地牢跑,你卻看破不說破?”

鴕鳥加一。

“好啊你倆,合起夥來騙我。”春花瞪著眼睛,一副老板訓斥員工的派頭,“你倆,每人一份檢討書,現在就寫!不得少於兩千字!”

上官秋月無辜的看著她:“哥哥手抖,寫不了字。”

“那就用腳寫。”

蕭白和上官秋月一前一後灰溜溜的出去,春花這才平息怒火,夾了點自己喜歡的菜慢慢吃起來。

可一柱香的時間都過去了,兩人也沒回來,春花生怕出了什麽事,說要去書房找找。秦流風也不大放心,便隨著身影跟了出去。

〈27〉

月光如洗,兩個身影筆直垂立在荷葉尖上,一人手中提刀,濃眉似劍,一人白衣袂袂,明眸帶笑。

無論是非,過往的恩恩怨怨,蕭白和上官秋月終有一戰。不過眼前的人揮袖帶風,運籌帷幄,哪有半點失了真氣的樣子。

“打也可以,不過你得小聲些,別驚擾了小春花。”

蕭白氣息一頓,腕中的刀光霹靂一般疾飛而去,伴隨著一聲鳳鳴,破碎一樣的寒光閃過上官秋月身前,他靈巧的避開攻擊,有些慍怒,“不是告訴你了要小點聲嗎?”

“鳳鳴刀的招式本是如此,無法控制。”

兩人不約而同的錠紛躍起,飛舞在葉片之上,在清冷的月光下各自出招,不相上下。

〈28〉

躲在灌木叢後的春花焦急的看著兩人,剛想出去制止,被秦流風扯了回來。

“你幹嘛!”春花不懷好氣的低吼道:“他倆都打起來了!你拽我幹什麽!”

秦流望著遠處的兩人,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春花,一副看傻子眼神。春花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回頭,只見上官秋月游刃有餘的穿梭在刀光之間,出招狠戾,真氣皆凝聚成了實體。

“上官秋月真氣恢覆了?”

秦流風聳聳肩,“這可不是我說的啊。”

“好啊上官秋月,又騙我。”春花擼起袖子就要往外沖,卻又被秦流風擋住了去路。

“你就讓他們打一場吧。從上一輩子的恩恩怨怨到這一代的諸多事情,哪有那麽容易就放下芥蒂和平共處的,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勝負已經不重要了。”秦流風把春花按了回去,苦口婆心的勸道:“我想上官秋月與你隱瞞恢覆真氣的事情,也是有苦衷的。”

“他能有什麽苦衷!演起戲來到是一套一套的。”

秦流風笑了笑,輕聲說道:“其實上官秋月才是最孤獨的,他在我們眼裏武功卓越,心思百密無一疏,強大到玩弄整個武林,卻偏偏對你頻頻示弱,春花姑娘,你可知為何?”

春花思酌一翻,搖了搖頭。

“愛是沒有下限的理解和不違背原則的包容,或許春花姑娘可以多去考慮對方的想法,想想他真正需要的是什麽。”秦流風緩聲道:“當今世人都以為上官秋月死了,他雖騙你,卻也是為了護你周全。自此以後,上官秋月不再是人人畏懼的名諱,你們也可以隱姓埋名的好好生活。”

春花長舒了一口氣,回頭望了一眼:“就當你說對了吧……這件事我會好好和他說的。”

秦流風會心笑笑。

“那我們走吧,等他們打夠了也就該回去了。”

“你先回,我還有點事。”秦流風給自己扇了扇風,語氣有些急促,“前幾日,鳳鳴山莊混進來了一個小賊,跑去藏寶閣偷光了我秦家所有新配置出的香水,少說也得幾千兩銀子。我今日又在藏寶閣放置了幾十瓶,這便去守株待兔。”

“香……香水?”

“是啊。春花姑娘可有什麽線索?”

“沒有沒有。”春花連忙擺擺手,“那你去守株待兔吧,我先走了。”

秦流風用扇子戳戳腦袋,春花這會兒倒是跑的比兔子還快。

“再見了,春花姑娘。”

〈29〉

蕭白和上官秋月二人勝負未定,倒是因為已過子時,怕春花等人起疑,只得作罷。

“今日你我不分勝負,倘若蕭盟主願擇日再戰,在下隨時奉陪。”

蕭白抱劍說道:“還望上官洞主下次……能雙手並用與我戰鬥。”

上官秋月輕笑一聲,向外走去。

“你本可以維護正義,成為正道之士,為何偏偏選擇做魔頭?”

上官秋月腳步一頓,沈默了半晌,開口道:“起碼我能護得小春花一世周全。”

蕭白漠然,直到上官秋月的身影消失,深夜的露水打濕衣襟,他也未曾動過地方。

他對春花的這份感情,是時候該放下了。

〈30〉

上官秋月回去的時候,大廳裏只剩下春花一人,殘燭搖曳著那人的身影,他不知春花獨身一人在那裏坐了多久。

春花側過頭,替他手呵著熱氣:“打贏了嗎?”

上官秋月先是一楞,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笑著搖了搖頭。

春花嘟著嘴,“我並不讚成你之前的那些做法,所以你以後要收斂一點……”

“好。”上官秋月揉揉她的頭發,“小春花不生氣就好。”

“誰說我不生氣的?”春花推開他,不依不饒的撒起嬌來,“你三番五次的把我當猴耍,真氣恢覆了也不告訴我實情,害的我一直擔心你沒了功力身體虛弱。”

上官秋月思考了半天,春花本以為他能說幾句甜言蜜語,那人卻張口道:“哪有你這麽醜的猴。”

“上官秋月!”

“好好好。那妹妹說,怎麽才能原諒哥哥?”

春花眼珠滴溜溜的轉,不懷好意的笑道:“那哥哥學兩聲狗叫來聽聽。”

於是夜黑風高,整個鳳鳴山莊的人都聽到了春花大半夜學狗叫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歡,上官秋月用著偽音之術,繞著桌子和春花你追我打,不亦樂乎。

春花跑累了,便依偎在上官秋月懷裏,給他的一頭白發編小辮。

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哥哥,我們回傳奇谷吧,就現在。”

上官秋月身體一僵,扭過頭直視著她的雙眸,“小春花可想好了,不後悔?”

春花親上他的嘴,又倏的離開,叉著腰笑道:“哥哥這裏被我蓋過章,就是我的人了,我要對我的人負責……你別這麽看著我,怪不好意思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嘛,春花本來就是要跟秋月回去的。”

“好,都聽小春花的。”

上官秋月彎下腰來,吻上了她的嘴,把那些不善言辭的表達和無盡的委屈與心酸融化進這個吻裏,升華出熾熱的歡喜。

一個命中註定,一個一見鐘情。

此去經年,山潑黛,水挼藍,翠相攙。

明月映春花,綠水青山,閑雲野鶴。

佳人在側,年年為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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