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青，宋知青？”村長喊著宋平安。

宋平安的腦子還是嗡嗡的，一點也沒有平時的機靈，用失神的焦距看著村長。

“不知道你們城裏是怎麽算的，我們這裏接電話也要錢。”村長說道。

“多少錢？”

村長媳婦拉住了丈夫，搶白說道：“算你三毛好了。”

村長想著，平時要往高了算，接近四毛錢，怎麽都要四毛而不是三毛錢。不過媳婦說了三毛他也不反對，等到宋平安走了才說道，“你咋今天轉性了？還給宋知青減少了幾分錢？”

“宋知青的爹媽離婚了！”村長媳婦生怕宋平安聽到了，湊到了自家漢子的耳邊，“他本來是要討要點糧票啥的，結果家裏人不給，說是讓他多顧著自己，家裏結婚了，老爹還再婚了，說他媽是個神經病啥的。聽說神經病是遺傳的，萬一宋知青也有咋辦。你沒看到宋知青的眼睛都發直，算了，這樣情況下，我不招惹他，給他便宜幾分錢。”

村長咋舌說道，“這你也知道？”

“我本來在打毛衣，聽到了離婚兩個字，我就聽了一耳朵，宋知青反覆問：都多大年齡了，咋不為他和如意想想，非要離婚，反正就是車軲轆一樣抱怨說著這些話，然後重點是要糧票要鈔票，都沒要到。”

村長想到宋平安的做派，搖搖頭：“他家裏其實給了不少，你看另一個宋知青，宋如意就夠用，就宋平安還要養汪琳兒，不是我說，那個汪琳兒的做派還真不像是下鄉，像是過來耍朋友的。”

宋平安和宋如意兩人是兄妹，結果宋平安只顧著汪琳兒，還試圖把汪琳兒的活兒分給宋如意，兄妹兩人生分得不行，別說像是陌生人，感覺像是仇人。

不過是宋平安單方面對宋如意的冷戰，宋平安對宋如意陰陽怪氣，宋如意似乎也不生氣，總是笑瞇瞇的，就堅持一點，要錢要票通通沒有，讓她幫忙幹活免談。

村長對宋如意的印象挺不錯，覺得小姑娘通透得很，雖然有時候說話做事有點學生做派讓人發笑，不過小姑娘有一點好，居然還會《赤腳醫生手冊》裏面的內容，用挖耳勺給小孩子掏耳朵掏的幹凈不會傷著人，會給吃撐了的孩子捏穴位幫助消化，還給一個發高燒的孩子給溫度消下去了。

雖然幹農活不行，這些亂七八糟的幫忙讓村裏頭的記分員也算了工分，算起來比一般的男知青都要強得多。

村長媳婦聽到丈夫說宋如意，連忙把手中的毛衣線一放，“我去湊個熱鬧。”她差點忘了，宋平安和宋如意兩人是兄妹，本來就不和，現在父母離婚了，宋如意那邊是個啥反應？

村子裏沒有電視，電影一年到頭也少的可憐，村裏的文娛活動少得可憐，村長裏的小媳婦老媳婦都喜歡湊熱鬧，把村子裏的那些事翻來覆去地講。

村長把人拉了一把，“你剛剛還說別惹宋平安。”

“如意沒事，如果有神經病，肯定是宋平安，他腦殼本來就不聰明，喜歡誰不好？要給那個汪知青做牛做馬，就是腦殼有包。”村長媳婦說道，“再說了，總不能讓如意吃虧，我可喜歡這個小姑娘。上次她給我腦袋上一捏，哎，你可別說舒服著呢。我不跟你扯了，我去找宋如意知青。”

知青要走都是走大路，村長媳婦直接在田埂上走得飛快，抄小道反而趕在了宋平安前頭。

宋平安恍恍惚惚走路，走在烈日下，反而像是在冰河裏，一想到父母離婚，母親不要她，父親要再組家庭，就打了一個寒噤。

在這個電話之前，他從不後悔自己下鄉。

好哥們都說他賺了，汪琳兒多好的姑娘，那就是一中的一朵花，他把宋如意的代課老師職位運作給了劉梅，自己陪著汪琳兒下鄉，拉到了汪琳兒的手，親到了汪琳兒的小嘴兒，讓汪琳兒願意嫁給他。

汪琳兒的手多軟，嘴兒多甜，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想到他們兩個人會過一輩子，宋平安身上就有一股沖勁兒，就連在村裏頭挑大糞都有力氣。

農村苦不苦？累不累？那是肯定的，尤其是他一個人的票還要養著汪琳兒，日子就更苦了，所以他才想要讓宋如意分攤一部分，這樣下來，兄妹兩人養著汪琳兒就輕松多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宋如意居然死活不肯，把那點票和錢看得比親情重，讓宋平安才會和宋如意置氣。

