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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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很安靜，即使只剩兩人，她還是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他看不出她在想什麽，但肯定不會是什麽開心的事情。
他往下俯視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掩飾自己的心亂如麻。
“我不是杜家的女兒，對吧？”
她突然開口，語調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簽名會現場並不遠，但壞消息傳播的速度比想象中快，看到杜雲芊嚴肅的面容時，杜司臣知道，她已經看到報導。
“哥！”
杜雲芊看似冷靜，但聲音卻帶著一點慌張。
“來，跟我走。”杜司臣對她伸出手，杜雲芊毫不猶豫地握住。
媒體已經得知消息，看到杜司臣出現，連忙團團包圍住兩人。
“請問八卦雜志的報導屬實嗎？”
“杜雲芊是不是杜家領養的小孩？”
被記者擠得寸步難行，杜司臣臉色鐵青，不管周遭記者如何發問，始終一言不發。
他用手臂護住杜雲芊，將她摟在懷裏。他使了一個眼色，要城仲瑄斷後。城仲瑄張開手，將所有記者攔住。
“各位，這些問題我們稍後會一並公開說明，現在一概不予回應。”城仲瑄大聲喊道。不肯放棄的記者將麥克風遞到他面前，本來探訪簽名會的記者，現在對新專輯已經失去興趣，緊追著最新話題不放。
趁記者轉移目標，兩人跳上等在路邊的車子，火速離開現場。
杜司臣吩咐司機回辦公室，回程的路上，兩人並肩而坐，分別看著窗外的街景，很有默契地沈默不語。
進入杜司臣的辦公室，秘書端來能安定精神的花茶。
杜司臣交代，現在不管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準打擾他，他要公關部門待命，等待他的指示。
“是的，我馬上去辦。”秘書看了坐在沙發上的杜雲芊一眼，識趣地什麽都沒問便退下，將門關上。
杜雲芊一直很安靜，即使只剩兩人，她還是沒有主動開口詢問。她安分地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離杜司臣不近不遠。她總是習慣性的保持距離，杜司臣若不開口，她不會輕易坐到他身邊。
他看不出杜雲芊在想什麽，但那肯定不會是什麽開心的事情。
杜司臣看向落地窗，窗外是蔚藍的天。他往下俯視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掩飾自己的心亂如麻。
“我不是杜家的女兒，對吧？”靜默之中，杜雲芊突然開口。她的語調平靜，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的確就如雜志所說。”杜司臣沒回首，緩緩地說。
“我就知道……”杜雲芊低下頭，聲音很輕。
“你是我的妹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杜司臣看向她，語氣堅定。
“以前之所以不告訴你，都是為了你好。”
“什麽都不告訴我，就是對我好嗎？”
杜雲芊的聲音低不可聞，“所有問題都有了解答，為什麽爸媽老是將我丟在國外不理不睬，為什麽我好幾次說要回家，卻沒有人肯答應我。還有……為什麽哥急著把我嫁出去……因為我不是這個家的女兒，我只是一個累贅而已，哥才想早點把我嫁出去，對不對？”
陽光燦爛的天氣，屋內的氣氛卻是前所未有的陰霾。
盡管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商業談判，但此刻，杜司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花費數億金額標購土地時，他尚且談笑自若，現在面對眼前女孩的質疑，他卻臉色鐵青，連笑都笑不出來。
“雲芊，你不要想太多了，爸媽一開始收養你，絕對沒有任何意圖，他們只是想要照顧老朋友的唯一骨肉。不管他們如何忽視你，我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是假的。”
