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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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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念來去物是人非

“程程,你怎麽了?”回去的路上,浩文開著車,仍然註意到了程程的失神,湊近她喚了一聲,“程程。”

“啊,你剛才說什麽?”程程回過神,急忙應道。浩文側頭看了她一眼,“沒什麽,你明天該去覆查了吧。”

“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還要上班,不用陪我。”

“那你自己小心。”“知道了。”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程程看著車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致,又一次陷入了沈思,渾然不覺浩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聖心醫院

走出大門,程程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你看,醫生都說一切正常吧。你非要跟我來。”

月琪挽住了她的胳膊,“人家這不是不放心你嘛。再說了,你都回來這麽長時間了,除了剛回來的時候匆匆忙忙的看了你一眼,我們都沒機會坐下來好好說說話。死程程,太沒良心了。去了一趟法國,就連好朋友也不要了?”

“我說一句你就有十句等著我,算我怕了你了,是我的錯,行了吧?”程程笑道。“那還差不多。”月琪揚起下頜,抿嘴一笑。

“我昨天和浩文參加一個酒會,遇見一個——很奇怪的男人。”“哎呀,我們寶貝兒那麽漂亮,男人看見你不奇怪才奇怪呢。”月琪不以為然道。

“不是。”程程皺了皺眉“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他給我的感覺——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但如果他真的和我失去的那段記憶有關的話,他為什麽不跟我打招呼呢。還有,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想要流淚——這句話程程沒有說出口,只是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月琪,“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最近,我腦子很亂,總是有些情景在我眼前閃過,快得我捕捉不到,但是心裏,就會莫名其妙的難過——”

“既然難過,就不要想了。”月琪打斷了她,頓了頓,又道:“你遇到的那個男人,是叫——許文強嗎?”她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你果然知道,他——以前認識我們是不是?”“真的是他——”月琪輕嘆,“沒想到上海這麽大,你還是遇到他了。程程,”她突然嚴肅的看著她“你愛高浩文嗎?”程程一楞,“我——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對那幾年的印象很亂,我只知道我爸爸去世了,我們家,也出了問題,但是前因後果——我真的想不起來了——”程程無助的扶著額頭,“我什麽都想不起來,我從北平回到上海,到我離開上海去法國,後來認識了浩文,我爸爸去世,我又回了上海,然後又去了法國——我真的很亂——我想不起來到底都發生了一些什麽?真的想不起來——”她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想不起來就算了——別想了,程程。”月琪緊張的抱住她“你怎麽樣了?頭又疼了?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談這些的。”

“沒什麽。”程程把手放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我沒事。”她恢覆了平靜,“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的問題,因為我對浩文的記憶也是不全的——他對我太好了。好的,除了嫁給他,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所以,你不愛他,你只是,感激?”“或者是愛的吧,只是我想不清楚。”程程笑了笑,“我忘了太多事情,也包括他——”

忘了嗎?月琪有些悲哀的看著她,程程,你是忘了,卻不是浩文——

“月琪,我有個問題,你好好的回答我。”程程的語氣突然認真起來。“什麽問題?”

“我想你是知道我所有過去的,我只想問你,那一段記憶,是不是——讓我很痛苦?”否則的話,為什麽每次觸摸到,都有窒息的感覺——

月琪看了她一眼,輕聲答道“是——”是很痛苦,痛苦到,你必須用這樣的方式——解脫——

程程微微垂了垂眼睫,“還有一個問題。”她頓了頓,“許文強——我認識他,是嗎?”

