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達西不會因為寫書的事而拋棄她的結論後，凱瑟琳感到壓在心頭的那塊令她難以呼吸的巨石被移開了。

凱瑟琳的心怦怦直跳，從未覺得世間如此美好。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泥土、綠植、天空、水色混雜在一起的清新融化成為一種力量，在她體內激蕩。她看向遠方，金紅色的天空將水敷上一層金黃，她目光拉近，身旁的先生嘴角帶笑，深情又執著的向她凝望。

凱瑟琳大著膽子，非讓達西說說怎麽會這麽快接受她寫書這件事。

“可能因為你一直在不斷給我驚喜吧。”達西斟酌片刻，回答道。

“驚喜？你確定不想說驚嚇？”

“當然是驚喜。”

“沒想到呀，按說嚴肅沈著的達西先生應該鐘愛守禮高貴的淑女，誰能想到他會喜歡一個完全不淑女的姑娘呢？”

“我認為你這樣的評價有失偏頗。嚴格來說，你確實不是一名標準的淑女，但說你完全不淑女也是不客觀的。”

“我算淑女嗎？”

達西說：“算半個吧。”

“那你喜歡淑女，還是我這種一半的淑女？”

“我喜歡你。這跟你是什麽樣的淑女無關，我只是喜歡你罷了。”

“討厭。你不要故意討好我，你不是看過我的書？哪位淑女會在書裏寫那樣的情節和故事呢。”

“那要寫什麽？寫每一個女性如何愛慕丈夫，為丈夫付出一切卻不求回報才是合理的？如果這是合理的，那現實中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違背所謂的道義和規定的事呢？不過是人性如此罷了。歌頌理想中的人間當然是好事，但這不代表僅能如此，更不代表書寫真實的世間便要被斥責。”

“我無比認同。要是男作者寫出《血還》這樣的書大家一定歡欣鼓舞，認為理所應當。可我是個女孩子，連盧梭都在《愛彌兒》中稱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女人不是被你們認定不理性、天生是愚蠢的？”

“請不要冤枉我，我從未有過這樣的話。”

“這倒是。畢竟你和賓利小姐聊天時詳細說過的淑女標準好像也不是這樣。”

“什麽時候的事了，我怎麽不記得。”

“噢，那沒事，我記得就好。”

“我只是和她談論我認為讀書比那些所謂的才藝更重要，這個觀點沒有什麽錯誤吧。”

“你看看，你不是都記得嗎？”

“……我們繼續談論你的書吧，不要說那些無關的人了。”

凱瑟琳不同意，胡攪蠻纏的讓達西解釋當時為什麽說自己嫁不出去。

以達西的性格，他做事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很少為什麽事感到後悔，但他現在顯然希望當初自己在內德菲爾時不要說那麽多話：“這次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絕對沒有說過這句話。”

“你說了的，你說我嫁不到好人家。”

“我只是說機會會減少。”

“是‘大大’減少，請註意這個形容詞，區別很大。”

達西無奈又寵溺的道：“那次確實是我說錯了，所以我把自己賠給你，當作我犯下錯誤的彌補。”

凱瑟琳忍不住輕輕掐了一下達西的手心，又一次宣布道：“油嘴滑舌！”

達西趕緊把話題轉移到最初的那個：“在我心裏，作者是男是女都沒有關系，我看書只在乎書的思想和文學性，作者本人倒不是我所關註的。若我不認識你，別人告訴我書是你寫的，我也只會為你的知識和能力讚嘆，不會有別的情緒，更不可能因為你是女性去否定書或者作者本人。而現實更美妙，你是我的愛人，那在我心中，你的成就便更值得被誇獎和炫耀。你真得很厲害，凱瑟琳，這句話我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要再一次重申：我以為我已經將你想的足夠優秀，但事實上，你遠比我以為的好。你有夢想，你不只是說說，你努力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更廣闊的天地。”

凱瑟琳紅著臉頰，渾身充斥著溫暖和甜蜜，她害羞極了，故意扭頭不看達西。

“如果你願意早早告訴我你是阿狄森·費奇，這就更好了，”達西說，“我沒有責怪的意思，但我還是想問，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我以為我是你親近的人。”

凱瑟琳欲言又止：“我……沒有刻意不說，我就是……”

凱瑟琳想到威拉德銳利的言論，輕嘆一口氣。她停下腳步，鼓足勇氣，眼睛直視達西，把真實想法全盤托出：“我向你道歉，我承認我是想隱瞞你。一開始，我告訴自己這件事我能解決好，我不需要依靠你。當然，我這會意識到這個想法過分孤傲了。我還告訴簡要和瓦爾克先生商量關乎他們關系的事情，但在我自己身上時，我卻完全做不到。說起來不怕你覺得我幼稚，我當時還很為自己的獨立感到驕傲呢。”

“但現在我明白了，威……別人說的對，我只是在逃避。我很害怕，所以一直在為自己找各種理由往後拖延這件事，甚至一度決定永遠不告訴你。”

達西牽著她的手，輕聲問：“你害怕什麽呢，凱瑟琳。”

凱瑟琳望向他，用前所未有的勇敢大聲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我害怕失去你。我太在乎你，潛意識裏害怕你會為此離開我，而我根本沒辦法承受那樣的結局。”

這句話很不容易。至少在凱瑟琳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還從沒有過這樣的勇氣。

愛一個人很難，而能直白大方的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更難。

達西的眼睛裏回蕩著脈脈深情：“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無論發生什麽事。不過有一件點，我們要說好。”

凱瑟琳緊張地問：“是什麽？”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你要隨時記得我的存在，遇見任何無法處理的、讓你感到難辦的，哪怕你應對起來很輕松的事情，都可以告訴我，我很願意為你效力。”

“我……我怕給你添麻煩。”

“凱瑟琳，你不給我添麻煩，你要給誰添麻煩？我不是你的伴侶嗎？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你不告訴我才是給我添麻煩，那樣我會很難過，又不會和你說。”

凱瑟琳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但語氣還是控制不住的哽咽：“謝謝你，達西……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就什麽也不用說。記在心裏，記得我一直在你身邊。”

“你會永遠在嗎？”

“我會，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凱瑟琳側過頭，偷偷擦掉眼淚。為了掩蓋失態，她又故意無理取鬧的撒起嬌來：“那不是要一起變老？我會很醜的。不過，你現在覺得我漂亮嗎？如實回答，我不要聽假話。”

“確實是一般。”

“再見，我要回家了。”

“明明是你讓我說實話的，但請你等等，我還有半句沒有說完。這世上沒有人敢說自己最美貌動人，青春永駐。但我的愛從來和容顏無關。我愛的不是美麗的容顏，不是嬌俏的青春，我不是說你沒有那些，但那些只是在你身上時，在我眼中才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美麗。我愛的，從來都只是你。”

凱瑟琳沈默許久，直到晚霞漸漸散去，皎月緩緩升空，她才趁著漫天的星辰，說道：“達西先生。”

“嗯？”

“你什麽時候再向我求婚？我……很想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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