杜雲芊沈默。
杜司臣看得出她心中的動搖，他伸出手去，握住她冰冷的指尖。
“我是你哥，你是杜家的女兒，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動搖我們之間的關系，你明白嗎？”
“哥……”杜雲芊擡起頭，神情恍惚。
“明天我會召開記者會，我們一起向媒體說明。不用擔心，有我在，沒有人可以質疑你的地位。”
“嗯。”
“你不用向媒體解釋什麽，由我來說明，你只要站在我身邊就好了，知道嗎？”
“是的。”
“今天，你回家住一晚，我們沙盤推演一遍明天的記者會。”
“好。”
看到杜雲芊恢覆平日的乖順，杜司臣很滿意，也慶幸自己教導有方，教出一個處事冷靜，不會情緒化的妹妹。
第二天，記者會在杜家總公司舉行，會議室擠滿數十家媒體。
杜司臣下令把所有能邀請的媒體全部找來，城仲瑄本來建議發新聞稿澄清即可，不必小題大作，但杜司臣並非要大張旗鼓，親自站上第一線說明。
“雲芊是杜家故交的女兒，所有收養過程都合法透明，盡管我們並非親生兄妹，但她依舊是杜家人，擁有所有杜家人的權利，包括你們追問的財產繼承權……”
站在媒體面前，杜司臣侃侃而談。
他偶爾會將目光瞥向身邊的杜雲芊，看到她落落大方地坐著，面露微笑，沒有絲毫的局促不安。這景象讓他感到安心，講起話來更鏗鏘有力。
“我不允許任何人揣測杜家收養杜雲芊的意圖，也不希望這些謠言繼續傳播下去！”
杜司臣措辭強硬，記者會十分有效率地在半小時內結束。
曲終人散後，杜雲芊一個人靜靜坐在會議室中啜飲熱茶。
杜司臣對各部門分派完工作後，回到杜雲芊身邊，“雲芊，我已經交代公關部門處理後續事宜，要他們盯著所有報導，一有任何負面消息就馬上通知我，你放心吧！交給哥處理就好，你專心你的演藝工作……”
“是的。”杜雲芊溫順地說。
從頭到尾，除了簡短向媒體問好之外，她沒有真正說上幾句話。
在看到那篇報導之後，杜司臣曾經想過重重可怕的後果，例如杜雲芊決定跟杜家脫離關系，或大哭大鬧地希望去需找自己真正的親人，然而，這些事都沒有發生，她還是那個溫順的妹妹，乖乖滴接受他一切安排。
這讓杜司臣松了口氣。
“你今天做得很好。”杜司臣將手放在她肩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怎麽了？”
杜雲芊的眼神透著一些幽暗，隱隱約約，似乎藏著什麽暧昧的思緒，杜司臣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仔細想想，他也從來沒考慮過杜雲芊在想什麽。
從十幾年前開始，他的生活目標就是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的，棲息在她的羽翼之下，不會遭受任何霜劍風刀。
“我在想，我沒有任何親人了……”
想跟自己的親人相聚也是人之常情，杜司臣按著她的肩膀，撫慰道，“你的親生父母並沒有太多親人，但是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幫你聯絡，或安排你去祭拜父母，你不用太難過。”
“不，現在還不用，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杜雲芊搖搖頭，她站起身子，拿自己的包包，“我該走了，唱片公司找我開會，商量宣傳的行程……除了這種事情，對於新專輯不知道是福是禍？”
“要不要叫司機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杜雲芊深深望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謝謝你……”
杜雲芊的態度十分客氣有禮，若在平日，杜司臣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今天他卻從那種過度壓抑的口吻中感受到一絲異常。
“你回去後專心工作，如果記者再有問題，叫他們來問我。”
“好。”
走到門邊，杜雲芊回過頭，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嗎？今天這場記者會只證明了一件事。”
“什麽事？”杜司臣楞楞地反問。