月琪猶豫的點了點頭。“那麽——我痛苦,是因為——”她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下去“是因為——他嗎——”月琪沒有回答,程程從她的表情裏,知道了答案。

“我明白了。”程程沈默了一會,突然微微一笑,“以後,我不會再問了。不管怎麽樣,都過去了,不是嗎?”她扭頭看著月琪。“嗯,都過去了。”

月琪咬了咬嘴唇,又道:“程程,你真的能這樣想,那就太好了。你要珍惜眼前的幸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知道了,望遠鏡。”“死程程,又這樣叫我——”“你本來就是望遠鏡嘛。”“你討打——”

大三元

“來強哥,咱們兄弟走一個。”丁力斟滿了文強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就自顧自喝幹了自己杯裏的酒 。文強微微一笑,也一飲而盡。

“強哥,”丁力又斟上了酒,“咱們好久沒有聚聚了,今晚,不醉的不是兄弟——”

文強仍是微笑,“阿力,你這次去廣州,事情辦的怎麽樣了?”他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邊。“手下養了一群膿包,什麽都做不好,屁大點的事兒,也得我親自去處理。”丁力從文強手裏接過煙,似是漫不經心的答道,眉目間已然難掩霸氣。

文強靜靜的看著他,“丁大老板出面,還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的。”他笑了笑,“你現在在上海灘,比起當年的馮競堯,也差不了什麽了,總算是實現了你的心願。”

“強哥,你也不用堵我,我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丁力含著煙,有些含糊的說道,“當年馮家出事的時候,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他媽早就跟一條狗似的死在那個爛巷子裏,”他一連喝了好幾杯,“沒有你,我到不了今天,當年——”

“別說了。”文強壓住了他的手,拿開杯子,“你喝太多了。”

“強哥——”丁力搶回自己的酒杯,“我沒有醉。”他又喝了一杯,“強哥,你見了程程了,是不是?”

文強沒說話,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丁力看了看文強的臉色,“她和你們說的一樣。”文強很快的接口,“就像你們告訴我的那樣。”他突然笑了笑,聲音低了下去,“我早就知道的——”他一口喝幹了杯子裏的酒,又倒了一杯。

“強哥——”丁力悶頭吸了一口煙,“你——別怪程程——”“怪?”文強輕輕的笑了笑,專註的看著杯子裏的酒,“我有什麽權利怪她——是我毀了她的一切——逼得她,要靠這樣的方式來解脫——”

杯裏的酒水晃動著燈影,倒映在文強眼裏,丁力幾乎覺得他在流淚,“算了強哥,不說了,來——”他又斟上酒,“喝酒——”

文強的目光仍然專註在杯子裏,仿佛那裏面有什麽稀奇的東西,“阿力,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他仰頭飲盡杯裏的酒。

“強哥——”丁力不知道該說什麽,“當年的事,其實也不怪你,他媽的日本人不是個東西——”

“阿力,”文強仿佛沒有聽見丁力在說什麽,“其實你,應該恨我的,如果不是我——你和程程,不會——”他擡頭看了看他,又喝了一杯,丁力一時沒有接話,默不作聲的倒酒,“我恨過你——”他低聲道,“程程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我差一點就能得到她,得到我的幸福,”他吸了一口煙,接下來的話伴著煙霧吐出,“就差一點——”

“對不起,阿力,是做哥哥的,對不起你——”“我打了你一槍,我覺得那是我應該要回來的——”他打斷了文強的話,“所以我開了槍,”他突然笑了,“強哥,你毀了我的婚禮,毀了程程的家業,你說,我打你那一槍,該是不該?”

“該。”文強也笑了,堅定的道,“阿力,你沒有做錯什麽。”

“但是開槍之後,我立刻後悔了,強哥,你相信嗎,我立馬後悔了,咱們——是兄弟啊——我在老天爺面前發過誓的——”丁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真的後悔了,我呆在那,看著程程哭,看著精武門的人把你帶走——我當時就知道,我從此,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程程——”

他看了看文強,眼中閃著一些亮光,“後來程程要離婚去法國,我也沒攔著——再後來,馮先生跟日本人鬧翻,馮家天翻地覆,馮先生去世,程程回國,然後又出國——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也沒有力氣想太多了,”他呼出了一口氣,“你知道的,我腦子向來不太好使。”他又笑了笑,“馮家徹底垮了,我整天四處火並,被人追殺,那段時間,真的——”他搖了搖頭,仿佛不堪回首,“直到——你救了我——”