但是這樣，日子也是可以過得下去的，他爹是廠裏采購辦的，別人大戶隨便漏出來一點都夠他的，而且宋平安知道，他爹偷偷攢了不少東西作為自己的老婆本。

可一旦離婚，宋建國再婚，就全沒了。

宋平安的身子發冷，他很早就知道，他喊宋建國爸，喊何穗媽，其實他們兩人都不是他的親生爸媽，他們一個是他叔，一個是他嬸。他們兩人只有一個孩子，就是宋如意，宋如意是女的，那自然老宋家偏心他沒什麽問題，但是宋建國如果再婚了呢？

再婚還不是最糟糕的，如果再生了孩子呢？如果孩子還是男孩子呢？

宋平安一想到家裏現在什麽都沒有，根本就不可能給他什麽，就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宋建國手裏就只有一套房子，還有偷偷替他攢的東西，宋建國未來三年的工資都還要分一半給寧蓁蓁，他下鄉根本就沒辦法回去，如果偷跑回去，就一輩子的汙點在身上。

現在宋建國已經和小劉結婚，事情成了定局，他一定得把那部分偷藏起來的東西拿到手。宋平安的心裏就瞬間有了決斷。

宋平安真正開始後悔自己下鄉，如果不下鄉也不會鬧成這樣，更不會被政策禁錮住，如果他在家裏，就算是天大矛盾，他也能夠阻止兩人離婚。

“平安。”嬌柔的聲音響起來，那是汪琳兒。

汪琳兒穿著的是他的新衣服改成的，頭上戴著草帽，這種鄉趣十足的衣服，也就只有汪琳兒穿著不土氣。

“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汪琳兒用手帕擦了擦宋平安的臉。

看著汪琳兒柔美的面頰，剛剛那種焦躁的情緒被舒緩了下來，宋平安甚至後悔自己的念頭，“我只是剛剛接到了一個很震驚的消息，我要去找如意。”

汪琳兒的嘴唇撅起來，她可一丁點都不喜歡宋如意，以前她在一中都是人人喜歡的，現在女知青裏最受人歡迎的就是宋如意。“你找她幹什麽？她討厭死了。”

“我爸媽離婚了，我得找她。”

汪琳兒的眼睛瞪大了，“你爸媽怎麽離婚了？都多大年齡了，怎麽回事啊，那你爸還結婚嗎？是不是有人介紹，哎不對，為什麽會離婚，這年頭沒聽說什麽離婚的事啊。”

宋平安聽著汪琳兒一連串的疑問，心中有些煩躁，“我奶奶剛剛和我說的，我在下鄉，我也不清楚情況，這麽大的事我找如意商量一下，等會看看能不能請假回去一趟。”

一來是看能不能挽救這一場婚姻，二來則是沒辦法挽救了，一定要把宋建國給他準備的東西都拿走。

“那我和你一起去找如意。”汪琳兒說道，“如果要是你回去了，幫我帶點東西吧，我想一下，得送給村長家一點麥乳精，還有記分員也不能少，讓他少扣點我的分，糧食站的……我自己需要一點新布，最好還有一塊兒手表……”

以前宋平安覺得汪琳兒數這些東西像是可愛的小倉鼠一樣，現在心煩的時候，覺得像是嗡嗡的蒼蠅。

“琳兒，別說了。”

汪琳兒第一次被宋平安打斷，臉上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汪琳兒一丁點的苦也沒有吃過，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帶著一點無辜的天真，這讓宋平安有些愧疚，“抱歉，我心情不好。”

汪琳兒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笑著說道：“你回去給我多帶點東西，我就原諒你，不然就不理你了。”

宋平安勉強笑了笑。

兩人接著不再說話，往知青點走去。

等到知青點的時候，宋如意正拿著鋁制飯盒坐在小木紮上吃飯，她的旁邊還有一個水壺，渴了喝一口水。

“如意，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宋如意本來在聽到了母親和郭曉的話，就對宋平安有提防的心思，接下來下鄉的時間，宋平安屢屢要她的票和錢，還試圖把汪琳兒的活給她，徹底讓她對這個堂哥沒有了好感。

因為她的冷淡，宋平安還發火，讓宋如意更打心眼裏瞧不起宋平安，這是什麽人啊！

宋如意按照母親和郭曉的吩咐，對誰都和和氣氣，只甩臉色給宋平安，冷冰冰地說道：“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我還在吃飯。”

“是很重要的事。”宋平安強調說道，“和家裏有關的。”

宋如意早已經從母親那裏知道了消息，放下了碗筷，“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用和我說。”

宋平安本來在電話裏就被刺激得夠嗆，然後一路汪琳兒說話又讓他不舒服，現在聽到了宋如意的話，腦子裏的理智全部都被燒得幹幹凈凈。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爸媽離婚你不和我說？這是多大的事，宋如意你有沒有心？你居然還吃的下去飯！我讓你吃！”

宋平安說完之後就想要上前打翻宋如意的飯盒。

只是他還沒有掀翻宋如意的飯盒，就被人飛起一腳踹在了腿彎，竟是跪在了宋如意的面前。

宋如意對著那人喊道：“媽。”

宋平安的腦子一片空白，慢慢扭頭，看到了寧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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