“今天，你親口告訴全世界，我不是杜家的女兒，也不是你的妹妹。”
不待杜司臣回話，杜雲芊拉開門離開，留下杜司臣獨自咀嚼杜雲芊話語當中的含義。
“雲芊沒事吧！”
聽到這個問句，紀翔警覺地睜開眼睛，從假寐的狀態清醒過來。
金皓薰靠在會議室門口，對著他微笑。
一瞬間，紀翔有一種自己還在翺翔天際的錯覺，他轉頭看看周遭環境，確認這裏是純真年代沒錯。他坐起身子，身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
“你怎麽進來的？”紀翔把毛毯拾起，放在一旁。
“總機認得我，放我進來，本來是想來看雲芊，聽說你在，進來看看你，沒想到你是在這兒睡覺。”金皓薰笑了笑，看紀翔沒有招呼他的意思，就自動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記得你不喜歡睡在不熟悉的地方，在翺翔天際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在休息室睡過。你跟天晴不一樣，天晴是走到哪裏都能睡，上次拍戲累了，就在搭起來的木屋裏面窩了一整晚，第二天人家要拆布景，怪手直接開來拆房子，差點要了他這條小命。”
“……”
“至於子奇，他工作的時候不喜歡睡覺，如果發現他睡倒在工作場合，那就大事不妙了……”
紀翔冷眼看著他，這個人就是有辦法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自己的八面玲瓏、長袖善舞。
金皓薰沒脾氣，跟任何人都處得來，不管什麽個性的人都有辦法找出相處之道，廣受旗下藝人的愛戴。就算是最難纏的林芬芬、姚子瑩兩個小女孩碰上他也服服帖帖的，更不永碩翺翔天際的當家花旦蕭依莉，對金皓薰更是一往情深。
這麽多藝人圍繞在他身邊，他個個都關心、愛護，一視同仁。
但紀翔偏偏就是不喜歡這種一視同仁。
“你找雲芊有什麽事情嗎？她大概還在她哥那兒。”
“基於朋友立場，想來看看她。”金皓薰頓了頓，才問，“今天早上的記者會，你看過了嗎？”
“沒有。”紀翔回答得很迅速，毫不猶豫。
“即使是經紀人的事情，你也不關心？”
“不關心。”紀翔聳聳肩，別人的事情有什麽好關心的？
“我還以為你喜歡雲芊？”
的確是喜歡啊！他跟杜雲芊生長背景相似，交談起來十分投契，偶爾兩人會一起吃飯，靜靜地享受美食。個性安靜的兩人，盡管沈默卻不顯尷尬，僅是享受兩人相伴的溫馨。心情好時，他們也會閑聊一些生活瑣事，如果不願意回答，杜雲芊也不會咄咄逼人地追問。
就是因為杜雲芊溫柔冷靜的性格，才讓他選擇加入純真年代。
“我好幾次看到你們一起在餐廳出現，看起來感情很好。”金皓薰開玩笑，“看得我都羨慕了起來， 我們之間從來沒這麽親近過。”
沒有嗎？
紀翔忍不住想起某個七夕，他邀請金皓薰到河畔公園觀賞煙火，在煙火之下，他們並肩而立，暢談心事。
但那個夜晚就像煙火，只燦爛了一個瞬間，最後留下無盡的黑暗。
“喜歡有很多種方式，你有你關心的方式，我有我的。”紀翔不想多解釋。
“你們很合適。”
聽到金皓薰這麽說，紀翔楞了一下。
“我很關心她。”他不肯多解釋，如果金皓薰要這麽誤解，他懶得澄清。
“你們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管性情、外貌或是家世……”
“是嗎？”紀翔有些自嘲地笑了。
從外人的眼光看來，他和杜雲芊的確如此吧！但一個人的心思豈是從外表就可以看得出來呢？
就像金皓薰的心思他從來沒有了解過一樣。他笑容可掬，不管用多惡劣的言語嚇他，他總是一派輕松，少有被打擊到的時候。
偶爾露出委屈的表情，也像是在他的算計當中，用扮豬吃老虎的方式蠶食掉演藝圈大半邊天。眾多藝人在他的巧手打造下，慢慢成為風靡一時的巨星，使得翺翔天際不但跟過去的敵手巨子經濟平起平坐，甚至贏過眾多對手，爭取到國際經濟公司合作的機會。
紀翔自認觀察力不錯，卻看不穿金皓薰溫暖笑容背後的心思，跟看不懂他的感情。
“你爸呢？你自己的事情都煩心不過來了，何必管別人的家務事？”
“你聽說了？”
紀翔點點頭。
金皓薰的父親金勇，多年前是武打明星，後來退出演藝圈，創立翺翔天際經紀公司，前幾年因為心臟病，才將公司交給兒子管理。這幾天報上看在金勇再度入院的消息，院方表示，病情稍有惡化。
聽紀翔問起，金皓薰的臉色一下子消沈下來。