他微微瞇起眼睛,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天,下著大雨,所有兄弟都已經死了,他一個人孤軍奮戰,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一個荒涼的巷子裏,子彈用盡,身負重傷,當時,真的以為這一生到頭了。但是,他還是出現了,那個他以為早已在他的槍下化為一縷孤魂的男子,他的——生死兄弟——仿佛時光倒流,那一襲黑衣的背影,從天而降,擋在他的身前——

丁力突然笑了,“強哥,我本來以為,我跟你扯平了——你毀了我的幸福,我打了你一槍——”他的眼神難得的覆雜,“但是你又救了我,看來這一輩子,我跟你是牽扯不完了,我註定了,要欠你——”

“阿力——”一直沈默聆聽的文強終於開口,“你沒有欠我,是我——”他握緊了酒杯,“是我,對不起你們。”

“她沒恨過你,”丁力突然幽幽道:“她沒恨過你——強哥,其實就算婚禮上你沒有出現,我們也未必會幸福。她愛你,是愛到了骨子裏的——我——”他笑了笑,“只能認了——”

“阿力——”文強頓了頓,不知道該說什麽。兩人都沈默,悶頭喝酒。

“要不是她失憶——她決不會——”半晌丁力又靜靜的開口,“別說了,”文強打斷他,“她幸福就好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他重覆了一遍,聲音低的近乎嘆息,“她幸福——就好——”說完一仰頭,又喝了一杯酒。

“對,她幸福就好——她嫁的那個人,說實話,比咱們強——最起碼,不用她天天擔心,生怕哪天出去就回不來——”

“阿力——”文強突然擡眼定定的看著他,“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搶——”丁力搶道:“我沒忘,我一直記著。”

“是嗎?”文強的眼神有些飄渺“你知道嗎?像我們這樣的人,手上沾滿了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笑容裏說不出的淒涼,“遲早——是要還的——”

丁力被他的目光震懾,一時無言。“算了,不說這些掃興的。”文強拍了拍他,微笑道:“其實你這幾年挺出息的,總算沒重蹈馮先生的覆轍——”“日本人不是個東西,強哥,我丁力沒你那麽多大道理,我就知道有仇必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的目光中升起濃濃的戾氣,“誰不讓我好過,我就他媽不讓誰好過——”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這些年,你幫了我不少忙。”文強笑笑,吐出一口煙。

“我能幫上什麽忙,強哥,還是你厲害,”丁力陡然間仿佛回到了當年,滿臉的興奮,“那個聶人王,當年聯合日本人,搞垮了馮家,害死了馮先生,成了上海王。那勢力,比馮先生當年,還要盛上三分——就這樣,還是被強哥你扳倒了——”丁力把酒杯滿上,“就沖這個,兄弟得敬你一杯。”

文強笑了笑,他回到上海後,為了解決這個禍害,在各方勢力之間周旋,花了足足三年的時間,各方面著手,力求必勝一擊,終於,將他逼進了死胡同,但是他付出的代價,也相當慘烈——談何——容易啊——文強深吸了一口氣,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淡淡的笑。

“強哥,其實——我也一直想問你——你當年有沒有恨過我?”丁力的眼中已帶了幾份酒意,“我在生死關頭,選擇了馮先生,背叛了你——”

“不要說背叛,”文強安靜的道:“只是——每個人想要的不同,誰也沒有權利替誰選擇,所以,不存在誰背叛誰”他微微一笑,“當年我就說過了,你什麽也沒做錯——”他仰了仰頭,笑容掩藏在煙霧背後,分外不真實,“要怨,也只能怨命——”

“要的是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了?”丁力突然默然,低聲道:“當年,我是個買梨的臭小子,但是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麽。現在,我有的越來越多,反而越來越不知道不知道我要什麽了——”他看了一眼文強,“強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馮競堯的下場就是我的未來——”