“我爸現在休養中，醫生說有血管硬化的癥狀，最近常胸口疼痛。很容易疲倦沒精神，這些算不上什麽大毛病，也沒有特效藥，只能靠長期調養……”
“你好好照顧他，會好轉的。”
“醫生警告過我，我爸情況不樂觀，說不定哪一天倒下，就再也……”金皓薰眼睛有些濕潤，雙肩下垂，“我媽早死，我和我爸相依為命，我還以為只要把公司經營好，讓他放心，他的身體就會好起來……”
紀翔靜靜聽他訴說父子之間的往事。
“沒事的，你不用太擔心，老人家身體常有狀況，只要調養一陣子，又會恢覆健康。
我上次回去看我父親，他不但沒事，甚至還跟我到野外騎了大半天的馬，精神比我還好得多。”
回想起上次去探望父親的狀況，紀翔忍不住好氣又好笑，那對父子一個纏著自己到處游山玩水，另一個又逼自己參加大小宴會，弄得他不勝其煩，不到一個星期就連忙逃離。
“紀翔，你好像有點變了？”聽完紀翔滿肚子對父親、哥哥的牢騷，金皓薰笑著開口。
“我？”
“偶爾跟朋友一起吃飯，談話中會很自然地提起自己的家人，這是以前的你所做不到的，你變得比以前溫柔多了……”
紀翔沒辦法辯解，索性不說話。
他真的有變這麽多嗎？他並沒有特地改變自己，只是順著周遭環境的改變，慢慢調整自己的生活方式。
“紀翔，我真的弄不懂你……”金皓薰忽然微笑，“有時候對我很兇、很冷漠，有時又會靜靜地坐在我身邊聽我說話，或跟我說話，其實你是很溫柔的吧？”
“溫柔？很少聽到有人這麽誇獎我。”紀翔撇嘴，但露出來的並不是笑意。
“你對我是怎麽想的呢？”
感覺金皓薰說這句話的表情有些怪異，紀翔轉頭看他。
“怎麽想的？”紀翔覆述他的問句。
“其實你很喜歡我吧？”
紀翔僵住。
這句話代表什麽？
不可能，金皓薰這麽遲鈍的家夥，怎麽可能了解他的心思！
紀翔跳起身子，逃避這個危險的話題。他走開幾步，仿佛這樣可以保護資金及的安全。
“紀翔，告訴我……”金皓薰跟著紀翔的腳步，緊迫盯人。
“別胡說了，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算，以前我們的合作，只是契約關系，現在合約結束，我們就是演藝圈中的同仁關系罷了。”他臉色淡漠，毫不猶豫地說。
“紀翔……”
紀翔瞥金皓薰一眼，看到他臉上露出近似委屈的表情。
他總是這樣，裝弱小、裝委屈，以退為進，用這招在演藝圈不知道騙倒多少人，紀翔才不會上他的當。
“你回去照顧你爸，這才是現在緊要的事情，不是嗎？”
“是，我該走了。”
金皓薰沒有死纏爛打，爽快離開，這讓紀翔送了一口氣。
“最近王瑞恩要籌拍武俠片，你知道嗎？”送金皓薰出門時，他忽然提到這件事。王瑞恩是目前演藝圈中最出色的導演，紀翔跟他合作過數次，對他的才華也十分景仰。
“略有耳聞。”
“王瑞恩以前是我父親的粉絲，這部片子其實是要向我父親致敬，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我可以向王導演引薦。”
“如果有適合的角色，我會請杜雲芊幫忙接洽。”紀翔淡淡地說。
“也對，我已經不是你的經紀人，這些工作不應該由我來做。”
被紀翔委婉拒絕，金皓薰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玉佩，遞給紀翔。
“這是禮物！”
紀翔不明所以地接過。
他端詳躺在手心的白色龍形玉佩，也許是因為剛從金皓薰的口袋中拿出來，玉佩還帶著一點人體的溫暖。
“給杜雲芊嗎？”紀翔將視線移回金皓薰身上，看到他平靜的面容上，帶著具有深意的微笑。
“是給你的。”他緩緩地說。
“你是來看雲芊的，要送禮物也是送給她……”
“不，我就是要給你。”金皓薰口氣雖然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氣魄。
紀翔把玉佩收進口袋。
“謝謝。”
金皓薰走後，紀翔獨自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能起身，他察覺到自己有多疲憊，努力隱瞞自己的心意，不讓對方察覺自己的心思，克制著不將滿腔的情感脫口而出。
他用粗魯的態度掩飾自己的真心，對方卻完全不受影響，依舊友善地對待他，這更顯示出他的笨拙。
紀翔將玉佩放在眼前，看著光芒透過玉佩，散發出溫潤的光亮。
金皓薰為什麽要送禮物給自己？這個問題浮上紀翔心頭，但他絕對不會主動去問，所以這個問題終究是無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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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出她在想什麽，但肯定不會是什麽開心的事情。
他往下俯視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掩飾自己的心亂如麻。
“我不是杜家的女兒，對吧？”
她突然開口，語調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簽名會現場並不遠，但壞消息傳播的速度比想象中快，看到杜雲芊嚴肅的面容時，杜司臣知道，她已經看到報導。
“哥！”
杜雲芊看似冷靜，但聲音卻帶著一點慌張。
“來，跟我走。”杜司臣對她伸出手，杜雲芊毫不猶豫地握住。
媒體已經得知消息，看到杜司臣出現，連忙團團包圍住兩人。
“請問八卦雜志的報導屬實嗎？”
“杜雲芊是不是杜家領養的小孩？”
被記者擠得寸步難行，杜司臣臉色鐵青，不管周遭記者如何發問，始終一言不發。
他用手臂護住杜雲芊，將她摟在懷裏。他使了一個眼色，要城仲瑄斷後。城仲瑄張開手，將所有記者攔住。
“各位，這些問題我們稍後會一並公開說明，現在一概不予回應。”城仲瑄大聲喊道。不肯放棄的記者將麥克風遞到他面前，本來探訪簽名會的記者，現在對新專輯已經失去興趣，緊追著最新話題不放。
趁記者轉移目標，兩人跳上等在路邊的車子，火速離開現場。
杜司臣吩咐司機回辦公室，回程的路上，兩人並肩而坐，分別看著窗外的街景，很有默契地沈默不語。
進入杜司臣的辦公室，秘書端來能安定精神的花茶。
杜司臣交代，現在不管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準打擾他，他要公關部門待命，等待他的指示。
“是的，我馬上去辦。”秘書看了坐在沙發上的杜雲芊一眼，識趣地什麽都沒問便退下，將門關上。
杜雲芊一直很安靜，即使只剩兩人，她還是沒有主動開口詢問。她安分地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離杜司臣不近不遠。她總是習慣性的保持距離，杜司臣若不開口，她不會輕易坐到他身邊。
他看不出杜雲芊在想什麽，但那肯定不會是什麽開心的事情。
杜司臣看向落地窗，窗外是蔚藍的天。他往下俯視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掩飾自己的心亂如麻。
“我不是杜家的女兒，對吧？”靜默之中，杜雲芊突然開口。她的語調平靜，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的確就如雜志所說。”杜司臣沒回首，緩緩地說。
“我就知道……”杜雲芊低下頭，聲音很輕。
“你是我的妹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杜司臣看向她，語氣堅定。
“以前之所以不告訴你，都是為了你好。”
“什麽都不告訴我，就是對我好嗎？”
杜雲芊的聲音低不可聞，“所有問題都有了解答，為什麽爸媽老是將我丟在國外不理不睬，為什麽我好幾次說要回家，卻沒有人肯答應我。還有……為什麽哥急著把我嫁出去……因為我不是這個家的女兒，我只是一個累贅而已，哥才想早點把我嫁出去，對不對？”
陽光燦爛的天氣，屋內的氣氛卻是前所未有的陰霾。
盡管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商業談判，但此刻，杜司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花費數億金額標購土地時，他尚且談笑自若，現在面對眼前女孩的質疑，他卻臉色鐵青，連笑都笑不出來。
“雲芊，你不要想太多了，爸媽一開始收養你，絕對沒有任何意圖，他們只是想要照顧老朋友的唯一骨肉。不管他們如何忽視你，我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是假的。”
杜雲芊沈默。
杜司臣看得出她心中的動搖，他伸出手去，握住她冰冷的指尖。