“阿力——”文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算了,強哥,我怕是跟你待長了,也開始把事情覆雜化了——”他長出一口氣,“你說過的,自古成者王敗者寇——沒有什麽好廢話。”

他一扶文強的肩,“強哥,兄弟打下的江山永遠算你一份。”文強看著他,沒有說話,前陣子的叛亂怕是涼了阿力的心,對這樣的環境,終也是生出了幾份厭倦,只是早已脫身不得——何況他還是不甘心的——

只是怎樣的野心也掩蓋不了心中不時湧上的失落和孤寂吧——在這樣的時候,文強又怎能說出他本無意於此這樣的話來——

“到時候再說吧,”他微笑了一下,“現在外頭還是一團亂呢——等時局穩定下來再說吧,這次我是不敢隨便扔下你走了,總得等你的江山坐穩了——

“但是你始終要走的,是不是?”丁力卻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酒杯,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做什麽勞什子老大——”他慢慢的擡眼看文強,“這些,不是你要的,對不對?”

文強沈默了一會,“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定。阿力,我只要你記住,”他深深的看著兄弟,“我們變得更強,不是為了摧毀,而是為了守護——為了獲得保護我們所想要保護的東西的力量——”丁力看了他一會,認真的點了點頭。

文強呼出一口氣,笑了笑,“無論如何,我們一朝是兄弟,一輩子是兄弟。”他伸出了手。

“一朝是兄弟,一輩子是兄弟,”丁力握住了他的手,“強哥,我明白。你去做你想做的,如果需要幫忙,千萬別跟兄弟客氣。”

文強抓緊了他的手,微笑。

“強哥,”走出大三元,丁力已經步履蹣跚,舌頭也大了起來,“你說,咱們是不是兄弟?”

文強架著他往外走,聞言只是笑笑,“你說啊。”丁力歪歪倒倒,仍不忘逼問,“是——”文強用力的扶住他,“我們當然是兄弟。”

“那你要把我當兄弟,以後咱就少提——”他半掛在文強身上,手舞足蹈,“少他媽提那些個慫事兒——什麽對得起對、對不起的——你要把我當兄弟,那我們就一起打江山——你想做什麽,你就去做——咱們兄弟聯手,咱誰也不怕——”

文強微微動容,阿力,這些年終歸是變了——

“許先生,力哥交給我們吧。”守在門外的幾個馬仔從文強手中扶過丁力,“許先生帶人了沒?要不要派個人送您回去?”馬仔畢恭畢敬的道。

“不必了,你們照顧好力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那好,許先生您自己小心。”

看著阿力的車走遠,文強才也上了車。

車子在上海街頭漫無目的的開了一陣子,停在了外白渡橋上。文強靜靜的倚著橋欄站著。

還是喝多了點,此刻冷風一吹,酒意有點上湧,些微的暈眩。他吸了一口寒夜裏沁涼的空氣,把內裏翻湧的酒意和其它東西一並壓了下去。

已經很晚了,他知道,明天一早就要上班,最近公司業務正是最繁忙的時候——

但是,他真的不想回去,他只想在這樣夜晚的寒冷裏好好的靜一靜——自從回到上海,日日在勢力傾軋間周旋,在腥風血雨裏闖蕩,上海灘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過是包裹著流光溢彩的外衣的齷鹺黑暗,繁華熱鬧,夜夜笙歌也只是背地裏勾心鬥角的點綴——

真的,太累了——

夜已經很深了,橋上沒有行人安靜的只能聽見黃浦江水不息的奔流——

文強勾了勾唇,這麽些年過去了,人事已然全非,卻還留下了這一江水,好像能從那些破碎的聲音裏追回些許過往的痕跡——

還有什麽可說呢——這一生,已然笑話一場——阿力,你不用覺得欠了我,如果當年那一槍,你打死了我,會不會對我,反而是最仁慈的結局——

文強緩緩閉上了眼睛,為什麽沒死呢?醒來的時候,面對著潔白的墻壁,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麽沒死呢?