“我是你哥，你是杜家的女兒，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動搖我們之間的關系，你明白嗎？”
“哥……”杜雲芊擡起頭，神情恍惚。
“明天我會召開記者會，我們一起向媒體說明。不用擔心，有我在，沒有人可以質疑你的地位。”
“嗯。”
“你不用向媒體解釋什麽，由我來說明，你只要站在我身邊就好了，知道嗎？”
“是的。”
“今天，你回家住一晚，我們沙盤推演一遍明天的記者會。”
“好。”
看到杜雲芊恢覆平日的乖順，杜司臣很滿意，也慶幸自己教導有方，教出一個處事冷靜，不會情緒化的妹妹。
第二天，記者會在杜家總公司舉行，會議室擠滿數十家媒體。
杜司臣下令把所有能邀請的媒體全部找來，城仲瑄本來建議發新聞稿澄清即可，不必小題大作，但杜司臣並非要大張旗鼓，親自站上第一線說明。
“雲芊是杜家故交的女兒，所有收養過程都合法透明，盡管我們並非親生兄妹，但她依舊是杜家人，擁有所有杜家人的權利，包括你們追問的財產繼承權……”
站在媒體面前，杜司臣侃侃而談。
他偶爾會將目光瞥向身邊的杜雲芊，看到她落落大方地坐著，面露微笑，沒有絲毫的局促不安。這景象讓他感到安心，講起話來更鏗鏘有力。
“我不允許任何人揣測杜家收養杜雲芊的意圖，也不希望這些謠言繼續傳播下去！”
杜司臣措辭強硬，記者會十分有效率地在半小時內結束。
曲終人散後，杜雲芊一個人靜靜坐在會議室中啜飲熱茶。
杜司臣對各部門分派完工作後，回到杜雲芊身邊，“雲芊，我已經交代公關部門處理後續事宜，要他們盯著所有報導，一有任何負面消息就馬上通知我，你放心吧！交給哥處理就好，你專心你的演藝工作……”
“是的。”杜雲芊溫順地說。
從頭到尾，除了簡短向媒體問好之外，她沒有真正說上幾句話。
在看到那篇報導之後，杜司臣曾經想過重重可怕的後果，例如杜雲芊決定跟杜家脫離關系，或大哭大鬧地希望去需找自己真正的親人，然而，這些事都沒有發生，她還是那個溫順的妹妹，乖乖滴接受他一切安排。
這讓杜司臣松了口氣。
“你今天做得很好。”杜司臣將手放在她肩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怎麽了？”
杜雲芊的眼神透著一些幽暗，隱隱約約，似乎藏著什麽暧昧的思緒，杜司臣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仔細想想，他也從來沒考慮過杜雲芊在想什麽。
從十幾年前開始，他的生活目標就是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的，棲息在她的羽翼之下，不會遭受任何霜劍風刀。
“我在想，我沒有任何親人了……”
想跟自己的親人相聚也是人之常情，杜司臣按著她的肩膀，撫慰道，“你的親生父母並沒有太多親人，但是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幫你聯絡，或安排你去祭拜父母，你不用太難過。”
“不，現在還不用，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杜雲芊搖搖頭，她站起身子，拿自己的包包，“我該走了，唱片公司找我開會，商量宣傳的行程……除了這種事情，對於新專輯不知道是福是禍？”
“要不要叫司機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杜雲芊深深望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謝謝你……”
杜雲芊的態度十分客氣有禮，若在平日，杜司臣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今天他卻從那種過度壓抑的口吻中感受到一絲異常。
“你回去後專心工作，如果記者再有問題，叫他們來問我。”
“好。”
走到門邊，杜雲芊回過頭，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嗎？今天這場記者會只證明了一件事。”
“什麽事？”杜司臣楞楞地反問。
“今天，你親口告訴全世界，我不是杜家的女兒，也不是你的妹妹。”
不待杜司臣回話，杜雲芊拉開門離開，留下杜司臣獨自咀嚼杜雲芊話語當中的含義。
“雲芊沒事吧！”
聽到這個問句，紀翔警覺地睜開眼睛，從假寐的狀態清醒過來。
金皓薰靠在會議室門口，對著他微笑。
一瞬間，紀翔有一種自己還在翺翔天際的錯覺，他轉頭看看周遭環境，確認這裏是純真年代沒錯。他坐起身子，身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
“你怎麽進來的？”紀翔把毛毯拾起，放在一旁。
“總機認得我，放我進來，本來是想來看雲芊，聽說你在，進來看看你，沒想到你是在這兒睡覺。”金皓薰笑了笑，看紀翔沒有招呼他的意思，就自動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記得你不喜歡睡在不熟悉的地方，在翺翔天際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在休息室睡過。你跟天晴不一樣，天晴是走到哪裏都能睡，上次拍戲累了，就在搭起來的木屋裏面窩了一整晚，第二天人家要拆布景，怪手直接開來拆房子，差點要了他這條小命。”
“……”
“至於子奇，他工作的時候不喜歡睡覺，如果發現他睡倒在工作場合，那就大事不妙了……”
紀翔冷眼看著他，這個人就是有辦法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自己的八面玲瓏、長袖善舞。
金皓薰沒脾氣，跟任何人都處得來，不管什麽個性的人都有辦法找出相處之道，廣受旗下藝人的愛戴。就算是最難纏的林芬芬、姚子瑩兩個小女孩碰上他也服服帖帖的，更不永碩翺翔天際的當家花旦蕭依莉，對金皓薰更是一往情深。
這麽多藝人圍繞在他身邊，他個個都關心、愛護，一視同仁。
但紀翔偏偏就是不喜歡這種一視同仁。
“你找雲芊有什麽事情嗎？她大概還在她哥那兒。”
“基於朋友立場，想來看看她。”金皓薰頓了頓，才問，“今天早上的記者會，你看過了嗎？”
“沒有。”紀翔回答得很迅速，毫不猶豫。
“即使是經紀人的事情，你也不關心？”
“不關心。”紀翔聳聳肩，別人的事情有什麽好關心的？
“我還以為你喜歡雲芊？”
的確是喜歡啊！他跟杜雲芊生長背景相似，交談起來十分投契，偶爾兩人會一起吃飯，靜靜地享受美食。個性安靜的兩人，盡管沈默卻不顯尷尬，僅是享受兩人相伴的溫馨。心情好時，他們也會閑聊一些生活瑣事，如果不願意回答，杜雲芊也不會咄咄逼人地追問。
就是因為杜雲芊溫柔冷靜的性格，才讓他選擇加入純真年代。
“我好幾次看到你們一起在餐廳出現，看起來感情很好。”金皓薰開玩笑，“看得我都羨慕了起來， 我們之間從來沒這麽親近過。”
沒有嗎？
紀翔忍不住想起某個七夕，他邀請金皓薰到河畔公園觀賞煙火，在煙火之下，他們並肩而立，暢談心事。
但那個夜晚就像煙火，只燦爛了一個瞬間，最後留下無盡的黑暗。
“喜歡有很多種方式，你有你關心的方式，我有我的。”紀翔不想多解釋。
“你們很合適。”
聽到金皓薰這麽說，紀翔楞了一下。
“我很關心她。”他不肯多解釋，如果金皓薰要這麽誤解，他懶得澄清。
“你們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管性情、外貌或是家世……”
“是嗎？”紀翔有些自嘲地笑了。
從外人的眼光看來，他和杜雲芊的確如此吧！但一個人的心思豈是從外表就可以看得出來呢？
就像金皓薰的心思他從來沒有了解過一樣。他笑容可掬，不管用多惡劣的言語嚇他，他總是一派輕松，少有被打擊到的時候。
偶爾露出委屈的表情，也像是在他的算計當中，用扮豬吃老虎的方式蠶食掉演藝圈大半邊天。眾多藝人在他的巧手打造下，慢慢成為風靡一時的巨星，使得翺翔天際不但跟過去的敵手巨子經濟平起平坐，甚至贏過眾多對手，爭取到國際經濟公司合作的機會。
紀翔自認觀察力不錯，卻看不穿金皓薰溫暖笑容背後的心思，跟看不懂他的感情。
“你爸呢？你自己的事情都煩心不過來了，何必管別人的家務事？”
“你聽說了？”
紀翔點點頭。
金皓薰的父親金勇，多年前是武打明星，後來退出演藝圈，創立翺翔天際經紀公司，前幾年因為心臟病，才將公司交給兒子管理。這幾天報上看在金勇再度入院的消息，院方表示，病情稍有惡化。
聽紀翔問起，金皓薰的臉色一下子消沈下來。
“我爸現在休養中，醫生說有血管硬化的癥狀，最近常胸口疼痛。很容易疲倦沒精神，這些算不上什麽大毛病，也沒有特效藥，只能靠長期調養……”
“你好好照顧他，會好轉的。”