直到阿娣撲上來抱住他,欣喜若狂的淚流滿面,訴說著餘家村的那場災難,訴說著她們一家大難不死,訴說著只身來到上海找尋他的辛苦,訴說著看到他身負重傷的恐懼,訴說著看到他終於醒來的狂喜——

文強很平靜,或者說麻木——他從來沒有後悔過,找馮競堯報仇,餘家村幾十戶人家一夜之間被趕盡殺絕,屍橫遍野。他的家,他的避風港灣,他的——親人——一夜之間被一把火燒成灰燼——太狠了——沒有人能如此輕賤的對待這麽多活生生的人命——他絕對不能原諒——

幾乎不擇手段的報覆,不惜——他仰了仰頭,臉上泛起一抹近乎嘲諷的笑,卻是深入骨髓的苦——原來——都錯了——

阿娣沒有死,他們一家都因為臨時離開而逃過了那一劫,而當年那一場災難,下手的,卻並不是馮敬堯——

他親手毀去了所有在意的東西,兄弟,原則,以及——此生的至愛,曾經發誓要守護一生的笑靨,曾經承諾要給盡全世界幸福的女孩——她的世界,被他親手敲碎——而一切的一切,到頭來,原來只是一場荒謬——

他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的仿佛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

翰林將他們送到蘇州老家,在那裏,依舊是他和阿娣兩個人過著平淡如水的生活,只是曾經的心境,再也找不回——他並不是怪她,只是經歷了太多,那些傷害,傷害的絕不僅僅是他的愛人,和他以為的仇人,更帶走了他一部分的生命——

曾經以為這一生就這麽沈寂下去,阿娣始終守候在他身邊,日日擔心——其實又有什麽好擔心的,他並非想尋死,只是在那一刻,不想再掙紮——就這樣了吧,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直到,馮家出事的消息傳來,仿佛一瞬間抓回了他對這個世界的關註——他的心,終究還沒有死透——還是回去了,在聽說阿力下落不明的消息後,他終於明白,無論人生荒唐到何等地步,有一些東西,始終是他永遠無法放下的——

那是,他的——兄弟——

於是動身回上海,開始了多方奔走。

救下丁力之後,危機並未解除,接著又幫著他收覆失地,鞏固地盤,懵懵懂懂也過了半年。

等一切都穩定下來,他要走,阿力卻求他留下,他倒也無所謂了,到了這個地步,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

留在上海,經營了振華——或許在他破敗的一生,還是能夠做點什麽的,他曾經想做卻沒有來得及的事情——

他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了事業上,首先要做的,就是解決聶人王,留著他,對上海的老百姓,對整個中國,都會是個極大的禍害——

扳倒聶人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爾虞我詐,明槍暗箭的輾轉,一眨就過了四年——

四年啊——文強慢慢的吐出了一口煙——本來,已經不再想起了,四年來,在繁華和落魄之間起落,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去回看,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這一輩子,就這麽過了,也沒什麽不好,不是嗎?

為什麽,又要回來呢——

程程——文強閉上眼睛,熟悉的熱浪驀然襲上——程程——

記憶裏澄澈的目光,清淺的笑顏,在陽光下綻放如花——文強的手指緩緩握緊——那個馮程程,早已被你生生逼死。她是那麽單純善良的女孩子,你何其忍心將她傷到這個地步,逼得她,必須用這樣近乎自殘的方式,來得到——救贖——

何其忍心啊——

文強仰頭吸了一口煙,壓下眼中的浪潮——這樣也好,那些不覆存在的記憶,對她除了傷害,再無其他——忘了,也好——他又吸了一口煙——算了,就這樣吧,我們早就已經錯身而過,如今,更是沒有了回頭的餘地。

就——這樣吧,命運的殘酷,終究,將我們隔成了永離的參商——就這樣吧,程程,往前走,我們都不要——再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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