“醫生警告過我，我爸情況不樂觀，說不定哪一天倒下，就再也……”金皓薰眼睛有些濕潤，雙肩下垂，“我媽早死，我和我爸相依為命，我還以為只要把公司經營好，讓他放心，他的身體就會好起來……”
紀翔靜靜聽他訴說父子之間的往事。
“沒事的，你不用太擔心，老人家身體常有狀況，只要調養一陣子，又會恢覆健康。
我上次回去看我父親，他不但沒事，甚至還跟我到野外騎了大半天的馬，精神比我還好得多。”
回想起上次去探望父親的狀況，紀翔忍不住好氣又好笑，那對父子一個纏著自己到處游山玩水，另一個又逼自己參加大小宴會，弄得他不勝其煩，不到一個星期就連忙逃離。
“紀翔，你好像有點變了？”聽完紀翔滿肚子對父親、哥哥的牢騷，金皓薰笑著開口。
“我？”
“偶爾跟朋友一起吃飯，談話中會很自然地提起自己的家人，這是以前的你所做不到的，你變得比以前溫柔多了……”
紀翔沒辦法辯解，索性不說話。
他真的有變這麽多嗎？他並沒有特地改變自己，只是順著周遭環境的改變，慢慢調整自己的生活方式。
“紀翔，我真的弄不懂你……”金皓薰忽然微笑，“有時候對我很兇、很冷漠，有時又會靜靜地坐在我身邊聽我說話，或跟我說話，其實你是很溫柔的吧？”
“溫柔？很少聽到有人這麽誇獎我。”紀翔撇嘴，但露出來的並不是笑意。
“你對我是怎麽想的呢？”
感覺金皓薰說這句話的表情有些怪異，紀翔轉頭看他。
“怎麽想的？”紀翔覆述他的問句。
“其實你很喜歡我吧？”
紀翔僵住。
這句話代表什麽？
不可能，金皓薰這麽遲鈍的家夥，怎麽可能了解他的心思！
紀翔跳起身子，逃避這個危險的話題。他走開幾步，仿佛這樣可以保護資金及的安全。
“紀翔，告訴我……”金皓薰跟著紀翔的腳步，緊迫盯人。
“別胡說了，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算，以前我們的合作，只是契約關系，現在合約結束，我們就是演藝圈中的同仁關系罷了。”他臉色淡漠，毫不猶豫地說。
“紀翔……”
紀翔瞥金皓薰一眼，看到他臉上露出近似委屈的表情。
他總是這樣，裝弱小、裝委屈，以退為進，用這招在演藝圈不知道騙倒多少人，紀翔才不會上他的當。
“你回去照顧你爸，這才是現在緊要的事情，不是嗎？”
“是，我該走了。”
金皓薰沒有死纏爛打，爽快離開，這讓紀翔送了一口氣。
“最近王瑞恩要籌拍武俠片，你知道嗎？”送金皓薰出門時，他忽然提到這件事。王瑞恩是目前演藝圈中最出色的導演，紀翔跟他合作過數次，對他的才華也十分景仰。
“略有耳聞。”
“王瑞恩以前是我父親的粉絲，這部片子其實是要向我父親致敬，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我可以向王導演引薦。”
“如果有適合的角色，我會請杜雲芊幫忙接洽。”紀翔淡淡地說。
“也對，我已經不是你的經紀人，這些工作不應該由我來做。”
被紀翔委婉拒絕，金皓薰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玉佩，遞給紀翔。
“這是禮物！”
紀翔不明所以地接過。
他端詳躺在手心的白色龍形玉佩，也許是因為剛從金皓薰的口袋中拿出來，玉佩還帶著一點人體的溫暖。
“給杜雲芊嗎？”紀翔將視線移回金皓薰身上，看到他平靜的面容上，帶著具有深意的微笑。
“是給你的。”他緩緩地說。
“你是來看雲芊的，要送禮物也是送給她……”
“不，我就是要給你。”金皓薰口氣雖然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氣魄。
紀翔把玉佩收進口袋。
“謝謝。”
金皓薰走後，紀翔獨自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能起身，他察覺到自己有多疲憊，努力隱瞞自己的心意，不讓對方察覺自己的心思，克制著不將滿腔的情感脫口而出。
他用粗魯的態度掩飾自己的真心，對方卻完全不受影響，依舊友善地對待他，這更顯示出他的笨拙。
紀翔將玉佩放在眼前，看著光芒透過玉佩，散發出溫潤的光亮。
金皓薰為什麽要送禮物給自己？這個問題浮上紀翔心頭，但他絕對不會主動去問，所以這個問題終究是無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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